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外科白x乐队主唱红】7 Years 七色花田 白緋 AU 短篇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1140

这是一个偏僻的角落。游离于繁华的街道之外,只有仿佛电路坏掉一般、不规则闪烁的霓虹灯招牌,以及微弱散发着的电子音流,宣告着那通往地下的狭窄楼梯的尽头,并不只有一片令人畏缩的黑暗。白石惠站在楼梯前,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迈出通往这未知世界的第一步。

今天是周五,她照例在翔北神经外科度过了普通而繁忙的一天。才30岁就已经成为主治医生的白石,不仅靠着精湛的技术获得了患者的好评,在同事之间也不乏仰慕之人——出身医学世家,一路从小学跳级念到医学院,完美通过了实习及考核,凭着一次次精彩的手术拯救了很多已经放弃希望的病患,但又为人谦逊温和,最主要的是还有着一副精致的面孔——每当有病人谈起这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医生时,总会有白石的粉丝这样宣传,因此经常会有病人慕名而来,就算没什么大病,见识一下这个传奇人物也是好的。白石上午在第一手术室一边进行着脑硬膜血肿清除术,一边指导隔壁手术室的实习医生的胼胝体切开术。刚从手术室出来没多久,她又被急救喊去做开颅手术,午餐前在门诊接待一位三叉神经痛患者只是下午紧张战役的第一声枪响——那个下丘脑瘤耗费了她所剩无几的心力,所以当急救科的藤川一男说起某个水平很棒的乐队今晚有表演的时候,白石也只恍恍惚惚听到了那个酒吧的名字而已。

抬起头,白石看着闪烁的招牌,上面正写着“Tommy’s”几个字。也许这就是命运?虽然白石不相信什么万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命运冥冥之中是有安排的这种事——藤川经常把这些挂在嘴边——但在自己鬼使神差换了一条回家的路,并且偶然间真的看到这个牌子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神奇,不由得停下脚步。也许是有些累的缘故,白石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产生幻想:酒吧里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唱着什么风格的歌?乐队都是些什么人?名字……叫什么来着?一个个问题和想象的画面接连冒出,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所有的一切,和自己曾经的、以及现在的、甚至是可以预见的未来的生活,都毫无关联。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双脚已经不知不觉地动了起来,走下了那段楼梯。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元一定是被音乐中带着的电流给刺激到了,才会擅自将她带到酒吧里面。酒吧不是很大,但人却不少,看来这乐队真如藤川所说,还是有一定人气的。为了不被拥挤的人群和看不清的物体绊倒,白石就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便打量起那站在昏暗酒吧里唯一的聚光灯下、正在互相商量着什么的乐队——准确来说,是打量着乐队主唱。那是个看上去有些瘦弱娇小的背影,长而卷的头发披散开,有几缕被吉他的背带压着,在她弯下腰的时候,没被压住的头发有些调皮地垂了下去,修长而纤细的手便顺势将它们顺到了耳后,露出了闪闪发亮的耳环。接着,那只手又从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兜里拿出一个拨片,配合着左手为吉他调音,白色九分袖T恤中露出的手腕正如她的身材一样,桡骨茎突十分明显。

不知道血管有没有十分突出。

突然冒出的念头让她觉得有些可笑,竟然到了这里还在想着这种事,被同事称为“医学宅”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了。

向侍者点了一杯长岛冰茶,白石再次抬起头。乐队一共有4个人,鼓手贝斯手键盘手各一人,至于为什么单独打量起主唱,白石觉得大概是那小身体与大吉他的反差有些让人感兴趣吧。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浓烈的酒气涌入鼻腔,刺激着粘膜,反而让她清醒了一些。这时主唱转过身来,高举右臂,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上满是自信,用狂妄不羁的眼神扫视着全场。与那年轻女孩的目光短暂相接,白石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莫名的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在她吞下口水的那一刻,女孩的手划过琴弦,嗡的一声仿佛某种信号,随着鼓手有规律的敲击声,演出正式开始。主音键盘加上疾走的鼓点,穿插着低调但令人安心的贝斯,与吉他的和弦和谐地组合在一起,并不长的前奏结束后,女孩开口演唱起白石没有听过的歌——大概是原创吧。与白石自己有些发甜的单薄嗓音不同,主唱的声音很有磁性,小小的身躯充满了爆发力,无论是低音高音都转换得游刃有余。虽然有些吵闹,但歌曲本身确实可以产生让原本坐下的观众站起来打Call的力量。

