【红白の绊】绊 phoenixTenth 白緋
深浓沉的夜空像一幅蓝黑色的巨大画布。
要不是有风微微推动云层,根本分不出真实和虚幻。
白石的视线从天空往下移,街灯的火光缓慢地晃动摇曳。
夜店林立的路上人声嘈杂,白石的耳里却是如此寂静。
醉酒的路人拎着酒瓶跌跌踫踫,眼看就要撞向白石。
白石想后退避开,却不小心踩空脚下的阶梯,慌乱之际手袋也脱手掉在地上,突然她感觉一条纤细的手臂扶稳了她。
---「宅女这么晚了还到处闲晃,真不像你」
耳畔犹像响起了绯山美帆子昔日调侃她的话语和笑声。
白石猛然回头,好心扶住她的只是店家门外的酒女,当然不是绯山了,只是体形外观相近罢了。
「谢谢」白石站定连忙道谢。
酒女转身就要离去,却被胆怯的白石叫住。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刚才有说话吗?」
酒女报以微笑,摇头否认,只听到店里的妈妈出来催促「齐藤,快回来,客人等你等心急了!」
酒女倒是毫不在乎,望着白石笑了出了来「看你傻傻的就小心点别在这边乱晃了,拜拜」
说毕她便踩着高跟鞋快步返回店家。
白石失落地望向那遥遥远去的轻盈裙摆。
想起那个同样踩高跟鞋的瘦削人儿,总是坚毅的盯着自己。
「果然是心理作用,只是刚好走着路想起绯山医生而已」
像是永恒地留在心里的,那人微笑的样子和说话的声音,总是冷不防地浮现
白石捡起手袋,拍掉灰尘。
狼狈的白石想起从前要是交际应酬的日子,绯山总是莫名其妙地要陪着怕生的白石。
---「你幸福吗?」
白石想起自己醉倒后一直是这样问他人。
如今月影之下,她孤身一人。
那个一直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瘦小身影已经不在。
---「你幸福吗?」
清醒着的白石问自己的心。
白石无意识地低头从手机翻出来绯山的号码。
却终究没有把电话号拨打出去。
打了也不会有人接听。
绯山医生离开翔北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石也不是没试过留言给她问候。
但往往只收到对方近乎冷漠的回复:白石,我现在很好,你就不用担心了,
就没有了下文。
眼前寂寥的景像渐渐变得如潦草的速写画般不真实。
白石的视线又返回挂在夜空的那片大画布。
深蓝的画布突然揉作一团,丢向白石的脸。
视线瞬间被遮挡住,一片漆黑。
随后而来的是白石所熟悉的,绯山医生衣物上的汗水味。
白石缓缓掀开遮在自己脸上的翔北深蓝色制服上衣。
在更衣室储物柜前穿着小背心的绯山医生,她侧着单薄娇小的身体,红着眼眸又哭又笑的望向自己。
白石摸着自己的心跳,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唯有记忆里的身影,才是鲜活的。
月缺月圆。
绯山医生已离开一年,
她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
---青南周产期医疗中心。
办公室只有一盏台灯,闪着微弱的 书 桌灯光。
窗外的圆月比起来显得更像一台巨形探射灯。
圆形的光影在寂寥的医疗中心走道上,追随着独自一人行走的绯山美帆子。
昔日的急症室里充斥着千奇百怪的病患。
绯山来到妇产科的世界其实也是不惶多让。
分别是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那个人已不在。
月亮的流光就像蒙眬的幻影,时光不真实地一直飞逝。
已经想不起究竟离开了翔北多久。
夜班时间,绯山用作休息的软沙发上有个小孩子懒洋洋的伏着。
她趴着看图画书,小屁股摇来摇去,马尾也跟随着节奏左晃右晃。
忽然有人无声的走进来。
「咦,难道你是绯山医生的孩子....??」
孩子猛点着头。
来人吓得捂嘴。
这下有新八卦讲了。
刚巡房回来的绯山气的直跳起来。
「你不要乱回答!」
绯山飞扑向前捏着小鬼的脸,瞪眼示意她闭嘴。
同僚识趣地窃笑走开。
「臭小鬼别乱说话!」
绯山觉得自己也许有天会被自己心软的个性害死。
偷偷藏着医疗人员以外的人,明天大概要被怪责一顿。
想起来,这小鬼是跟着一名单亲产妇来的。
妇人目前仍然虚弱未能出院,晚上又不见有人照顾小孩,绯山认为让她躲在休息室安全。
小孩揉着眼「绯山医生给我讲故事」
「要求真多...」
绯山没好气的翻开她的图画书,随便翻了一篇来读。
直到小孩呼呼入睡,绯山轻轻把自己的外套拉过来,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身上。
绯山一手顺着小鬼的马尾,平静的气息传到绯山的手中
另一手随便翻着故事书。
究竟离开翔北多久了呢。
绯山没有算日子的习惯。
而无论自己离开了多久,与那人并肩的情景却仍像昨天。
绯山闭上眼睛甚至还得想象得到白石熟睡的呼吸声。
马尾突然动了动。
仓库中侧躺着休息的白石,从沉稳的睡眠中苏醒过来。
她身上盖着绯山的深蓝色夹克。
顺着白石马尾的绯山吓得缩了手,连忙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手上的书册。
白石揉着眼坐直起来「在看什么?」
白石张开眼就看到绯山,浮现的笑容灿烂又温暖,那是能抚慰人心的温度。
绯山发烫的脸别开,从白石的角度仅能看到她红红的耳根。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翔北,翻看大家送我的签名册而已」
「还要看看臭袋鼠医生有没写我的坏话」
白石头伸过来,搁在绯山的小肩头上,鼻息轻轻扑上绯山害羞的脸颊。
「才没有,我明明有好好写给你的」
老实的白石翻了翻册子,翻到自己写的一页给绯山看。
绯山其实已看过了好多遍。
你写给我的漂亮话,以至你头发的气味,还有你靠近的鼻息,我早就已经好好记在心里了。
可是,就连牙岛也来问我为什么要离开翔北了,然而你呢白石?
也并不是漠不关心,白石对待自己比其他所有人都好,只是保持在不会过度干涉自己的距离,而这般距离总能把单恋的一方逼到无法承受,绯山按着自己莫名作痛的胸口
绯山试图最后一次打破这段距离,她和白石之间的距离。
她斜眼看着白石,打趣说「喂白石,要是我不走好不好?」
咫尺之隔,四目交投。
认真的白石呆住。
绯山消耗掉最后一点的勇气,重复说一次「只要你说一声,我就留下来,怎样?」。
白石的沉默,使她后悔开这个玩笑,绯山仅有的笑容开始褪去。
白石连忙摆摆手「当然不行!绯山医生放心去青南吧」
绯山拍拍白石的脑袋哈哈哈的大笑「我开玩笑的,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绯山明知白石连玩笑也会认真响应,她还得为令自己后悔的玩笑话打圆场。
其实你只要说一句要我留下,我就真的不会舍得走。
绯山不想知自己是笑出了眼泪,还是真的开始想哭,最后她连自己的夹克也没有拿走,她像一只负伤的兔子匆匆走回更衣室,那是她唯一能躲起来的洞穴,自从喜欢了白石,绯山开始敏感,亦已习惯了避开,直至逃到视线无法看到白石的地方。
绯山幽幽地闭上眼睛,合上图画书,,却合不上白石在脑里的影像。
那天在更衣室流淌的泪光,仍在心中刺痛着。
白石每次经过仓库,也想起绯山离开时的背影。
有时坐着坐着还会不小心买了两杯咖啡回来。
咖啡的两行水雾上升,如山水画似的热气带着咖啡香。
白石坐直起身,揪起一片镜子看自己,怎么大家都说白石医生变得不一样了?
