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橘x廉】碧玉(十一)(感觉已经难以收场了 七色花田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0 1895



乙橘槙绘和廉相遇的地方,是春日城附近的山崖上。


彼时乙橘刚刚从致命伤中恢复不久,走起路来身上的各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在看到那位衣着锦缎的少女正站在山崖前摇摇欲坠的时候,还是快步走上前去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掉下去怎么办。”感受到对方的挣扎,她摘下兜帽,试图表示自己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但少女完全没有因为那忧郁而美艳的脸产生任何动摇,甚至没有抬眼看她。


“放开我,让我跳下去吧!”


少女的声音很细,看上去年纪应该也不太大。乙橘一向半睁着的眼睛难得瞪大了一些,她仔细打量着眉头紧蹙、留着黑色公主发型的少女。


“啧,怎么自杀还要排队。”她小声嘀咕一句,手上使了使劲,让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女转过来面对自己,语重心长地说:“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看你这样子倒像是个大家闺秀,是……和家里闹别扭了吗?”


少女听到这话,眉皱得更紧了,紧闭的嘴唇张开吸了两口气,便抽泣着哭了起来,她用藏在长袖里的手胡乱抹着脸,却仍然泪流不止。乙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想到小时候被母亲摸头的时候,所有的悲伤都会暂时消失,于是暗自埋怨起眼前这人为什么长那么高,一边走上去把哭着的大小姐抱在怀里。


后来等少女的情绪稳定之后,她们才得以坐下来仔细谈谈这位大小姐的往事。名为阿廉的公主,是春日城城主的小女儿,北关东的某位大名为了抢她回去做夫人而发动了一场合战。春日城虽然在三个未来人的帮助下没有被攻陷,但廉的青梅竹马又兵卫将军战死,公主本就因此悲痛不已,如今又受到不死心的大名的威胁,她受不了子民和父亲遭受痛苦。既然心爱的人已经死去,不如跟着又兵卫一起死去。


乙橘听完,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未来人什么的倒没让她太惊奇,毕竟她自己也遇到过拥有不死身的家伙,但公主要寻死的理由可真是有点难以理解。


“……你这大小姐可真是矫情啊。”


“什么?”廉瞪着她的大眼睛,在透过树荫的阳光下闪烁着亮光。乙橘用鼻子笑了笑,随后站起身,把兜帽戴在头上。


“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不,那我还不如死在这里!”


“我说公主殿下,”乙橘的声音忽然冷下来,“我劝你还是不要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相信我,真正想让人死掉那种绝望,你是不会想要经历的。”


她甩了甩白色的斗篷,看到坐在地上的少女有些畏缩地颤抖着,于是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收起了不小心散发出的气势,换上一副尽量温柔的语气说:“咳咳……我的意思是……你才十多岁,因为这样的事而失去体验生活的机会,有些可惜……不过这个世道,对女孩子来说,确实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还不如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嫁了,安稳地度过一生比较好。”


廉听到这话,柳眉倒竖,愤怒地说:“他是杀了又兵卫的凶手,让我今后一直跟那个残暴的人生活,还不如……”她看了看乙橘,扁着嘴狠狠别过了头,这让女剑士觉得很是有趣。


“这样啊……那你想不想报仇?”乙橘勾了勾嘴角,有些玩味地问,“比如,杀了他,就不用担心他再来骚扰你了。”


“不可能的,又兵卫已经死了,没有任何人能——”


“假如,假如有人能做到呢?”她盯着那双纯净的眼睛问。


“……不。”公主愣住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那样的话,就会没完没了了。会有更多的人陷入悲伤,而我也不会比现在开心多少……毕竟又兵卫已经不在了啊。”


“你就那么喜欢他?”


“嗯,最喜欢了。我从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人。”


我看你只是没机会遇到更好的人吧。乙橘腹诽,但看到公主的表情第一次变得柔和起来,也就没说出这种破坏气氛的话。这份天真让她想到了跟在某个不死身糙汉身边的小女孩。


公主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笑,赶忙用袖子捂住了嘴,正色道:“总,总之这是我的事……大姐姐你不要管我了。”她站起来,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那我就此告辞了。”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没走两步,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又鞠了一躬。


“谢谢你救了我。”


乙橘看着瘦高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很好奇,就远远地跟在她身边,想看看这位公主究竟是会继续寻死觅活,还是想办法在这片林子里生活。不过最有可能的,还是被那名叫高虎的大名派人抓回去吧。


好在廉公主虽然天真但不傻,竟然真的独自在林子里生活了好几天。当然这离不开一位叫文四郎的小男孩的帮助,他们一家人偷偷帮自家公主在山崖下的洞里做了个小房子,不仅带了很多粮食来,还教她怎么辨别哪些果子可以吃。到了晚上,就用树枝和石头把洞口堵住,这倒是让睡在树上的乙橘有些羡慕了。


流浪的剑士不知道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这样注视着她。大概是那笨拙但固执的身影散发着一种活力?年少的公主虽然说着要寻死,但表现出的却是一种不服输的力量,就像一块不甘于光芒被平凡的石衣掩盖而不断打磨着自己的璞玉。又过了几天,廉公主的生活越来越步入正轨,在打点好生活之后,乙橘发现她总会去某个湖边,坐在那里望着远方出神,直到夕阳沉入山谷才起身离去。沉静的侧脸掩不住眼中的深情,粗布衣服被柔光染上一层金色,祈祷时虔诚的样子让她看上去就像被迫从高天原离开的神明。欣赏这幅美丽的画面也成了无所事事的女剑士每天最期待的事。所以,当某些不速之客想要破坏她唯一的乐趣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得逞。


这些穿盔甲的士兵应该是早有预谋,在日落之时忽然骑着马从湖的另一边冲出来,数量还不少。乙橘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些人赶跑还不会吓到公主,就听到她有些稚嫩却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高虎,你放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走的。”公主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马上的人。


“廉,这身衣服太不像话了吧。”高虎惋惜地说,那表情意外的真诚,“这地方不适合你,我会让你过上舒适的生活,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不用说了,你回去吧。”廉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如果你愿意带着我的尸体一起的话,也没问题。”


乙橘惊讶于公主的刚烈,几乎要从草丛里跳出来了,听到高虎大笑了一声,又打算再观望观望。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他说,然后挥了挥手,几个士兵从后面走出来,还带着几个被绑起来的人。


“——文四郎!”廉有些震惊,但仍没放下刀子。


“这些人让你住山洞,我已经很生气了。当然,如果你死了的话,除了他们,春日城的人都得为你陪葬!”高虎恶狠狠地说,“如果没有那三个奇怪的家伙,还有什么又兵卫,我早就能把你带走了,真是,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你这卑鄙小人!又兵卫放过了你,你还……”


公主咬着嘴唇,拿着小刀的手颤抖不停,过了一会儿,她认命般地丢掉了那小刀,捏紧双拳瞪着高虎,昂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这还差不多,虽然我很欣赏你这种样子,但女孩子,还是要老老实实地——”


高虎还没得意一句话的时间,就因为乙橘的忽然出现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穿紫色和服戴着兜帽的女人款款走来,优雅得就像一位真正的平安时代的公主,纤瘦的身形和苍白的脸有些病态,两端略微上扬的红唇却让她显得更加诱人。将军不由得看呆了,但也只愣了一会儿,便举起马鞭,问道:“你是何人?”


