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自我介绍,我是思思~因为注册的时候偷懒就用了这个ID,然后发现好像,改不了?

anyway,憋了一年多时间,这个文算是告一段落了······

建议配合BGM(按顺序)观看:http://music.163.com/playlist?id=4860184296&userid=111352883




Chapter One

Constellations

白石惠觉得今天不同寻常,从一大早她就有这种感觉。明明今天不是自己的生日、父母的生日、也不是远在青南的她的生日;冴岛护士依然是移动炮台,藤川医生刮了胡子也改变不了生存在食物链底端的事实,实习生们,嗯,倒确实是每天都在进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假,不过这每天一小步,比起出频频岔子给导师带来的惊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昨天、前天、大前天、一个月前、两个月前也和今天差不多。但是白石惠觉得,今天和这帮老熟人在一起只有莫名的错位感。工作按部就班,当leader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都和离开她的日子一样长了呢。今天真的不一样呢。豁然开朗的白石惠脸上非但没有喜悦,反而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才几个小时,绯山美帆子的名字已经两次掠过脑海。


这太不对劲了。就算明天休假,自律宝宝也绝对不会选择在喝酒放纵......放纵不准确,七年前喝断片追着大家问幸不幸福,第二天得了绯山好一阵调侃,之后她决心不再让别人看到她这一面。她确实言出必行,绯山离开后,她每次都不会喝断片,这得益于和绝不喝醉的坚定信念及其指导下长期练就的好酒量。走进熟悉的清吧,照例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昏暗的烛光伴随着琴师手下流淌的音符摇曳,模糊的剪影在面前晃动,低语不绝于耳,周围安静而热烈的气氛让白石惠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不该出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被孤立了啊。她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的树木拖着自己单薄的影子整齐安静地站在路灯旁,清冷的灯光似乎想要给稀疏的笑语降温。一口口呡着杯中金色的液体,gin tonic丰富的混合口感非但未能压下涌到嗓子眼的错位感,反而从更深处将酝酿多时的五味杂陈一并挤了上来。远处繁星璀璨,美好却又遥远,一如和她一起仰望星空的那些忙里偷闲的夜晚。孤独?失落?寂寞?她分不清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只是一次又一次任由它从舌尖蔓延到每一个细胞。


太奇怪了。对面熟悉的声音拉回她飘到星系间的思绪。她也和自己一样,被孤立了,白石惠心想。琴师正在弹奏《Speak Softly Love》,太过耳熟能详的古老旋律无法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却是她和对面这个女子的默契。每个音符都饱含深情,每句话都诉说留恋。晦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却无法描绘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却如琴键敲击听众的心弦,仿佛对面坐的是她熟悉的绯山美帆子,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白石惠都听得分外沉醉:她的前任去美国追逐梦想,她才发现那个人的梦想里从来没有自己的位置......明明相爱却要放手的无奈白石惠何尝不懂,诉说者和倾听者一样平静也是两个做出相同选择的人的默契。也许有一天再见到美帆子,她也会和这个陌生人一样,带着些许留恋,平静地讲起和自己的分离吧……女子离开许久,白石惠才缓过神来。大概就是这个声音让她魂牵梦萦,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心里那股暗涌的源头。完全不同的人,仅以高度相似声音就解开她心底交织缠绕的五味陈杂,她蓦然发现一个压抑已久的事实:万千思绪总有一缕系着绯山美帆子这个人,她微卷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性感的锁骨;她的声音,开心的、坚定的、慌乱的、懊恼的、愤怒的......忘不了她开怀大笑时弯成月牙的眸子,忘不了哭泣时她在自己怀里微颤的纤瘦身躯;忘不了流连她每一寸肌肤的触感和温度,那份震撼伴随两人同频率的呼吸从指尖连接彼此的心房……和她有关的一切,都被白石惠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放进记忆宝盒里,锁进不常翻找但并非不可触及的角落。


今夜果然不同寻常。还算清醒的白石惠走出酒馆,缓步走在深夜的人行道。深吸一口冷清的空气,果然这种感觉不可能就这样稀释。不愿侧目两排孤树,不想让孤独像癌细胞那样扩散到全身;不愿直视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不愿设想漫无目的人生。只能停下来看看星空了。仰望夜空,满天星斗不知何时簇拥着一轮玉盘,月光那么柔和,那么清澈。明月仿佛拉近星空和大地的距离,亘古不变的星群不再那样遥远而孤独。美帆子是否和自己一样,看着同一片星空呢。这一刻,白石惠忽然很庆幸,自己和绯山美帆子还能分享这同样的皓月星空。拨通许久不曾联系的号码,白石惠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急切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终于被接通的声音打断,随之而来的空白,一秒,两秒,三秒……空气似凝固一般,时间仿佛停滞。沉默让白石惠心生退意;也许这短短数秒冻结的时空就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阻碍,并非庞然大物却坚不可摧,和不可逾越的鸿沟并无质的区别。在她醉心于自己充满哲思的比喻之际,熟悉的呼吸声轻易划破凝结的时空,白石惠恍惚中好像听见噼里啪啦的破碎声。没什么坚不可摧。深吸一口气,白石惠缓缓吐出每一个音节:“美帆子,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那头响起的声音又一次破坏了她的心跳的节奏:“惠,今夜的星空很不一样呢。”

蹉跎流年,凡尘一梦,不如相忘。


奇怪的是,忘不了这片星空,这个声音,这样的绯山美帆子呢。



Chapter Two

Comforting Sounds

推开卧室窗户,夜幕下的街道上只有稀疏的人影,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风中沙沙作响,夜空在昏暗的街灯的衬托下格外明朗。绯山美帆子倚着墙壁看着窗外,就像她曾经会倚着白石惠的肩膀,在夏日的午后,坐在树荫下盯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河流轻轻拍打着河岸。似乎这样握着白石惠的手,靠着她的肩头能暂缓自己那纵身一跃,那包围自己的凉意,那浸入水中时刺耳的震动,那逆流而上的挣扎;无力了,就顺流而下,岸边圆形的树坑里已经长出嫩绿的新芽,她和白石亲手种下的蒲公英又一次重新焕发生机,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在这样无尽的轮回中,她还能看到蒲公英的白色绒花在风中愉快地转着圈儿,最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这样的触碰让心头也痒痒的。


斟上满满一杯红酒,第一次尝试如此业余的喝酒方式,绯山美帆子嘲笑自己,可是为什么红酒不能倒满呢?豪饮一口,她轻轻摇着酒杯,杯中的液体不安分地晃动着,像极了那天的喝得一塌糊涂的白石惠靠在自己的背上,不由自主地挪动自己的大脑袋,像是要寻找一个最佳位置;她的呼吸轻轻喷在脖颈,酒的气味混合着白石惠身上的香味,她不停地、贪婪地嗅着这个暖暖的气味;恍惚间绯山美帆子觉得自己也喝醉了,才会这样贪恋白石惠的味道,贪恋她的温暖,贪恋这种相依的感觉。


胸口感受到一点湿润。绯山美帆子盯着衬衫左胸口上的红酒渍,看着它在自己的白衬衫上慢慢晕开,不一会就看不出一开始滴落的位置,把小石子投入水中,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慢慢扩大,但终究那些波纹会消失,仿佛不曾存在,那颗小石子也早就沉落不知归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蔓延的红色像是血液。轻轻附上那片酒渍,没有血液的黏腻,冰凉的感觉反倒像是那天晚上白石惠手心里的汗。白石惠的手,曾经在医院走廊里霸道地紧握住逃跑的她,曾经搂着她的肩膀,把她紧紧圈在怀里;这双手曾经拂过她的长发,顽皮地卷起发尾,曾经游走在她每一寸肌肤,完成最亲密的结合(那种战栗的感觉依旧清晰,只是很久不曾有过了)。带给她无尽感动和欢愉的手,却不停地战栗,手心那么凉(她一直以为白石惠的手会一直很温暖),沁出的冷汗濡湿了绯山的手心,寒意顿时蹿遍全身。“你幸福吗?”(喝醉就会这么问果然是白石惠无疑),白石一遍一遍地问她,她抿着嘴唇沉默,默许白石惠最后的放纵。冰冷随着指端沁入身心,刺痛了灵魂。一夜无眠。没有人在意散落一地的衣物,她静静看着白石惠夺门而去的背影,谁也没有说什么;任何言语都是竭力挽回注定消散的事物而做的挣扎,完全没有必要;无论白石惠如何挽留她也不会留下,周而复始互相消磨耐心只会让彼此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一切尘埃落定,随风而逝,就此相忘,剩下的只有孤独最纯粹。她和白石惠曾经深入分享彼此的孤独,仅此而已。不过,在遇到白石惠之前,绯山美帆子并不会把这种状态称为孤独。


抿了一口红色液体,她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吞咽声,感受液体滑过咽喉的温润。大概这是隔绝外界干扰的手段,那些密密麻麻的漂亮话,如同满墙深绿的爬山虎,只可远观;层层堆积的细小叶片布满青灰色的石墙,裹上余晖的昏黄,像爬行动物在显微镜下放大数十倍的不规则表皮,如同成千上万泛着光的绿头苍蝇不留空隙地黏在墙上,强烈的不适感让人不禁浑身发颤,她只能全神贯注于自的己吞咽声;几小时前,人声鼎沸的料理店里,坐在对面,一贯伶牙俐齿的绪方一如既往地说着漂亮话,他的嘴一张一合,表情却失去平常的从容乐观,像弄丢心爱芭比娃娃的小女孩一样沮丧(明明她已经把分手说得和去吃晚餐一样平常)。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执着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可是她自己当初最欣赏他的地方——和那个傲慢女医生一样的执着),甚至根本顾不上这种漂亮话不合时宜。她想象自己捂紧耳朵,冲着喋喋不休的那个人做出俏皮的鬼脸,对他说自己其实根本没和他分享过孤独(就像她和白石惠那样),即便在别人眼里她们很登对。她始终主导着这段关系,她想和绪方说抱歉,但是她不会这么做。她知道他不会明白,她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他有永远有他华丽的说辞,不论是词不达意或者是言过其实的,永远触碰不到她的孤独。