一曲结束后,接下来又唱了两首翻唱的歌。白石喝完了杯中的酒,准备离开这个让自己血压略微升高的地方——虽然明天是星期六,但仍有可能被叫去急救紧急支援,这种事每周都会发生,因此每天都必须保证身体和精神随时可以进入工作状态才行,这也是白石自己的坚持。尽管是一成不变的每一天,但她热爱医学,也想要尽全力拯救每一位患者,所以即使休息日被打扰,她也从不抱怨。说不定正是因为这样,明明还有更多医术高明的前辈在,却还偏偏要找她吧。白石无奈地想,站起身把钱放在桌子上。可本以为歌曲已经结束,却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又响起了吉他的声音。

这是一段吉他solo,一开始只是几个低沉的音符,但随着女孩纤细的手指在弦枕上下移动,曲调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她打开了效果器,原本单薄的声音在各种音色的堆叠下渐渐丰满,迅速变幻的手势让白石眼花缭乱,每一次在那手指的拨弄下跳动的琴弦都与她的胸腔产生了共鸣,起伏的音调奇特但并不吊诡,白石觉得自己的血压再次升高了。女孩的神情严肃,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体以奇异的姿势扭曲着,动作夸张但并不刻意——白石看得出来,那是为了使演奏达到效果而自然展露出的姿态。演奏达到高潮的同时,白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但这并没有持续很久,曲子在她刚刚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十分配合地滑向沉静,仿佛一个自由下落的皮球,接触地面之后又恋恋不舍地弹了几下,才逐渐归于安静。这时白石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她赶忙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飞似的逃离了那里。

已经邻近午夜,静谧的夜色笼罩着白石,让她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仿佛坐着过山车的感觉,她觉得十分不真实,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让她甚至以为刚刚自己的大脑额叶出现功能障碍了。不过,嘈杂的环境和音乐并没有带来疲惫,反而抽身离开之后,再次回归平静的心中还出现了一些空虚的感觉。身为神经外科医生,她当然知道音乐的力量十分强大,强大到可以改变大脑的行为,影响一个人的思维和心情。因此虽然很是震撼,但她还是选择了赶紧离开——也许正因为太过震撼吧——她生怕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影响到自己的工作状态。

第二天中午,白石果然接到了电话,是急救中心的藤川打来的——他们曾经一同实习过,关系很好——说是某个开业活动中搭设的高空站台坍塌,有很多从上面坠落导致头部受伤的患者。于是白石放下了吃到一半的午饭,急忙冲到翔北急救中心,为受伤的人进行紧急处置之后,又对其中一个头部动脉瘤的伤者实施了摘除手术。忙完之后已晚上6点多了,周六就这样过去,不过白石并没有觉得心烦。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她很喜欢这种突发情况,比起自己平时在门诊的那种流程化的生活,偶尔的意外事件更让她觉得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无力拯救病人的时候她也会觉得难过,可毕竟医生也是人,只能尽力挽救眼前的生命,白石自觉自己并没有那种一定要让人起死回生的傲慢。

写完了最后一本病例,白石放下笔伸了伸胳膊,藤川从身后走过来坐到了她的对面:“这次也麻烦你了啊!蓝泽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蓝泽也是当时一起实习过的,在急救方面,尤其是神经外科的技术都十分了得。

白石点了点头:“没关系,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

“还真是优等生的发言啊,哈哈!”藤川打趣地说,“对了,正好今晚不用值班,我请你们喝酒吧。我、你、讶岛、蓝泽。怎么样?”他说完,转向了坐在一旁默默写病历的冷峻医生,和正在收拾东西的急救护士。