“只是路过的浪人。”乙橘旁若无人地走进包围圈里,对一脸震惊的廉点了点头,又对高虎说,“为了你们好,还是回去吧。”


将军本来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但发觉女人垂着的眼里竟然透着怜悯,这让高傲的将军很是愤怒。


“你是在羞辱我吗?我不想伤害女人,但是,”他给边上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如果你执意要寻死的话,那我也只好帮你这个忙。”


“哈……”乙橘叹着气,捡起地上的小刀,“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你们就不能行行好,离开这里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


“没在开玩笑哦。”


那懒洋洋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冰冷低沉的声音像一把剑穿透了将军的铠甲,征战多年的本能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可对方明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他只能故作镇定地对部下说:“快把她拿下!”


“不要——”廉大喊,但马上就被此起彼伏的金属摩擦声淹没。她紧紧闭上眼睛,却无法隔绝混乱的喊杀声。最终,从未听过的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缓缓睁开双眼。视野里是遍地尸体,而那带着白色兜帽的人站在中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啊啊,我还挺喜欢这件白色的斗篷的。”


与满不在乎的语气相比,她那半睁着的眼里是满满的悲伤,让夕阳都黯淡了许多。廉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虽然见过比这惨烈得多的战场,但肃杀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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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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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乙橘槙绘从一开始只打算陪廉公主在武藏国内走走,并没真的要传授什么剑术,毕竟她自己也从未正式学习过,而且从第一眼见到这位公主时,乙橘就认定她不擅此道——廉个子太高、失掉了敏捷,还瘦弱得没什么力气,再说又过了练习的关键期,也许只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像个合格的剑客。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救。”

     

    在公主委屈巴巴的目光攻势下,乙橘为自己刻薄的评价感到后悔,安慰她说:“如果只是为了自保,能躲开别人的攻击就好了。”

     

    听到这话,廉又兴奋起来,但她实在没力气用语言表达,只有眼睛闪闪亮亮的。从春日城离开之后,她们几乎一刻不停地走了一整天。早知道牵两匹马出来就好了!廉懊恼地想,脚下发软,但还是顽强地坚持着没掉队。夜色悄然降临,她们总算穿过竹林,视野一下变得开阔,溪流像是流动的月光,让公主疲惫的心情一扫而空,她不知哪来的力气飞奔到小溪旁边,捧起清凉的溪水,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小溪旁有一座木屋,窗口黑漆漆一片。乙橘走进去点上蜡烛转了一圈。房间朴素而整洁,但并没有人。她微微叹了口气。

     

    “这种地方竟然有如此整洁的房子。”廉站在门口,软软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走进去,大眼睛四下张望。

     

    “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吧。”乙橘丢下包裹,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上面的三弦琴。

     

    “这……擅自闯入没问题吗?”

     

    “我认识这家主人。”剑士一用力,竟然把三弦琴拆掉。原来这琴只有个空壳,里面装着一把长枪似的武器。她抚摸着看上去就很锋利的枪刃。“就是送给我玉坠的那位医生,我本来是想顺路来看看她。”

     

    “原来如此。”

     

    廉这才把自己的包袱也慢慢放在地板上,看到乙橘对着枪出神,便凑到她旁边。

     

    “这是?”

     

    “我用了很久的武器。”

     

    “原来乙橘小姐不是剑客,而是枪术师啊。”

     

    “你这是什么语气。”乙橘小心地把三节枪收好,弹了弹好奇心过重的小孩的脑门,让她远离这杀人利器,“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呜,我不是这个意思。”

     

    廉白天还有力气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问了不少问题了,来到这里却又生了更多问题。然而,最终疲惫还是打败了好奇,在乙橘的保证下,她怀着对第二天的“课程”的期待,很快便睡着了。早上她是被烤竹笋和鱼的香气叫醒的。吃饱喝足之后,乙橘带着她走进林子里的一块空地,然后蒙住她的眼睛。

     

    “先测试一下你对周围环境的感觉。”

     

    “难、难道不应该循序渐进吗?”

     

    “别说话,集中精神。”

     

    乙橘安顿好她,坐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把捡来的木棍削成木刀。廉在一片黑暗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只能听到隐约的风声和流水声,站到胸口都有些闷。一旁的剑士看到她摇摇晃晃像是要睡着了,便起身向她走去。多年的训练让乙橘可以隐去移动时的声音,她从左后方接近,并起两根手指,以手为刀向廉的肩膀戳去。

     

    这样不会吓到她吧?乙橘犹豫片刻。而就在这一秒,廉忽然转过头,反而让剑士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乙橘小姐?”

     

    没得到回应,廉好像很困扰的样子,又重新面朝前方。乙橘定了定神,又从另一个方向走过去,这次她走得很慢,让自己彻底与周围融合在一起。但迎接她的仍然是公主带着些疑惑的面庞。她又再次退开,眯起眼睛,屏住呼吸,目光锁定在公主笔直的站姿、歪着的脑袋,最后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不知不觉,并拢的指刀积聚了大半力量,只需一下就可以轻松杀死敌人。她慢慢接近廉,举起手,然后肃杀的气氛就被一个大大的笑容彻底击碎了。乙橘这才猛然回神,她因为这一股荒唐的好胜心而心生羞愧,甚至脸颊发烫。而这时,廉举起胳膊把呆立的剑士牢牢地抱在怀里。

     

    “抓到啦!”

     

    她把蒙住眼睛的带子拽下来,很是得意。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

     

    相反的,断了弦的乙橘挫败感十足,声音都像耷拉着脑袋的苇草似的。廉神神秘秘地笑着,她说这只是一种感觉。剑士点点头。对危险的觉察确实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她和那么多武力高超的剑豪们对战还能不分伯仲,靠的不是力量和具体招式,而是一股天生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能避开一切危险,而且能够准确地发觉对手的要害,再加上无与伦比的速度,这就是乙橘槙绘在乱世中生存的最大武器。然而讽刺的是,如果没有这样的天赋,说不定她根本就不会在乱世之中漂泊了。乙橘习惯性地叹气,又想到某个公主又该因此而唠叨,干脆憋了回去。

     

    “说不定你真的能学会个一招半式呢。”她转移话题道。

     

    “真的?”

     

    廉受到鼓励,拉着乙橘折腾了一天,到后面已经是玩耍大于练习了。晚上回到小屋,她们烧了一大桶水。泡在热水中赏月,年轻的公主感到十分满足。

     

    “乙橘小姐,我们明天要往哪里走啊?”

     

    “嗯?离春日城最近的,就是江户城了,江户城下町靠着大海。……你见过海吗?”

