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结衣最近有些反常：睡觉的时间变少了，看手机的时间却变多了，嘴角偶尔会噙着迷之笑容，又或是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发一会儿呆又手指翻飞地打字。

这个最近，大概是从平行时空电影上映期间某个大宣番开始的，户田惠梨香对此相当确定。她猜新垣也许是结识了某个非常非常合得来的朋友，还仔细回想了一下谁是潜在对象。尽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户田却不觉得新垣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而且让她感到很欣慰的是，新垣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日常的照顾和亲密必然少不了，手机玩得多、却不会在两人一起做些什么的时候玩，虽然独自画画或是做手工的时候很多，但会主动地示好，会在户田做晚饭的时候从身后抱住她，会在她耳边吹气弄得她身体和心里都痒痒的，这不户田的生日快到了，新垣提前就计划好去国外的潜水之旅——自从上次那场更像是小孩子怄气一般的“吵架”后，户田就被宠得快上了天。

本着互相尊重的想法，她虽然很好奇新垣在和谁聊天，但既然对方不说，她也不会问，毕竟就算是朝夕相处的恋人，谁还没有点隐私呢？直到忙碌的宣传期结束的某个晚上，机缘巧合下，户田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嘴。那天她在楼上的公寓和朋友们聚会，因为其中一个朋友临时有事，聚会不到午夜就结束了。回到楼下新垣的家里，客房的灯亮着，扎着丸子头的高个子正盘腿坐在书桌前，面前还摆着一台型号古老的笔记本电脑。新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鼠标，见到扒在门缝窥探的户田，笑了笑：“你在干嘛呀Erika，偷偷摸摸的。”她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把户田从门外拉进来，顺势拉到怀里，抚摸着户田暖呼呼的泛红的脸。“不是说今晚要喝个痛快所以不回来了么？”

“很可惜，提前结束了。”户田撒着娇回答。她斜眼瞥了瞥那台银色的松下牌电脑，那应该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她们因为比嘉爱未代言才买的。另外，新垣乍一见到她回来时那惊讶中混杂着喜悦和一丝丝的惊恐也没能逃过她的眼睛。户田这下再也按捺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那个电脑还能用啊……打游戏？怎么不用客厅里的那个？”户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若无其事，她坐到转椅上，忍住没打开笔记本的盖子，可还是没能忍住又多问了一句，“我以为你最近都在玩手机游戏呢。”

话一出口却不如想象中那么轻描淡写，甚至还有点阴阳怪气的，想再说点什么把这话题跳过去，但脑袋又因为酒精而没那么灵光。户田张着嘴支支吾吾的时候，新垣做了一番短暂的心理斗争，就小心翼翼地把事实说了出来。她把笔记本打开，屏幕上是一个写了一半的文档，一闪而过，户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内容，新垣又把界面关掉了。

“最近在……呃，写点东西。”

“写东西？”

“嗯，大概算是小说之类的。”新垣别过了目光，声音也越来越小，“看得多了，自己也就有点想写。”

“欸~”户田笑弯了眼，不是因为写小说这件事，而是因为新垣那股害羞的可爱劲儿。她没再看屏幕，撑着头懒洋洋地问道，“写的什么啊？”

新垣没回答，俯下身从户田的手里接过鼠标，点开某个保存在收藏夹的页面。户田眯起眼睛仔细看，从密密麻麻的文字列表中发现了两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平行时空/中川由里/早乙女凛/早由里。

“不就是同人文吗？”

“你知道？”

“我之前看过白绯的……啊，就是白石医生和绯山医生。虽说是没事搜自己名字时才偶然才看到的啦，结果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大门似的，网友的脑洞可真是大。”户田非常淡定地划着鼠标滚轮，“其实有些写得很棒啊，我还怀疑安达桑就是看了这些才能写出那样的剧情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感觉果然没出错，就是在那次大杂烩的节目之后，新垣在电视台的走廊里偶然间听别人闲谈，说“龙星那家伙保守得很”，“要是有隔壁编剧姬子一半大胆，收视率还会更高”，还说要是能拍出某篇同人小说的剧情可就有意思了。那篇小说的名字叫《逆动》，新垣好奇去查了下，这查完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连着在坊间通称“9chan”的网站上看了好几天。

