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前波掃蕩讓他們安靜低調了一陣子，但果然庫存壓力大，很快就重起爐灶」手中的雷射筆螢色光點在投影螢幕上定格，吉野語調平穩地報告搜查進度「某幾個交友平台上掌握了若干帳號，可以開始安排線人去接觸」
「吉野さん」散會後，組織犯罪對策總務課毒品對策室的長澤自後趕上她「身體還好嗎？」
「託你的福，還可以」
「下次行動時還是待在後方吧，子彈不長眼睛，要是再受傷，我怎麼對妳底下那批宅男交待」
「不勞你費心」沒有慢下腳步，也沒有加快離開，吉野就只是走自己的路。
「好歹我們同期，朋友關心一下是應該的」
「你這種人怎麼會是我朋友？」
槍聲大作，長澤的屬下中彈，就倒在他眼前，第一時間不是把人拉走，而是自己急忙退出火網。現場混亂不已，也許沒人注意到這事，但吉野從頭至尾目擊。
「省省吧，不如把時間拿去搞定線人，要是線報再出差錯，推你出去擋子彈也是剛好而已」吉野瞧了他一眼，不是正眼。
***
吉野手撐在桌面，俯視三行四列整齊擺放，黑白照片的個人檔案。
從賣場錄像裡找到了證據，讓緋山從意外轉成他殺能夠成立。
就是蕭邦的表，按照白石提供的型號，是只錶面直徑2.5公分正圓型，銀色邊框真皮錶帶的腕錶。雖然之前的調查報告裡註明因為緋山當時上衣袖長蓋住手腕，無法判斷是否佩帶手錶，但吉野還是找到了。
三樓往停車場電梯內攝影機，對著鏡子拍攝下來的影像，緋山走出電梯前撥了下瀏海瞬間，大約0.1秒的畫面，一閃而逝。
畫面中捕捉到她手腕上約45度角圓弧物體，經過鑑識科強大軟體銳化圖片，並運算得出完整的圓形正是直徑2.5公分。是那支腕錶沒錯。
但說到要重啟調查， 證據愈多機會愈大，最好連嫌疑犯都能掌握一二。
兇案發生後，罪犯回到現場的機率，高得有違常理。
這並非推理而是人性。
不管是職業罪犯或是臨時起殺意而下手，也不限定於殺人，縱火、偷竊…等都是如此。
對專業罪犯而言，每椿犯案都是一件作品，他甚至不會離開，混進圍觀群眾裡感受大家給他最直接的評價，驚懼詫異都是讚賞。
如果是新手或業餘，那人群不但是最佳掩護，民眾七嘴八舌推測案情，可以稍稍安住他的心，太好了，還沒有人看出是我幹的。就算他高估了八卦的可信度，也好過在家等新聞。
就算只是在網路論壇上匿名發了篇攻擊文，發文者都會不時查看是否有回應或反駁，不是嗎？
市川辦事向來牢靠，兩天時間就都找齊了，一字排開男女皆有、職業不一，從醫生到清潔人員十來個人，共通點就是賣場內出現過，也在緋山墜落處廣場露臉。
突然間她直起身體，黑霧中擦亮火柴，明亮直覺穿過腦海。
「我出去一下」延著空氣中若隱若現細如蛛絲的線索，尋見脈絡相連完整蛛網的那一刻，是她不懈於漫長警職生涯最有效的振奮劑。
***
「冴島さん，寶寶一切都好嗎？」
冴島剛從婦產部回到急診，曾因為子宮頸閉鎖不全而痛失孩子，總算平安進入穩定期，她堅持繼續待在工作崗位上，只是格外謹慎重視產檢，除了她，急診的同仁也同樣關心與期待。
「嗯」冴島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慈愛微笑。
「對了，我見到吉野警官」
「吉野警官？」
「剛好在大門遇到，她要去管理處，我就順便領她去了」白石的反應語氣擺明想知道更多，冴島從善如流。
「喔...」
回到座位上的白石，對著休眠中的全黑螢幕看足五分鐘後，突然站起來。
「復診，吉野警官復診還沒完成」白石指指口袋的PHS，略為僵硬的碎步漏洩幾分慌亂「馬上回來，有事打給我」
冴島點了點頭。
吉野警官的關係嗎？白石似乎有那麼一點點，被拉回人間…
***
「這裡停一下」吉野示意操作人員。
影像的解析度只是中等，但畫面裡其中一人的輪廓及五官相對位置都跟檔案照上的相符。佐崎勇介，現任豊原綜合病院急診部醫師。
事發當日同時出現在賣場、圍觀人群裡以及緋山入院到離世這三日的監視畫面中。
但翔北訪客紀錄表卻沒有他的名字，大概是用了假名登記。
不能暴露身份的理由是？
「警官，有什麼問題嗎？」
吉野深知只要是圈子，都小，八卦更是人類天性，沒多透露。備份了整個月份的訪客紀錄跟影像檔案，便離開管理處，盤算著回廳裡忙過一個段落，再整理蒐證。
順步往翔北大門走去，查辦的過程比想像得容易許多，吉野反而有種難以言明的違和感。
長長廊道來往的人，就算只是背影也不需第二眼尋找，吉野就是最特出那個，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白石加快腳步跟著轉過彎道，然後慢慢停下，站定。
「扶好喔」吉野攙扶起一位年邁伯伯，協助他握緊浴著牆的輔助扶手，拾起地上散落物品，才轉身離去。
「吉野…」白石出聲。
口袋裡的PHS跟一樓廣播同時響起 「三分鐘後兒科OHCA」（白車三分鐘抵達，嬰幼兒到院前呼吸心跳停止 ）