说多了连白石自己也感觉自己好像也有点不同。
大概只有白石一个人不知道,她的笑容逐渐结冻了起来。
PHS在这个时候响起。
牙岛跟着跑在最前的白石,直升机准备出发。
利落的戴好耳机,牙岛望着反应如此敏捷的白石不禁叹了口气。
在工作以外的白石,她对所有事情的反应真是迟钝到令人错愕。
白石调整了麦「轰木小姐,情况怎样?」
「银座日本桥大楼的顶层,铁板烧餐厅大火,现场怀疑是气体泄漏,楼层或有倒塌危险」
白石记得,那是绯山医生初来翔北的时候常去的联谊地点。
「白石,到这里就可以了」
「没关系,我送你上去吧」话没说完白石按下高层的电梯按制钮。
「我可是去联谊啊,医书宅女竟然也有兴趣?!」
白石摸摸自己的后脑「有绯山医生在场应该也可以吧」
「好啊,看你这么信任我,真的去联谊我绝对就把你卖了」
两人相视而笑,就像是定格在画框里的快乐时光,谁都没注意到电梯已到达并打开了门。
白石摇了摇头,像是要甩走心中不好的预感。
「轰木小姐,请继续」
牙岛盯了白石一眼,淡定镇定的白石少有的催促。
「现场人员说其中同桌的三男三女烧伤很严重,火势还在蔓延」
白石记起每次电梯关上前的映像,坐在桌子一边的绯山,和对面几位男性调笑的侧脸。
她默默祈求今天不是绯山医生联谊的日子。
白石背起急救包,跳下直升机。
抬头仍能看到大楼冒着浓烟,黑烟像是无固定形状的怪物,张开黑暗的大嘴巴要把大楼吞食干净。
地上躺着消防队救下来的伤者,哭闹与喧哗的声音混在一起,视线被烟尘和灭火喉喷射雾状。的水花遮蔽,情况比白石所想更为混乱和恶劣,没多久第二号趟直升机也已赶到。
藤川分类地面的伤者。
白石急忙指挥着,快步跑开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背着急救包的牙岛扶住了她。
她感觉白石的手臂在抖。
牙岛护士拍着她两肩「白石,我并不觉得绯山会这个时段来联谊」
可是这句话明显无法使白石安心。
白石没法点头,直视蹲下和后来的三井治疗危殆的伤者。
结果轰木小姐所说的伤者都没有绯山在内,。
三度烧伤,皮肤以至和身上的首饰溶在一起,衣物完全黏死无法强行剪开,白石检查了口腔及呼吸道,。看情况,这些伤者必须立即由直升机送回医院进行手术。
扰攘了好些时间,处理完这些伤者,白石回头帮忙救治中度烧伤、吸入大量浓烟和一氧化碳的人们。
突然大楼那边传来惊呼。
大楼外围的小工作台倾斜泻下,停顿在大楼约40层的高度处。
惊人的是工作台的钢缆正缠着一名工人。
直至白石抵达40楼的楼层,
救援人员急忙向白石讲明情况。
「白石医生,现在的大概只能你们来处理,工作台刚好悬在两层楼之间,而且窗口太窄,无法和伤者一并移进大楼」
「无法单独把伤者移进来吗?」
「有困难,下肢被套索住了」
「我明白了,我需要手术工具的箱子」
穿着安全保护衣的白石显得臃肿,戴好保护盔,确认安全绳索扣好,谨慎地慢慢爬出大楼窗外。
绷紧的脸被狂风吹得刺痛,几乎连呼吸都不敢。
目测工作台就在她脚下大概1.5个人身位的高度以下,她扯了一下吊着自己的绳索,再次确定身上的安全扣已扣稳,钢扣和勾子咔的一声响,确定稳固后,她向操作人员打了手势,按着指示面向大楼幕墙,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的踩着墙以倒后走路的动作往楼层下移,高空中吓人的离心力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小的惊呼。
白石手套里载满了手汗,望向身后俯视着使人目眩的高度,距离临时工作台尚2米的距离。
直到白石到达并踏在倾斜的工作台上,台上的工具因为倾斜而滑到同一边, 白石更难平衡身体,。风一吹白石的身体便跟随着摇摆,白石小心地定住身体,稍有差错滑下去,就会连自己的手脚也要赔上,怕高的白石渗出满手汗满手汗。
白石轻轻扶起工人的脸。
「你听得到我的话吗?」
肢体缺血坏死,需进行膝下肢体截除。
工人缓慢地眨了眨眼,用仅余的力气,同意了白石进行手术。
白石卸下沉重的手术工具箱子,将之用安全扣固定,再换上手术用的手套。
困难的是风每次一吹来便连带火灾的飞灰,模糊了她防风眼罩的视野。
在狂风中白石快要受不了,她一把扯下眼罩。
突然火灾楼层掉下一根外墙的窗框,险些击中白石。
---我一个人不行,真的不行…
悬吊自己的绳索卡的一声,白石感到身后一沉,
一个娇小的人儿无声无息的向下攀爬到白石身旁,小声的降落到工作台上面。
「两个人的话一定可以的」说这句话的主人,真实到使白石心头为之震动。
白石回头,清楚地看到是绯山,她头上的保护盔比她的头大得多,险些看不到她的小脸。
「发什么呆,我跟他们了解过,一个人无法做的,他们也太重了无法下来,承受不了重量」
久违了的,绯山坚毅而确定的声音,
绯山离开翔北后一直没流淌出来的泪光就像分了给白石一半,风一吹白石的眼睛又恢复了澄明。
「白石,快手点,这里快要支撑不住了」
白石瞥了一眼悬吊工业台的钢缆有断丝的情况,别说是伤者,她们也受到性命威胁。
话没说完,突然绳索的勾子互相撞击猛响,她和绯山两根绳索纠缠。
白石仰望绳索。
--我们两条命就悬在一在线。
往地下看,那混合着浓黑灰烬的烟雾就像个没有底的黑洞,像要随时把自己吸进去。
感受着绯山的气息,白石脑里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奇怪想法。
白石和绯山交换了个眼神。
---万一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绯山医生一定也会解开自己的绳扣,从地狱把我拉回来。
---反过来,我也会这么做。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白石坚定地把仅余的恐惧消除。
「你们没事吧?!」上面的操作人员喊道。
白石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便向绯山说「开始」
「绯山医生,棉带止血带」
「有,我把他固定,不然截除后会整个人滑下去」
风再来,白石另一手立即搂紧轻盈的绯山。
---来吧,就算来几次都不怕。
同样无所畏惧的绯山抺走黏在白石眼前的热汗。
自离开翔北之后,她又再次感受到自己静止的血液再度运行
经过长时间的救援,二人回到地面时连直升机都不等白石了。
鸣笛声远去,直到余下的一辆救护车载着伤者离开。
绯山累的摊坐在地上,她的白色小背心和脸上都是救援其间沾到的焦黑和血渍。
白石缓缓走近蹲下,直至她用手背揩走绯山脸上的灰尘,手指再次接触到绯山的温度,她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这是美丽而鲜活的、很久不见的绯山医生。
白石也重现了自己好久不见的笑容,就像被一道鲜活的炙热之风所融化。
当然,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扶我啦笨蛋!」
很久不见的人,有时甚至以为自己记不清楚她。
却会为着她一句说话的音调,提醒原来自己已怀念到一个无法置信的地步。
白石装没听到,心里偷乐一阵子。
「喂,扶我啊」绯山不耐烦的喊
虽是被喝令,白石微笑着,弯起的眼角却流露愉悦之情。
就骗你多说一次。
「喂!」
「好,知道了」
因为救护车不够位置,白石还得拎着自己的急救包自行离开,满身脏兮兮的两个人没在意路人的目光,默契地一起走到电车站,就像她们之间牵连着无法切断的命运绳索,一旦其中一人牵扯,另一人就无法逃避。
---无法逃避。
绯山的心里这样想,便没再逃走,和白石坐完这一程。
夕阳如画,你却是如此真实。
只要有你在,我无论何时都感觉安心。
电车窗外的景物被闪烁的霞光所笼罩。
也许是这道光太暖和,白石一直结冻的表情更为融化,笑容疗愈又可亲。
电车门一开,下课的学生已占满了坐位,两个人只好一起站在近车门窗口的位置。
斜阳晒的绯山瞇起眼睛。
白石转身,以她的高而宽大的身体替绯山背挡住阳光。
「给你脸抺灰尘时把你的防晒霜擦走了,对不起」
「不准道歉,现在把你晒死就足够惩罚了」
白石只管傻笑。
「绯山医生...」
因为亲近而变得磁性的声音,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又再次被你俘虏,为了隐藏脸上的愉悦而低下了头。
「绯山医生...为什么我一直无法联系到你?
