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于,浪漫。
白石惠是个很适合做机长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博闻强识和异于常人的专注,而是绯山美帆子从未见过有人比她更适合融入平流层的夜色里。
绯山美帆子是白石惠的副机长,她们在平流层至少一起度过了一千个夜晚。
那一千个夜晚里的高度,是距离漫天星光最近的地方,单用「美」这种字眼来形容,还是侮辱了它。
窗外的风景叫人移不开视线,在绯山美帆子的眼中,那样的风景完全包容了半挡在舷窗前的白石的侧颜。
偶尔遇到满月的时候,绯山会默默地想着——
浪漫的极致,不过是两个人见了面什么都不做,你便有错觉可以这样一生一世。
而她,很喜欢在这片星光前,静静地凝望白石;
然后,白石沉静清亮的瞳孔里又有她。
2. Kenny G
每一次起飞前,乘务长都会来敲驾驶舱的门。
三下,不多不少。
完美礼貌的笑容配上令人感到舒适的嗓音,“两位captain,起飞前需要喝点什么吗?”
白石要的总是一杯温温的白开水,而绯山的则是一杯定量的红酒。
驾驶舱的门门再度关上,飞行途中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通常这个门不会再度开启。
她们两个人便也这样,默契而安静地度过整段航程。
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玻璃水杯总是紧靠着透明的高脚杯,还有飞机进入自由驾驶模式时,白石的那张Kenny G的声音。
让绯山没有想到的是,白石会喜欢听萨克斯风这种撩人的乐器。
更奇怪的是,偶尔看见白石微闭上双眼小憩的模样,绯山甚至有一种对方正在惬意享受的错觉。
3. 暗恋。
其实,她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硬要说的话,充其量不过是副机长暗恋机长,更准确一点,是一一
绯山美帆子喜欢白石惠。
4. 幸运儿。
白石惠的性格相对内敛,而且容易害羞。
绯山美帆子偏偏也是一个对方善于交谈、自己才会多说一些话的人。
于是两个人相处的时候,除了必要的流程确认和专业术语,以及Kenny G那种时而激昂、时而即兴的萨克斯风,她们之间大多不会有什么交流的声音。
一开始绯山还有些苦恼,可时间一久,她便也习惯了。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明明距离如此之近,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多数关于白石的事情,还是从其他同事们的八卦时光才能窥知。
例如,白石的学历,白石的感情,白石的神秘
绯山经常想着这些,想着想着便会不自觉地笑了。
那样的笑容,被形容是暧昧中带着轻松。
其他人总会眉眼含笑地问,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了吗,副机长女士?
好看的副机长总会不好意思地摸着耳垂,勾起唇角回答,嗯,在想一个人。
简单的一句话总能引起四周一阵齐声羡慕的低叹,大家总是在猜测哪位男士会是那个幸运儿。
5. 情歌。
每一个年代都会有家喻户晓的情歌,在十年、二十年后被用来代表属于上一辈那个时代的标志。
具体说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绯山美帆子也说不清楚,她忽然想起白石的那张专辑里也有这么一首歌,只是纯萨克斯风演奏,并无人声。
而十多年后绯山再次专心听这首歌是在机舱里,这个晚上终于没有Kenny G,她们终于一起听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清唱与和声。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那时候,她们还小,但现在难免不被这样的老歌引入旧时光的记忆。
动人不在于轰轰烈烈,而是一种跳脱了时代感的宁静。
此刻,她们设置好了经纬度坐标,照旧开启了自航,接着又是一人一边,对着满天星光闪烁,听着情思缱绻。
太安静了,安静到绯山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就此睡去,直到天荒地老。
她的神经因为这首歌完全放松,放松到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她没有注意到,那个从来都在望着窗外的机长在这一首不到五分钟的歌里,几乎都在凝视着她。
但偏偏,难得听歌听到动情的副机长在那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只盯着窗外那颗仿佛触手可及的月亮,眉眼亮得堪比夏夜的星光。
6. 依旧。
她们又一起搭档飞行了两年。
白石惠的话依旧不多,绯山美帆子依旧暗恋她。
翔北航空公司的同事成天八卦这两位美女飞机师。
可是,谁都不知道原来副机长心里的那个幸运儿就是带领他们冲上云霄的那个人。
7. 最好的时光。
从27岁到32岁。
绯山美帆子把人生最好的那段岁月都贡献在了云端。
五年的时间,她全部拿去暗恋她的机长。
之后,她递了辞职信,悄悄地。
她托朋友帮忙找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张绝版唱片,有点俗气的老旧字样印在上面,绯山觉得这个还真是不合自己的品味。
她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把那张唱片透过缝隙塞到了白石的置物柜,离开前想了想,又撕下一张白色的便签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整理好一切,这一天是绯山副机长最后一次飞行。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依旧将这天当作与往常无异的每一天。
“叩、叩、叩。”
“请进。”
“两位captain,起飞前要喝点什么吗?”