     

    “没有。我只知道,海比湖还要大得多,真想看看啊!”廉靠在木桶旁边,拖着长音说,“不过,到江户之后,我一定要买一匹马……”

     

    乙橘把一段竹子丢进火里,不由得牵了牵嘴角。照顾小孩子的第一天,感觉竟然还不错。廉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在开心之余,却又感到惶恐。躺进被子里的她猛然发觉,自己竟然一整天都没有想过又兵卫。乙橘抱着木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感觉到廉的呼吸仍然不似入睡,便微微睁眼,借着月光瞧了瞧。

     

    “怎么了,睡不着?”她轻声问道,“不会是想家了吧。”

     

    “不是。”廉用把被子往拉了拉,闷闷地说,“我只是想到了又兵卫。”

     

    “……快睡吧。”

     

    夜色大概天然就有着带来烦恼的奇妙力量,年轻人如此,年长者也不例外。乙橘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铁炮撕开的狰狞伤口、连同让她烙下叹气恶习的肺痨都不可思议地消失了,这种奇迹简直和她认识的不死剑客不相上下。难道自己也变成不死身了?乙橘眼前浮现出同样不可思议的医生的影子,又偷偷地叹了口气,放空思绪,渐渐进入浅眠的状态。

     

    两人在第二天下午抵达江户町,中途遇到一伙儿山贼,还好木剑派上了用场,只送给他们一身淤青就结束了战斗。这是她们自离开春日城以后遇到的第三波山贼了,公主一开始还很害怕,现在已经非常冷静,但这冷静与其说是习以为常,不如说是悲伤又无奈。

     

    “为什么他们不安心做点什么呢?种地也好,当商人也……”

     

    “这就是现在的世道。”

     

    乙橘拍了拍廉的后背。她本想说点更刻薄的话,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这涉世未深的小孩也不会理解。好在廉的注意力转移得也很快,到达江户町,她的失望很快就从对山贼转移到对这座町上了。虽然走遍列国的乙橘没有感觉,但廉一到这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怎么这么平啊?”

     

    说起来这江户,确实不如春日城附近那样地形起伏,唯一可见的富士山还受制于天气经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繁华程度和相模的小田原町更是没法比。

     

    “但是这里的人很不错。”乙橘说,带着廉穿过并不宽敞的街道,来到一家宿屋门口,“我想,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江户一定会发展得更好。”

     

    “乙橘小姐对这里很熟吗?”

     

    “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乙橘没怎么费口舌解释自己的身世,但花了很多时间说服廉老老实实在房间里休息。“你不是怕我把你自己丢在这里吧?”后来她使出了激将法,才得以从不愿服输的公主那里脱身。倒不是不愿意带廉去,只是马市距离宿屋很远,她还想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去茶舍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法子。

     

    从被赶出家门,到被影久请去做杀手这之间,乙橘一直都在江户生活。她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重逢,所以基本是绕着圈子前进,但没想到还是在茶舍遇到了熟人,而且还是对方先认出她来。

     

    “你是……槙绘姐吗?!”个头稍矮的、忍者打扮的少女小跑过来,“我以为……你是槙绘姐吧?我没认错吧?”

     

    “好久不见,红豆。……或者还是叫千代吧。”

     

    乙橘没怎么费力回想就认出了这位昵称红豆的少女,她的头发不知为何在阳光下会隐约泛着深红色。她本名柳生千代,乙橘上次见到她已经是七八年前。那时候小千代就总是一副仰慕的态度跟在她槙绘姐姐身后,动不动就抱过来,总是让内向些的乙橘感到不知所措。看来时间还是让小女孩成熟收敛了不少,这次只是牵住手而已。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听说那次战斗特别惨烈,连、连影久阁下也——”

     

    乙橘感觉心被扎了一下,微微皱眉。千代似乎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一脸紧张地闭上了嘴。乙橘摸了摸她的头,吐出一口气,柔声问道:“你怎么会在江户?我记得你父亲应该是在奈良开了道场吧,难道是搬到这里来了?”

     

    “哼,别提那个家伙了。”千代刷地变了脸,学着混混的模样假装吐了一口唾沫,又踩了两脚,狠狠地说,“老头子为了在奈良站稳脚跟,非要让我和城主的儿子结婚,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现在在师纲一羽先生的道场挣点钱养活自己。”

     

    又是一个刚烈的小公主,不愧是剑豪柳生宗严的女儿,而且在另一位剑豪的门下做事,真不知道他父亲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来砸场子。乙橘脑补着她那位曾经“同伴”横眉倒竖的表情,畏惧中还觉得有点可笑。

     

    “对了,那件……事情结束之后,槙绘姐在做什么啊?”

     

    “随便走走而已。”乙橘用眼神指着千代腰间别着的刀和一卷纸,又转移话题问,“接了悬赏任务?话说师纲就放心让一个小女孩在这种地方乱晃么。”

     

    “他当然不放心,我是偷跑出来的。”

     

    乙橘没作声,倏地抽出怀中的肋差向千代刺去。千代还没来得及瞪大眼睛,就瞬间拔出她的小太刀。金属碰撞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两位女性一声不吭地拔刀相向,还是引来周围人的侧目,闹哄哄的茶舍瞬间没了声音。

     

    “比以前反应快多了。”

     

    “呼……还好你没拿三节枪来吓唬我。”

     

    在某些喝醉的酒客过来找麻烦之前,千代赶紧拽着乙橘离开。出去之后,她气势忽然不那么足了,躲到一处阴影里,神神秘秘地说:“其实这不是师纲先生的授意,是我自己要接的。说实话确实有点害怕,但槙绘姐在就不一样了。”

     

    千代说,最近两个月以来,江户町每到夜晚就会出现拦路斩人魔,有时被杀的是町外赶夜路的旅人,有时候受害者是町里的醉汉或是揽客的游女,闹得人心惶惶,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门了。

     

    “城里的老爷不管这事?”

     

    “北条大人确实派了人,可是那杀人狂也狡猾得很,周围有武士埋伏的时候他从来不出现,师纲先生有一次想要诱骗他出来也没成功。”千代悄声说,“所以现在也有谣传,说那其实是一个御前之类的妖怪,是织田氏放火烧了比叡山之后从冥界溜出来的。因为是妖怪,所以才对人类的行动了如指掌。据说它在杀人的时候嘴里还会念咒,让被盯上的人动弹不得。晚上就算它不出现,也总能听到它的狂笑声。”

     

    “妖怪可不会专门挑弱者下手。”乙橘用鼻子哼道,“所以你原本打算以一己之力吸引斩人魔的注意,然后趁机收了他?”

     

    “嗯!”

     

    “不害怕么?”

     

    千代支吾着低下头,摆弄起和乙橘十分相像的小辫子。

     

    “有点,但我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死掉了。”

     

    这嫉恶如仇倒是和她父亲一个模子。乙橘扶额,算了算性价比,她便提出要悬赏的奖金的一半作为报酬,和千代约好晚上在宿屋门口碰头一起解决这件事。然后赶去马市,花掉所有从高虎那里抢来的钱才买了一匹白马。她牵着它往宿屋走去,盘算着如果晚上的差事不成,她还能做点什么来赚到旅行的不菲路费。

     

    廉果然没有老老实实地在屋里休息,乙橘回来的时候,她正和某人在大街上聊得热火朝天。那个人背着药箱,从背影看比廉高出一个头,身着比普通农家华丽些的小袖,发型却随意得不似武士或者贵族。

     

    “乙橘小姐,你回来了啊!”