户田于是在键盘上敲下“逆动”，回车键按下去，屏幕上随即蹦出了简介——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的话，也许就会有另一种结局吧？又或是，刻在基因中的邪恶永远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酝酿，你要记住，利维坦会沉睡，但从来不会消失。

“……太中二了！看完简介我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

关西人不由得蹦出关西腔，新垣咳嗽两声解释道：“其实就是续写，主要讲的是警官那一枪打到教授的头，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中川桑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和早乙女桑相依为命，最后又卷进某个事件，才发现原以为的小白兔其实是一只小狼狗什么的……”

“好惨啊，话说你这些代称都是哪儿学来的？”户田继续吐槽，随手点了另外一个链接，是同样的tag下热度第一的文章，名叫《夜叉》。没等户田细看，新垣先兴奋地讲起故事梗概：说警官开枪之后救护车及时赶到，最后丈夫和孩子活了下来，但叫来救护车的教授却死掉了，调查之后发现凶手另有其人，警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躁郁症演变成精神分裂，几乎无时无刻在和想象中的教授的幽灵共处，最终一步步变成夜叉，在暗中处理掉无法被法律制裁的罪犯。

“虽然设定很带感，但还是好惨！”户田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抓，然后又甩了甩，“不过，我倒是希望演这样的角色，肯定很有挑战性。”她指着评论里的“人鬼情未了”笑了半天。

换好居家服，她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床上，和新垣一边吐槽一边继续看各种各样的故事，有很正经严肃的剧情续写，也有全新的世界观，还有搞笑的很有梗的段子。户田乐在其中，就是很奇怪竟然日本刑事剧竟然还能套进哈利波特和星球大战的世界里。“为什么是哈利波特啊！”她不解地大叫。“也算是必不可少的设定了。”新垣说，她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是，早乙女动用在医院的关系自导自演了一出死亡和葬礼，让中川以为自己杀了人，还偷偷在暗中运作着Hapee公司积累下来的人脉，设了个局让警官蒙受不白之冤，最后逼着她投向利维坦的怀抱。

“喂，投向怀抱什么的，我的中川桑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绝对会再对着教授来一枪。”

户田用手比成枪的样子，抵住新垣的穿着白背心的胸口：“嘭！这样。”新垣应声身子一歪，歪进了户田怀里，呼吸急促，颤颤巍巍地说，“糟、糟糕……我好像被丘比特射中了！”

那呼吸声让气氛暧昧得恰到好处，户田按捺不住自己的怦然心动，舔舔嘴唇，脑子里满是网友们写的两人之间千奇百怪的play。“要试试吗？刚刚那篇文里面的。”她望向新垣，后者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味，然后没过几秒就入戏了。然而，腹黑教授那双透着邪气的黑色眼眸很难不让户田沉迷其中，哪还有心思扮成内心纠结的警官，她的表情怎么看都只能说是欲拒还迎。

“不对呀，不是要角色扮演吗？”

新垣没想到户田这么快就放弃了拒绝，但没了演戏那层皮，新垣的胆子也小了不少，文章里所谓的“出格互动”大打折扣，不过也已经足够。柔情在胸中荡漾，一番打情骂俏，拥抱缠绵，新垣躺在床上等户田洗澡，便又继续思考着自己手头的那篇续写。说实话，她虽然看大家写了许多引人入胜的设定，但内心已经认定那两个角色最终也不会有好结果，更不会出现什么在一起之类的剧情。

“不过，我倒是有点理解龙星为什么不愿意把结局写死了。”她对正在擦头发的户田说，“投入感情之后，就好舍不得她俩。”

“所以说，你到底写了些什么啊。”户田也穿着和新垣一样的白色背心，伸手擦掉顺着大腿流下去的水珠，“不会也是那些奇怪的设定吧？星球大战什么的……”她噗嗤笑了一声，坐到床边，又把挂在下巴上的水珠抹在新垣脸上。“虽然文笔很不错，剧情发展也扣人心弦，可都已经不是原来的人物了，有什么意义啊？”