我想了很久,是不是我太麻烦了,所以你才不想响应吧,虽然你还是说你过得很好,不过...」
不过
不过也太生疏了。
白石不想说出口,她不想疏远的预感成真。
绯山再次回避白石的目光。
与其说你的迟钝是无法根治的病,不如说我喜欢你才是个无可救药的绝症。
只是你不知道。
每次我心里想说"我想你了"的时候。
我都换成了"我过得很好"来回复你。
这是我才知道的密码。
绯山不想解释,只好转个话题反问她。
「喂,你不好奇我刚才为什么会出现啊?」
「喔对了,绯山医生本来是要去联谊吗?」
「只是刚好去餐厅找认识到的侍者朋友」
自从离开翔北,绯山再没参与任何联谊活动。
她不再需要借口坐白石的顺风车接送自己。
也因为有个这无可取代的人,其余的所有人都只能当交朋友,有进一步的行为都会感觉是背叛,即使白石对自己好像毫无反应。
一站一站的过去,每到一个路轨的分叉点,铁轨与轮子的踫撞震撼着脚底。
车门再度打开,商业大楼下班的上班族涌入,几名男士揽着公文包挤到绯山的背后,白石二话不说拉开自己的飞行夹克,把绯山收到自己的夹克里面,两人之间仅隔了一个急救包,一起挤在同一件夹克内。
绯山挣扎着,以几不可闻的声音红着脸骂她。
「臭白石,你搞什么」
白石小声回答「你竟然不知道有电车痴汉吗」
「笨蛋,你现在不就更像个穿着大衣的痴汉?!」
虽然是隔着急救包,穿单薄背心的绯山还是感受到白石怀中灼人般的温度,还有她呼吸的一起一伏。
白石按住绯山乱动的身体,手掌就停留在绯山后颈松软的卷发上,轻轻揉搓,也按下这只凶悍猫儿的挣扎。
「绯山医生要在哪个站下车?」
低喃般的磁性声音询问。
感觉心脏快要不好了。
其实下个一站绯山就到了。
绯山就知道平常驾车出行的白石搞不清楚电车路线。
她偷看着头顶的路线图,回答了白石一个偏远的站名。
「比我下车的站还远呢」
果然这家伙只知道最接近翔北的车站。
每一站电车都涌入更多的人潮,绯山瑟缩在白石的夹克内想。
下次也不知什么时候见,也许还不会再见。
那就待久一点,一点就好,反正自己又再陷入了喜欢这个人的迷阵,也不差再多几个车站的时间。
隔着急救包,至少白石不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绯山甚至感觉到自已被剧烈的心跳牵动到有点颤抖。
「白石,你知道我工作的医疗中心在哪里吗?」
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来过,
是否曾经看过我工作的地方,你对我就完全不好奇吗。
「地图的大概位置我是知道的,只是不好意思去找你」
我该早就清楚你这么老实。
也许是自己疏远她的策略奏效了,她真的远离到一个不会再使自己慌乱的范围以外。
良久,白石问了一堆青南医疗中心的事,还告诉了绯山有关藤川终于追到牙岛护士的传闻。
旁边一直在努力的种子都开了花,可是……
绯山仰脸看白石。
而自己和白石呢,永远有着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
是因为和白石同是女性,所以白石才没有自觉吗。
还是自己一直误会了白石对自己宠溺和爱护。
直到白石下车的站,人潮也渐渐减少,白石放开了绯山,往后退出了车厢外。
「拜拜」磁性的嗓音被半关的门隔开。
和你隔着一扇倒数着快要关上的车门。
你两手垂下,一手拎着手机,一肩背着急救包。
我只想门快点关上,好让我能躲起来舔自己刚才刮破的伤。
倒数完毕,门关到一半。
你扬起手机挥手。
我就说我讨厌你的迟钝。
我不管那扇可能会把自己夹死住的车门。
我在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跳出车厢外。
在月台的你慌了手脚,双手接住了我,。我站定,喘着气,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松开了。你急救包的安全扣,急救包直直掉在地上。
我没有阻隔地抱了你,白石惠。
直至月台上的我们平伏下来,已经是好几班列车经过之后的事。
你的手机滑落在地上,接住我不敢放开的你无暇理会它。
这不知几分钟里,我们都没有说话。
忘了时间,忘了应有的羞耻心。
我始终想你知道我对你的喜欢。
有一种告白,是不需要说话的。
尤其在对方也许无法理解自己时候。
白石的傻原来会传染人,绯山的狠劲也影响着好脾气的内心。
绯山犯傻冲出车门后,一直温和的白石最终还是对她发了火。
理由是绯山的行为太鲁莽。
绯山有点懂白石为什么经常在被自己指责时傻笑。
被喜欢的人骂也是种幸福。
第二天,回到工作岗位的白石有反省过,昨天火灾现场显示了人手不足的问题,无法好好休假的同事也快要支持不住,她考虑着藤川的建议,周末大家聚在一起,聚餐时再商量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下定了决心定的白石返回办公桌。
耳边响起咔嗞咔嗞的进食声音,白石不以为意。
她枱头看到一大叠东西,叠在最上面的应该是同事特意留给她今天报纸的其中一张,那一则报道上是白石40楼空中救援回到地面后被怕到的照片,脸上都是飞灰和血溅的痕迹。
---同样救援时弄得衣衫不整脏兮兮的绯山,她拿自己的水瓶弄了一块湿毛巾给白石擦脸上的血,自己则把余下的水喝了一口,粗心的她喝水喝到下巴流到脖子,喝完又自然而然地递给白石。
白石呆住没接,眼睛红红的,怀念着这久违了的情境,和从前在翔北一起工作时的绯山医生一样没变。
「喂,你介意我喝过啊?」绯山像被伤到似的,低下头收回水瓶。
白石突然像惊醒过来似的。
「水可以给我一点吗?」
绯山没好气地一把塞给她。
「你真是迟钝死了!」
绯山微笑着说。
---白石看完整篇报导,藤川和三井医生的名字都出现了,但找不到绯山的名字,失望地把报纸丢一旁。
她发现报纸下面有一包用纸袋密封着的东西。
抬脸看邻近自己桌子的几位同僚在吃着同款小甜饼。
只有咔嗞咔嗞的声响,却谁也没说什么,气氛有点诡异。
「牙岛さん,谁来过了?」白石摇着纸袋问牙岛。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谁也没见着」
牙岛护士又咬了一口封口费,不是,是咬了一口小甜饼。
白石拆开纸袋,里面包着一件飞行夹克,衣袖上是白石的名字。
办公室的窗户吹来一阵冷飕飕的风,如像电车在眼前高速呼啸而过。
列车驶离了车站,只余下站务职员的广播回声。
月台上抱住白石的绯山不舍地放开了手,白石无法用自己的常理去形容绯山抱住自己是什么意思。
与绯山像是好朋友,却有着超乎朋友之间应有的亲密,白石只好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触踫这道界线。
胸口还有绯山的余温。
白石的心第一次因为这种未知的情绪而交战。
我愿意保护这个瘦小的身体,有她在我感到安全,我们像是互相需要,甚至是互相留恋。
白石没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和包包,而是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夹克,将之盖住只穿单薄背心的绯山。
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对你作出的响应。
---牙岛呷了一口红茶问「话说,白石,你的工作服怎么会在这?」
白石无法分析自己昨天的心理状况。
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脑子像一台发生故障的计算机。
只记得和自己悬吊在风中的绯山医生。
还有穿着一件单薄背心扑到自己怀里的绯山医生。
故障的计算机就像中了病毒,病征的共通点就是白石来去就想起同一个人。
白石相信是某个人把夹克还回来的,只好再开口逼供。
「绯山医生来过吧?她人呢?」
「神秘人已经离开了半小时」
白石不忿似的一手用力摸自己的脸,怪责自己离开办公室太久才会错过。
她傻傻的苦恼样引得牙岛不禁掩着嘴发笑。
牙岛一把取走余下的小甜饼。
「人是走了半小时,但藤川医生好像说要抓住她说回一年份的八卦」
白石呆住一秒才惊醒。
「谢谢!」
白石立刻跑了出去。
「是迟钝,但好像有点进步了」牙岛说完又吃了一口点心。
蓝天堆着层层积云,白石按着藤川所说的方向追赶。
她心里也不可思议,绯山仍能像她实习生的时候走得那么快。
只好喊她了。
「绯山医生」
白石每到大声叫喊的时候声音便变得温柔纤细。
穿着全黑色便服的绯山停了下来,错愕着白石何以知道自己在这里。
白石的气没喘定,带汗的发丝贴在脸侧。
---追到人可以说什么。
白石只能让自己的心教自己说话。
视线从绯山的鞋尖上移到绯山消瘦的小脸,弯曲的身子站直,并走近绯山。
「周末我们翔北的医生聚会,你可以来吗」
由于白石逐渐逼近,绯山甚至闻得到白石胸口皮肤的气味。
眼看绯山犹豫,白石凭自己的直觉补充。
「我想你来」
耳边的磁性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就像一道咒语。