腳步聲雜沓紛亂，周圍空氣變得緊張。白石倒退幾步，轉身朝著反方向的急診區跑去。
吉野回過頭只見白石高挑背影，抹彎跑過轉角。
***
坡道螺旋上升，開進三樓，右轉順著行進方向到底，繞過中線只停了零星幾台車的兩大排空位，再右轉，左側第12個位置，倒車，直到後輪觸碰反光車擋，踩煞車，排入N檔，拉手煞車，釋放腳煞，排入P檔。
白石開門，副駕座位剛才從花店買來的玫瑰也一起帶下車。
「今天玫瑰很優喔，特地為您留了一枝最豐美的」粉綠圍裙花店女孩剪去過長枝葉，才交給白石「您看，是不是很美，收到的人一定很開心」
「是啊」白石接過，花瓣還未開全，飽滿的花蕾已能發散濃郁醉人甜味，莖上淡綠尖刺埋入掌心，銳利細膩的痛。
牆邊的玫瑰花瓣邊緣已見乾焦，白石換上新花。半身高的圍牆看出去，夕陽火熱橙紅，路上人車漸多，這城市正要邁上另一段尖峰，映得滿天紅霞的日頭卻將隱沒。緋山醫生離開之日也是個大晴天，黃昏夕燒過大片落地玻璃，翔北白色的走廊如浴血中。
那是緋山送進翔北第三天，到院前已經過兩次心跳停止又回復。能取得的影像血液檢查報告都指向衰敗不可挽回。
「這孩子救了很多人，老天不會這麼殘忍要帶走她，以前也發生一樣的事，心臟…心臟破裂，也是…救回來了，對不對？」緋山母親緊緊握著白石的手，那和緋山相似，爬著細紋淡淡混濁的眼中，卑微乞憐著一個希望。
白石還沒找到合適的文字包裝悲觀修飾放手，床邊的生命監護儀又發出令人緊迫的異常警報。
一擁而上，傾盡所有努力施救，她還是如此沈沈睡著，靜靜消散。
「救她…拜託」被請到加護病房外，緋山母親忍不住哀痛哭出聲。
病房內情況最終獲得控制，病房外則是警察來了。家屬休息室內，緋山母親請兩位黑色西裝刑事先坐，差緋山父親去買咖啡飲料。警察以公務繁忙隨即離開，僅是前來簡單說明情況婉拒。
「不可能」當他們提到還原現場狀況緋山自己輕生機率很高時，白石沒讓他說完，大聲反駁「她絕不可能自殺」
「這位醫師是…？」其中一個警察轉向白石。
「啊，這是白石醫生，小女的交往對象」
「希望緋山女士早日清醒，讓我們可以進一步釐清案情」警察意味深長地看著白石。
但緋山不會有能回答問題的一天，白石知道。「緋山美帆子，不可能輕生」她只有再再重覆。
***
「叩叩叩」窗外人影遮住最後一道殘陽。
這次白石很自然地直接橫過身子，拉開副駕的門把。
「吉野警官又來調查？」
「來找妳」吉野坐進車內，同樣非常自然「我已經知道要找妳就到這裡來」
「找我？」
吉野交給白石一疊照片。
「妳看一下，裡面有沒有妳認識或看過的人，不需要思考太久，憑直覺就好」
白石依照指示，張張仔細翻看。在白石看到佐崎勇介的照片時，稍微停了一下，輕輕偏頭，隨即又搖頭，繼續看下一張。
吉野在旁觀察著她的表情反應。
白石並不認識這個連續幾天都出現在加護病房外而且是醫生的男人。代表佐崎刻意隱瞞自己身份，摻和在探視的家屬，明顯想打探緋山的情況。幾乎可以確定他和這事絕對脫不了關係。
「難道說…犯人在其中？」白石全部瀏覽過，勉強說上看過的人都沒有。
抽回照片，白石捏得有點緊，吉野看了看她。
「不，這只是在篩選過濾，範圍很大」吉野引導著白石，她該要想到白石對嫌犯的痛恨「妳吃飯了嗎？」
「沒有，我不餓」
「我倒是餓了」從袋裡拿出兩個餐包大小的白色糕餅，從市川那裡搶劫來，聽說是台灣百年老店名產，叫什麼太陽餅（タイヤンピン），本來要帶回家享用的…吉野忍痛遞了一個給白石「妳陪我吃吧」
「好吃」
「好吃」
同時出聲，兩人驚豔地看著手裡的太陽餅，層層疊疊的細密酥皮帶著濃郁奶香，麥芽膏的內餡軟黏拉絲，細膩不過甜，單純的東西組合在一起竟如此迷人。
「吉野警官怎麼會想當警察？」而且跟普通的刑警很不一樣。
「為什麼想當警察啊．．．」吉野把最後小塊太陽餅放入口中，捨不得吞下，細細咀嚼著白石的問題。
「先說說妳為什麼想當醫生吧」
「這說來話長．．．」
天晚，一輪完美的明月掛在半天。月明星稀，白石的憂鬱在吉野到來後如同圓月旁的星星暗了淡去，車子裡空氣帶點奶甜味，還有淡淡百合香氣。
ＴＢ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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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勉強算是中秋賀文
接下來全力寫生賀，希望不要開天窗（緊張）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
呆亭
緋山的白石犬
餘了夢想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ToxGa
飛虎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