“试图找到人物的另一种可能性，或者是，把她们从本来就很纠结的命运中拯救出来……”新垣捉住户田恶作剧的手，漫不经心地玩起她的手指。 “其实写东西或者画画……创作，都是在寄托内心的愿望啦，美好的、或者扭曲的都有。”

“欸，那你寄托什么了？”

新垣皱起好看的眉毛，思索一阵，犹疑地蹦出两个字。

“……母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户田放肆地大笑。其实她能理解新垣想表达什么，虽然说了很多次不想再演有可能烂尾的续集，但说不挂念那两个让人操心的家伙是骗人的。

“Erika觉得她们最后会怎样呢？”新垣问。

户田沉吟片刻，摇摇头。“想不出，但估计好不了。由里酱对凛酱又爱又恨，她越是不愿屈服，凛酱那种想得到她的想法就越强烈，可是，谁都不肯让步。不知道龙星怎么想的，但要是我的话，估计最后她们都死了才能勉强算HE。”

“好现实啊。”

“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作为……母爱泛滥的演员，本着对角色负责的态度，肯定会写那种超级现实的剧情吧。”

新垣抿起嘴，故作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一、

早乙女凛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不太记得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便本能地寻觅记忆的线索。雪白的天花板、朴素的窗帘、昏暗小夜灯，塑料软管、呼吸器，浑身的隐痛、胸口和脑袋上的绷带，回忆渐渐浮出黝黑的水面——

某个晚上，她透过摄像头看到甜品店Your Way有可疑人物闯入，却来迟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接下来残忍的伤害事件，只能先为伤者做了紧急处理，叫来救护车，然后没过多久，就被怒气冲冲的警官击中，还连着挨了好几枪，记忆就从此断档。

还能记起这些事，看来大脑的关键部位没怎么伤到。真是幸运。早乙女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尝试在脑中勾勒始某人的面貌，回忆小时候的事，对自己的语言和认知能力进行简单的测试，又试着动了动手指和腿，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转动僵硬的脖子，早乙女看到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也就是把她搞成这样的始作俑者，中川由里，穿着黑色的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仿佛只是运动累了在休息的模样。

“伤心，没有。生气，有点。兴奋，有。想报复，没错。我还是我。”

早乙女扭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中川，几乎没发出声音、也没什么表情地默念着，而中川却因为这蚊子一样细语而睁开了眼睛。早乙女见状，急忙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因为疼痛表情纠结。中川向病床走来，早乙女捂住头，眼神茫然中带着些惊恐和慌张。

“你、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

中川的呼吸陡然急促。她抿着嘴，瞄了瞄床头的传唤铃，又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当然，我是明高大学神经科学系的学生。”早乙女低头看了看，表情渐渐严肃，“难道我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吗？我爸妈呢？”

中川眉头紧锁，那表情太过有趣，早乙女能忍住不笑，可眼角一直在抽搐。虽然还想再逗逗可爱的警官，可是在身体吃不消之前，她还是更想争取一些能和中川单独相处的时间。

“骗你的。”早乙女趁着中川犹豫的时候，抓住她想要按下呼唤铃的手，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下，笑着问道，“我睡了很久？”

“……五十一天。”

不知是不是大脑受伤的原因，感觉中川的声音听上去居然都比记忆中的柔和了许多。早乙女还没来得及开心，警官就直接把半坐起来的她又按回床上，垂下目光，再没看她一眼。

“心虚啊。”她轻笑着，又问，“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明明可以。”

她满意地看到自己寥寥几句便撕裂了对方凝重的伪装，将高傲的警官推到道德的深渊的断崖边，而掌握着对方命运的绳子的那一头，就在她自己手里。

中川的瞳孔略微颤抖，她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着按响了叫来医生护士的按钮，然后几乎是逃着离开了那间病房。