原本想要一口拒绝的绯山迷惑了。
「可是我...」
绯山节节后退,白石强硬的拉住她瘦细的手
「我会开车载你一起去」
这个傲慢的医生不让人抗拒这一点完全没变。
晴天之下吹来一道虚幻之风,在半空中绑着她们的绳索吱叽的作响。
一旦其中一人伸手去拉扯,另一人也无法逃避。
看来白石早就到达,那辆熟悉的车停泊在青南周期中心外。
绯山每经过办公室的窗子前,都可以遥遥看到她,白石似乎在驾驶座安静地看书。
偷偷躲在绯山休息沙发的小孩,窥视着窗户前面的绯山,她笑的正甜,却又像有种无奈,小孩指了指远处的车子小声问绯山。
「那个人是谁?」
「是绯山医生喜欢的人」
说给小孩知道也没关系,反正孩子过一下就会忘。
长时间埋在心中的秘密一旦说出口,心情倒是莫名轻松不少。
「是真的吗?」
绯山没响应,关上窗户,把自己的秘密锁在外面。
「哇」小孩捂住嘴巴。
「哇你个头,是秘密」
绯山拍拍小孩后脑的马尾,便松开发髻,咬住发夹,潇洒的补妆去了。
直至高跟鞋的影子停在车门外。
未等白石出来开门,绯山便径自坐上白石旁边的座位,就像一直理所当然撇不掉的习惯。
粗鲁地关上门。
「喂,你停在这么近的地方是要催促我的意思吗」
「对不起,旁边的停车场满了」
「不准道歉」
白石并没有马上开车,从饮料杯架取出一杯水,给注重保养的绯山补充水份。
「喝了再开车也不迟,你待在冷气的地方也太久了」
绯山的冷手接过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感觉「是热的!」
白石得意地扬起收在另一另边的杯子「我有保温杯嘛」
绯山看着杯子噗的笑了出来「哈哈哈你真不怕人笑你啊」
杯子上被人用粗麦克笔大大地写着"バカ"。
忽然车外起风,翻飞的枯叶被强风揉碎成粉状细沙,降落在白石广阔的车前窗上。
枯叶色的流沙在上面凝聚成画,彷佛呈现着遥远的,泛黄的过去。
灼热的蒸气冒起,白石放下倒完热水的保温杯子,热水推到绯山面前,初到翔北脸颊饱满的。绯山美帆子,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甚是满意,放纵的大笑。
偷偷在藤川的背脊点字条,连白石的杯子也不放过,拿起笔就乱画,温和的白石都不会对自己发脾气。
绯山喝着白石的水,吞了一颗维他命。
只见白石放下杯子后,嘴角呈现了一秒宠溺的微笑,便又埋头写着病历,绯山用彩色原子笔戳着白石的圆脸问。
「喂白石你不会偷偷丢掉杯子吧」
「不会」
「我才不信你呢!」
绯山又戳一下。
「痛!」
时空的沙漏又再流至青南周期中心门外。
比起初到翔北的时候,两人脸形也清减了不少,如今已变成历练过的成年女性面孔,甚至看着对方微笑的时候还能看到眼下浅浅的笑纹日渐加深。
结果バカ杯子一直被白石放在自己的车子内使用,直到现在。
「到现在还能用啊?」
没有回答是或否,白石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两手捏着方向盘的皮革,茫然看着洒在车前窗上的一片枯叶色,低声自语。
「不管能不能用都不想丢掉」
她更正似地小声说道自语
「应该说是害怕丢掉,我怕失去和绯山医生的联系」
面对脑子里连日故障的机件,白石有点困扰,她开始忘了怎么指示自己说漂亮话,只能靠直觉行动。
绯山放胆地轻轻握着白石的手背「走吧,现在我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
白石认真地点了点头,发动车子,引擎的沉声彷佛延续着白石故障似的呢喃。
进门之前绯山忍不住吐槽酒吧陈旧的门面,白石笑嘻嘻地拉着暴躁的绯山追入店内。
小酒吧已然变得像个衰败的老人。
泛黄的墙壁,表漆磨蚀剥落的卡拉OK机器,就连电灯的发光也显得乏力。
绯山比谁都嫌弃这间小酒吧,却又比谁都喜欢这里,白石第一次私下邀请她就是来这家破店。
大山恒夫的昭和风酒吧很久没这么热闹,白石即使不好意思也接过幼稚的派对帽子戴上,引得绯山发笑。
久未露面的蓝泽也突然出现,喝着加冰的威士忌,唱着阴沉的歌。
醉了的藤川和玛丽珍争夺余下一支麦,牙岛也罕有地喝得醉醺醺的。
白石叹了口气,也许是大家平日在翔北的压力太大吧,心想要在今晚和大家商量工作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由得他们,白石也放弃似地挨在沙发上放松一阵子。
绯山眼看女子组大概整晚都没法合唱,不禁有点失望。
忽然传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软绵绵的歌声。
原来是白石自顾自挨在位子上哼着"我和我的生存之道"。
绯山也加入了她哼歌,不知不觉看着对方就笑了起来。
白石突然提议出外走走,绯山跟着她出去。
小河的水面上波光灵动,星星像要燃尽生命似地发光,串串的光晕倒影就像走进梵高的油画里般缓慢优美而不真实,圆月并不圆满,但有白石在绯山觉得什么都很美好。
绯山跟着白石沿着河岸走,喝了酒脸红的绯山可爱诱人,长睫毛缓慢地眨动,低头盯着自己的高跟鞋尖走。
「绯山医生勾着我走吧,喝了酒不平衡很容易掉下水」
绯山装作没听见,只管自顾自说话。
「说起来,只有你忍住一口都没有喝啊白石」
「本来是要和同事好好聊的,所以我是不打算喝酒了,而且又是我要你来的,你喝了我还可以开车送你...」
白石眼看脚步不稳的绯山快要跌倒,那个极细的高跟鞋跟看的她惊心动魄「绯山医生过来吧」
「不要」
绯山甩掉白石伸出抓自己的手,才不要听她的,故意跳上高起来的石壆上,单薄的身板随微风摇摆,白石强硬的要把她拉回来,却被绯山反过来拉扯,最后两个人一起站在石壆上面,眺望河岸油画般的幻光。
牵着自己的白石是如此真实,我终究无法摆脱她。
绯山很怕白石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越喜欢她,就越发现无法跨越和白石的那道界线。
「石壆太窄,会跌倒的」
绯山一脸迷惘地看着惊恐的白石,力度不小的一道晚风冲击着站在高处的她们。
「你会怕吗,白石?」
白石屏住呼吸紧紧拉住她手。
「你手汗还是那么多啊白石惠」
「因为这个石壆真的很高」
「你的标准真是奇怪,怎么也没有大楼餐厅火警那天的楼层高吧」
被这么提起白石就懵了,连她自己也没想过,明明就是那天可怕得多。
---河面刮起一阵诡异的,如像在高空中要把人吞噬的风。
「只记得绯山医生也跳下来,你和我一起的时候,我就一点都不怕了」
这么大个人还是直升机医生,绯山觉得惧高的白石很好笑,也很可爱。
「还好大家都不知你怕高」
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其中一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用钥匙把它拿出来和你倾讲。
绯山说着踮了踮脚拍她的头,绯山这高处的危险动作吓破了白石的胆。
人在高处,白石不敢再挑战娇小人儿的胆识,白石慢慢的退回地面,回头向绯山伸手,示意她扶住自己的手下来,绯山像只被温柔所驯服的小猫看到诱饵般,伸出她细瘦的手握住白石,跳回地面。
并肩再走了一段距离,白石才突然停下。
「我有一件烦恼事,一直想问绯山医生」
绯山被她这个举动吓的心跳出来,白石一直没响应自己,是要讲些什么吗。
「最近翔北的人手很紧张,所以,虽然绯山医生在青南的工作已安定下来,我是不应该打扰的,但我还是希望绯山医生可以回翔北」
长街像被一股温润之风所包围,使人难以呼吸,绯山单薄的衣摆被轻轻吹动。
绯山越去回想就越难过。
白石在翔北喘着粗气出来追着自己。
在青南外面等待,说不想和自己失去联系。
以至哼着两人回忆的歌曲,邀请自己单独出来,原来只是为了问这件公事而铺垫。
绯山缓缓松开白石紧紧牵着自己的手。
本来就不该有所期待。
「这种工作的事你传简讯或者打电话到青南问,我都可以答你,但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利用我们之间的交情,现在我已不是翔北的人员,极其量只能算是你的一位朋友」
朋友。
朋友这个字说起来比剖开的洋葱还要令人伤感。
「我不是这种意思,绯山医生一直不想出现,我实在没有机会开口...」
还以为彼此的距离只是没有改变,没想到竟然越来越远。
绯山知道自己要离开,不想受伤就别再看她。
「我要走了,白石,你的要求我要考虑」
绯山的语气冷淡到等同拒绝。
月亮的冷光彷佛在她的脸上染开,表情逐渐结冻。
月影之下,两个原本牵手的影子分离,连系命运的绳索无声地断开。
长街只余下白石的孤影和一支冷清的路灯。
一旦其中一人放手,另一人将无法挽回。
绯山合上记事本,夹在其中的是剪下来的白石高空救援的报导,虽然没有自己的名字,但也是一次值得记住的救援经验。
…还有当时和我性命系在一起的这个人。
每当想起,我就无所畏惧。
绯山戴着口罩和手术帽子,抱起箱子里细小的婴儿。
白石透过婴儿观察室的大玻璃窗口,静静的看着绯山。
好久没看过绯山如此温柔的脸。
她好像不再气了。
还是已毫无感觉?
