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手
「緋山醫生,你再戳,病人紀錄就被戳破了。」
「哈?」
緋山拿著筆在病人紀錄上亂戳,忘我地不知在發洩甚麼。經冴島提醒才低頭一看。
都劃花了。
「呃。」緋山連忙拿穩手中因慌張而抖動的筆,並蓋上紀錄冊。
「我...我..只是試試這枝筆還有沒有墨水,原...原來還挺好寫的呢,啊哈哈。」
「不過是去吃頓飯,緋山醫生你怎麼如此神不守舍?」
「哪,哪有,白石喜歡跟甚麼人吃飯是她的自由。」
「我可沒說是白石醫生啊,緋山醫生。」冴島投來調侃的目光。
緋山一時語塞,滿面漲紅準備起身離去,卻又被身後走來的藤川截下,藤川托著眼鏡八八卦卦地靠近,「誒~你說白石和心臟科的橋本去吃甚麼?是燭光晚餐,還是法國大餐?」藤川擠眉弄眼欠揍的表情十分有趣。
但緋山不這麽覺得。
「我哪知道!」緋山轉頭怒盯藤川,「你這麼想知道你自己去問她!」
緋山終於扔下筆快步離去,「我去巡房了。」
藤川像是被視線怒罵了一頓頭皮發涼一陣哆嗦,「喂,你不是與她關係很好嗎?」
「我和她關係一點也不好!」緋山頭也不回地喊道,聲音仍縈繞在護士站,身影卻已消失於轉角裡。
藤川一面無辜的看向冴島,竟然見冴島難得的給了他一個讚。
被怒視和被稱讚都是雲裡霧裡的藤川,瞬間回血又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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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嗎?白石醫生與橋本醫生去約會了。」
「真的嗎?我就說嘛,他最近經常來找白石醫生,還拿著禮物,一定有那回事。」
「郎才女貌,他們好配啊。」
「你看你看,橋本醫生剛剛在SNS上傳了照片呢,兩杯紅酒啊~還加了#今天開始是對手。」
「嘩。這分明就是寫作對手,讀作戀人啊!聽說橋本醫生來年有機會做副教授,白石醫生找到橋本醫生這種溫柔體貼,事業有成的上進青年真有福氣呢。」
「嗯嗯。」
緋山在走道走沒幾步,便碰到幾個護士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白石與橋本這對佳人 (她們認為),本是一般茶餘飯後的閒話家常 (真的?),傳進緋山的耳中便變得份外刺耳。
『是不是想太多?第一次去吃飯而已好嗎?而且那個橋本哪裡溫柔體貼啊,他每次來找我,話也說不清,又溫溫吞吞畏首畏尾的樣子,個子也不高,他到底哪裡好了!』
「還有還有,我聽說白石醫生......」
「對對對,白石醫生她啊......」
『怎麼走到哪都是白石白石啊。讓我靜靜好嗎?啊啊啊,好煩啊!』緋山抬手煩躁地在頭上抓了幾把,扯到打結的頭髮更是痛入心脾,眼淚都快要溢出來了。
不過其實也沒很多人在聊白石,也就那幾個而已,其他人都在討論某任O堂遊戲機發售,某女團偶像A的熱愛報導,某女優S的離婚傳聞......只是緋山喜歡挑白石的來聽,也拿她沒甚麼辦法。
不知為何,說著要去巡房的緋山,走著走著便坐了在儲物室的長椅上,掏出手機便滑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點開了一個叫Hashimoto666的SNS帳號,映入眼簾的是一對酒杯,紅酒不超酒杯三份之一,不多不少,恰到好處。杯子還反映到角落裡的燭台,燭光點點,在周遭昏暗的環境中份外耀眼。
『看來他們去吃燭光晚餐了,氣氛不錯真有情調,找天我也去試試吧,不知白石吃了甚麼呢?他們現在應該在談笑風生吧,然後...就會......』緋山想起有一次與白石去居酒屋,聊聊天,吃吃關東煮。白石沒喝兩口酒便滿面通紅模仿起搞笑藝人的表演。嗯......她和白石有多久沒一起吃飯了呢,明明當時一起笑得一塌糊塗,現在緋山卻莫名有點想哭了。
橋本是誰?緋山原本也沒多留意,只記得好像是半年前她去治療心房顫動時的主診醫旁邊的醫生。只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時不時都會在急救中心看到橋本不高不矮的身影。最初是去找緋山的,問候一下緋山心臟的復原情況,可是緋山不也怎麼答睬,最近橋本的視線好像轉移到白石身上去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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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反映著一旁的燭光,但若仔細一看,就會看到其實還反映著一張好看的臉。
橋本拿起酒杯抿了一下,目光在對面的白石身上留了片刻,作了個感想:其實白石醫生也挺好看的,可惜......想及後來的事橋本頓時又覺得有點頭痛。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融洽,這場由橋本主動邀約的飯局,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將重點留了在最後。但當橋本鼓起勇氣衝入主題,這飯局的義意便大大改變了。