“我没兴趣。”“我还有事。”

听到这样的回答,白石也只能无奈地望着藤川,摊了摊手:“累了一天,还是回家休息吧,藤川医生。”

“什么嘛,难得大家都不值班,我还想请你们去听一下昨天说的那个乐队的表演呢,他们最近都在Tommy's那边。”藤川摇了摇头,好像十分失望的样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团队建设”、“分崩离析”之类的话,看起来颇为有趣。

其实虽然白石没有表现出来,但听到Tommy's几个字的时候,她还是有种背脊一凉的感觉,仿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昨晚的情景再次重现,那奋力演唱着的小小身影,以及摄人心魄的的吉他演奏,像一根线一样拽着她再次偏离了回家的路,再次站到了那酒吧的霓虹灯前。

“啊,忘记问她们的名字了。”

如果知道乐队的名字的话,说不定会对歌曲有另一番感受呢。走下楼梯,酒吧里还没有什么人,大概因为才刚刚天黑不久吧。白石坐到了吧台边上,点了一盘公司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刚吃了一口,就听到后面传来充满活力又带着一些戏谑的声音:“竟然到酒吧还喝牛奶,好逊”。转过头想看一下是谁,刚刚说话的人已经坐到了她的旁边,不得不跟着回过头来的白石觉得自己有些蠢,却发现那侧脸无比地熟悉,原来竟然是昨天的乐队主唱。一时间白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拿起牛奶又喝了一口,斜眼瞄到那女孩跟老板打着招呼,还要了一杯马提尼——可现在的她仅化着淡妆,与昨晚相比更显稚嫩,她真的到可以喝酒的年龄了吗!?白石有些焦急,开始埋怨起自己的不善交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小到大完全沉浸知识之海之中,由于跳级的原因也没交过几个朋友,到了医学院和实习的时候更多的时间是在和疾病打交道,正式工作后她也只是学会了和人保持礼貌而微妙的距离,而且多数时间是别人主动和她谈话,几乎没有像这种需要自己找话题的情况出现。

可是为什么要找话题,就这么装作没听到她说话不就行了么。想了想,白石决定不再给自己找麻烦,继续吃着剩余的三明治,可身边的女孩一边将酒精送入嘴中,一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搞得白石浑身不自在。

“像你这样一副优等生样子的家伙,居然会找到这里,真是奇怪啊。昨天,你也来了吧?”

女孩用一种饶有兴致的语气说,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有磁性。

“你,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吗,你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气息,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白石没说话,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所以说,好孩子今天也是来听我们的歌么?”

“什么好孩子,我明明就比你大吧?”

“切,喝牛奶的小孩。”女孩把马提尼一饮而尽,还没等白石反驳,就自顾自走到了小小的舞台上,拿起支架上的吉他。调完音,她开始练习起来,与昨天让白石驻足的solo不同,练习曲少了一些浮华与炫技,更像是弹给她自己听的。滑音、点弦,右手看似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优雅而从容地演奏出从朴实渐渐转入华丽的音乐,似乎在讲述着一个故事,白石沉浸其中,享受着音乐带来的跌宕起伏的感觉,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虽然平时也有听一些流行歌曲,但这个女孩的音乐却可以让她陷入沉思,即使白石完全不了解这个人,她也能隐约感到,除了那高超的技巧,这曲子还包含着演奏者满满的心意,因此才会格外引人入胜吧。就像她自己,别人认为她手术的技术高明,但在那背后,是白石想要救助病人的决心,让她在手术前不断思考,预见到手术中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才会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处变不惊,完成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手术。用心做一件事,真的会使结果大有不同。

“哟,绯山,又是你第一个到啊。”白石的沉思被一把有些轻挑的男声打断。

“嘿。”女孩短短地答应了一声,抬起手和来者打了个招呼。

原来她叫绯山啊,不知道名字是什么呢。白石想着,看到留着带刘海的短发的青年男子站到了贝斯的旁边,笑着和绯山攀谈了起来。绯山的衣着、行为,就连说话的方式都十分潇洒,又带着一点冷漠,让白石觉得很新鲜,不由得一直注视着她。绯山瞥到白石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扬了扬嘴角,用有些轻浮的语调说:“喂,乖乖女,对吉他感兴趣吗?要不要姐姐教你?”