绯山发现了白石,并向白石招手。
示意白石到一边消毒后穿隔离衣进去。
「不是家人和医生才能进来?」白石隔着口罩问绯山。
「你就当自己是他的家属,总觉得放下他很可怜」
前几天才送走一个没有亲人依靠的产妇,昨天就来个生产后突然跑了路的。
这个小婴儿就是跑路的母亲遗弃的。
白石觉得自己总是被绯山的热情和温柔所感动。
即使发生了小翼的事件,也不减少她对病患的热心。
餐厅火灾的现场,她也不顾环境恶劣支持自己。
「我喜欢这样的绯山医生」白石顺着自己的直觉说,偏着头欣赏似地望向绯山。
绯山在笑自己心跳还会因为她的举动漏掉一拍。
无论如何想着放弃,放弃了多少次,还是会败给同一个人。
绯山已分不清讨厌和喜欢的分别在哪。
也许没那么讨厌就不会这样喜欢。
第一天认识白石的时候,她就聪明乖巧到惹自己厌。
绯山暗自生气自己那么早就喜欢她。
「谢谢」绯山回应得淡然,把小婴儿放回箱子。
戴着手术帽子和口罩,就像年轻时第一次合作做二人手术,相视而笑的画面一切仍鲜活如初。
白石开口想要说明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瞧白石的样子,她大概要来和绯山和好。
「今天我尝试了联系离开了的三井医生,
我昨晚想了很久…」
「对不起」绯山抢在白石前面先说。
「我早就该知道你工作大概也有很多烦恼,作为朋友我应该听你说」
朋友…
又是朋友…
我们也只能是朋友…
「而且我也不想听你道歉,你跟别人道歉总是又长气又客气又烦...」
绯山说完就转身舒一口气。
原以为自己年纪大了看开了,说完这句烦恼就了结了。
却有人在她意料之外出牌。
「我其实想说,想清楚之后,我真的没有利用我们之间的交情...」
老实说话的白石眼神变得坚定。
「即使绯山医生不答应我回来翔北,
我还是想你跟我一起去小酒馆,
还是想跟你只有两个人散步,
想听你的恋爱史,
我想...」
白石紧握自己交握的手腕,激动的说不下去。
我想...
「我想…全部都要你...」绯山自语般说出口,眼睛一不小心就湿湿的。
这些话可是自己在挽留白石时说的…
绯山像打翻了时间的沙漏,这些都不是过去的回忆,而是一直没变的事实。
我们互相需要,也彼此留恋…
两个戴着口罩的人,只看到对方迷蒙的眼睛,没有进一步靠近,但也没有闪躲。
随着年纪加深的,对方眼底下的笑纹微皱,密闭的育婴室传来一股几乎无法察觉的灼热之风,白石就像被零星的无形火花烧灼着皮肤。
摸着婴儿温箱的白石,她呆板的脑袋就像因为高温而故障失常的计算机,她手指移至自己热起来的脸颊,缓缓拉下口罩,双脚像要突破两人之间的防线似的,不由自主的凑近绯山
绯山后退的同时手腕已被牢牢套住。
白石脸靠近她的,并拉下了绯山的口罩,两张脸仅仅相隔二指的距离。
同一秒一道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门被推开。
同样戴着口罩的医生探头。
「绯山医生,我一直在找你呢,请来帮忙一下」
「好的,我很快过来」
直至关门响声的回音消失,白石始终不敢转身回头看挡在门口位置的绯山。
绯山怕吵到婴儿,望着惊慌的白石忍笑到两肩发抖。
「绯山医生很过份」连白石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
面对慌张的白石,笑点超低的绯山捂嘴止住笑,好不容易吐出一句。
「你还是在外面坐一会吧」
「好,我等你」
白石话音未落,那个敏捷的粉红色制服身影便离开了育婴室。
在来访者等候座椅上的白石,和拿着图书经过的马尾小孩打了个照面,小孩看着她就突然哇的惊叫了一声,白石食指挡住嘴唇作了个禁声的动作,马尾小孩便掩着嘴巴跑开了,留下一脸迷惑的白石
---那个大姐姐不就是绯山医生喜欢的…!
老实的白石因为自己说了等绯山,不知不觉就坐了三个多小时,每次有粉红色制服的影子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她都会抬头望一次,同时也会失望一次,眼看医疗人员陆续吃完午餐回归工作岗位,但还是不见绯山的踪影。
白石拉开外套的衣领,累的摊坐在座椅上,目光呆滞。
她按着郁闷的胸口,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像是低声回应着绯山的那句说话。
「全部都要你…
我也是一样」
白石觉得这种情绪很不可思议,也困恼于自己无法理解。
白石在翔北最要好的朋友就是五人组,但对蓝泽和牙岛护士,她都不曾有过这种苦恼。
明明从小到大,自己对待朋友的方式也是小心翼翼的。
是我对待朋友的方式出错了吗。
但绯山医生她...
白石觉得好累好头痛,好像支持不住要睡着了,她握住的手机松手滑落,掉在大堂的地板上。
一阵犹像在地铁月台上的,混杂着机油味道的风吹过她的鼻子。
而很快这股微臭就被扑进自己怀里的绯山医生所掩盖。
惊醒的白石摊坐在椅子上望着大堂的天花板,扶住绯山的手落了空,绯山的影像消失
当时的绯山医生她…
又是什么意思?