二、

尽管做了快两个月的心理斗争，也预想了好多种情况，中川由里仍然不知该怎么面对早乙女凛。那天晚上，她被家人的惨状刺激得几乎失去控制，可在掏出枪的瞬间，她在早乙女脸上看到的除了无奈，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兴奋。最后，靠着仅存的一点理智，她才没有上那个恶魔的当，硬是让每一次致命的瞄准和射击偏离了目标。救护车及时赶来，谁都没有死，而且中川友和以及孩子们还比脑袋受伤的早乙女恢复得更快。

警方调查了店里那台摄像头，才发现凶手另有其人。中川因为对无辜平民开枪而被警务督查问询，尽管上面同意她“主观上有理由认为自身安全受到威胁”这一说法，但仍因为“存在一定误判和泄愤的嫌疑”，让她停职一个月，并且不能参与这桩甜品店杀人未遂案的调查。这对中川来说是个比蹲监狱还要严厉的惩罚，她无论是对早乙女还是对那个蒙面凶手的怒气都无处发泄，于是在家人状况好转之后的一个周末，独自跑到金泽豪赌两天，逢人就要和人拼酒，还把几个挑事的黑社会教训得屁滚尿流。酒吧老板坂本一雄彻底无语，也只能由得她闹，他现在连一个能阻止她的人都找不到。到最后中川也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接了一通电话便回到东京，总算是没把毁灭性的负能量带到死里逃生的家人面前。

事实上，佐藤管理官嘴上骂骂咧咧的，却把中川家的这桩案子看得特别重，搜查小组里尽是他认可的骨干搜查员。森下和小早川也在其中，她们小队有时间就在秘密基地的娱乐室里互换信息。最开始的时候，中川就考虑过这可能是一起仇杀，而从摄像头拍到的犯人的体型来看，也和她的猜测比较吻合。

“是那个邪教的会长。”她对两个手下说，语气非常笃定。

“可是没有证据，而且，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也没有照片。”

森下苦恼地挠着头，他仍然戴着Hapee的头环，在不需要使用的时候，就像耳机一样挂在脖子上。中川盯着它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忽远忽近的，把森下看得有点心慌。

“老大？”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中川还在思考，小早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插嘴道：“对了，这个Hapee……”她瞄了一眼中川的脸色，顿了顿说，“最近被收购了，很大的手笔，还空降了新的CEO呢。”

中川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回来。“新的CEO？”

“嗯，好像很强势的样子，公司目前正在酝酿新的项目。”

被收购的时间点之巧和速度之快，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而就在这次聚会之后没过两天，中川就因为对前任CEO开枪而被Hapee公司告上了法庭。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但就像是给人吃下苍蝇那般难受。只可惜中川警官不是一般人，她一点都不觉得羞愧或是麻烦，倒还借此机会从Hapee的员工那里得到不少信息。然后，在停职解除之后，立刻以调查为名走进了新任CEO的办公室。

就在那里，她见到了名为野口康平的男人。

“您好。”

新任CEO坐在办工作后方。中川很熟悉这声音。她眯起眼睛，目光刀一样刮过他的眉眼和下巴。这张脸和曾经的会长不太一样，但又有着微妙的相似，那种微妙是人工残留的痕迹。

“请问有什么事吗？”野口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审视，笑容有着字面意义上的僵硬，“我们这可不欢迎乱开枪的警察。”

中川委婉地回应着他的挑衅。“只是来亲自向贵公司道个歉而已。”警官挂上包含歉意苦笑，然后深深鞠躬。随意寒暄了几句，中川便打算告辞。她只是想亲眼看看，而现在，她终于有理由彻底对这个男人展开彻底的调查。

“对了对了，您丈夫和孩子还好吗？”

野口轻快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中川正在推门的手瞬间僵住了，但她仍然保持着微笑，回答道：“承蒙关心。”

“那就好……嗯，或者说是太遗憾了？毕竟您当初，不是说和他们关系不好吗？”

那眼神里的得意和他在教堂里煽动其他人共同犯罪时一模一样。

三、

早乙女出院那天，中川思来想去还是去了一趟。和想象中不一样，只有早乙女一个人在收拾几乎没有的行李，而且不巧的是，她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样子还被看到了。