真是不可理喻,白石忍不住问道:“你多大?”

“这样随便问女性的年龄很失礼吧。”

“………”

看到白石扁嘴说不出话的样子,对方的笑意更浓了。反倒是一边看戏的贝斯手替白石解了围:“哈哈,这位小姐,绯山她年轻气盛,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然后还对白石挤了挤眼睛,“我叫新海,等一会儿请你喝酒吧。”

白石抱歉地笑了笑,说自己接下来还有事,结了帐就离开了。本来她也就是想来随意打发下时间,目的已经达到,而且还有意外的收获——那只有她一个观众的练习曲,让白石有种小孩子发现了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宝藏一般的,暗自…窃喜?她想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而且,对了,她还知道了她的姓。只是…被称为绯山的女孩一直用嘲讽的语气和她说话,这让平时受到大家温柔相待的白石有些受伤。走在回家的路上,白石思考着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那女孩还是怎么的,左思右想也完全没有头绪,结果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竟然还感觉被噎得哑口无言的自己很有趣。

度过了一个悠闲的、可以在家安心看书的周末,白石医生又迎来了一如既往的工作日,忙碌的她穿梭在各个手术室之间,应对着门诊的病人和堆积如山的病历,似乎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偶尔闲下来的时候,那些音符就会擅自在她的脑中跳动,引得她思绪万千。忧郁的前奏,梦幻的变奏,激昂的间奏,意味深长的尾奏,即使记不得完整的调子,但听歌时的感受却一直在心头萦绕。

所以,她会在周五的晚上下班后绕路到这里,坐在最后点一杯长岛冰茶,听一小会儿歌就离开。绯山有时候会在中间休息的间隙,拿着酒跑来白石桌边调侃几句。比如看到独自喝着酒的白石说“今天不喝牛奶了啊,难道昨天是你20岁生日?”,或者是“每次都自己一个人来,是没有什么朋友么?”这种。不知为什么,白石觉得绯山很喜欢说一些故意招惹她的话,而白石自己在她面前也完全没有了一贯的隐忍和克制,总是不甘心地试图反驳,但基本都会以失败告终,那委屈的样子按照绯山的说法就是“像一只被遗弃的萨摩耶”,每次都会惹来她放肆的嘲笑。如果周六有急救的工作,得以在傍晚左右结束的话,她也会怀着一丝小小的期待来到酒吧,希望能够见到那个默默练习的身影——白石觉得,比起在聚光灯下的华丽演出,练习时的绯山更有一种奇妙的魅力,明明只有6根铜弦,在她变换的手势下竟然能出现那么多种的组合,似乎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每次都会有新的惊喜。当绯山沉浸在音乐的遐想中的时候,与平时的张狂不同,她的目光不会聚焦在任何地方,一脸沉静地演奏出时而热情时而凌厉的音调,让白石不自觉地看得呆住,引来吉他手自信而有些傲气的笑容。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在这种奇怪的交流方式下,她们竟然也熟络了起来,虽然,绯山一直在用“你”或者是“优等生”来称呼她,而她也从未亲口问过绯山的名字。

“喂,优等生。”某个周六的晚上,刚刚弹了一曲的绯山向白石搭话。

“嗯?”

“我还是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经常光顾这种店。”

“这个嘛,因为很好听吧。”白石说。

“没想到你还挺识货的。”绯山大概是没想到白石会夸奖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又露出白石熟悉的笑容。

“嗯,虽然我不是很懂音乐啦,但那些旋律一直让我不断回味。”当然,还有你表演时认真的样子,她在心里暗自补充道。

“嘿,具体呢?”绯山好像很高兴,放下了吉他,跑到吧台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白石打算过后再嘲笑她这种孩子气的表现,思考了一会儿,她决定趁机展现一下她身为大人的知性与威严,于是说:“那些音乐就像一个个故事,一开始虽然很平淡,但逐渐过渡到令人激动的高潮,然后在恰当的时候又重新平静下来……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就像心电图,每次过来酒吧听歌的时候,就是凸起的波峰。”