待绯山忙完工作,落日已开始下沉。
白石已离开青南回到翔北工作。
「绯山医生!」有人从背后喊住绯山,但并不是白石。
绯山转头走回几步。
「刚才坐着很久那位应是你的朋友吧,她遗下了这个...」
柜台的护士小姐递给她一个布包。
绯山看大概不是遗下的,而是白石送来给自己的。
坐在办公桌前,打开包住盒子的蓝色布巾,便当盒子的木纹盒盖上面,有一张手写卡片和一小片剪报。
那是在大楼火灾救援的报导,卡片上写着白石的留言。
「绯山医生,
原本是要和你两个人静静坐下来,跟你道歉和吃午餐的,
但我最终还是没做到,因为我必需回去翔北工作。
剪报送给你,这不单是一张纸,而这是我一次珍贵的经历和回忆,和绯山医生一起努力完成手术的机会,大概不会再有了,也请你不要忘记。
惹你生气真的很对不起,下次我们一起出去散步补偿回来吧」
「不准道歉...」绯山温柔的戳着报导上白石的照片小声骂着,嘴角淡淡的微笑。
我怎会忘记和你一起努力的时光,笨蛋。
打开便当盒盖,吃着白石做的煎蛋,那块蛋不是咸味或是甜味的,而是白石按着绯山的喜好调整的味道。
绯山一手吃饭,另一手打开笔记本,把白石给自己的报导和自己原本那张放在一起。
查看未来一个月的行程,竟然同个星期有两个同辈朋友结婚,才惊觉原来自己也到了再不结婚就出事的年纪。
和白石一起在翔北的日子也太安逸,虽然白石迟钝,也好像对自己没意思的样子,但那段日子有白石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少,更不会想到找对象结婚这回事。
顽固的白石不道歉就不会罢休,她在自己难得的休假日再到青南。
「但是…这样不会有问题吗?」白石疑惑地问那个和自己同样梳着马尾的小孩。
「没问题啊,我一直下课都躲在这里做功课,你在外面等就会错过了绯山医生呢」
白石只好就这样安静的等待。
她也不明白是什么原故,刚才被这个小鬼抓到的时候就一直死缠着自己不放,还带她躲在一边。
白石拉开了一点点的窗帘,看着自己停在外面的车子,午后的阳光把窗外的景物晒的金黄一片,犹如古代沙漠里的古朴壁画。
马尾小孩望着白石发呆的侧脸,手指戳了戳白石的,和绯山同样在眉角下那颗相同的痣
「怎样了吗」白石转脸过来并展露她温柔治愈的笑容。
「你和绯山医生长好像」
「是吗,听说一起相处久了也会长得像呢」
白石又看回她的车子。
看着白石的侧脸。
马尾小孩就像看到那天笑很甜蜜的绯山。
绯山当天也是这样看着外面那部车子。
---「那个人是谁?」
「是绯山医生喜欢的人,这是秘密」
小孩偷偷倒抽了一口气。
白石突然站起来。
「我还是到外面车里等吧」
「不要!」马尾小孩扯住她的衣袖。
---等下你和绯山医生错过了怎么办。
「咦?但是在这里等有点不好啊」
「我…我,没人哄我睡午觉会做恶梦的,你就多等一会嘛」
老好人白石只好坐回来「好吧好吧」
小孩乖乖躺在沙发,并示意白石给她拿毛毯,、枕头,、袜子,、故事书在拖延时间。
白石哄了她好久,最后小孩自己捱不住睡着了。
绯山推开进休息室就听到了小孩微弱的打呼声,更让她吓了一跳的是,绯山发现了半躺在小孩旁边被紧抱住的白石,吓的她差点没叫出来。
绯山静悄悄的走近,小心翼翼的侧着身体半躺在另一边,她和白石之间就隔了个小孩子。
绯山以不吵醒孩子的声音,小声对白石说。
「笨蛋白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我本来是要在外面等你的,突然就被她拉过来了」
白石无奈地指着自己仍被小孩抓住的衬衫胸口「然后就走不掉了」
绯山险些噗的笑出来「我是私下决定临时照顾她的,明天她的家人就会来接走她了,今天是她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小孩睡着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直咳嗽。
她们两人四手就急忙安抚着小孩,直到小孩咳嗽停下来。
混乱之际她们的手就在马尾小孩的背上交叠了起来,就是小孩安稳的睡回去,她们相扣的手指也没分开的警觉。
就像是一直以来亲密的习惯,犹如呼吸一样自然。
一股让人舒服的温暖之风吹进休息室。
室内这三个人就像校园墙壁上张贴的学生家庭绘画,只是画面里除了小孩以外那对相爱的伴侣不是一对男女,而是两位女性。
「绯山医生…绯山医生…嗷嗷…你要幸福啊」
「还说梦话了,就像你那样傻傻的」绯山淘气的瞟了白石一眼。
「我看她挺可爱的,生一个这样的小孩也不错」白石笑着回应。
绯山看白石哄着孩子很享受的样子。
「那我生一个你来带啊白石」
「好啊」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快乐的时刻令绯山短暂忘记现实的不可能,要是她们其中一人嫁人了,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她是清楚的。
「好啦白石,你是来找我什么事的?」
「想一起好好去散步」
「可以,但我有点事要办,你可以先载我去吧?」
「不是一直都我在载你的吗」
绯山拍拍她的头,便走开换下班的便服。
白石在霓虹交错的街道边路上停车。
一向比较焦急的绯山率先下了车,并推开了目的地店家的门。
「白石,你也进来吧,要点时间的,你别在外面等了」
白石下车,看着店的门口就越走越慢,她发现面前的店门,门外挂着一些看来有点陈旧的婚纱模特儿照片。
这明显是一家婚礼服饰店。
好不容易白石才跟了绯山进了店。
店员是一位年长的女性,见到两位漂亮的女性一起进店,就觉得画面很赏心悦目,高兴的笑不拢嘴。
绯山和店员打过招呼,事情发生得突然,白石过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的鼓起勇气问,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绯山医生,你要结婚了?」
「哦,是朋友要办婚礼,我要帮忙担任司仪,就来试晚礼服」
老店主邀请白石到一边坐下等待,并给了她一杯饮料。
白石缓慢的吸着果汁,直到绯山换好衣服出来,白石惊喜得一下被果汁噎到。
穿着白礼服裙的绯山医生,在店内的射灯底下就像古典油画里的漂亮女人,白晢的心口皮肤,修长均称的小腿,单边脸侧挠到耳朵后的曲发...
白石从心里惊呼出来,绯山顾着照镜子,老店主看着绯山就一脸满意的样子。
「白石,你过来看下」
白石缓缓走近。
「我再换一件看看好不?」
白石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件就很好看了」
「才不是,不换怎么知道哪件好看?!」
白石坚持「但我喜欢这件啊!」
白石真是惊人的顽固,绯山也不认输。
「不换你又怎知道下一件不喜欢?!」
看着争论着的这两位美丽女性,吃着仙贝的老店主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大概可以实行,她看了一眼店面橱窗那些陈旧的照片,下定决心说。
「两位,你们就不要吵了,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两人停了下来,疑惑的等待店主说下去。
「要是你们能帮我,这一套就给你们免费租用吧」
……
…
白石和绯山一起挨坐在沙发上等待。
店主决定让她们帮忙拍摄店外的新娘礼服示范照片,以换走那些旧的照片。
老店主把自己的摄影师儿子也叫了过来,他调整着照相机,老店主则准备着给她们二人拍硬照使用的新娘结婚礼服,大概还要等待一些时间。
她们心里都很期待,只是偷偷兴奋没表示出来,忽然店门被风吹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怪异的寒冷之风掠过她们穿着单薄的身体,绯山颤抖着,白石眼看自己没带外套出门,便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臂给绯山取暖。
「绯山医生,挽着吧」
绯山像只卷缩成球的猫咪,两只纤细的手挽住了白石的手臂,才止住了颤抖。
绯山看看店内的摆设,发现了店主本人年轻时的结婚照片,还放了一张老年的店主夫妇合照在旁边作为对比,白石看着照片问。
「白石,要是将来我们也到了店主这个年纪,我们会在做什么?」
白石想了想「大概是你和我都退休了,一起在公园散步,也许我会和你说着我的家庭和孩子的事情」
「嗯,我大既也会和你抱怨着麻烦丈夫和顽劣儿子的坏话吧」
只要到那个时候,你没有忘掉我就好,白石。
绯山别开脸,以免白石发现了自己看着她依恋的目光。
白石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叹息。
「我刚才进来还以为绯山医生要早我一步结婚了...」
「早你一步?」
绯山按着自己揪住的胸口。
「我这半年已经被爸爸逼着回去老家相亲好几次,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要答应了」
白石说着就莫名的难过,她也解释不上来为何无法答应那些相亲对象。
明明都是父母放心把自己交托的人,也是社会上的精英。
在翔北的时候。
有着绯山医生一起的日子就感觉什么都不缺少。
我为什么还要去相亲。
还有…
我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想到绯山医生。
白石望着此刻挽着自己手臂的绯山,脑袋顿时就出现如计算机故障的混乱,她难过得摇了摇头,不想自己再想太多。
有一定份量的快乐,就会得到同等份量的痛苦。
绯山归还礼服的那天,礼服店门外装了一个新的画框,装表着绯山和白石合影的新娘礼服照片。
这张照片就等同于绯山的梦想的画面,然而白石那晚说的说话就好像刺中她的死穴般无法忘记。
---「我这半年已经被爸爸逼着回去老家相亲好几次,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要答应了」
绯山在门外留恋地看了好一会那张和白石像在婚礼中的合照,好一会才入内。
因为门外的照片效果好,这次进店的时候,客人明显比之前来的时候多,绯山要等上好一会才能和老店主交谈。
店主满心欢喜地目送刚离开的客人,转而向绯山说。
「真的很谢谢你」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还免费租到了衣服」
老店主从柜台的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绯山,她松手前诚恳地握住绯山的手说。
「里面是你和那位高大的姑娘的照片,我多洗了一套给你们,请你也要幸福呢,绯山小姐」
绯山触摸着老店主和暖的一双老手和那叠照片,她还是觉得有白石在的时候是幸福的,但同样地无法掩饰自己的难过。
「我从婚后就开始经营这家店,到现在看过无数的恋人...」
老店主边说边擦亮店内的饰品,她把自己年轻时的结婚照片,和自己丈夫合影的对比照片重新抺干净,整齐地并排在一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确定找你们拍合照吗?」
绯山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了解,这种照片找那种热恋的男女拍摄,总比起找两个女人来拍更适合吧?