     

    廉隔着老远就发现了她,陌生人闻风也转过身。这一转身可把乙橘惊到了。“白…白泽医生?”她以为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快步走过去才发现不对劲——陌生人生的细皮嫩肉,又笑眯眯的模样,有着阴柔的女性美,仔细看却是个大男人。

     

    “抱歉,我认错人了。”她低声说。

     

    “没关系。”男人笑笑,“你说的白泽医生是我堂姐,我们长得很像。”他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捏着下巴说,“就是你吗?……原来如此。”

     

    乙橘感到一股强烈的被打量着的感觉,本能地全身紧绷起来,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相柳先生和乙橘小姐认识?”廉插话道,打破了两人的僵持。

     

    “噢,我真是的,激动得竟然忘了礼数。”相柳抓了抓乱七八糟的灰色头发,弯腰鞠躬,“在下名为相柳,是个云游列国的郎中。”

     

    相柳其人,和白泽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后者是冷淡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温柔的心,而前者,乙橘现在只觉得笑眯眯的面具下藏着一只野兽。但他似乎没有恶意,至少看起来如此。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她们的相遇:她想在乙橘回来之前到大街上买点吃的,被人撞到不说,对方的态度又非常粗鲁,公主自然受不了这个气,而且也根本不因为对方是个高大的男人就心生畏惧。两人大声理论,相柳从边上路过,三言两语就把那人说得哑口无言,还拉了某个不明所以的浪人进来,成功吓住了撞人的家伙,得到了那一句道歉。

     

    “所以我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地待着……算了。”

     

    乙橘为接二连三的问题儿童感到十分无语,要是可以的话,她真想骑着马把廉赶快送回春日城去。

     

    既然相识一场,相柳也决定在这间宿屋下榻。安顿好马之后,三个人一同前往町里最受欢迎的小吃摊。正如千代所说,宿屋的老板也很友善地提醒她们夜路危险,要早点回来。夜色降临之后,街上的人全都行色匆匆。相柳倒是对此不屑一顾,仍然笑嘻嘻地一脸轻松。乙橘虽然觉得他很可疑,但既然有人能替自己和止不住问题的好奇宝宝聊天,她也非常欢迎。廉喜欢听相柳讲一些奇闻异事,比如常陆的不死凶犯,淡路的海贼幽灵船,京城的火阎魔,甚至在若狭也有过类似拦路斩人御前的故事,有些乙橘也有所耳闻,但她几乎没怎么加入到对话之中。她唯一想知道的事,就是白泽医生现在身在何处。

     

    但她没机会问出口,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关乎到她过两天是否还能吃到米,也许还关乎到江户百姓的安危。月上三竿,估摸着廉也睡熟了,乙橘思来想去还是拿起了她的三弦琴,蹑手蹑脚地从窗户溜出去。柳生千代如约在宿屋口等着她,两人按照计划,由千代装成赶路的艺伎,提着灯笼独自走在土路上,而乙橘则隐匿气息,远远地跟在她后面。在小巷里穿行的时候,乙橘忽然感觉这个计划不太可靠。如果那“妖怪”知道城主大人派兵埋伏在附近,那自然应该也知道有人揭掉悬赏,按理说今晚就不会出现了。千代的灯笼越走越远,已经出了町门,乙橘刚准备跟过去,一阵战栗穿头破脚。她预感到身后出现了巨大的危险,猛地转身却不见人,只听到一声狂笑,紧接着就是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她熟悉的、微弱的尖叫声。

     

    “廉?”

     

    朦胧中两个黑影正向她靠近,乙橘眯起眼睛才在夜色中看清楚——那果然是廉,没提灯笼,似乎被什么追赶着。她直接把三弦琴狠狠地敲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发出巨大的回音,也许能吓唬住那杀人魔。脚步声停住了,乙橘飞奔过去,手腕轻抖,三节枪就像鞭子一样伸长,将将挡掉了杀人魔反射着月光的刀。在那道亮光之中,她看到一副青鬼面具,以及一双充满血丝的、疯狂的眼睛。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青鬼昂起头发出一声不满的尖啸。

     

    “乙橘小姐!”廉还没被吓得呆住,只是声音在颤抖,倒是让人佩服这份胆色。

     

    “等下再和你算账。”乙橘把廉拽到身后,用枪指着鬼面杀人魔,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清晰的杀气,“是人是鬼,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个耍杂技的女人。”青鬼说话了,嘿嘿笑着,然后又捂住头,语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快……快跑,我控制不住自己!”

     

    乙橘大感纳闷。只见青鬼刚说完那句示弱的话,就举起刀不加犹豫地砍下。久经战阵的女剑士一眼就看出那把刀的锋利,她的三节枪头因为刚刚的接触甚至已经卷了边,因此不敢强行抵挡,只得推着廉后退了几步。“哈哈哈!别跑啊!”鬼面杀人狂似乎很享受,又挥刀砍过来。不过他也好像只是凭着气力在挥刀,毫无章法的剑术在专业人士面前当然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几回合过后,乙橘彻底丧失了耐心,打飞了青鬼的面具,才发现这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才又放心地一个手刀放倒了他。

     

    “呼……差点以为要死了。”廉跌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胸口。

     

    “我说你啊……”乙橘想要好好训斥一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鬼,但又不知该从哪讲起,最后只得敲了敲她的脑袋。

     

    千代气喘吁吁从远处跑回来的时候,那个杀人狂被自己的衣服捆住昏了过去,借着月色,她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

     

    “这不是锻造屋的小六么!明明是个老实人啊!”

     

    千代跑回町里叫了士兵,才把这个开铁匠铺的男人搬回去。据说第二天他接受审讯的时候,哭哭唧唧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又把所有的一切推给了那把刀——铁匠小六说,这把刀是从尾张来的某个大人物那里得到的,据说是用八岐大蛇的鳞片打造的妖刀,和天丛云剑同源,得到他的人就会得到斩杀八岐大蛇的力量,却也会被它的狂气附体。但那把所谓的妖刀乙橘拿了一路也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后来交给守城的士兵,他也这么说,再根据几个目击者的证词,小六的结局估计不会太好。

     

    “呵呵,把什么都推给八岐大蛇什么的,可真是方便啊。”相柳双手插在袖子里,还是保持着他招牌的微笑。

     

    “但也有传言说,织田信长公正是因为去热田神宫祭拜,受到天丛云剑的影响,才会变得这么残暴。”千代插嘴说。

     

    “那只是他的本性而已,哪有什么怨灵恶鬼附体。这个小六,估计也只是借着这刀的名义,到处发泄他不可告人的欲望罢了。”相柳远远望着堂里跪着发抖、胆小如鼠的铁匠小六,摇着头道,“毕竟这世道早就礼崩乐坏,在斗争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这是实话。乙橘深以为然,毕竟她自己就已经离经叛道,这边还有两个本应结婚却跑出来的小女孩。世道真是变了。

     

    廉在一旁听千代和相柳讨论,有点不明所以。她怎么都没办法把白天和夜晚的小六联系在一起。就算是为了发泄,一个普通人会因为一桩谣言而变化这么大吗?