“……这是什么比喻,太没有情调了。”听到绯山这么说,白石才意识到她这个比喻有些奇怪。这也没办法,平时只看一些医学相关书籍的她,一时根本想不到什么好的修辞。

“而且,照你这么说,你之前岂不是就死掉了?心电图是一条直线什么的,那你的生活得多无聊啊。”

白石怔住了。她根本就不了解她,凭什么说这种话?治愈病痛,甚至挽救生命,怎么能说是无聊呢?但是另一方面,那确实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不仅如此,她目前为止的这一生,都生活在“理所当然”之中——身在医学世家,理所当然也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选择神经外科也是因为人家的邀请,虽然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人,但这样平稳的日子,如果让绯山那种洋溢着奔放气息的家伙来评价,确实是有些无聊吧。神经外科的工作,即使病症看起来千变万化,说到底也只需切掉出现问题或者多余的部分而已。而演奏吉他虽然有不同和弦的组合,但说到底也只需要拨动那6根弦而已啊,难道这就不无聊了么?

“绯山小姐你,只是弹奏吉他就已经满足了么?不觉得无聊?”白石幽幽地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哈?”绯山皱着眉,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似的,“每一天的心情,每一个故事,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给创作带来不同的灵感,每一次拨动琴弦的力度、角度、技巧都不一样,怎么会无聊呢?”说起吉他的事,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能看出内心由衷的欢喜。

“就这样弹一辈子?”

“目前为止是要精进自己的技术,否则谈不上什么别的梦想…不过,我早晚会拥有自己的酒吧,在自己的舞台上演奏的,至于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吧。……话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啊,失恋了?”

也许正是绯山的这种自由和想象力,才是吸引她的原因吧——跃动的音符闯进了长期以来压抑着的内心,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一圈圈荡漾的水波和音乐产生了共鸣。白石想,也许自己心里也有这种追求变革的冒险精神,虽然从前的她没有机会思考这件事,但或许她的人生除了治病救人,还应该有一些其他的意义。可另一方面,已经习惯现在生活的她,还有探索人生另一种可能性的勇气吗,毕竟,她连放纵自己沉浸在音乐中这种事都不敢。突然,白石有些羡慕起绯山来,摇了摇头,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啧,真是麻烦。这样人家连逗你都提不起兴致了。”绯山抓了抓头发,“让你听听我新作的歌吧,打起精神来。”

“哎?”白石真没想到,一直都对她态度“恶劣”的绯山,竟然会说出这种安慰的话。还没等到她来得及做出什么回应,绯山就已经跑过去端起吉他弹了起来。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歌十分轻松,还有些异域情调,让白石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穿越荒野的火车上,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随着她的手指向下滑动,曲子变得急促而尖锐起来,就像火车慢慢逼近了一座大山,一头扎入漆黑的隧道之中,不过这次白石没有觉得心跳加快,因为曲调虽然急促但并不危险,仿佛在进入隧道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朝着尽头的亮光尽情飞驰而去。一段时间过后,火车终于冲出了隧道,而那片光景却已经和进入山洞前完全不一样了,荒野被山谷与河流取代,刚刚心旷神怡的的感觉由于新发现而变得兴奋和雀跃。最后,随着短促的汽笛声,音乐渐渐停止,就像火车到站了一样,不过白石听完之后,心里并没有觉得空虚,而是充满了对未来旅程的小小期待。

“……我以为你只喜欢摇滚呢,居然也能弹这样轻快的。”白石评论道。

“只,只是灵感的来源不同而已!”绯山说,还没等白石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酷劲儿十足的绯山突然变得如沐春风,她又接着问道,“觉得怎么样?”

于是白石说出了刚刚自己的感觉,却引得绯山笑个不停。

“这还真是弹者无心,听者有意啊……你干脆去做一个音乐评论家算了。”

“什么嘛,那你说你想表达什么?这音乐有名字么,打算填词吗?”