薄凉的月光洒满寂静的街道,吝啬地划过窗棂,勉强照亮了绯山美帆子白皙的皮肤。那天她和白石惠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窗前,月光描绘出白石惠棱角分明的轮廓,却无法让人看明白白石惠的神情;相视无言;觥筹交错,伴随清脆的碰撞声,几滴透明红色液体洒落在白色四角桌上,打破了沉默,就像两颗心碰撞,鲜血从裂缝中不断滴落。绯山美帆子下意识地捂住那个位置,胸口一阵疼痛,冰凉的触感像是一把利刃正中心脏。水面的涟漪会慢慢消失,但是心里的裂痕就和自己胸前那道伤疤一样,会随时间推移淡去,却不会消失。绯山美帆子决定去青南围产中心,白石惠继续留在翔北急救中心,成为领队是迟早的事,但是裂痕并不是在那时产生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再也无法认同彼此的一切?是从某次手术思路上的分歧开始的吗?),白石惠认为她绯山美帆子眼里只有自己,绯山美帆子认为白石惠所谓顾全大局的做法实际上是过分保守。在彼此眼里她们最终还是变了样子,自己的形象和对方眼里的自己之间的界限在一次次争执中逐渐模糊,她们开始认不出自己。她们心照不宣地逃避问题,她们仍想携手走完余生,她们仍想成为彼此的归宿,但她们无力承担这份沉重。她们各有追求,走到了分岔路口,必须放开彼此的手,各自前行。这样,绯山美帆子还是绯山美帆子,白石惠还是白石惠。没有说出口的分手是她们最后的默契。


耳边熟悉的旋律,绯山美帆子轻轻放下酒杯,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熟悉的未储存号码和持续不断的铃声让绯山美帆子感到有些恍惚。她从未计算她和白石惠究竟分离了多久(究竟有多久没有听见惠的声音?),她不知道白石惠为什么打电话给她(也许白石惠又喝醉了也不一定,又要问幸不幸福),她不知道此时白石惠是不是和她一样不安;一旦按下接听键,被上锁的回忆就会不断涌出,她将会乘着逆流的河水,在夏日午后的公园里,看到她们在岸边种下的蒲公英飘散在湿热的空气中,其中一朵落在她的鼻尖上,痒痒的;她们十指交扣,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河水在阳光下不断掀起起金色波澜,重重地拍打灰白的石阶;她时而把头倚着白石的肩,时而侧身望着白石惠,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翕动,她挺拔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条总能让自己入迷;白石惠还会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比阳光还要刺眼的灿烂微笑,嘴角扬起完美弧度,笑弯了眼睛。一秒,两秒,三秒,按下接听键的刹那,绯山美帆子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七年那么久。她的手微微颤抖,急切的心跳声阻断万千思绪。电话那头的人做了个深呼吸,才缓缓说到:“美帆子,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绯山美帆子这才留意到是夜清朗的夜空,月光那么柔和,那么清澈。明月仿佛拉近星空和大地的距离,亘古不变的星群不再那样遥远而孤独。她蓦地感到,她和白石惠共同拥有这片星空,这轮明月,何其幸运。绯山美帆子稍稍调整呼吸,回应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惠,今夜的星空很不一样呢。”


她怎么能忘记,那个和她分享孤独的人呢。




Chapter Three

Mystery of Love

耐心等绯山先挂断电话,随之而来是数十秒的沉默,白石惠真切地听着绯山均匀的呼吸声。彼时相拥而眠,白石惠紧紧把绯山美帆子纤细的身子揽在怀里,甜甜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的脖颈,她的手轻轻摩挲着绯山过分骨感的背,感受那人伴随呼吸的轻轻起伏,胸前淡粉的生还印记若隐若现。她轻轻嗅着绯山用香波(她依然记得那种香味)洗过的卷发,沉沉入睡。“美帆子,”白石惠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这个人的名字了?),兴奋和不舍交织在一起,如迎面而来的汹涌的巨浪,几乎将她湮没。她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厌倦这三个字。那个晚上她不停呼唤这三个字,即使无法好好告别,也必须有仪式感。名字变成回音、轮廓化为残影,最后消失。她继续呆在翔北急救科,和以往一样兢兢业业,身边不再会有一个和她有高度默契的傲娇女医生。她再也不想幸不幸福的问题(她曾对屠格涅夫的箴言[1]不甚理解,那一刻却突然明了)。“美帆子,你先挂吧。”等绯山先挂断电话这个习惯大概变成她的本能,但今天绯山却没有同以往一样先结束通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通话的结束方式终究还是没什么新意,她却又期待起来。清冷的灯光对道路两旁的孤树来说,是期待,也是温暖的渴求。她从未隐藏对绯山美帆子的渴求:她渴望绯山美帆子身上的力量、热情、勇气,也对她抱有隐秘的、不太高雅的欲望。她擅长伪装,说着漂亮话(一开始她们还是竞争对手的时候绯山就这般讽刺过她),总喜欢自己承担一切(绯山美帆子在仓库里对她展现自己胸前那道噩梦般的伤疤,就是希望她能改掉这个毛病),可她始终都是绯山医生口中那个固执的傲慢医生。在绯山美帆子面前她不用假装,她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可爱的、懦弱的、腹黑的、甚至是充斥情欲的样子。她突然很想听绯山美帆子对她说那些动听的、也许永远不可能再对她说的话;也许化作声波潜入美帆子的的大脑,融入她流动的血液,触摸她的心脏,端详她的灵魂,能寻得点滴这些话语曾经存在的痕迹吧。四年来,果然是一无所获的吧


微风拂过,街道上只有树叶的沙沙声,燕雀归巢,白日里活泼欢腾的景象不再。那天清晨,一只麻雀停在窗檐,她从未如此靠近这般美丽的东西。它的声音那么忧伤,没有往日的聒噪,它不停地唱啊唱,她伸出手,想象这雀儿停在她掌心,对着她一个人歌唱,唱着只有她们才懂的哀伤旋律;只有这旋律能洗刷她的哀愁,拯救她的失落。可是它却飞到窗外,高伫在枝桠上,和她四目相对。你为什么要离开?她心里有答案,美帆子也是知道的,可是傲娇是不会说出来的。她终究没有再看她一眼。


“白石医生,好久不见。”这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将白石惠从思绪里抽离。叶山由衣,她指导过的第一批实习生之一,对患者热情,认真负责,专业能力过关,是值得信赖的好医生,她对这个实习生很是欣赏,正如她当年一直很欣赏同期的绯山医生一样。叶山医生一直和她走得很近,她也并不反感,如果没有那件事,她认为同叶山保持那样的状态十分舒适。有一次和叶山去玛丽珍昭和酒吧喝酒(自从绯山离开后,她和玛丽珍愈发熟络),也是告别之际(似乎也是在一个夜晚,她记不大清楚),叶山突然拥抱了她。和绯山美帆子一样娇小的身材,棉质的衣服接触到她的肌肤,脖颈上感到温暖的气息,和绯山美帆子的不一样的气息。她轻轻拍着叶山的背,却蓦地感到有些愠怒(她为什么要想起那个傲娇医生?她本应该挣脱的不是吗?);过了(她以为的)足够久的时间,她轻轻推开了叶山,那一瞬间她对上对方的眸子,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倔强、掺杂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也能看到美帆子瞳孔里的自己,还有眼神里的迷离和爱意,四片唇瓣相接,美帆子会合上迷人的双眸,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她的总是被这样的画面震撼,一股强烈的爱意将她的内心填满,她只想闭上眼睛去感受,舌尖的触碰,深入,掠过上颚,又游弋到下唇......一切的一切,都和现在这种感觉不同:她和叶山唇挨着唇,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叶山亲吻了自己(为什么是她呢),像是寻求回应。她开始觉得她们仿佛拥有共同的秘密(不可得的爱恋),但她并不想安慰叶山,便匆匆结束了眼前的混乱。现在叶山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她僵直着身子,忖度着自己该给出什么回应。