     

    “也许吧。可以一夜之间改变一个人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眼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廉垂下眼帘,想到又兵卫,她的声音也失去了活力。

     

    “悲痛和绝望是两回事。”乙橘拍了拍她的肩,“真正的绝望,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感受到。”

     

    骚乱平息后,乙橘如愿得到了几乎全部佣金,和廉又在町内逗留了两天。两个年轻人看上去非常投缘,她们对被逼婚这件事一秒钟就达成了共识,抱怨的话说了一路,让跟在后面的乙橘脑袋嗡嗡响。相柳早早便与众人告别,临走前他悄悄告诉乙橘,白泽医生应该是去往常陆的方向,如果要找她的话,可以去鹿岛神宫。

     

    “刚好我也要去那,希望过后还能遇到你们。”他笑咪咪地挥挥手,背着他的药箱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分道扬镳的时候,千代万分不舍,乙橘和她保证还会回来,她这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了送别的脚步。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廉坐在马上,望着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千代,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要去鹿岛神宫吗?”

     

    “你听到了?”乙橘斜眼望着廉大大的笑容,也不由得笑了,“那样的话,就会离开北条家的地盘了,真要发生什么,你这个公主的头衔可就行不通了啊。说不定还会被绑架。”

     

    “我不怕,反正有槙绘姐在啊。”

     

    “我说你这是和谁学的……”

     

    乙橘故意深深地叹气。她不知道千代对廉说了些多少她的过去,但愿不要太多。

     

    “事先说好,下次可不能再乱跑。”

     

    “可本来我都睡着了,是槙绘姐溜出去才把我吵醒了呀。”廉鼓起脸气道,“叮——的一声,是玉的声音,吓得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乙橘拿出那两块白泽医生送给她的剑鞘和剑形状的玉,对着晨光观察了好一阵。光线像是在剑刃中流动一样,颇有些神圣的感觉,好像光是看着就能让内心平静下来。她试着晃了晃,玉响很清脆,可也不至于那么大声吧。

     

    “……所以在竹林的时候,你也是听到这个才知道我在哪?”

     

    “嘿嘿。作弊了,抱歉。”廉拉起围巾遮住脸,试探着问,“我还有机会学会一招半式么?”

     

    “不好说。”

     

    乙橘笑笑,跃上马背。在廉的惊呼声中策马奔驰,成功让风掩盖住某个微弱的抱怨声。

  • 9 小小汪7986 2020-5-21
    0 3
    难道这玉要分一半给公主?!
  • 15 一嘛蘑菇 2020-5-21
    0 4
    哇哇哇哇是新坑!还要是古代!
    这玉应该不简单吧?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2
    0 5
    一嘛蘑菇 哇哇哇哇是新坑!还要是古代! 这玉应该不简单吧?
    确实不简单……新坑……大概要月更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2
    0 6
    小小汪7986 难道这玉要分一半给公主?!
    不用分她们就已经绑在一起了(柴
  • 9 小小汪7986 2020-5-22
    0 7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不用分她们就已经绑在一起了(柴
    嗯?!这么说是会在一起了!!!!!兴奋jpg
    我可以斗胆求一个HE吗/手动狗头/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2
    0 8
    小小汪7986 嗯?!这么说是会在一起了!!!!!兴奋jpg 我可以斗胆求一个HE吗/手动狗头/
    在一起……在一起确实是在一起啦,但是,呃,我能说,这是个友情的故事吗哈哈哈哈哈哈
  • 15 一嘛蘑菇 2020-5-22
    0 9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在一起……在一起确实是在一起啦,但是,呃,我能说,这是个友情的故事吗哈哈哈哈哈哈
    从友情开始很合理~
  • 9 小小汪7986 2020-5-23
    0 10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在一起……在一起确实是在一起啦,但是,呃,我能说,这是个友情的故事吗哈哈哈哈哈哈
    没关系,只要一直在一起,我全凭想象也可以当作她们是爱情/卑微/XDDD
  • 6 生火杀夜 2020-5-23
    0 11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在一起……在一起确实是在一起啦,但是,呃,我能说,这是个友情的故事吗哈哈哈哈哈哈
    红白女孩好卑微,就连同人都是友情,需要自己yy她们在一起
  • 15 一嘛蘑菇 2020-5-23
    0 12
    生火杀夜 红白女孩好卑微,就连同人都是友情,需要自己yy她们在一起
    我就说红白荡猿最佛系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3
    0 13
    生火杀夜 红白女孩好卑微,就连同人都是友情,需要自己yy她们在一起
    友情多好,要么就亲情也行XD
    这位作者真的很难提起性致(捂脸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3
    0 14
    一嘛蘑菇 我就说红白荡猿最佛系了...
    毕竟蒸煮就佛系,传染了w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3
    0 15
    小小汪7986 没关系,只要一直在一起,我全凭想象也可以当作她们是爱情/卑微/XDDD
    哈哈哈哈哈,可以脸红心跳,但应该不会有那样色色的想法啦,毕竟要做的事情(在我脑子里)那么多(就是没空写出来)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5
    0 16


    常陆当地流传着这样的传说:男人名为小右卫门,在百年前的那场大乱中随东军大杀四方,后来凭着战功在水户城主身侧混了个职位。他利用自己的淫威在暗中控制着商品和粮食的价格,大肆敛财,也做过逼良为娼的勾当,他逍遥许久,但最终由于影响太过恶劣被送进了大牢。两个月后城内不明原因起火,大家都以为小右卫门被烧死了。然而二十年后,同样的事情再次出现,凶手自称小右卫门,不仅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还记得当初所有的事情。众人为绝后患先把他斩首示众,又把尸体焚化。结果又过了二十年,小右卫门卷土重来出现在土浦城。于是人们便送给他“不死鸟”的称号,因其每次在火中获得新生,再加上应仁之变后天下大乱愈发不可收拾,小右卫门已经和传说中的妖怪一样,成为大人吓唬小孩的存在。黑夜里,他会随着阴影偷偷潜入烛光之中,将邪恶之火引到他看中的东西上去。据说,他尤其喜欢卷轴挂画,还有长相甜美的小女孩……

     
    “哇!”
     
    相柳阴森森的话音未落,屋子里唯一的火光便随着一阵穿堂风“噌——”地窜起来,着实把认真听着怪谈的廉吓了一激灵。她猛地拽住身边乙橘槙绘的胳膊,顺便把伸手去拿水壶的乙橘给吓到了。
     
    “……别吓唬小孩子。”
     
    乙橘拍了拍廉的手背。她把水壶拿过来倒进三个杯子,先递给相柳,看着他喝下去,又自己尝了一口。这壶里面装着云游郎中调制的某种可疑的药,据说可以驱寒祛湿,防止感冒。汤药散发着乙橘熟悉的草药香气,她凭着经验感觉不像是下了毒,这才又递给廉。不管怎么说,虽然雨还没下起来的时候她们就很幸运地躲进了这座破庙里,身上多少还是被淋湿了。她自己这幅被百般蹂躏过得身体还好,但有点担心被宠惯了的小公主。用余光瞥了瞥端着热汤乖巧地喝着的廉,乙橘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两人才进入常陆地界不久就遇到了相柳。乙橘特意没有走官道,而是抄近路前往鹿岛,她怎么也没想到背着药箱独自一人的卖药郎也会做此选择,毕竟这条道上盗匪颇多,而且对鞋十分不友好。“因为走这条路比较近嘛。”相柳推了推头上的斗笠,笑眯眯地解释道,“我除了这药箱之外身无长物,又是个大男人,哪个盗匪会来招惹我啊?”
     