“一下子问那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个?”绯山又恢复了不耐烦的表情,“既然你分析得那么透彻,那你来起一个名字吧,顺便把词填了,正好给你打发下无聊的时间。”

“咦?我,我……”白石想说自己没有时间,但又觉得这也许只是自己害怕面对自己不熟悉领域的借口也说不定,选择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如果放弃的话,那还谈什么寻找别的人生意义,她的人生只配沦为一个偶然罢了。于是,白石吸了口气说,“好,好的。不过,我可不保证什么时候才能写好,而且也不能保证质量……”说着,她的头越来越低,只能抬眼瞄着绯山。

“我也没指望一个外行能写得多好,你就尽量吧,反正,这只是我……算了,就当是一个无限期语文作业吧,要好好对待哦。”绯山说,“反正你这种优等生,应该不用我担心态度的问题。…一会儿我把demo给你。”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石的生活中除了忙碌的工作和医疗知识的汲取,又多了一项任务——读诗歌和文学作品,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那是因为当她把自己想了一周才想出来的名字和第一段歌词拿给绯山看的时候,却换来了对方的一记大白眼和“你语言的贫瘠真是惊世骇俗”的评价。于是,优等生便拿出了当年学习的劲头,恶补了好多由于词写得好而出名的歌曲,还为了使歌词更有深度而去读了历史和文学。可看得越多,她却更加迷茫了,真是有种“我越是学习,越是觉得自己无知”的感觉。不过拜之所赐,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更加充实,而且越来越期待和绯山碰面,去酒吧的频次也多了起来,虽然她依然没有要过绯山的联系方式,而毒舌的吉他手也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她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某一天晚上,绯山在舞台上宣布,由于不可抗的因素,他们将不会继续在这个酒吧表演。

“你们要去哪儿?”白石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是满满的失落,喝了一杯长岛冰茶之后,来到吧台又点了一杯威士忌。

“大概会……离开东京吧,毕竟那边出的价比较高。”绯山演奏完最后一曲之后,要了一杯玛格丽特,坐到了白石旁边。各个乐队成员也纷纷跑去和粉丝们喝酒和告别。

“……什么时候?”

“明天。”

“为了,你的梦想么?那个酒吧。”白石盯着杯子里的酒,里面映着自己有些呆滞的脸。

“嗯。”绯山不断拨动吸管。

“真好啊,为了梦想而努力什么的……这样的绯山小姐,很让人着迷呢。”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白石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不像我,这30年来都浑浑噩噩的过去了,除了治病救人之外,什么都没有。”说完,她仿佛想将突然涌上来的悲伤压下去一般,仰头把酒倒进了喉咙里。不知是不是错觉,身体上的刺激好像减轻了一些心灵上的痛楚。

“……有个体面的工作不好吗?”绯山的眼神有些迷离,“人啊,总是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这句话说得…还真老气,话说,你真的到可以喝酒的年龄了吗?”

“少啰嗦,我都23了。”觉得对方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绯山转头看着白石,发现她面色潮红,双眼半眯着,“你……是不是有点喝多了啊?我还从没见你喝过这么多呢。”

“就,最后这一晚……放纵一下,不行吗?”

白石醉醺醺的笑着,这让绯山觉得浑身发热,喉咙有些干,她喝了两口威士忌,但完全没有任何帮助,只是加剧了在心中早已蔓延开情绪。于是,在某种莫名的冲动的驱使下,她看向了白石的眼睛,有磁性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诱惑力。

“放纵一下么……既然如此,想来点更刺激的吗,优等生?”