“照旧,一杯温水,谢谢~”
“我也是,一杯红酒。”
8. 巧遇。
三十五岁那年,绯山美帆子在英国的街头遇见了白石惠。
那天是平安夜,她当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简单的白色立领衬衫,深色休闲裤,浅色的羊绒大衣,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在冷色调的衣着搭配中却并不显得突兀一一
那个人远远地从被历史雕刻的街道漫步而来。
“.....是你啊!”
绯山扬起曾经对着航空公司的其他人的那种微微调情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个人停在她面前,眼睛里似乎有些震惊,又有些欢喜。
9. 爱你怎么能了?
她们重逢在两年又八十三个日子后。
白石依旧讷于言,微红着脸,局促而害羞。
就在绯山渐渐起了「是不是该逃跑」的念头之后,眼前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对方略带迟疑地伸进大衣口袋,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绯山美帆子倾身仔细一看,发现是一张被折起来、小心保存的便签纸。
她心下便开始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家伙,「证据」保留了两年多,而且还随身携带,难不成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
白石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表情似乎是有些委屈。
绯山微微蹙起眉,不知道面前的人打算做什么,只见对方轻轻打开那张纸,两年前随手用铅笔写上去的字迹已经有些淡去。
在便签纸完全被打开之前,绯山已经对现在的状况感到有些无奈,于是,她不太想再继续看下去。
她的眼神躲闪,流连于周围的商家,脑袋里计划着等一下怎么开溜。
没想到这时,她听见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叹。
这是很不寻常的,不仅仅是因为这声叹息里包罗和潜藏的情绪绯山美帆子不懂,还有这个叹息的主人。
后来,她感觉到右手被一片冰凉包覆起来。
绯山很难形容此刻那种错愕的情绪,惊讶中透着惊喜,惊喜里又觉得不可思议。
那张白色的便签纸重新被塞回到绯山美帆子的右手中,她感觉到白石的手又在自己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才松开。
这次,绯山完整地看见了纸上的内容。
除了正在渐渐淡去的铅笔字迹,用下面居然又多了一行字,是黑色的钢笔,比当年她自己写下的那句话还要显眼许多。
她看了一眼,好像读懂了什么。
但也因为懂了一些事,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太不真实了。
绯山犹疑地在便签纸与白石脸上的表情变化之间来回探索。
几秒之后,她唇角勾起,微微挑眉,把那张便签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一句话也不说,作势就要与白石擦肩而过。
才走了两步,就有一只手近乎急切地拉住了她。
10. 今夜的你应该明了!
那一年,副机长绯山美帆子消失了。
过了一年,机长白石惠也递交了辞呈。
白石用了一年的时间,不停地与绯山在欧洲错过。
然而这一天,伦敦下了雪,希思罗机场的航班因为天气恶劣而顺延,被迫滞留在英国的绯山才能碰见那个让自己念念不忘的笨蛋。
天空飘着雪花,在这个对当地人而言属于团聚的日子里,在热巧克力甜腻的香气中,这两个人表现得一点都不像巧遇。
更像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