店主把一个同样大小银相框拿出来,放入了刚洗好的新照片,照片上是同样穿上缗纱的白石和绯山,但这一张和店外摆放的并不一样,这张不是摆好姿势拍摄的照片,而是在拍照空档被捕捉到的画面...
---由于并不是真的在结婚,并不会有工作人员照顾被拍者的,在拍摄空档,绯山站着为怕热的白石吸汗和补妆,坐着的白石累的两手放在绯山的腰际作支撑。
「臭白石,你别乱动」
白石开玩笑似的问绯山「你幸福吗?」
「笨蛋,你只懂问这句啊?你又没喝醉酒」
「没喝醉也可以问啊,绯山医生,你幸福吗?」
绯山快速地完成了点头回答这个动作,她只希望现在脸上那个浓艳的新娘化妆,可以掩藏着她因为害羞而热烫起来的脸色。
---没想到这一刻被摄影机捕捉到了。
老店主把她们这张合照放在她年轻时拍的婚照旁边。
「你会介意吗?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画面真好看,幸福的表情就应是这个样子」
绯山也看着照片入了神。
「...不会介意,我也喜欢这张」
老店主侧身又把一个空白没有插照片的银框放在旁边,继续说道。
「能和终身相爱相伴的人在一起是不容易,我觉得你们会拍到老年还在一起的合照,拍好可以放在这里,要幸福啊,绯山小姐」
绯山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祝福。
「无论怎样,谢谢你」
「几十年后我儿子应该还在的,你们找他拍照可以打折呢」
「您真会做生意」
一个月后...
绯山呼在窗前的热雾蒸发,模糊的玻璃窗回复透明。
白石的车子已很久没出现在青南周期中心楼下,直至牙岛致电找上绯山,她才知道白石突然请假,工作也没交代就离开。
直觉告诉她白石也许踫上了异常的事。
绯山翻看手机通话记录,从白石的手机号以至绯山厚着面皮找上翔北的所有同事的电话纪录。
结果是没人知道白石去了什么地方。
手机在手心震动。
绯山一阵心慌,以为白石终于回复,点开却是朋友邀请外出的信息。
「拜托,我现在完全没心情...」
窗外夕阳鲜红如血,整片混沌的天空就像孟克的油画"尖叫"般扭曲变形,越看越使人焦虑。
绯山无力地退后扶着额头设想着种种可能性。
下班后绯山上了电车,两侧空着整排的座位她都不坐,她就安静地倚着柱子站在车门旁边。
反光的车窗里映着两个一高一矮被浓烟熏得脏兮兮的人影,还有白石温柔治愈的微笑。
直至映像渐渐模糊,并隐没在血色的云霞中。
「白石..」
她不由自主的呼唤着,伸手触踫透明的车窗,像要抓住消散的白石的影子。
一道诡异之风顺着列车前进的冲力通过车厢。
命运的缆索忽然就用力拉扯着绯山的手腕,还越拉越紧。
虽说自己原本是要摆脱白石的。
但要是大楼火灾当天自己没有自愿加入救援,就不会再遇到白石。
这都是我自己选择去做的。
我本来就无法和白石分开。
---找她吧。
脑内的声音像是推了绯山一把。
---去找她吧,绯山。
绯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重复。
列车缓缓驶进车站,绯山毅然放弃了回家的路线,匆匆步出车厢。
这儿是白石当天先行下了车的站点。
景物彷如不断消逝的时光般在身边流转,绯山沿着月台加快脚步,她当天向白石无声告白的画面彷佛掠过眼前。
跑上转折的楼梯,绯山敏捷的身板闪身跳进了白石家方向的列车。
门上挂着白石的牌子。
还好白石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搬家。
绯山沿途一直想,白石也许躲了起来独自承担什么。
至少要知道她是不是躲在家。
绯山喊着「白石,开门」
叫喊没有回应,绯山拍门的力量渐渐增加。
「喂,你在不在里面啊」
暂时冷静下来,停住拍门的动作,大门的另一头依然没半点动静。
绯山瞪着门板上的匙卡孔就有气,要是可以进门就可以看看白石那家伙到底怎么了。
脾气不好的绯山望着白石的门牌低声骂了一句。
「白石你个笨蛋!」
藏在门锁的传感器闻声突然转为绿灯。
大门咔嚓的自动打开。
绯山才想起自己离开翔北前的一个片段。
---在仓库睡醒的白石坐起来,抱着外套滑手机。
「喂白石你在看什么」
绯山探头过去偷看,脸就靠在白石的手臂上面,白石的手机画面是介绍家居保安的网站。
「我家的门要改装,改为密码声控就很方便了,回家喊一下自己喜欢的话就可以进门」
「笨死了,被人知道密码进你家打劫就容易了」
白石想了一下,望着绯山意味深长的微笑,磁性的声音靠近正在害羞的人儿说「嗯,那应该只有一个人可以打劫我家,才不危险」
开门的密码竟是自己最常骂白石的说话。
绯山想到那个俘虏着自己的声音不知不觉地脸红耳赤。
想象白石每天回家都说一次这句话,闭着眼自然地看到了白石讲完密码后傻笑的表情。
绯山一方面惊喜于自己在白石心中的份量,同时也气恼着白石的迟钝,她一手推门入屋。
白石家地方不算很大,基本上一眼就能看个清楚。
结果让绯山感到不安。
白石真的不在家里。
疲惫的白石扯下口罩。
坐在岩石地上,被日落晒成橙色的草地,画面彷如VanGogh离世前两个月那幅的画作般,草地上开遍黯淡忧郁的蓝色鸢尾花。
「要是我有和绯山医生说就好了...我一个人快不行...」
开始入夜,绯山亮起白石家柔和的灯。
点开家居电话的通话记录。
搜寻到白石请假前最后的一大串通话号,发现有同一通电话在半夜打来了好多次。
绯山倒抽了一口气,拨通了这个电话号。
「你好,这里是白石家」。
蛤?白石家不是这里吗??这是哪儿的白石家?
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不是白石。
但隐约听得到白石在话筒远处说话的声音。
「请问你要找哪位?」
「我想...」
绯山正想说要找白石的时候突然忍住没出声就挂了线。
那个家伙是回了老家,要是她有心躲起来,那就更不该惊动她。
我要亲自去把臭白石找出来!
绯山已累到不想动,在白石家抱着有白石气味的枕头,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个旅行袋,借用了白石的大码外套和围巾,一并塞在袋子里便起行,长气白石昔日老是提醒自己,长时间外出要拿件外套才不会冷到感冒。
要到白石老家得坐上四个小时的火车。
绯山在手机里输入白石家里经营那家医院的地址,自己的所在位置变成了导航定位的一个小箭头,缓缓移动着,距离白石越来越近。
车上的冷风使她不安发抖,穿上白石的大码外衣,她整个人才镇定下来,翻开一直夹在手帐里的信封,看看拍结婚礼服照片,其中一张是独照的绯山,盯着相片里悬挂的时钟,上面的指针竟就开始慢慢往回走,白石戴着白手套的进入画面,拉住了绯山的小手,快门的微小声响定住了这个瞬间。
---那天绝对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其中一个时刻。
绯山把照片又收回信封内,不敢再沉迷于当日的时光。
要是如白石所说,她这次是回家相亲的话,那要怎么面对?