“中川警官又是来调查的吗？”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的公司被人收购了。”中川讽刺道，“他们也太无情了，就这么把前任CEO当成垃圾抛弃掉。”

“你要是担心我，倒是编一个好点的理由啊。”早乙女的笑容里难掩揶揄，语气欢快地说，“这种事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可是收到了一大笔‘抚慰金’呢。”

“所以你也知道，野口康平就是那个失踪的会长了？”

“……这倒是个新鲜事。”早乙女挑挑眉，转移话题道，“我们去你家详谈这件事如何？对了，反正我现在彻底被人抛弃，又无家可归，不如你收留我住下吧！我会付钱的。”她手指在中川眼前画了个圈，然后指着脑袋，“毕竟我这样都是你害的，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无家可归？开什么玩笑，你自己家呢？”中川咬牙切齿地问。

“烧了一个。另一个倒是还在，不过，万一我旧疾复发，孤独地死在家里怎么办？”

中川缓慢地吸了一大口气，大概吸了5秒钟，又花了5秒钟吐出去，最后无奈地把早乙女带回了家。

甜品店没开门，但有很多邻居和顾客来慰问，这对中川友和来说是一种幸福的苦恼。中川由里带着早乙女回家的时候，一群年轻女孩正在安慰两个孩子。八云只伤到一只胳膊，现在已经又活蹦乱跳的了。被割到胸口的翔平，乖巧地坐着，接过姐姐们递来的甜甜圈，一边礼貌地回答着各种的问题。

“啊，早乙女桑！”友和看到救命恩人，满怀着感激颔首致意。

“这家伙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我先带她去客房。”中川由里语速飞快地解释，忽略了丈夫责备的目光和接下来的唠叨，径直走到楼上。早乙女对友和笑了笑说没关系，就跟了上去。满地跑的八云又撞到早乙女的腿，后者便蹲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

“疼吗？”

八云摇摇头，挥舞着受伤的胳膊。

“那就好。”

早乙女站起来，路过翔平的时候，被他送了一块巧克力甜甜圈。“谢啦。”她摸摸他的头，回过身，发现中川站在楼梯的一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这家伙，难不成……”

“因为是你的孩子啊。”早乙女耸耸肩，对中川耳语，表情从充满怜爱又变回小恶魔的模样，“继承了你的优秀血统，要是交给我调教，保准日后可期。”

“你要是敢这么做——”

“开玩笑的。”早乙女压下中川抬起来的手腕，然后不再作声。等到了房间里，她才又继续说，“不过，经历过这么一遭，要想彻底驱散那时的阴影，可就要靠你和友和了。还好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八云和翔平比我要幸运得多呢。”

中川由里听到这，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难以忍受，握紧拳头，对坐在床上的早乙女呵斥道：“你给我过来！”

“搞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我可是暴力的悲惨受害者啊……”

她还没来得及出言回击，中川就像进入了那股“亢奋”上头的状态，丢下一团衣服径直走过来，紧咬着嘴唇，然后把几乎呆住的早乙女抱在了怀里。

“我就是这么安慰孩子们的。就当……对你道歉了吧。”

她的表情看上去用力过猛，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温柔地抚过早乙女的栗色长发，好像生怕弄疼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但是，这不代表我忘了你曾经做过什么。”

“……什么叫欲盖弥彰啊。”

早乙女嗤笑一声。中川涨红了脸，尽管这脸红有八成是因为生气，但足够可爱，也足够早乙女窃喜和调侃好久了。晚上，警官顶着新房客的嘲讽做了晚饭（最近她的厨艺也因为友和的受伤而磨练到至少不会炸了灶台），之后便回到客房，和被迫下岗的CEO互换了情报。

和野口见面之后，中川警官就立刻着手把他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野口康平今年50岁，履历闪耀，前不久才从国外回来。收购Hapee并且把他聘过来的，是一家有政府背景的投资公司，专门收购具备高科技潜力的中小企业，完全看不出会和民间的邪教有联系。唯一值得怀疑的是野口康平的一条就医记录，显示他在走马上任之前因为过敏症住了院，至于那家医院，说巧也不巧，最大的股东便是同样这家投资公司。中川调查了当时的主治医师，然后本能地感觉他在隐瞒什么，护士那里也守口如瓶，她便又去拜访了当时的病友们，最终在他们的描述中得出了“现在的野口和之前的野口并不是一个人”的结论。