面对那闪烁着盈盈波光的眼神,白石觉得自己丧失了行动的能力,甚至愿意将自己的灵魂套上锁链,让她将自己带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于是她带着她来到了酒吧楼上,那是她最近一直居住的地方,白石甚至觉得,整间屋子都弥漫着绯山身上的特别的味道,有点柠檬的清爽,又带了些奶油的甜腻。

“来吧,让我最后为你演奏一曲ballad。”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白石有些迷乱,绯山修长的手指纵情拨动着她这根琴弦,前奏低调而忧郁,而后随着捏着和弦的手滑向钢弦的底端,曲调变得危险却令人激动,心中激荡着愉悦,快乐得近乎痛苦,让白石有些难以呼吸。绯山的演奏呼唤着她心底对生活的不满,让她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缺失,而最后,当曲子达到高潮时,此前所有的郁闷全都释放了出来,剩下的只有暖暖的柔情。

这,大概就是慢板情歌独特的魅力吧。

“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名字?”指尖掠过光滑的皮肤,随意撩起一缕略微卷曲的发丝,白石喃喃道。

“知道名字就多了一份牵挂,既然知道早晚会分开,还不如……”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身侧微醺之人的一个吻打断,缠绵而悠长。

“唔……现在你有了牵挂,还要离开吗?”

“……嗯。”

“果然。不过这样才是你啊,绯山小姐。”

“美帆子,我叫绯山美帆子。下次见面的时候,再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还有那份作业也一起……我会亲自在我的酒吧把它唱出来的。”

也许这个好比空头支票的约定,只是某种心理安慰吧。那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在把她的生活搅得脱离正轨之后,就那么消失掉了。但是,白石确实已经打算做出一些改变。那之后不久,在一片挽留声中,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急救科,为了成为一名直升机医生而努力学习各种新的知识。在她看来,虽然急救工作比神经外科更加辛苦,但每一次都能让她感受到生命的可贵,以及成功挽救他人时的的喜悦,即使更多时候是无能为力,但学会承担痛苦,也是成长的宝贵经验。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7年,当初的神经外科的年轻医生,已经成为了急救的staff leader,那颗跳动的心中迸发的热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这还是托了某人的福。经过这些年的沉淀,那歌词早已完成,可她想将之传达的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

“今晚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喝酒啊!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叫’Encounter’的酒吧,那个老板和主唱可是几年前很有名的乐队的吉他手……”

“……我还有事!”白石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还不等藤川说什么,就抓起大衣离开了那里。

走进冷风之中,白石裹了裹还没来得及扣上扣子的风衣,可寒冷的气温并没有让她的心也跟着冷静下来。告诫着自己不要抱太大期望,否则会摔得很惨,况且她根本就不知道藤川说的是哪里啊。突然,心中产生了一个可笑的想法,白石决定交给命运,就像当年偶然来到Tommy’s一样,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就拜托命运让她们再次相遇吧。

当白石终于站在Encounter的招牌下,内心忐忑不安,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推开门。她想起了薛定谔的猫,如果不开门的话,那里面永远保留着“是”的可能性。而一旦推开,其中一个可能性就会崩塌,留下的也许就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如果是曾经的自己的话,可能会就这么犹豫下去吧,但现在的她,仿佛能想象到那个人得知她这种想法后不屑地嘲笑她的样子。

于是,白石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那个卷发的娇小身影似乎更加瘦弱了,脸上曾经的轻狂只留下淡淡的痕迹,现在的她比7年前多了一些淡定与从容——但眼神却没有被时光磨砺得暗淡下去,依旧熠熠生辉。此刻,她正坐在一架钢琴前,似乎刚刚准备开始表演。

这家伙,果然总会给人惊喜啊。白石走到最前排,目光闪动。与刚走进门时心脏狂跳的感觉不同,越是向那个思念着的人身边走去,她反而越来越平静了。

“欢迎回来。初次见面,我叫白石惠。”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绯山笑了,陌生又熟悉。

白石轻轻说出了那个已经在她脑中生了根的词。

那一刻,她们相视而笑。她已经实现了她的梦想,而她也找到了人生的意义,那么接下来……管他的,只要思考没有停止,人生又怎么会缺少乐趣呢?

相遇,是彼此的幸运。重逢,是命运的礼物。

“那么,接下来是一首吉他曲…是我为某人而做的。”

——この素晴らしい世界が贈ってくれた、大切な恵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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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1 飛虎景陽 2019-6-5
    0 2
    大愛七色這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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