空旷冷清的街道,尴尬不可避免地在她们周围扩散。白石惠还是没变,是那个单纯的、认真的优等生。叶山必须承认,她爱慕过白石惠,喜欢她作为医生的职业素养,喜欢她强势却不失周密的工作作风,喜欢她待人接物的教养。走得越近,她越明白,白石惠表面淡然,却是放不下绯山美帆子。她曾经不止一次看到白石惠对绯山流露出过分温柔的、专属于爱人的眼神,在绯山离开后白石惠再也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眼神。即使看不见绯山,那人也会以某种白石惠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方式霸占她的心;白石惠礼貌而又温和的方式让叶山感到自己是在漩涡里挣扎,那个拥抱和那个吻无疑是飞蛾扑火的性质。她同情自己,也可怜白石惠,那个和她同病相怜的白石惠;即使是这样的白石惠也能引诱她渐渐迷失自己,一种被羞辱的恼怒从心头蹿升,让她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她把头轻轻埋在白石惠的肩头,双手轻柔地触碰白石惠的背,比想象中的要单薄。那一瞬间她觉得她们像两个遍体鳞伤勇士,其他人都死了,只有她们存活下来;她们褪下彼此的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她们温柔地、感激地凝视对方,然后温柔地拥抱在一起(可她们不是亚历山大和赫费斯提翁[2]);唇与唇的触碰,柔软的双唇,失神的双眼,讽刺至极;这个草草的吻都称不上是互相慰藉,没错,白石惠没有同情和怜悯,也不懂安慰;白石惠对她确实比别人更加亲近,但那不是爱;不用想就知道,毕业以后,白石惠甚至不会追问她的去向,渐渐地,一个星期、一个月、半年不见,白石惠也根本不会想起她,她之于白石惠根本就是可有可无之人。如果世界上没有绯山美帆子,白石惠也许还有充足的、可以支配的爱。白石惠犹豫再三,也只是生疏地冲她点了点头,她忍不住想要抽泣,强装镇定地走开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白石惠打开灯,打量着这个独居的空间。从未改变过的布局,只是有人来了又走,不留痕迹,气味也消散干净了。她拿起桌上的水杯,看到书架旁的矮桌上的那盆水仙,这是她们一起挑选的,美帆子还是留下她来过的证明。为了给家里增添色彩和生气,她们一起去街道转角的花店挑选合适的盆栽。绯山美帆子停停走走,在一簇黄水仙前驻足,没一会儿就决定买下,还嘟着嘴说觉得这花长得这么挺拔,颜色又这么显眼,看上去和某人一样既傲慢又惹眼,于是它就一直在家里待到了现在。白石惠放下水杯,慢慢靠近这植株。昏黄的暖色调让它失去了本来的鲜亮,在阳光下,它一定更加灿烂。她想化身为一片孤云[3],游荡过山谷,在河畔看到一大丛金黄的水仙花,它们兴奋地随风飘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夜空中闪耀的的银河,沿着河流延伸到无垠的远方,绯山美帆子沿着河畔迈着轻快的步伐,欣赏眼前这一片绮丽。白石惠追逐她的身影,看到绯山微微扬起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眸子,她将绯山轻轻托起,她们一起追随这银河,奔向无尽的远方。她感觉自己快要沉溺在名为绯山美帆子的思念里,她拍拍自己的脸,草草抓起睡衣,匆匆走进浴室。


置物架上只有她一个人的物品,显得有点空,那里曾经摆着另一个人五花八门的洗漱用品,让白石惠大开眼界。那人看到她一副下巴快要脱臼的表情,在她脸上狠狠捏了一把,说自己不像某个逆生长犬颜美少女只要简单的打理就行,白石惠捂着脸,笑得很开心。打开花洒,绯山美帆子湿漉的长发触碰着她的肌肤,白石惠从背后环住绯山,亲吻那人眉毛旁小巧的痣,轻轻舔吻发红的耳根,又把吻落在香甜的脖颈上,双手顺着水流向下游移,勾勒出那人身体的曲线,她用腿蹭着那人的腿,火热的身躯交缠在一起,她听着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轻喘,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她情不自禁加快动作,热情随着雾气升腾,弥漫了整个浴室。白石惠睁开眼睛,关掉花洒,拿起浴巾胡乱地擦拭自己的身体,套上灰色格子睡衣走出了浴室。明明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


她瘫坐在麻布沙发上,歪着头倚着抱枕。时钟清脆的滴答声无限放大,眼前的玻璃茶几过分整洁,右侧的书架上的空位曾被占据;这个公寓一人居住略有余裕,两人共享则显得过分充实。绯山美帆子可以带走属于她的一切,甚至贴心地不留痕迹,却也留下了填不满的空白和抹不去的回忆,或许她该承认绯山美帆子的存在感对她而言,是不可磨灭的。暖色调的灯光营造出她不曾察觉的慵懒而温馨的气氛,她眯着眼睛感受暖洋洋的光线。如果幸福有颜色,那一定是暖色调的吧,是美帆子的颜色。她仿佛看见她们坐在茶几前,摆上几罐啤酒,边喝边玩叠果壳的游戏;她坐在沙发上翻阅医学期刊,绯山美帆子枕着她的大腿闭目养神,她一手抚弄绯山美帆子的卷发,腿上的人儿发出舒服的轻哼,撒娇似的挪了挪脑袋;无数次从睡梦中醒来,娇小的人儿在她的怀里睡得正香,她的指尖划过那人的脸颊,指腹轻点丰润的红唇,俯身印上浅浅一吻......作为恋人相处的时时刻刻现在看来还是很完美,她感到每个时刻都是幸福的开始,每个场景、每个时刻都预示着更好的未来,现在她知道了,那些就是幸福的时刻。舒适温馨的小家庭在那些时刻像是宁静而永恒的存在,承载她们的生活、她们的感情,将她温柔地束缚在这致命的空间里,使她无法离开这里。她爱生气勃勃、活泼开朗、敢作敢为、勇往直前的绯山美帆子,爱着她们经历过、正在经历、即将要经历的岁月;她们从不吝啬表达爱意,“我爱你”在任何私密场合说过无数次。她想象过,几十年后,她们垂垂老矣、步履蹒跚,如果绯山美帆子先离开了,她无法接受,但她可以接受自己先离去;她也想过,如果她们分手,她的生活也许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她也许很难真正幸福,甚至连去寻找一个伴侣的想法也没有。分手之后再也没有那样的时刻了。


她回到卧室,像一个精疲力尽的战士一样,放任自己软绵绵的身体倒下去,陷入柔软的床褥。她清晰地记得自己那晚失控一般疯狂索求绯山美帆子身体,唇舌和手指探索过那人身上一切能去的地方;同时她也渴望绯山美帆子深入自己连接着灵魂的通道。最后亲吻一次身下之人时,那人脸上气馁、无助的表情让她无法释怀;她把头紧紧贴着绯山美帆子的胸口,听着那人不再虚弱的心跳,她感到安心,但很快又被淹没在不幸的河流之中:将来一定会有会有其他人躺在美帆子的身边,亲吻美帆子、抚摸美帆子,想到这些她就无法忍受。她把脸埋在绯山美帆子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属于绯山美帆子的气味,眼泪肆意流下,打湿了那人的肌肤;那人一手轻抚她的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头,她紧紧攥住自己头顶的手,如果就这样直到最后一次呼吸该多好。像这样突如其来的悲伤时常让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将要付诸东流,但她每次都能很快振作,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注释:

[1]幸福不管明天,幸福也不问昨天;幸福不记得过去,也不去想未来;幸福只存在于现在。—— 屠格涅夫

[2]传说马其顿王国的亚历山大大帝和权臣赫费斯提翁是青梅竹马的同性情侣。

[3]取自英国桂冠诗人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的诗歌《我似流云天自游》 (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作者要开始废话的分割线-----------------------------------------------

如果心里仍有留恋,就一定会时不时想起那个人。如果不是,我只好说,我真没经验……所以Long Way Down更像是一种,她们走散了,各自走过一段漫漫长路,又走到一起,而之后她们还要一起往前走一段很长的旅程,而不是原地等待的状态。

第二,Long Way Down大概就是指,把微小瞬间放大,也会使人感觉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时光。以我个人经验而言,当我尝试捕捉脑海里的所有念头,哪怕只有几分钟,在这样细分的时间里,我感到自己会永远困在这几分钟里,走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陷入了阿基里斯悖论,在过分细分的时间里,阿基里斯永远追不上乌龟;事实上这些念头只不过是漫长一天很快被忽略的瞬间;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在梦里我感觉自己经历了很多精彩的、惊悚的各种场景,甚至在梦里过完了一生,而我睁开眼看看时钟,只睡了10分钟而已。Long Way Down可以说是她们两人各自在意识里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旅程。




Chapter Four

Reverie

绯山美帆子明白,白石惠还是会等她先挂断电话,转瞬即逝的错觉掠过她的脑海:她们并没有分开,白石惠一直在等她。她会在更衣室里拿出精心准备的便当犒劳做完手术急需能量的自己;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看到自己到来,起身便露出闪死人的笑容;寒冷的夜晚,她嘴里哈着白气,戴着自己亲手织的红色针织围巾(技法着实很拙劣,看,尾部的针脚和自己的发型一样凌乱),只露出那双可怜兮兮、水汪汪的、像狗狗一样的大眼睛,双手插在大衣口袋,看到自己便眨眨眼睛,二话不说捞起自己的手往暖乎乎的口袋里放(突如其来的暖意扩散到全身)。“美帆子,你先挂吧。”白石惠的声音带着三分紧张,七分温柔,把她从万千思绪中拉回现实,她有点留恋白石惠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她软糯的嗓音。最终,她还是选择和往常一样,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是我抛弃了白石惠,是我把她弄丢了,罪恶感依然存在。绯山美帆子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呢。谁抛弃了谁,对成年人来说,这种说法幼稚得可以


不知道白石惠有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几年时间能把她们变成真正的陌生人,绯山美帆子绞尽脑汁,通过记忆重新塑造了白石惠的形象:明媚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嘴角、分明的下颌线、性感的咬肌……如果不这样,白石惠的形象终将无法阻挡时间的侵蚀,在绯山美帆子的脑海中瓦解,最后灰飞烟灭;只有不断填充被时间慢慢吞噬的形象,才能让这个人在记忆里依然鲜活,依然立体。这不是真实的白石惠,而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莫名其妙爱上的陌生人,自己固执地要叫她白石惠。她想要靠近这个陌生人,仔细端详她的面庞,想要触摸她,描绘出她的轮廓,一旦伸出手,就会畏畏缩缩,生怕发现自己的努力不过是徒劳无功;或许她爱上的只是那个被自己称作白石惠的回忆的投影,完美、却缺乏真实感,她无法辨别这个形象究竟属于哪个时期、哪个场合;她还是太遥远,太模糊,周围混杂的光影和色彩让她更加难以捉摸;她像一个致命的漩涡,一旦靠近,就会把人卷入无尽的黑暗。