    话虽如此,但保不齐会有人认错,再说这癖好是美男的人也大有人在。乙橘腹诽。她可还记得江户町里某个隐秘的男子街呢。
     
    “但加上你们两位可爱的姑娘就不一样了,估计我的好日子要到头咯。”
     
    “这个嘛……”
     
    廉好看的脸上半是害羞半是无奈。其实自打从江户离开,路上的歹徒多是看上了她们那匹马,两位女性反而更像是附加品,这种感觉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相柳说,他几个月前在京城遇见了一位东渡来的和尚,得知了某个唐土很有名的传说,是三位妖怪护送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历经磨难去西天取经最终成佛的故事。“……这么看来,我是背着行李的河童,廉小姐是骑马的三藏法师。”他一边回想一边说。
     
    “咦,我是法师吗?”廉又惊又喜,问道,“那乙橘小姐呢?”
     
    相柳回头对乙橘笑道:“牵着马的,是一头猪。”
     
    “哎~”
     
    “但论武力的话,应该是那只猴子吧!”
     
    “……”
     
    听着她们的谈话,乙橘槙绘急需遇到一伙倒霉的强盗来让她撒撒火。
     
    但强盗没遇到,却遇到了一场雨。尚未到酉时天色已一片漆黑,湿漉漉的空气黏着得叫人喘不上气,没过多久,噼里啪啦的水滴落到斗笠上,转瞬就变成倾盆大雨。夏日傍晚的雨来的急走得也快,雨停之后,她们也决定不再继续赶路,就在破败的庙里将就一晚,围着地炉烤烤湿掉的衣服。相柳尽管举手投足见都透着可疑,但也不像心怀不轨的家伙,他很自觉地坐到她们对面,就连脱个上衣也要征求一下两位女性的同意。乙橘无意之间发现,他脖子到后背有一道长长的刀伤,在那白皙的皮肤之上显得愈发狰狞。生好火架好壶,他为了打发时间,就提议讲些好玩的故事,虽说这故事讲到最后,好像又变成了怪谈。
     
    “我不是故意的呀,再说,小姑娘是被火吓到的吧?”
     
    相柳喝掉药茶,很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就像一位老爷爷。
     
    “话说,你们想听真正的怪谈吗?据说再往前走,就在下妻村后山上的森林里,有着一口被诅咒的泉水……”
     
    “被、被诅咒?”廉咽下口水,但仍然探出身子去,想要听清楚相柳故弄玄虚的低语。
     
    “据说是黄泉川的泉眼,路过的人全都会被死神引诱,不自觉地跳下去溺水而亡。每年误入其中的旅人手脚加起来都数不完。”火光在他脸上留下的阴影让他那张娃娃脸看上去十分可怕,他嘿嘿笑着说,“据说泉水会发出噗叽噗叽的非常恐怖的声音,这就是那诅咒的源头。”说着,他还模仿得惟妙惟肖,尖细的声音在破庙里伴着风声回响,确实是很吓人。
     
    咣当!
     
    “啊!”
     
    廉这下直接扑到乙橘的怀里,小脑袋在她肚子上蹭来蹭去。乙橘没办法只好像安抚受惊的马儿似的摸着她的头发。
     
    “下雨让这庙的屋顶塌下来而已,别怕。”
     
    相柳恢复了他那有点沙哑的嗓音,摇着头不满道:“乙橘小姐太破坏气氛了。”
     
    “说得好像是你故意弄出这些声音似的。”乙橘甩去审视的目光,相柳耸着肩说自己只是个卖药的,可没那种本事。“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风啊,洪水啊,这些才是最可怕的神怪。”他叹了口气,又顿了顿,继续说,“但后来我才知道,比大自然更可怕的,是作孽的人类才对。”
     
    “你是说小右卫门这种人么?”乙橘说,“但也许,大自然已经让他遭到了报应,而后来的那些,不过是没法确认的传说而已吧。”
     
    “原来你有在听我讲故事啊。”相柳做受宠若惊状,但只一瞬,便又沉声道,“或者是,后来的那些,不过是另有图谋的人编织出来隐藏自己的黑幕呢。”
     
    乙橘抬眼,但看不透他笑意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乙橘小姐,你相信神话吗?”
     
    同样是在烛光下,白泽也曾经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虽然怪人见过不少,但我从没见过真正神话中的人物,所以并不相信。”
     
    尽管曾经和白泽就此谈论了很久,乙橘仍然说出了她一开始的回答。而相柳也如她所料,有着和他堂姐相同的观点。
     
    “南至萨摩,北至虾夷,这篇土地上的人们生来就对太阳与天空心怀尊敬,对黑夜与巨兽心怀恐惧,那些神明和妖怪就是自然的意志化为的意象,根植于最初的人类的内心深处,从一开始就是世界的一部分。不过……神话人物是一回事,但其中那些故事经过代代相传,早就不存在所谓真假了。”相柳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变得轻蔑起来,“乙橘小姐,眼见不一定为实,即便是谎言,如果所有人都相信,那它就是真的。同样的,如果大家都不相信,那谁又能说那是不是谎言呢?”
     
    这倒是个没听过的观点。乙橘不知道他是想说小右卫门,还是想要说些别的什么事情,眼前这张和白泽相似的脸上,同样像是罩着一层模糊的影子。
     
    “……嘿,看来是我们的对话太无聊了,”他抬抬下巴,暗指趴在乙橘膝上、一动不动的廉,“小姑娘好像睡着了哎。”
     
    “你那药里放了什么?”乙橘抓起身边的三节枪。虽然枪刃卷了边,但她自认对付一个郎中还是绰绰有余的。
     
    “别激动,只是些安神的草药而已。”相柳用手比划着,赶紧解释,“你也太宝贝她了吧?还是说,我看起来就那么可疑?”
     
    “相当可疑。”
     
    “唔,此话怎讲?”
     
    “你讲了很多故事,但从不讲你自己。”
     
    相柳听罢,大笑两声。“可是乙橘小姐,你从不讲故事,但你的故事并不少吧。”他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她,“你这样武艺高强的女人本身就很传奇了,还带着一个小姑娘乱跑,就不可疑吗?”
     
    乙橘没接话,从行李之中抽出一件斗篷盖在廉的身上,一直盯着她平静的睡脸。相柳也不再自找没趣,打了个哈欠便也背过身睡下了。他那狰狞的伤疤从白色衬衣的领口露出个头,像一条蛇,在火光中隐约要从那衣服里钻出来一样。乙橘定定神,赶走炉火带来的幻觉,一手搭在廉的身上,一手握着三节枪,闭上眼睛进入浅眠。
     
    雨后的天空万里无云,晨光大好,三人一早便重新启程。相柳大概是经常往来鹿岛和佐仓两地,对此间道路熟悉得很,在他的带领下,他们中午之前就抵达了下妻村。廉对村口的一大片黑色石墙十分感兴趣,因为它和整个村子比起来非常突兀。
     
    “这里曾经有座城。”村长介绍说。他曾经受到相柳的关照,亲自接待了乙橘他们三个人。“原来是佐竹家的人做城主,但三年前上杉家派兵前来攻打,那懦夫就放火烧了它。直到现在,下妻早已不是武家必争之地,虽然繁华不再,但我们务农也乐得清静。”
     
    廉似乎是被触到了战争带来的糟糕回忆,沮丧地低着头,难得一言不发。
     
    “那懦夫?”
     