“借尸还魂？”早乙女做惊讶状，“谁能有那么大本事呢？好好奇这个‘政府背景’、到底是多大的背景啊。”

“不知道实际控制人是谁，但从现有的证据来看，和法务省脱不了干系。”

“唔，要是那——个会长的话，怪不得多崎君每次见到我都在抱怨。”

早乙女说，在她住院的期间，总有曾经一起创业的伙伴来看望她，她也大致掌握了公司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野口康平简单来说就是个控制狂，叫停了所有新项目，带来一伙新的团队，猛烈打压原先的管理层，开除的开除，边缘化的边缘化，然后把公司原有的资源全都投入了研发和用户数据后评估，而且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决定有异议。整个公司完全没有了创业初期的艰苦却心怀希望的气氛，也容不得任何与群体格格不入的异端分子。“倒是像他会做的事。”早乙女评价道。想到他在教堂里控制人群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如果背后有一个能打理一切的后台在，她对Hapee的现状完全不感到意外。

“哈，他也许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吧。”早乙女捏着下巴，金边眼镜下，双眼闪烁着锐利的光，“正好我要去交接工作，改天去会会他好了。”

四、

在去见野口之前，早乙女先联系了年轻的黑客斋藤冬马。他是Hapee最早的员工之一，就是他开发了窃听别人手机的黑客工具。他很有个性，不擅交际，但唯独对早乙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神经科学教授自然有的是办法获取这位天才阿斯伯格少年的好感，而且还曾经帮他“解决”掉了骗走他奶奶全部积蓄的推销客，把那笔钱追了回来，获取了他的信任。斋藤和早乙女透露，他最近在公司非常不受待见，正萌生辞职的想法。“反正你也不在了，这里很无聊。”他说。“那我来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早乙女让他黑进自家公司的系统，调出了野口办公室的录像。她发现他经常会给某人打电话，谈话的内容听上去很正常，却好像夹杂着某些暗号，而且脸上的恭敬是夸张的语气掩盖不住的。她于是猜测他确实背后有着一号人物，于是，便抱着捉弄他的想法走进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久仰久仰。”

野口走出来和早乙女握手，态度和善。她们简单谈了谈，关于过去的经验、现在的项目和未来的战略。渐渐地，他开始得意，总是有意无意地强调“在我的领导下”、“可惜你受了伤”之类的话。早乙女尽管内心的确有些遗憾——毕竟不能亲手改造这个社会了，单纯的杀掉坏蛋效率太低——但没表现出任何公司被夺走的不甘和怨怼。她品味了一阵，发觉他似乎不是她、或是中川由里这样的人，便决定主动出击。

“其实，那位阁下已经和我说过了，有别的事情交给我去做。”

“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野口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恢复了，“我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事吗？”

“接管‘工厂’。”早乙女缓缓地说出某个暗语，紧紧地盯着野口的眼睛，她看到他的眼皮跳了两下。“当然，那也要等‘零件’全部到位才可以。所以，在我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你可要好好加油啊。”她语气轻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然后欣喜地看到野口的嘴角也开始微微抽搐。

“不可能，工厂明明还没……”

“信不信由你。话说，你不会是在质疑那位阁下吧？”

“这……”

早乙女站起来欠欠身便准备离开，走到半路，又回头对他说：“对了对了，我来这还有一句话要带给你——好好办事，没有用的垃圾，随时都可以丢掉——那位阁下是这么说的哦。”然后潇洒地双手插兜一路走出了Hapee的大门。出门之后，她就打开手机的某个app，那正是之前可以黑进别人手机里的软件。于是，野口和某位大人物的秘书的通话记录，就这么被中川由里得到了。

“听上去，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好像很厉害啊。”早乙女对面色凝重的中川说。

“再追查下去，可能检察院和警视厅就会被施压了吧……现在已经在明里暗里推脱邪教和我家的案子了。”