真实的白石惠只存在于她脑海之外,隐藏在不引人注目的事物里,然后在某些意料之外、不经意的瞬间,被她发现,就好像她今天忽然出现在电话的另一头,这样真实的白石惠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巨大冲击:她软糯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可爱的语调,裹挟着她真挚的情感,几乎就要从无线电波,转化为绯山美帆子可以触碰的白石惠;她的吸引力从遥遥远方直击心灵,触动、震撼、撩拨起往昔的虚幻却经久不散记忆,勾起了绯山美帆子的期待和希望。


关上灯,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什么能躲过黑暗的洪流:无尽的黑暗从缝隙溜进屋子,蹑手蹑脚地绕过百叶窗,钻进卧室,吞没床边的简约北欧风格落地灯(素色灯罩镂空着简单的图案和白石惠精心设计的My River Runs to Thee [1] 的字样,打开灯,这几个字透着温暖的光芒,映入她的瞳孔,传递到她的心里;她自然知道这是白石特色优等生式含蓄的浪漫),淹没了衣橱的轮廓(曾经,白石惠性冷淡风衣服按照颜色和样式,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和她随性挂置的衣服一起挤在白石惠并不宽敞的衣橱里,现在她的衣服刻意占领整个衣橱)。全身镜里映照出过去虚幻的场景:绯山美帆子感受身后白石惠炙热的体温,热情的双手伸进衣服的下摆,肌肤相触那一刻像是有电流通过,她情不自禁战栗,樱唇微启,溢出细碎的呻吟。白石惠细腻的吻从耳垂、到脸颊、再到后颈,左手顺着马甲线向上抚摸,附上胸前的柔软,熟稔地挑逗,右手攀上领口,轻轻解除最后的障碍。绯山美帆子的脸颊染上红晕,不甘心地转过身,急切又温柔地扯开白石惠依旧完好的衣物,迫不及待地咬上她善于勾起情欲的嘴唇,一路转移到身后的战场。镜中的两人卷入激情的浪潮中,摆动着、起伏着,交缠着,伴随着浪花拍打的声音,加重的呼吸声和到达浪尖的惊呼声……镜子坚实的边沿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零星光线穿过百叶窗边缘,被镜面勉强捕捉到;黑暗模糊了事物的边界,没有什么可以置身其外。


绯山美帆子摇摇头,掖紧被子,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这样的想法,决不能这般放纵自己的思绪,决不能让自己在黑暗中再次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还有什么比良好的睡眠更能阻隔这可怕的黑暗呢?


黑夜意味着毁灭、匆忙和杂乱无章,在这个抢救高峰期,你拼尽全力想要让一切恢复原貌,却发现无能为力是一种常态;一夜过去,也许什么都没能挽回,正如你张开了双臂,却无人投入怀抱,只有扑面而来的寒意;人有时候需要勉强抓住一些东西,某种声音,某种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绯山美帆子觉得头有些重,双颊微热。掌心触摸到发烫的额头,她沮丧地叹了口气:明天是重要的一天啊。她艰难侧过身,熟悉的房间布局和记忆的画面重合。脚步声越来越近,循声望去,陌生人白石惠耷拉着两条眉毛,端着一杯水,暖色调灯光柔和地落在她的脸上,担忧的神色格外明显。绯山美帆子坐起身接过杯子(这是她和白石惠共同挑选的的情侣马克杯,分手时候她并未带走),热气从杯中升腾,暖流滋润干涩的喉头,热度扩散到五脏六腑,心中五味杂陈也随之蒸腾,泪水失控般溢出眼眶。陌生人白石惠慌慌张张拿走空杯,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拭去她的泪珠。绯山美帆子一头扎进眼前人的怀中,脑袋枕着柔软的胸口,余光瞥见不明显的喉结移动了一下,背上感受着迟疑的、试探性的抚摸。她开始轻轻啃咬眼前人的锁骨,舌尖贪婪地舔舐留下齿痕之处,手也不安分地解开扣子(既然这一切并非现实,放纵下又何乐不为),想要继续深入之时,这个白石惠钳制住她肆意妄为的手,用轻柔的声音,说出足以让她心碎的重磅一击:美帆子,别这样,你男朋友会介意的。白石惠的表情很僵硬,这个表情她只见过一次。原来在梦里,你也会把我推开,就像我当初推开你那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变成了陌生人,她不会重新爱上白石惠,她可以,爱上一个陌生人。绯山美帆子霸道地用舌尖顶开她的牙关,疯狂在她口腔掠夺,她有些迟钝,但逐渐开始回应;这个吻同往日那般热烈而真实,绯山美帆子摒弃以往的别扭,主动出击,感受她嘴唇的热度和身体的重量,感受她给予的温柔和激情,缱绻绵长,几乎让她窒息……


睁开眼睛,周遭一片黑暗,镜面上零星光线是黑暗洪流的幸存者。双眼适应黑暗,床边落地灯的轮廓依稀可见。她回想起那天白石惠红着耳朵,有些雀跃地让她打开灯,期待着意料之中惊喜的表情,把玩着她的手指,不失严谨地想和她解释那句话的意思。那句简洁而含蓄的情话,她们的声音,她心中洋溢的喜悦,白石惠的紧张和期待,她对白石惠清晰的爱意,白石惠对她真挚的爱恋,都凝聚在这个看似平常的落地灯上,使它变成了一件有感染力的艺术品,保存着永恒的回忆。那时能化繁为简的白石惠无时不刻不在拨动她的心弦:她单纯的心灵常能直接洞悉一切,像自由落体的石块一样干脆,准确无误;而大多数人所谓聪明人(绪方便是其中之一,他的费尽心机的示好不同于白石的单纯)经常聪明反被聪明误。每当她望着白石惠清亮的眼眸,就不自觉陷入感动的漩涡。优等生很有天赋,总能给予你慰藉:她会悄悄在你的办公桌上放一杯咖啡;会在夕阳下的走廊霸道地搂过你的肩膀(大概是夕阳的缘故,你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陪你哭、陪你笑,即使酒量不好也陪你小酌几杯;和她相处总是很开心,渐渐地,你养成了非她不可的习惯。


绯山美帆子认为自己作为白石惠的恋人,渐渐变得贪婪。白石惠对学术和工作一贯敏锐,对生活细节的讲究也符合她优等生的身份。旁人感叹造物主不公,绯山美帆子却明白,人无完人;白石惠如此俊美,五官惊艳、身材挺拔,如此吸引人而不自知;创造美的女神大概是在绿草如茵、百花齐放的花园里,沐浴着春风,得意地塑造这样的杰作。同时,白石惠的情绪感知系统绝对是造物主的恶作剧,只要稍稍拐弯抹角,她过长的反射弧就开始作用;她留意过停留在她身上羡慕、热切、崇拜的目光吗?她留意过自己一闪而过的不安吗?但是她如果确实知晓,并且主动忽视这些热切的信号,她是否为此洋洋得意呢?白石惠总是走在她前面,走得那么快,只为了成为合格的急诊的领队,绯山美帆子明白白石惠并非天生野心勃勃,她只是被接踵而至的、意料之外的事推着向前走:为了弥补对黑田医生的歉疚,为了回应父亲的期待,为了守护心爱的美帆子,为了急救中心,她必须比旁人更加优秀,承担更多。诚然她明白那个善良的白石惠,作为她的光芒的白石惠,忠诚的白石惠,不会背叛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失落。白石惠的光芒过于耀眼,不可能被她一个人拥有,仿佛有一天光芒会离她而去(光是有这样的念头就让她疲惫不堪)。那些明里暗里试图追逐白石惠的男男女女;还有那个叫叶山的优秀实习生。


绯山美帆子眼前浮现一连串景象,其中一幕,值完夜班的叶山回到家,白石惠已经睡熟。她悄悄吻在白石惠樱桃味的唇上,感到动静的白石惠侧身把调皮的人儿扣在怀里,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两人就这样沉沉睡去。绯山美帆子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却失去反对的立场;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卑鄙,甚至有些卑微。她记得叶山曾经用憧憬的语气说过,白石医生是最为患者考虑的好医生。如果白石惠被人指责为冷血的傲慢医生,被情绪失控的患者推搡,脸上重重挨了一拳,嘴脸渗出血迹,脸颊红肿,叶山会在更衣室轻轻擦拭她的伤口,晶莹的泪光在眼里流转,满是疼惜。绯山美帆子能看见叶山的上方突然燃起一团红色的火焰,像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像被众人簇拥的篝火,仿佛能听见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周围一切都染上火红和金黄。叶山温柔地摩挲着白石惠的脸庞,告诉她,惠是世上最关心患者的好医生。绯山美帆子望向白石惠深邃的深棕色眸子,她眼里迸溅的火花照亮了那个人:染过的卷发盘在脑后,刘海向两侧随意散开,星形耳钉和小巧的耳垂十分契合,也十分惹眼,蓝色急诊制服里的灰色高领格外瞩目。欢呼咆哮、纵情燃烧的火焰,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只要出现“白石惠”这个信号,就会贪婪地吞噬自己内心的荒原。


白石惠是孤帆,并不知道自己等待着名为绯山美帆子的风推动自己前进;没有风,世界重归平静,孤帆静止,一切如故,可孤帆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她必然会对再次启航产生期待和向往!她会在一个新的位置重新等待!空瓶会盛满滋润的甘霖,大海会带走近岸的细沙;白石惠给予绯山美帆子的,是无条件的接纳。我竟然是这样有恃无恐的人,“白石惠会一直等待我”这一念头转瞬即逝,但感知到它的存使我感到羞愧,却又让我产生难以言喻的骄傲。白石惠太过纯粹,亵渎和玷污这种纯粹让我害怕


如果能回到七年前,她还是会接受白石惠的告白。她的感情瀑布倾泻而下,注定落入这个名为白石惠的湖泊,然而生命之流不断奔腾,她也注定是要离开这里的,即使再做一次抉择,她也会选择去青南。我想成为自己的光芒,我要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说什么 [2] 。