    乙橘注意到村长的语气和用词。他似乎是真的为城被烧毁而开心,他说,前城主统治期间,治安非常差,动不动就发生十分恶劣的凶杀案,手法之残忍连恶鬼见了都要躲回地狱去。百姓和士兵将领都希望城主能够重视治安,但城主本人却完全不事内政。上杉的军队兵临城下,他没投降也没做抵抗,趁着夜色放火烧了城和町,连自己的妹妹也没带走,最后被上杉氏抓住砍了头。
     
    “唉……可怜的夕雾小姐,还那么年轻……”村长摇了摇头,感觉连皱纹都变深了。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不顾百姓的城主!”廉气道,握紧拳头,“真是太过分了!”
     
    “但是,就没人想过要救火么?”她又问。
     
    “其实一开始就是爆炸,巨大的爆炸,城很快就陷入火海塌掉了,两方的军队都损失惨重。”
     
    听到这种回答,廉的眉头都要挤在一起,这对她来说很容易想象,于是她咬着下唇,不再说话了。
     
    “……往好的方面想,城池覆灭之后,治安倒是变好了,再也没有发生过把孕妇肚子剖开那样恶劣的杀人案。留下来的人们都很淳朴,所以这里还很受旅行者欢迎呢。”村长好像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不过我听说,附近的上妻村倒是出了桩怪事。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既然你们晚上要到那边去,还是多加小心吧。”
     
    而在上妻村的人口中,事情可就不是“怪事”那么简单了,让乙橘有种回到过去,和影久在甲府开道场,接连遇到一群不死的、三个头的、骨头会伸缩成刀的怪人的时光。从上妻通往鹿岛町有两条路:官道人多宽敞,却是在山下绕了一大圈;山上的路更近,却充满危险。按照村口看门人的说法,山路基本上可以被称为死亡之路,不仅那口神奇的泉眼会诱人死亡,最高处的山崖同样会引诱人跳下去,就算勉强通过,山里最近还出现了狸猫精,会把人用幻术迷倒,再一口咬碎他们的头。
     
    “这是狸猫还是狗熊啊?”廉瞪大眼睛。她虽然喜欢怪谈,但真的一股脑地遇到这么多就有些厌烦了。她拽了拽乙橘的衣袖,悄声对她说,“槙绘姐,这就是你说的乱世吗?真的好可怕啊。”
     
    “不,怎么说呢……”
     
    乙橘当初可不是这个意思。她意味深长地望向相柳,那眼神明显表达了:自从遇到了你,就总是发生这种怪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冤枉,冤枉!”相柳也失去了往日的古灵精怪,有些诧异地问村口的守门人说,“村里人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不瞒您说,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有几个村里人也出了事之后,就不得不相信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几个月前有一位从尾张来的吉田大爷发现的,说自己遇到了狸猫精陷入了幻觉,但因为带了这些符才幸免于难。”守门人说着,从旁边的巷子里拿出一叠像是什么符一样的东西。
     
    “所以你坐在这里,就是为来往的人发这个的么?”相柳拿起一张端详,上面除了看不懂的符号之外,还写着“八百”。
     
    “这位大爷,这不是白送的,要付八百文才能拿到。”
     
    “八百文!”乙橘低声惊呼。买一张的钱就够她和廉在町里有吃有喝地住上三四天了。
     
    “嘿,八百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以为是八幡宫之类的。”他眯起眼睛盯着守门人问,“神明也这么势利?”
     
    “山脚下有个神社,这钱就是要送到那里去的。”守门人被他看得发毛,但仍然一脸虔诚,“神明自有定夺,会保佑真心祈福的人。”他意有所指地望着身背三节枪的乙橘,“曾经有人试图抢走这些符,但都没能出那座山,这都是神明的旨意。”
     
    “这还真是奇怪。”
     
    “大爷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村子里和其他旅行者打听打听,我绝对没骗您。”
     
    不用他说,在村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听到有旅行者说不要走山路要走官道这样的话了,也听到所谓幸存者讲述的山里的危险故事。相柳摸着下巴,问乙橘道:“我是不信这个,你呢?”后者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廉,稍加思索,便掏出二两钱来。
     
    “没有那么多,买两张吧。”
     
    “大姐,你真就不管我了啊!”相柳表情夸张地叫道,但眼神里一点惊慌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满是调侃。乙橘看了看他,又淡定地接过守门人递来的两张符。“给你们俩。”
     
    “那你呢?”
     
    “听天由命。”
     
    乙橘从不相信这些妖魔鬼怪之事,但她认定山里绝对有蹊跷。“或者,我们可以把这家伙丢在这,然后骑马走官道过去?”她不顾相柳的抱怨问道。廉也不太相信有什么妖怪,但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只不过,在这害怕中还藏着更多的好奇。“我、我不怕。”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非常坚定。相柳耸耸肩,把符贴到药箱和廉的后背上。他只想抄近路赶快抵达目的地,顺便有戏可看,何乐不为。
     
    上山之后走了一会儿,就能听到咕嘟咕嘟的泉水声,越走越近,那声音果然变得更大,还真有些可怕。“黄泉川?”廉的大眼睛转着,满脸写着好奇。相柳哼哼笑了两声,“我去看看。”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泉边,还拿出小瓶子舀了水。
     
    “怎么样?”廉问。
     
    “这水很清澈,而且喝起来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相柳说,“不过嘛,我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那湖底一直在冒气泡,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湖边的空气不太好,估计呆久了很容易晕倒摔下去吧。而且水很凉,掉进去估计会抽筋。”
     
    看来黄泉川倒不完全是谎言。三人继续上路,来到那所谓的会让人跳下去的山崖附近吃午饭。这里视野开阔,天空澄澈透亮,景色非常好。乙橘站在悬崖边,想到了和廉相遇的那一天。她盯着山下黑漆漆的松林,一浪一浪的树木摇摆着,看的时间久了,就好像它们成了一只只黑色大手,张牙舞爪地想要把她拽下去。这就是所谓的地狱之手吗?乙橘眯起眼睛,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她身子晃了晃。
     
    相柳和廉在远处坐着吃东西,发现乙橘跑到悬崖边去了,便大声招呼她。
     
    “喂,小心点儿。”
     
    “没关系,只是风而已。”
     
    乙橘又眨眨眼,那大手又变成了黑松林。这边的风很大,八成就是风和摇晃的树枝让人眼前发昏掉下去的。
     
    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翻到山的另一侧,还没有遇到所谓的狸猫精。相柳很识趣地不再讲那些怪谈,和廉聊起鹿岛的风土人情,偶尔讲些白泽的坏话。乙橘则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附近的动静,直到她听到异常的沙沙声,“停下!”她喊出了离开悬崖后的第一句话。相柳不小心踩到了某个机关,地上飞出一张黑色的网,就算乙橘非常迅速地用三节枪把它划出一个口子,她们还是被罩住了。“不对……别呼吸!”这次是相柳在喊,他一边扶着有点站不住的廉,一边挣扎着想从洞里钻出去。
     
    可乙橘仍然吸进一大口,没什么异常的气味,却让她浑身发软。勉强扯掉网子,她用三节枪撑着身体,才没有直接跌坐在地上。
     
    “可恶,是曼陀罗花。”
     
    相柳低声咒骂,把廉拖到外面,然后在他的药箱里翻来翻去,找到一个药丸,便塞进她的嘴里。
     
    乙橘朦胧的视野中,不知从哪冒出一只巨大的狸猫,它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棍子。
     
    “种子岛……?”
     