橋本欣喜道:「白石醫生,感謝你願意來跟我吃這頓飯,你是不是終於答應我的請求?」
白石搖搖頭。
「對不起,今天我是特意來跟你說清楚,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若能成功,我一定會好好待緋山醫生的。你不是緋山醫生的好朋友嗎?有你的幫助我一定能水到渠成。」
白石沉默了一會兒,再開聲時聲音變得沙啞,可見她不自覺壓低了聲線,大概有點緊張。
「.......我跟緋山醫生是好朋友,但我不想只當朋友。想到自己喜歡的人可能將要牽起另一個人的手,還要是自己幫的忙的話,這樣太痛苦了......抱歉,我不能幫你追緋山醫生。」
訊息量一下子太多,橋本當機了好幾十秒。
「呃......等等。你...你在說甚麼?怎...怎麼就像你...你也喜歡緋山醫生一樣。怎麼可能,你們可是......」
在橋本對面的是白石堅定的眼神。
「是的,所以我不能幫你。抱歉。」
「怎麼可能...」橋本低頭低吟道。
他在緋山面前沒甚麼好表現,不是口吃就是拿錯東西,典型就是個水瓶座。不知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緋山好像一點也意識不到他的心思,甚至沒給他甚麼好臉色。但由於他對著緋山以外的人便如常人一樣應付自如,他就找在外人眼中與緋山關係最好的同事白石幫忙。例如讓白石在緋山美言幾句,請她幫忙轉交禮物等等。最後更直言講明請白石幫忙追緋山。
白石見服務員已將桌子清好,便將一袋東西推到橋本面前,「還有這些你讓我替你轉交緋山醫生的禮物,抱歉,我只送了一次,看到她笑逐顏開的樣子,就再也送不出去了。給回你,以後請你親自送給她。」
橋本緩緩接過禮物,「......我知道了。」
及後兩人之間便陷入沉默。
本想解決不了本人,就先從她身邊的人入手,想不到卻將自己暴露了給敵人,還直接被白石擋了攻勢,此刻橋本真想抽自己兩巴掌,然後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白石看著橋本苦惱的臉龐,不禁有點不忍。但有時即使你不想走,沒勇氣走,沒心力走,環境也會逼著你前進。一個像橋本直接闖進白石與緋山之間的人,對於白石就是一個很好的助燃劑,再阻也阻不了。
橋本來請白石幫忙一次,白石便痛苦一次。她有好幾次拿著禮物舉了在垃圾箱之上,在放手的一刻又收了回來,她握緊自己顫抖的手,同時握緊自己抖動的心。當她意識到自己甚至想趕走一切接近緋山的人,她害怕了卻又明白了,原來自己是這樣的人。原來她是想站在緋山身邊的。
過了約莫十分鐘,白石終於回神,開聲打破沉默,「希望你能明白。」
橋本也從衝擊中緩了過來,苦笑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從今天開始,我倆便是對手了,真是強敵啊。」
「你能明白實在太好了,我會努力不輸給你的。」
「彼此彼此。」
兩人相視而笑,一同舉杯,一飲而盡。
飯後,兩人便相互告別,各自離開。
回家途中,一檔關東煮傳來一陣誘人的香氣,橋本想起他曾聽說緋山醫生喜歡吃關東煮,便買了一份回醫院,打算給她作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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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山回到急救中心的辦公室繼續寫她的病人紀錄,本在她身旁一起工作的冴島和藤川忽然發現了甚麼,一起退離辦公室。
冴島在離開時不忘說了一句:「緋山你餓了嗎?」
「甚麼?」
緋山抬頭,看到從電梯緩緩走來的白石惠,高挑的身影,拿著份關東煮,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不是跟溫柔體貼,事業有成的上進青年橋本去吃飯嗎?你怎麼回來?」
「你怎麼知道的?我記得我沒有告訴別人啊。」
居然不否認他溫柔體貼,事業有成是上進青年啊喂。
「整個醫院的人都在關心你的情史,我想不知道也難吧。」
「整個醫院也包括你嗎?緋山醫生。」
「沒有。」
「你想我不回來嗎?」
「你要去哪是你的自由不是嗎?」
「是啊,所以我回來了。想著你可能會餓,可能會不開心,便回來了。」
「我為甚麼會不開心?沒了某人在這裡煩著,我不知多快活。」
「是~是~來吃吧。在你最喜歡的那一檔買的哦。」
「哼。無事獻殷勤。」緋山再也禁不住往上揚起的嘴角,歡愉地吃起關東煮來。白石在旁含情脈脈地看著緋山,又不時幫緋山整理散下來的頭髮。
橋本靜靜站在急救中心外看著辦公室裡的一切,拿緊手中的包裝不一樣的關東煮。啊......是呢,那是緋山跟白石說想吃關東煮他才知道她喜歡吃的。
『對手?根本不用比了吧。已經。』
辦公室內的粉紅泡泡被護士的呼叫聲打破。
「緋山醫生。白石醫生。救護車剛剛送來了患者,女性,在都內酒店的宴會場地被網球擊中頭部昏迷。另外,左手有骨折,是舊傷。」
「在宴會廳打網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