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客厅,借着从窗棂溜进来的月光,她看见电视机旁边的圣诞树。一起度过的的最后一个(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却也无能为力。)圣诞节,她和白石惠兴高采烈地给圣诞树缠上一圈又一圈彩灯。白石惠咧着嘴,像一个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顽童。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可爱人儿,绯山美帆子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笑了起来。突然,迷你彩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仿佛她人生中即将遇到的一连串事件:恋爱、婚姻、儿女、家庭……如果她没有遇到白石惠,一切就应该如此。在跳跃闪烁的光线中,那株和白石惠一样傲慢又惹眼的黄色水仙安分地站在塞满医学书籍的书架上。她看见,自己在客厅来回踯躅,步伐依旧坚定,却不再轻快;她孤零零地坐在灰色的麻布沙发上,尽显疲态,看上去虽然较同龄人年轻些,脸上却也不免留下岁月的痕迹,眼睛周围的褶皱让她尽显老态。外表是别人认识自己的皮囊,而大多数时候大家只停留这副皮囊上,没有人在乎其下深不可测的部分,如此孑然一身的自我,纵使过去拥有光鲜亮丽的外表,随着岁月流逝,一切存在和动态都会烟消云散(谁能想到这个老态龙钟、形影相吊的老太太,过去也曾是被众人追逐的联谊女王,也曾迈着轻盈的步伐,迈向直升机呢?)。白石惠不一样,她会亲切拥抱这个不为人知的自我,这个摆脱羁绊,自由自在,内心丰富的绯山美帆子。如果这就是她最后的结局,她也会欣然接受,毕竟生活就是由一系列紧密相邻却彼此独立的事件组合而成,凝聚成完整、起伏的波涛,而我们不过是随着波涛翻腾起伏,任凭自己冲刷到未知的地方。


忽明忽暗的亮光像是电影里时光机穿梭时空时发出的信号,她身处的这个虚无的时空扭曲旋转,时间的利刃狠狠地快速划开她的皮肉。那个美的脸庞出现在时光隧道遥远的另一端,她感到十分不悦。不论什么时候,记忆中的白石惠总有惊艳的美。但美是不完美的存在:美不是一切,却能轻易遮蔽一切;它让拥有它的人在别人的脑海里静止凝固,使人忘却内心大多数微小的骚动:兴奋的红晕、失望的苍白、羞涩的粉红、感动的泪水、爱恋的涟漪、欲求的炽热,还有那些朦胧的、难以言状的光和影;这个美丽的面容是如此陌生。遥不可及、求而不得让她浑身僵硬、随之而来是空虚。一切终将消失,期待必然落空。那个虚像在斑斓交错的光影里染上奇幻的色彩,不断向她靠近,狠狠揪痛她的心脏,她却只能望着这个朦胧的影像,听任自己的心脏被揪紧,她张开嘴,仿佛只要喊出Me-gu-mi这三个音节,只要足够响亮,就可以让面前这个身影,这个平日里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轻易掌控的幻像,变成有血有肉的白石惠。Megumi、Megumi、Megumi……可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的呼喊被卡在喉咙里,她的眼眶里充斥着滚烫的液体,她的控制力已经全面崩盘。她只想放纵自己,她只想往前,用最强烈的语气让这个美丽的幻想蜷缩退散,白石惠,白石惠,惠!你还在那里吗?你会等我吗?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滚烫的泪珠滑过面颊。


她抹去眼泪。她从未想过痛苦会这般强烈,摧毁她一直以来的心理建设。好在没有人看见她奋不顾身的放纵,歇斯底里的呐喊。当她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周围原本井然有序的时间、空间便开始旋转,她忘却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身体比思想更加诚实,忠实地保存了最深处的记忆。思想重获秩序,她的不快和痛苦也逐渐减轻。白石惠不会出现在这里,此时此刻,白石惠就在她们曾经共同的家里。打开床边的落地灯,暖光照亮墙上的时钟,不过走过了20分钟。  My river runs to thee,她庄重而真诚地念着,一字一顿。她想起白石惠总是喜欢穿着灰色格子直男睡衣,每每对她这身影响情趣的布料露出嫌恶的眼神,她都会耷拉着眉毛可怜巴巴地看着你;悠闲地在客厅茶几上叠果壳游戏,她每次都输,不甘心地再次挑战,却屡战屡败,而你也接受她的挑战,乐此不疲欣赏她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样子。如果她更加清醒,还能回忆得更细致。


她和白石惠并未彻底分离(还有那通电话便不是吗?),她为此感到庆幸。她不是没有想象和白石惠的重逢:她们会像旁人眼里的知心好友一样过完一生,永远陪伴着对方,不再有过分热烈的痴缠,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牵绊。这份感情将历久弥坚,永恒闪耀,陪她们走过人生接下来的所有阶段。没有经久不衰的幸福,仅是重逢,她就该心存感激。


黑暗并非无懈可击,总有缝隙;待光线穿透黑暗的深渊,镜子里会映照出幸福的模样。


注释:

[1] My River Runs to Thee出自美国女诗人Emily Dickinson的诗歌:

My River runs to thee—

Blue Sea! Wilt welcome me?

My River waits reply—

Oh sea—look graciously—

I’ll fetch thee Brooks

From spotted nooks—

Say—Sea—Take me!

关于这首诗的主题众说纷纭,从字面意思,理解成一首含蓄的情诗也算合理。

[2] 这句台词大家一定很熟悉!原本是CB 2里,小白捉住不愿意做手术,反被小红怼成傲慢医生,小白攻心大发,以此回怼。用这句话是想暗示小红没有忘记这些回忆,也想说明小红后来也有受到小白的影响(然而并没有人看出来)

----------------------作者碎碎念分割线----------------

整体的氛围略为沉重,和这好日子对比鲜明。

这一更的灵感来源于我几个月前做的一个梦中梦。我梦见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一些荒谬的情景,而我有所察觉,笃定自己在做梦;随后我又梦见自己梦醒,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但是周围的色调很诡异,我尝试通过转身让自己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反而昏昏沉沉像慢慢被吸到一个黑暗的深处……我终于醒了,看了看表,才过了20分钟。听说在医学上这种情况叫神经衰弱。

在梦里,大脑很活跃,思绪以平常数倍的速度穿梭(盗梦空间里也有类似的说法)。梦境,有时也与生活相关,不如借此来挖掘小红最潜在的想法。至于小红觉得小白会一直等她,她平时也许根本没有这么想过,只是突然涌现出来(这算ooc吗?),有时候人,最不懂的,就是自己。从梦中醒来,回味梦里的情景,我时常对自己感到吃惊:天哪,我怎么会这么想!

梦里有些东西来源于现实,有些完全是个人填充的,哪个哪一种我也说不准,这你得问小红。

落地灯那个部分,是某天逛某宝的时候忽然想到的,也不知道实际上操作起来什么效果,也许可能大概真的直男有点丑……

因为梦境很凌乱,如果没有看懂,请拍砖,我可以解释的,你们听我说!诶,别走啊!结构就是:挂电话→碎觉觉→做第一层梦→在第一层梦里醒了→第二层梦→真的醒了(눈_눈)




Chapter 5

Don't You Wait

绯山美帆子和白石惠,曾经无数次疾步奔向直升机,无数次共同当值。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人不少,从指缝间溜走无力回天的也不少。急救争分夺秒,配合默契是多么可贵。无论发生什么,她们都是令彼此心安的存在。


各种消息源源不断传到指挥中心,紧张的气氛似乎要把周围一切烤焦,漫长的夏天永远没有尽头。成为领队的这些日子,白石惠深刻理解了“焦头烂额”。


对很多人来说,飞行医生不过是一个过渡,急诊科不过是一块跳板,太多人来来去去,她认为把握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最合理、最舒适的工作方式。到了她这样的年纪,很难像再像以前那样,对工作以外的人和事特别上心。


“白石医生……”灰谷怯生生地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那个每次独立决断都如同公开受刑的灰谷。白石领队虽然面无表情,毫无亲切感,但却不至于太严格;但是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等到答案,抬眼就看见白石惠紧蹙着眉头。灰谷胆小怕事、畏首畏尾,横峰大大咧咧、顾此失彼,名取刚愎自用、冷漠无情。她突然怀念起那个对患者无比热情、热衷实践的绯山美帆子了,她必然能完美诠释一个妇产科医生的职业;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希望远胜失望,为绯山医生量身打造的职责。急救科这么沉重,绯山医生曾经破裂过的心脏不适合。


急救中心的电话骤然响起,将白石惠重新卷入热浪之中。


飞驰而来的急救车聚集着热流,带来正在流逝的生命,也点燃了急救医生的血液。急救车车门习惯性地敞开,毫无预兆地,白石惠方才被点燃的血液像加入催化剂那般瞬间沸腾,却在下一秒被职业本能硬生生冷却下来,回归常态。面前这个着便装的娇小女子熟练地控制这一切,专心致志,毫不在意身上的血污。