“反正我们都已经确定他就是凶手，不如把他偷偷杀掉怎么样？”

中川瞪了早乙女一眼。“我不会这么做的，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尽管他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嗯。”

“哎呀，中川警官你，还真是虚伪啊。”早乙女走到书桌前，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搭在中川的肩头，俯身贴着她的侧脸，低沉的气音无比暧昧。“明明就，用枪打穿了我的头呢。”

中川任凭她再怎么撩拨都一动不动，只是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你就那么恨我？恨到甘愿被一直极力否认的股冲动控制，打破自己的底线？”早乙女舔舔嘴唇，咧开嘴笑了。“但是呢，能被你如此恨着，我非常开心。你其实很享受和我玩这些刺激的游戏吧？你不接受我会因为输掉游戏而伤害你的家人，可事实摆在那里，巨大的认知失调才会激发那么大的怨气，也就有了这一下，嘭——”

“啧，你说够了没？”

“生气和否认都代表我说中了。懂得心理学可真是方便啊，小由里也好，野口会长也好……”

“既然这么方便，”中川深呼吸，把早乙女推开，双手交叉在胸前，挑衅地看着她，“那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说是这么说，但警官想找的人其实是斋藤冬马，她想让他搞一点点小破坏，再嫁祸到她的身上。如果野口真的报复心那么强，中川相信他一定会再来“拜访”的。之后，就可以设个局把他抓起来了。她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另一个擅长搞破坏的恶魔，她说的时候虽然笑着，但眼里的寒意让利维坦也兴奋不已。

“可是那样的话，他也只会舒舒服服地待在监狱里啊。”

“不会让他舒舒服服的。”

恶魔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这才是我喜欢的小由里嘛。”

五、

有斋藤冬马的帮忙，公司的安保系统几乎和木栅栏一样脆弱，大概一周的时间，野口及其背后的投资人的目的就呼之欲出。收购Hapee并不是想要在消费电子上面赚钱，这家投资公司果然更看重的是科技本身，具体到这件事情上来，就是他们分析和控制脑电波实验数据。在早乙女的带领下，颇有能力却因为个性而不受重用的科学家们，在资金充裕的环境里，得以开发出比大学研究院还要尖端而且更具实用性的技术。而现在，野口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从用户回馈的数据里，再分析建立一套更加精细的模型，并且不仅仅是控制情绪那么简单。

“彻底控制大脑？那可不是一个头环能解决的问题，我作为神经科学教授有点感觉被冒犯了呢。”

早乙女很是疑惑。要是能这么轻易能控制别人的想法，她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和大学联合做内置芯片的实验吗？但中川可不管这一套，她关心的只是，如果研究室被毁掉、数据还没有备份的话，那野口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小由里，你这可真够坏的。”

“哼，他要报复我的话，就尽管来吧。”

中川的想法非常简单，她的目的就是要偷偷破坏掉所有的研究数据，无论是从物理上还是比特流上。然后掩盖掉能追查来源的线索、制造了一颗定时炸弹，让早乙女托熟人把它放进研究室里。

“有防爆检查、又有安检，你说我该怎么把这个带进去？”

“你不是神通广大的利维坦吗？”

“唉，我看你就是把我当枪使。没想到我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但是……放炸弹和杀人究竟哪个更糟糕啊，真是的。”

早乙女夸张地叹着气，接过中川递来的黑色皮箱。她寻觅了一圈，选中一位刚刚离职的研究员三井，在他去公司取东西的那天，早乙女也约了野口要谈事情，便和他在公司门口“偶遇”了。等三井先过了安检之后，斋藤制造出短暂的停电，早乙女就在门的另一面，趁机和三井交换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黑色皮包。等三井把包交给斋藤，斋藤又把它放到研究室里，当然消除了所有监控和出入门记录之类的证据，顺便再让大楼里的消防系统失灵。间谍游戏打发了他无聊的时间，但又感觉没什么挑战。早乙女提出可以找找有没有其他的实验数据的备份，结果他居然真的找到了另外两个加密服务器。又过了两天，斋藤攻破加密服务器，炸弹也随之爆炸。Hapee遭受恐怖袭击这件事上了当地新闻，就在野口应付完记者、十分从容地登录备份服务器却发现拒绝访问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查不到来源的短信——