绯山在白石家的医院打听到白石的住处。
白石的老家位于郊区,那是县内面积最大的住宅,融入背景般的矮楼房被橘红的日落笼罩,犹如走进莫奈的印象画般寛阔无边。
围墙外的花园最少都走要走上五分钟的时间,一道诡异之风刮起地上的断草,如油彩般干燥枯黄的草地上开着忧郁低垂的蓝色鸢尾花,焦急的绯山加快了脚步。
白石注意到自宅大门处聚集着守卫和佣人,他们摆着手好像在阻挡些什么。
走近一看,门外站着的正是衣不称身的绯山,白石惊愕到不懂反应,呆住好几秒。
绯山身上的外套看来很眼熟,身上还挂着有点过大的旅行包,袋子同样眼熟,白石认出来都是自己的物品。
一直想起的人儿出现在眼前,白石飞快地朝大门跑去来,请假的日子就很后悔没和绯山说明。
明明知道绯山不会让自己一个躲起来承担,傲慢医生却又难以向别人启齿。
「绯山医生...” 白石立即转过来和守卫说"我和她是认识的,你们可以退下」
守卫和佣人散去,幽静的大门一角只余下两个人。
「你怎么跑来了?」
「我...我就是特地跑来骂你的!」
「咦?」
「骂你没责任心躲起来不上班!等下骂饱我就走啦!」
绯山慌张到快要死掉,害怕白石追问自己千山万水跑来的真正理由,绯山羞怯得转身就要逃,一道温热之风穿过大门,命运的绳索牢牢的套住白石的手腕。
只要其中方拉扯,另一人就无法抗拒,不可逃避。
「不要走!」
白石紧张的跨出大步,一手抓住绯山,另一手松开绯山挂在身上的袋子扣,袋子掉在地上,两人之间毫无阻隔,绯山整个人被白石收到怀里。
白石越过了一直以来隔在她们之间的界线。
就像月台那天的情景,只是角色对调了,白石嗅闻绯山曲发的气味,摸着绯山冰凉的耳钉。
俘虏绯山的声音说话了。
「我还以为绯山医生是关心我才特地过来」
「是有一点点吧,有点关心你才来看你一下」
---理由不只一个,是因为我想你了,白石。
绯山咬着唇忍住没说出口。
白石俘虏着她的声音又再靠近。
「我想你了,绯山医生」
绯山感觉整个身体激动得在发热,甚至骨骼都感觉酥软,这是白石第一次对自己作出响应。
「你说什么奇怪话啊笨蛋...」娇小的恶猫被白石的主动响应所驯服,语气变得柔软小声。
一道温热之风仍围绕着白石。
但白石这次再没有脑袋故障般,直觉地回应了绯山的好意。
白石突然明白绯山的不坦白,绯山远道而来找自己,害羞的她大概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理由。
理由就如白石此刻的感受的一样。
「是真的,我想你了」
白石说完展露好久没看到的,大大旳笑容。
相视而笑的灼热瞬间,溶化了花园凝结的忧郁空气。
管家在大门处迎接,白石领着绯山步入屋内,一位医疗人员和她们擦肩而过。
看着困扰得没了神气的白石,绯山忍不住开口问。
「你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石脚步收慢,在一扇房门前面停下,隔着门板可以听到医疗器材的声响。
「因为爸爸的病情严重了,急着要我回老家商量接手医院的事...但太突然我也不知要怎么办」
绯山踮着脚小力的摸摸白石柔顺的脑袋,安抚白石的情绪,也不勉强她解释下去。
白石推开房门,里面的医疗人员正照顾着熟睡中的白石博文。
「我回来老家之后情况是稳定了"顺手关上"我们出去走走吧」
白石从冰箱拿了几罐金麦啤酒,把其中一罐塞到绯山手中。
「给!」
「好冰!」绯山又用罐子冰了一下白石的鼻尖,白石瞇着眼傻笑说。
「前几天就放冰箱,当然够冰」
「你知道我会来才冰的吗?」
「我真不知道你会来,就是每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会想喝而已」
白石带着绯山到屋子外,在有屋檐的地方坐下来。
白石指着外面一大片有水的地方。
「这是我家的鱼池,晚上我会出来看着发呆」
「你一直都很呆」拍了拍白石的脑袋。
绯山顺着白石的视线看着鱼池,其实也不像鱼池,要是白石没说,那水池真是大到绯山误以为白石家就建在琵琶湖旁边,这座大宅所有事物都是惊人地豪华。
辽阔的天空像重新换了一张深蓝画布,由莫奈的日落印象画换成了灿烂的星夜。
喝了两罐金麦,看在微醺的绯山眼中,倒影在鱼池的星光就像一个个油漆画成的金色涡流。
「绯山医生,这里看星比起在千叶巿区的好看多了,是吧」
绯山呆呆的看着白石下垂的睫毛,心想只要有白石在的地方,无论在哪儿看的星夜都一样美,希望你会知道。
绯山再拉开啤酒罐,吸了一口泡沫后递给白石,自己再开一罐。
「白石,那么你是要留下来接手医院了?」
「也不一定,就算要留下接手,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我经验太少了,真的不行」
虽然还是没解决,但白石觉得绯山在的时候她就不会紧张,至少她有了勇气留下。
醉到一个程度的绯山呆滞的眨眼。
「绯山医生,差不多了不要喝了,明天起床会头痛」
轻巧的夺走绯山握手中的酒罐。
还有三分醒的绯山。
---我好想为白石做点什么,看喜欢的人烦恼真的很难过。
她缓缓的开口。
「我喜欢你白石...」
迷茫的眼睛以欣赏的最佳角度看着她喜欢的人。
白石想开口回话却被绯山抢着说话截住。
「你这个笨蛋不要说你也喜欢绯山医生这种漂亮话。
你也不要误会我
我喜欢你不是那种随便能开口说出来的喜欢
如果每对朋友之间都有一种爱
那么我对你这种就是一种喜欢到无法自拔的感情
你只需要明白
就算你要接手医院,也不要一声不响的独自承担
请你不要忘记
我会永远不问情由的支持你,爱护你,即使吊在看不到底的高楼,我还是会和你一起冒这个险...」
喝醉至全身没力的绯山倒了下来。
面对白石她就像个恳求着怜悯的病人。
她患了无法不喜欢白石的病。
每次面对白石就在病发和痛苦边缘之间轮回。
日出的时候醒来,绯山才坐起身就头痛。
在隔着一块榻榻米的隔邻,白石看来睡很沉。
毕竟临时请假过来还是得回千叶工作。
想起昨晚突然大着胆子的自己,她害羞到无地自容。
虽然不舍得,她也不忍吵醒疲累的白石。
免得白石又特地跑出去送她。
安静的收好袋子,站在房门前面。
但门锁的位置并没有匙孔。
那人不知何时已醒来,从后掩上,俘虏着绯山的声线开口。
「其实我也开不到这扇门」
「我才不信你,这明明是你的房间」小聪明的绯山细看了下门锁,和白石在巿区的家那把锁是一样的,但她喊了好久密码都开不到。
白石再度开口。
「应该说,在昨天之前,我都开不到」
她认真的看着绯山说了一句。
「我喜欢你,绯山医生」
开锁的传感器转为绿灯,咔的自动开门锁。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我会误会的!」
白石打断绯山的话,续说
「请你不要以为是误会
除了绯山医生,我无法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喜欢
我现在才懂得,原来我说的一直都不是漂亮话
那是因为有你才存在的说话
这种无法取替的感情
如果有一个名称的话
我想,应该就叫爱」
「你是认真说的吗白石」
长期以来的期待落空使绯山难以接受白石的话。
白石直接就不回答。
直接亲了她的额头。
「记住了,这是白石的认真盖章」
三井医生偶尔还是会约绯山出来喝闷酒,聊聊女人的烦恼。
她放下喝空了的酒杯,双眼迷茫。
「绯山,你说,橘这个人还可以相信他吗?」
「你指你想和他复合?」
三井醉得左摇右摆的点了点头。
「嗯,毕竟遇上可以和自己终身相爱相伴的人不容易,要是你将来找到也不要轻易放弃啊」
绯山的手袋传来手机讯息的震动,她偷偷看了看手机,手机桌面是她和白石一周年的时候到礼服店拍的照片。
嘴角的笑容彷佛出卖了她。
那位医生发讯催促着她回家了。
「欸?新男友啊?」
「不是,是我已找到一个这样的人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