她们似乎已经分开了几个轮回,白石惠不曾删除她的联系方式,却也不曾联系她。刹那间一切仿佛都回来了。时光从不预告,将绯山美帆子平静地送回她的身边,没有往日的无奈与苦涩。她会和我说什么呢?情感之于白石惠,本是缓慢的过程,然而绯山美帆子这个人,却轻易控制了她呼吸的缓急和目光的张弛,将她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都放大十倍,将她搅得心绪不宁,然后自顾自地深深铭刻进她的回忆中。太多的人与我们无关,但只要有一人能主宰我们的喜怒哀乐,她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充满美感和诗情画意。尽管没有语言的交流,她的嘴角却不自觉上扬。对此毫无自觉的白石领队和车上的医护人员将患者转移到手术室,她望着手术室里那人的背影,格外安心。某一瞬间,她甚至无法描绘出绯山美帆子的轮廓,她对这个人过分着迷,努力从记忆的片段里撰取逐渐褪色的场景,重新渲染,勾勒出一个新的轮廓:情人节的雪夜,白色的针织帽,冻得红扑扑的双颊,发梢上细碎的落雪突然冲击了她的视觉;空气中弥漫的玫瑰花香味,石榴香味的唇膏混合着温暖潮湿的气息,独属于绯山美帆子的清甜冲击着她的嗅觉,进入她的身体,敞开她的心扉;这样的感觉在白石惠身上产生了独特的快感。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很快就被紧随其后的感觉淹没,但由于其特殊性,身体自动保存这样的记录,在她可以肆无忌惮凝视绯山美帆子的时刻被重新激活,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带着温暖的色彩(和急救科严肃的蓝色制服完全不同的),在柔和得光线中出现,具有某种魔力,轻盈柔美,让她有些沉溺其中。她们视线再次交汇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失去了它原本的魔力:它所带来的快乐虚无缥缈,它轻盈的姿态已经带有一种一切皆已远去的遗憾,急救的忧郁厚重的深蓝色包围着她们,吞噬了其他感觉。她避开了绯山美帆子的目光。


“摔倒导致胎盘早剥,出血严重,已经休克,交给我吧。”白石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好吧。


感受到那个人的目光逃开,绯山美帆子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恢复如常。急救中心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将绯山美帆子和白石惠重新联系起来。她们之间并没有彻底失去联系,她为此心情愉悦。她回来了,过去的一切都回来了,可是白石惠这个人——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不管外面有多少诱惑,她根本不在意。如果绯山美帆子要求,她才会勉强留意。白石惠对那些医书最感兴趣,承载黑田医生未完成的雄心壮志,她要比其他人多上直升机,她要肩负整个翔北急救科中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爸爸的期望,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神经大条的白石惠,她再也不会说出“现在的爸爸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医生”。那么我算是什么?绯山美帆子心里不是没有答案,她还习惯性地抱有当年的心态,却没有得到直接答案的立场。昨晚那通电话也许不过是记忆走错了时空,她才会以为她们之间的感觉还和当年一样,还有不必说出口的默契;没有其他感官辅助,仅靠听觉,她还是把她们之间唯一的连线随意捏成白石惠的形状,即使不需要任何感官冲击,她也已经无数次在脑海里塑造白石惠,不断填充,不断上色,来保持这个人鲜活的形象:那个情人节的雪夜,白石惠那双像狗狗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模样,一如既往露出蠢萌的笑容,毫无顾忌地展示两排大白牙,那对冻得通红的大耳朵动一动,可爱得让她觉得心里忽然痒痒的。在她塑造的回忆中,任何美好的品质都会变成“白石惠”的一部分,不但完美,而且能将绯山美帆子的怦然心动投射其中。可惜,追忆是一种徒劳,想方设法追忆往事是无济于事的;不论如何努力,不论多么想要记住这些回忆,不论怎么重新加工,这些记忆都会慢慢失色,逐渐模糊,它们彼此混淆,难以分辨,为了避免痛苦,就不要再去回想。她迫不及待地投入眼前漫长的战役中。


白石领队难得一次有机会可以享受准时的午餐,她一面下意识地往嘴里送食物,一面惦念着那位刚刚归来的医生。从再次见到绯山美帆子的那一刻起,围绕着这个人的思绪像黏人的宠物一样缠着她,心安理得地伏在白石的腿上,毕竟除了白石惠没人能看见它;她忍不住抚摸它,感受到的温暖能稍微把孤独驱赶到更远的角落里,但这正好证明 ,孤独是她心里长久的、实体般的存在。她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碗里的沙拉,突然想起,对面曾经坐着一个女医生,餐盘里经常只有维生素片和沙拉,屡教不改;为了缓解心房颤动的症状,经常喝冷水(关于是否要手术,她们频频争执,也许是不堪白石惠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她才决定手术的);再后来,她们的饮食习惯多少也互相影响,双方都“膳食均衡”;她这才想起,如今的绯山美帆子比之前更消瘦,也许是彻底摆脱带有白石主义色彩的饮食习惯了。绯山美帆子这个人确实非常擅长摆脱,可偏偏白石惠自己曾经非常擅长围追堵截,当年就在心脏外科外的走廊上,她阴沉着脸一把拉住那人的手,讽刺这个不愿意接受手术的人是个平时咄咄逼人,一旦关系到自己,就害怕得发抖的“胆小鬼”;不甘示弱如绯山美帆子,不甘落下风地回敬她是“装出一副为患者着想的样子,一旦对方不按你的想法做,就无法容忍,傲慢医生的典型”,就那样直接地甩开她的手。其实她以前也不明白,一贯喜欢置身事外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参与到另一个人的生活中;回忆起来,她的固执,那人的强势,是各自用最别扭的方式半是隐藏,半是表达最真挚的爱意。那个拉下领口向她展示伤的绯山美帆子,那个告诉“她一个人能力总是有限,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的绯山美帆子,那个在走廊里因为自己被叫作“杀人凶手”,承受不住而哭泣的绯山美帆子,那个挣脱自己安慰的怀抱的绯山美帆子,那个在自己怀里卸下防备,放声哭泣的绯山美帆子……她为她的一切所牵动,即使不在绯山身边,她还是会忍不住想,绯山医生在做什么?绯山对她的温暖的笑容是否也为他人而绽放,但是看到绯山这样的念头就消失了,沉浸在当下的欢愉中。于是她们越来越多地参与彼此的生活,渐渐地,将对方规划进未来的人生当中,手拉手登上这艘名为“爱”的巨轮,大部分时候是风平浪静,虽然偶尔也有风暴,但终归没有什么真正骇人的考验。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餐,白石惠露出无奈的表情,表示今天一点也不风平浪静,一堆未完成事项整整齐齐地摞起来。她伸手随意地揉了揉皱了一个中午的眉头,重新投入工作。


“中谷太太的怎么样了?”白石惠问道。“重型胎盘早剥,很遗憾,只能终止妊娠。”绯山美帆子遗憾地说道。


她会回答我,就像禁地的大门为我敞开,像熟透的果子裂开口子,她的话语像香甜的蜜汁般溢出,滋润我枯竭的心灵。我们如今不再分隔两地;屏障不复存在,过去几年的分离在重逢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柔情的丝丝缕缕似乎将我们重新联系起来。


“白石医生,你是在看绯山医生吗?”冴岛总算说出了这句话,把这个疑问变成了掷地有声的存在。一听到“绯山”两个字,白石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眉头突然紧蹙,但转瞬即逝,几乎察觉不到。她把头埋得更低,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很快又恢复常态。她抬起头微笑,眼神却充满了痛苦,像一个被万箭穿心的勇士。“不,我没有在看绯山医生。”这句话一点也不流畅自然;她说得一字一顿,边说边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别人不信,而她为了说服对方,特地强调,同时为了避免被揭穿尴尬,装作很坦然、很干脆的样子。“绯山医生过得很好,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那个真正的白石惠早就承认了自己的内心:嘴角掠过的苦笑,痛苦的眼神,语气过分强调,无意识的点头……这个白石惠早就表态了。至于说话的这个白石惠,她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了。我并不想揭穿她,至少在感情这件事上,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


沉默随之而来。沉默,沉默。空气依旧灼热。再多的心理建设在热烈的视线触碰到那个人时也轰然倒塌。从手术室到办公室,到餐厅,到走廊,到奔向直升机,赶赴现场,到休息室,周而复始的生活磨砺着她们,她们的步伐不停向前,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们终于来到了这里,这不正是她们当年所期望的吗,得偿所愿成为独当一面的好医生。可是她们现在又像梦游般倒退,被内心的浪潮推回原点。夕阳下的Doctor-Heli也不再严肃,反而多了几份柔情和俏皮;如果走廊的长椅上现在还坐着两个并肩倚靠在Doctor-Heli上的女医生,这一切会不会变得更柔和呢?她们在夕阳下共享一杯醇厚的黑咖啡,没有过多的话语,不需要四目相对,不需要肢体触碰,咖啡的香气和彼此的气息伴随着每次呼吸潜入身体每个部分,如果画面就此定格,时间依然静静流淌,便是没有终点的归宿,不会完结的结局。那阵咖啡的香气突然占据了鼻腔,只是双手空空如也,身旁空无一人。这时候我们才明白,我们不过是囿于贪婪和欲望的普通人而已,对完美结局寄予厚望,却事与愿违,求而不得,只能沉溺于潜藏的回忆,在压抑和麻木中自欺欺人。