    那是乙橘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单薄的人影在一堵铁炮组成的墙对面无所遁形,只能任凭那冰冷却火热的铁球穿过身体。什么都保护不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在瞬间被毁灭。摇曳的回忆在眼前浮现,她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杀意,眼睛瞪到充了血,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也动弹不得,只有越来越旺盛的愤怒像火一样燃烧,意识也逐渐远去。狸猫举起火枪对着乙橘的额头,点火。
     
    砰——
     
    叮——
     
    最终那股本能居然冲散了麻药,乙橘挥动三节枪,在火枪发射前把它弹开,然后在一片混沌之中,刺穿了“狸猫”的喉咙。一时间血如泉涌。随着沙沙声不断响起,更多的“狸猫”从树丛中出现,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种子岛。乙橘眼前是模糊的红色,但这根本不算是让她停下的阻碍。麻药像是完全起效了,又像是从未存在过,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在外人看来,她就像是在血色夕阳下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在人群中飞来飞去,而那群人,却是再也没办法呼吸了。
     
    相柳就坐在一旁微笑着观赏这一幕,什么也没说,直到廉悠悠转醒,惊呼了一声,死神的脚步才终于停下来。
     
    ……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乙橘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声质问着最后一位幸存者,后者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相柳责怪了她两句,便亲自上场,连哄带骗总算没让这人疯掉,也得知了这出戏的真相。原来山里这群假扮狸猫的本就是村里人,整个村子都是串通好的,把狸猫的传说演绎成了真实,想要借机从旅人身上赚钱罢了。
     
    “为了这种事你们就杀人?”廉气得声音发抖,顾不得礼节,大喊道,“一条人命在你们眼里还不如八百文钱吗!?”
     
    “哼,那些毫无意义的战争里,人命连八百文都不值。”假扮狸猫的男人见她声音细软长得也好欺负,便啐了一口,结果撞到乙橘阴狠的目光,才悻悻闭嘴。
     
    相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你们的种子岛是哪里来的?还有最初的那个……吉田又是谁?”
     
    “吉、吉田大爷是从尾张来的阴阳师,路过我们村子而已。”狸猫男咽了口唾沫说,“至于种子岛和这个主意,都是……村长他……”又被乙橘狠瞪,他颤颤巍巍地慌忙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是吉田大爷和村长说的这件事,后来他走了,村长才告诉我们可以这么干,还给了我们这些火枪!”
     
    “阴阳师?尾张?吉田?”廉疑惑地插嘴道,“他长什么样?”
     
    “就、是一个总是笑眯眯的,不太高的老头。”
     
    小公主眨眨眼,把两个大人拽到旁边,悄声道:“我听千代说,送给小六那把刀的人,也是从尾张来的、总是笑眯眯的矮个子老头,自称阿吉……会不会是一个人?”
     
    “热衷搞事情的老头么?”乙橘沉吟少倾,转头看向相柳,那眼神的意思就好像:我看你以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才不会呢!”相柳读出了乙橘心中所想,大声否认,然后咳嗽一声,正色道:“但要说舌灿莲花的老头,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他个狡猾的商人,总是把一些不值钱的玩意高价卖给有钱人,能把死的说活,把活的说死……对了,他说自己在尾张的铺子就叫吉田屋!”
     
    听上去很符合,但这位吉田屋很久之前就不在江湖出现了,曾经他也只在京城附近做骗钱生意,跑到常陆这偏僻地方本就不正常,而且乡下人根本付不出火枪的钱,哪个商人会做这种赔本生意呢?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乙橘吓唬狸猫男说如果说谎回头就要放火烧了村子,逼他交出所有火枪,就地销毁。好心的公主即便是恶棍也不愿让他们曝尸荒野,于是扮黑脸的剑士就又逼着狸猫男去村里叫人把他们好好埋了,这才又启程上路。
     
    不可思议的是,那匹白马竟然没有受惊逃走,老老实实地站在相柳的药箱旁边。廉跑过去的时候,它还蹭她的脸。
     
    “是不是最后发现,比起人类来,还是动物更好?忠诚老实,又不会胡乱残杀同胞。”相柳笑着说。乙橘不声不响地用还沾着血的三节枪柄戳了戳他的后背,后者嫌弃地躲开了,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隐藏着乙橘看不透的东西。不过暂时来看,那东西并不危险。
     
    “小白确实很好啦,但是……”廉犹豫片刻,反驳道,“虽然高虎是坏蛋,但又兵卫是好人,相柳先生和槙绘姐也都是好人。”
     
    “好人么。”
     
    乙橘低声重复着。好人会轻易地夺走那么多人的性命?她摸摸胸口,心脏平静地跳着,就算杀了人也如此平静,仿佛就和呼吸一样没什么大不了。这样的她,能算是好人吗?
     
    “嗯!”
     
    廉大大的笑脸比这残阳还耀眼,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乙橘想,也许为了这光,她可以试着当个好人。女剑士深吸一口气,把伴随自己多年、杀人无数的凶器用力扎进土里,像和一位老朋友告别一样,面对它伫立许久。
     
    “这次是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
     
    她从行李中拿出木剑,用剑身碰了碰枪柄。这是她突发奇想出来的、毫无意义的仪式。转过身,廉还站在她身后,伸出胳膊,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染红的手。暖暖的,那是和滚烫的血液完全不同的温度,让人舒心的温度。
     
    相柳站在远处牵着马,望着两人自言自语道:“三藏和悟空吗……嘁,白泽,也许这次你是对的。”他一贯讥讽的笑容稍稍真实了些,摸了摸白马的鬃毛,用难得俏皮的语气对它说,“你说是不是?”
     
    马打了个响鼻,吧唧着嘴,并没搭理他。


  • 15 一嘛蘑菇 2020-5-26
    0 17
    三藏和悟空?这是红白版西游记吗哈哈哈哈
  • 9 桑虞 2020-5-27
    0 18
    又牵马又打架的乙橘小姐wwww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7
    0 19
    一嘛蘑菇 三藏和悟空?这是红白版西游记吗哈哈哈哈
    有、有点那个意思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20-5-27
    0 20
    桑虞 又牵马又打架的乙橘小姐wwww
    然而我最喜欢的居然是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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