手中的咖啡升腾起阵阵热气,坐在休息室的绯山美帆子蓦地想起,白石惠这个人总是递咖啡给自己。她保留着喝咖啡的习惯,并且乐在其中,这样就能触碰到往昔一去不返的时光,触碰到白石惠这个记忆中的剪影;也许是和这个人在此处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便能再次从空气中、从咖啡的热气中、甚至是中午的蔬菜沙拉中、整整齐齐的办公室、空空荡荡的走廊、安安静静的休息室、空无一人的椅子,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属于白石惠的温暖气息不时突然捉弄她的嗅觉,仿佛此刻这个高个子就在她的身边。这些记忆藏在脑海之外,在某件意想不到的物体中,藏在那个物体给我们的感觉中,能否再次相遇纯属偶然。绯山美帆子似乎能看到自己慵懒地趴在这个穿着白熊图案睡衣的女人身上,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嗅着她的香味,时而戳戳那能骗到人的脸蛋,时而用食指卷着她的头发,嗅嗅闻闻,调侃她万年不变的洗发水;她好像还能感受到自己有点怀念这样的感觉(过去也是这样的,不是吗?),虽然怀念却很平静。这种平静和离别前的平静并无二致,忙碌的工作和生活琐事磨去了激情,她们总是故作体谅,选择欲言又止,一次次错过交汇的路口,在沉默中渐行渐远;她们又像极了泰坦尼克号上的小提琴家,彼此了解,对注定的结局也甚是明了,却还能默契地演奏和谐的乐章,无人想要率先弃船而逃,听任巨轮沉没。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一定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白石惠本来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冴岛会这么说,蓝泽也会这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受不了了:她不可能这样走进休息室,就这样出现绯山美帆子的身边,突兀地坐在绯山美帆子的身边,美帆子却专注地看着什么;她这副样子把一切都变得骇人,她宁愿这时候没有出现在绯山的身边!可是她无人倾诉,现在她没办法和美帆子说些什么。“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她对自己的母亲也只能这么说。她不认为自己在等待谁——至少大家也都认为她随遇而安,从不强求,但也决不将就;她白石惠就是工作至上的人吧!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和绯山美帆子分开以后,她原来的生活迅速归位。没有人知道,那个情人节的夜晚,她本该和绯山美帆子在车站告别。鲜艳的玫瑰释放热情,双颊通红的绯山美帆子的气息比玫瑰的热情还要温暖。一大束玫瑰花太沉了,我帮美帆子拿吧,你不会介意的吧。绯山美帆子低头莞尔一笑,好像在说,你明明知道我很开心。这段路走了很久。白石惠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她只想为自己舍不得离开绯山医生的行为找一个诚恳且正直的借口,她有千言万语,却又毫无思绪;而绯山只是看着前方,偶尔转过来对她笑一笑,让她无所适从,为自己的“诚恳”感到难为情……她转过头,看到旁边这个女人,她鬈曲的长发更添成熟的风韵,又长又翘的睫毛和她的傲气一样,瘦削的双颊是岁月的杰作,原本就高挺的鼻梁因为整体的消瘦更加立体,更加棱角分明。她的目光温柔地摩挲绯山的轮廓——美帆子长大了,她的双唇还是那样倔强,她似乎还能品尝到她的唇膏,还能感觉到柔软的唇瓣,和她的内心一样柔软;感受到过去就这样把脸轻轻贴着她的卷发,不时亲吻她的耳朵,指尖摩挲着她原本饱满的脸颊,感受到那人脸颊和耳朵温度一并上升,才满意地继续听着和她同一节拍的心跳声;这一切都过于真实,白石惠甚至感到自己双颊发烫。可是看看眼前这个人吧!她是绯山美帆子,是那个没有白石惠,依然过得很好,更加光彩照人的绯山美帆子;她不是绯山美帆子,已经不是那个会霸道地在她怀里任性撒娇,调皮地要弄她的头发,和她十指相扣的绯山美帆子了。她自己的手背布满青筋,她才意识到,曾经的戒指如果还戴在手上,必然会滑落下来!可是她却不愿意和任何人倾诉。

 

一个人也没有。即使说出来,她的话语也会转瞬即逝,如流星穿过天际,火花划开了夜空,却很快被夜色掩埋,沉入黑暗。各种各样隐秘晦涩的情感都在黑暗中聚集,抱成一团,将忙碌带来的宽慰全线击退。直到曙光再次降临,金色的阳光蹑手蹑脚地从百叶窗的缝隙溜进来,拨开了黑暗,现出了分散在各处的家具,一切都重新染上色彩。我需要她。一切都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身陷何处。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登上一辆列车的车顶,对面站着拿着PHS的绯山美帆子,穿着现在的深蓝色的制服,却是九年前副把卷发扎起来的稚气模样,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不好!突然面前的车厢剧烈地摇晃起来,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绯山美帆子跌落下去,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什么也抓不住。她往车底望去,她以为会看见扑倒在车轮之下的绯山,但什么也没有,眼前暗黑的深渊将她吞噬——这是她心中黑暗的模样。所幸绯山美帆子还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是当作她不存在吗?她终于要崩溃了。抓住美帆子,让她完全属于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可是坐在这里,头脑一片空白,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她甚至感觉到绯山美帆子在排斥自己。她骨感的手指紧紧揪住衣角。


白石惠还是那么隐忍。绯山美帆子见到白石时,为了避免感情的洪流涌进字里行间,她的腔调干涩而冷漠,反而像是矫揉造作,似乎是为了掩盖某种情绪而伪装出的狭隘。她希望她们的交流只关乎患者,白石惠不用调动任何意识就可以轻易渗透她的防御机制,自然却又最狡猾。她无法冷漠的,不是吗?白石惠这个缺乏热情优等生,不管是怯懦、傲慢、还是成熟稳重,她和其他人之间总是横亘着无形的界限。白石惠说过,热情而温暖的绯山美帆子毫无顾忌地闯进她的内心,绯山美帆子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温暖融化了她们之间无形的界限。她也曾放下别扭,告诉白石惠,虽然她脑海中闪过那场事故,会感到窒息,但同时也会想到大家,和白石惠,所以才能努力下去;不知为什么,面对白石惠,她竟能拉下领口,展示这个骇人的伤疤给眼前人,告诉她,一个人能力总是有限,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她可以断定,这一点白石惠到现在也没有改); 以前喜欢和白石惠针锋相对的她,还能说出,“我还是喜欢会生气、会沮丧的你,比冷漠的好学生模样好多了”这样直接的话(尽管这里的喜欢还比较单纯),接受她固执的,毫无自觉的不断靠近。可是白石惠不知道(自己从未明说过,也羞于启齿),只要感受到白石惠的存在,余光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那种令人费解的目光,桌上时不时出现的热咖啡,补觉时身上莫名出现带着白石香味的外套……这种由表及里的渗透式“关爱”将小个子医生摇摇欲坠的脆弱心脏保卫起来,感情的萌芽在这里茁壮成长,成熟的果实咧开口子,流出香甜的汁液,她只愿意和白石惠分享这颗果实,一同感受这种甜美。后来,她亲手从白石惠那里拿走了这颗果实,也没有和别人分享过,只是把它藏进往昔岁月里。它还在,她一直能隐约能感受到这一点。她憎恨它,憎恨它让她感到踌躇不安,憎恨它让她变得如此吝啬,憎恨它让她回想起当年抽离时的锥心之痛,憎恨它让自己依旧感到束手无策。现在白石惠把它从岁月的河流中打捞起来放在她的面前。它如影随形,被它逼到角落,暗自颤抖,可是它却不断膨胀,把整个世界都填满,让她无处遁形。她感受到白石惠的目光,这个庞然大物因为某种无名的压力冲破了呗撑得稀薄的表皮,喷涌而出,抚慰了她的痛苦。它不再坚硬,悄悄从这个世界中撤退。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在这里啊。”她回过头,目光穿过往昔的时光和情感,最后迟疑地落在白石惠身上,像一只飞翔的鸟儿终于停驻在枝桠上。她毫不掩饰地擦拭泪水。


白石惠把绯山美帆子拉过来,捧着她的双颊,亲吻她,她们的脸贴在一起。她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她很享受和这个人一起的轻松愉快。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希望每天都能这样快乐。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白石惠的吻在意料之外,肌肤触碰,唇瓣交叠,却不带有欲望;背上轻轻的拍打十分舒适。如果当初没有离开白石惠,是否每天都能如现在这般快乐呢?可是一切都结束了。结束这个亲吻,绯山仔细打量这面前的高个子。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虽然比以前消瘦,但依旧能撑起深蓝的制服;她还是有轻微的驼背,让人不禁联想到孤身一人的白石惠,在一天繁重的飞行任务结束之后的白石惠,独自站在走廊,双手背在身后,望向窗外。绯山美帆子冲动地想从背后抱住这样的白石惠,惠,我和你一起,就像戏剧里的主人公要去成就一番伟业,而她愿意无条件支持这个人,她愿意和她私奔,她们永远陪伴彼此。但她早已退场了。


“我很想你。”结束这个不期而至的吻,白石惠知道眼前这个人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已经不那么脆弱的心脏突突直跳,绯山美帆子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白石惠一手揽过绯山美帆子的肩膀,把她的身体紧紧靠在自己胸前,摩挲着她骨感却倔强的背脊,试图平复她的呼吸。她伸出手将绯山前额扰乱刘海的发髻轻轻拨到耳后,沿着她的面颊轻轻抚摸,比以前更有棱角,线条却不那么流畅;绯山美帆子抬头注视着她,惊讶,严肃,含情脉脉,两颗晶莹的泪珠似乎要从这对明眸中夺眶而出。她的手拂过下颌的线条,指腹滑过她的颈 部,感受着她克制的战栗。普通圆领内衬取代了高领毛衣,淡粉色的疤痕若隐若现,这是绯山美帆子的勋章,是她的尊严,她的骄傲。感受到白石惠的手穿过自己的发丝,掠过耳后,轻轻滑过自己的面颊和下颌,停在了颈部。指尖的温度撩拨起因再次见到眼前人而绷紧的心弦;她努力抑制自己想要颤抖的本能。这一切像极了那个夜晚,她还记得白石惠那个笨拙的借口,她舍不得拆穿,心如明镜,默许对方把这个拙劣的演出进行下去。她本以为情人节以白石惠送她回家告终就很好,虽然不算圆满。她抬起头,却对上白石惠的目光,让她沉溺在这片深情的,望不到底的汪洋里。多么似曾相识,但又不一样了。这深邃的目光曾经那么炽热,直要熔化她冷静的伪装。“头发上和衣服上都是雪,我帮你弄掉吧。”拙劣的借口!那一瞬间,当年情人节那些场景如浮光掠影,那个可笑的借口随着走马灯似的情节从脑海里闪过。当时美帆子一定在嘲笑自己糟糕的借口;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为时已晚,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表演,像一个不合格的演员面对观众的嘲笑和窃窃私语,不可能选择下台,徒增尴尬,只能把尴尬的表演继续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抱住眼前人的肩膀,没有遇到反抗,便轻轻拨弄绯山美帆子发丝上的雪花,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空气里的暧昧逐渐升温,绯山美帆子明亮的双眸失去了一开始的庄重,渐渐迷离起来。白石惠的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拉下高领毛衣,仿佛在执行一个庄严而神圣的任务。她差点失去美帆子,她感谢这道长长的疤痕,它是被美帆子抛下的脆弱,是她重生的勋章,是她坚强的印记。白石惠庆幸自己执意让美帆子接受手术,只有在那个时刻,直到自己亲眼看到那道狰狞的疤痕,她才明白,自己比想像中更在意她,对她有着比想像中更深的执念,恨不得让她牵动自己一切感情。曾经,这是属于绯山美帆子一个人的秘密。带着虔诚和感激,白石惠轻柔地吻着这个属于她们俩的秘密,用舌尖描摹它的形状,她感觉自己触碰到眼前这个人的生命,她们的生命交织在一起,灵魂彼此靠近,彼此交融。皮肤上传来湿热的触感,白石惠的温度穿过她的皮肤,随着奔腾的血液,到达她的心房;这个人自顾自地闯入了她的心灵,渗透进她的生活,是她人生中最意外的插曲,却是最完美的复调,彼此呼应。她抚摸着白石惠发烫的脸颊,并不去思考是谁占据了主导;就让这个乐曲按照它既定的方式演奏下去吧,用我们的手一起弹奏出最美妙的音符,用变幻莫测的指法带动这些嘈嘈切切的声音吧,在逐渐激昂的曲调中把它推向高潮,再柔和舒缓地步入尾声。


白石惠温柔地把内衬向下拉,再次看到属于美帆子的,曾经只有自己可以卸下的盔甲。细长的淡淡的疤痕已经不是记忆中醒目的模样;这是空白施加的魔法。绯山美帆子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熟悉,氤氲着由温热到炙热的情欲,仿佛在倾诉一个隐秘而曲折的故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白石惠心里再清楚不过。在专属于她们的隐秘记忆里,故作抗拒的美帆子最终会臣服于自己的欲望,她们会热烈地交换彼此的气息,这是她们之间最自然的姿态。绯山美帆子深深知道其中的含义,但她觉得这不合时宜,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露出最适合这个场合的表情;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引诱着她不得不面对白石惠;她不由自主地把脸迎向白石惠的双唇,像以前那样。眼前人的温度是真实的;在那个家里,矮桌上的黄水仙温暖而真实;My River Runs to Thee的暖色调光芒照进心里[1]。那个家的温馨,白石惠的气息,绯山美帆子的气息,混合着各种香氛,形成独特的味道,多么熟悉这个味道啊!在她离开后,这样的气味想必已经消失殆尽;可是现在它突然蹿入她的嗅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从海底升起那般,耳边还能听到汹涌的水声,搅动她自认为已经遗忘的场景,它们不断从时空的裂缝中喷涌出来,虽然细节上并不精确:白石惠给她递咖啡时的小表情从今早她喝过的咖啡里倒映出来;她们之间关于她该不该接受手术的争吵通过中午的餐盘反射到她的耳朵里;光是看着白石惠披在椅子上的飞行夹克,她竟然感觉到它披在自己身上,还有白石惠身上好闻的味道……


我们两人,此时此刻就在彼此面前,满足而愉快地相处,无需多言。回首,是漫长的岁月,向前,似乎是漫漫长路。爱意始于那些相处的时时刻刻,延伸到之后的每一分钟;尽管经历过其中冰冷、阴郁、破碎、沉寂的章节,但从唇间汲取的每个吻,每次再平常不过的呼吸,仿佛沐浴着皎洁的月光的身体,时而轻柔时而激烈的触碰,依然会共同谱写下美好的、难忘的赞圣曲,一如曾经。


END


---------------------------------------分割线------------------------------------------------------

后记:意识流的写法脱离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甚至可以脱离宏观人物性格的约束。任何的外在表现,都是内在多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内在过于错综复杂,所有的结果变得更像是随机组合的因素的后果,其中必然因素占据着主导,所以必然中也伴随着偶然,而这个必然因素就是“爱”,它贯穿了全文,因为它的存在,这个结果应是合情理的。显而易见,她们的分离不是因为不爱,但“爱”从来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它对人生的指示意义并不大;人生关键节点上的选择才是重点,We are what we choose,她们各自有了自己更重要的追求。

小红的回归是一个契机,一个点燃这个必然因素的导火线。双方的种种回忆和想象皆由此展开。她回来得刚刚好,仅此而已。

Long Way Down按照原本的设想,它本该是一个长篇,可能会比较名副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这篇像是思维和情绪碎片组成的文章,多半来源于笔者个人的情绪和片断,代入笔者认为的她们二人的“思维”,在这样一种微观的视角下,宏观层面的性格、时空、情节都是很模糊的,所以从写作的角度来说,我认为人物塑造是失败的,我甚至不能自行判断她们的想法是否合理,人物是否ooc;从写作过程的角度来说,情感是压抑的,灵感是时断时续的,就像每一章节的灵感都是一闪而过的,最后一章的灵感来源是笔者在某天的午后忽然闻到以前宿舍的气味,宿舍的轮廓,里面的人和事在一瞬间突然清晰起来。这个故事其实没有大纲,一开始就只有一个模糊的HE,其他的一切都是由笔者的情绪和经历随机触发的。这是一个漫长而且多变的过程,本质上来说,从上一更结束之后,我就在设想这一更,但是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多次否定了情节,累积了各种各样的碎片,最后才慢慢把它梳理得稍微稍微通顺一些。抓住思维的碎片,抓住自己的意识,抓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太难了,就像进入了另一个次元。这种写法未免有些低效且伤神了。说到底,其实还是产出能力不足罢了。况且从读者的角度来说,这样晦涩的文字算不上友好。

希望能写出读者友好型的新文,让读者和自己都不那么伤神。

特别鸣谢迈克尔·坎宁安《时时刻刻》和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为我提供情绪来源和写作手法的借鉴······

BTW其实我已经忘记了加黑体的初衷了······


最新回复 (16)
  • 15 一嘛蘑菇 2020-2-27
    0 2
    思思來了!思思來了!要替你更改名稱嗎?
  • 0 3
    一嘛蘑菇 思思來了!思思來了!要替你更改名稱嗎?
    蘑菇大大,想死你了!!哈哈哈可以改成老福特的名字,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吗?
    辛苦了嘻嘻嘻(♡˙︶˙♡)
    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 15 一嘛蘑菇 2020-2-27
    0 4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 蘑菇大大,想死你了!!哈哈哈可以改成老福特的名字,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吗? 辛苦了嘻嘻嘻(♡˙︶˙♡) 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没想到还能看到你发文,我实在太高兴了!!
    当然可以啊,已经改好了~
    以后要常来啊
  • 0 5
    一嘛蘑菇 没想到还能看到你发文,我实在太高兴了!! 当然可以啊,已经改好了~ 以后要常来啊
    其实我偷偷地在看文,但是对论坛的格式还没有很习惯!我会经常来的!然后,然后,我真的有在一直写,但是我,很笨,写得不好!所以拖了很久!
  • 15 一嘛蘑菇 2020-2-27
    0 6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 其实我偷偷地在看文,但是对论坛的格式还没有很习惯!我会经常来的!然后,然后,我真的有在一直写,但是我,很笨,写得不好!所以拖了很久!
    格式啊...我得想想办法改善一下
    不写文也可以来聊聊天啊~
  • 0 7
    一嘛蘑菇 格式啊...我得想想办法改善一下 不写文也可以来聊聊天啊~
    我要研究一下怎么聊天!我还没研究...
  • 15 一嘛蘑菇 2020-2-28
    0 8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 我要研究一下怎么聊天!我还没研究...

    请到:红白荡猿签到水贴

  • 10 緋山的白石犬 2020-3-3
    0 9
    啊~老福特那邊讀過你的文~太高興了,在這裡也看到你,多多指教~昨晚終於一次過讀完這篇文
  • 0 10
    緋山的白石犬 啊~老福特那邊讀過你的文~太高興了,在這裡也看到你,多多指教~昨晚終於一次過讀完這篇文
    哈哈哈白犬君你好啊,我以前在老福特也常看过你呢(´-ω-`)是我太久没有动作啦~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啦~
  • 15 一嘛蘑菇 2020-3-6
    0 11
    思思最近好吗?
  • 0 12
    一嘛蘑菇 思思最近好吗?
    思思最近在看小说,想改掉自己写文的风格了~( ̄▽ ̄~)~
  • 15 一嘛蘑菇 2020-3-8
    0 13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 思思最近在看小说,想改掉自己写文的风格了~( ̄▽ ̄~)~
    想改成怎样的风格啊?
  • 0 14
    一嘛蘑菇 想改成怎样的风格啊?
    总之呢~想改成普通小说那种注重情节的方式呢~但是正好我情节这块比较弱,我得多学学呢
  • 15 一嘛蘑菇 2020-3-9
    0 15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 总之呢~想改成普通小说那种注重情节的方式呢~但是正好我情节这块比较弱,我得多学学呢
    那要多上来好好练习练习!!
  • 0 16
    一嘛蘑菇 那要多上来好好练习练习!!
    我超级没用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要写什么(゚o゚;
  • 15 一嘛蘑菇 2020-3-22
    0 17
    贾思敏•博加尔德的女朋友 我超级没用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要写什么(゚o゚;
    先写个小短篇或者番外什么的~
返回
发新帖 汇入LOFTER文章(回复此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