“备份的数据我收下了，为您的遭遇感到遗憾。高桥幸子敬上。”

他的手机仍然处于早乙女的监控之中，前置摄像头让两人得以看到他的脸，但野口的表情控制得非常好，中川甚至不太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被激怒。不过，她相信他一定记得这个假名。野口之后给神秘的联络人打了很多电话，能听得出他尽量在辩解，可对面根本不买账。他似乎发现了黑客入侵的痕迹，但又找不到是谁，只是警觉地把手机丢掉了，早乙女也因此失去了和他的直接联系。中川按部就班地做着各种准备。她建议中川友和与孩子们去金泽疗养，实际上偷偷拜托当地大佬坂本一雄保护他们的安全。她自己留在东京，早乙女则是作为“亲密好友”继续住在她家，按本人的说法是，“他可能会挑一个大病初愈、看上去弱弱的人下手”。可到头来，她俩没等到有人持刀闯入，却等来了野口康平已经辞职、并准备回到美国的新闻。

“哎呀呀，他不会真的被那位厉害的黑幕处理掉了吧？”

“谁知道呢。”

她透过关系查到了野口康平的出境记录，但仍没有放松警惕。她想，就算这次计划没有成功，还有下次，还会有很多次，直到她达到目的为止。早乙女说她越来越“上道儿”了。失业教授对公司被抢走这件事也是耿耿于怀，而且说到底，他还间接导致了她被射伤，虽然获得了一个拥抱和同居的机会勉强算赚到。她真的在老老实实付房租，除了去医院检查身体，平时的活动就只是看书以及和中川下棋，后者因为得到了监视利维坦的机会，除了会别别扭扭地刻意保持距离，对此也没什么怨言。

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一天晚上，中川和小队成员聚会，喝得酩酊大醉，叫早乙女来接她回家。两人搀扶着走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在一个摄像头照不到的隧道里，戴口罩的高个子男人持刀出现，推到晃晃悠悠的中川，然后把刀架在早乙女的脖子上。

“等、等一下？”早乙女胡乱挥舞双臂，不小心把野口的面罩抓掉了。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脸时，她瞪大了眼睛，惊呼道，“野口桑？你这是要——”

“高桥桑，你好啊。”他捂住早乙女的嘴，反手把她当成人质，看向中川的眼神在黑暗中也藏不住阴狠，“我的数据在哪儿？”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中川口齿不清，憨厚地笑着说，“我叫、叫中川，中川警部！”

“别演了。”他在早乙女耳边低吼，“早乙女桑，要是想活命，最好还是劝她告诉我。”他手上一使力，白皙的脖子就被划开一道血痕。“这一刀是你上次骗我的份。”

“呜呜——”

早乙女尖叫了两声，看到中川一边抹着嘴一边摘下胸前的扣子时，她也就不叫了。虽然手臂被钳制住，脖子上还架着刀，但凭着高超的格斗技巧，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刀夺了过来，顺便一脚踢在野口的膝盖上。

“你刚才那样对我，应该也够那边的警官把你逮捕了吧？”

六、

中川这时候酒好像突然就醒了，从兜里拿出手铐和手枪。“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就一个人来，而且竟然如此不冷静。”她得意地把她的微型摄像机展示给野口看，“看来某个大人物把你逼得可是够呛啊。”

“你——”

中川用黑洞洞的枪口叫他闭上嘴，又让早乙女把他的两只手拷住。

“就会使唤我，我还在流血欸！”

早乙女虽然在抱怨，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然后，又摘掉他的手套，拽着他的手握住刀柄，这才把沾了指纹的刀交给中川。野口咬紧牙关，仍然没放弃挣扎。他的情绪忽然变得激昂，把早乙女吓了一跳。

“早乙女桑，其实我们才是一路人啊！那位阁下只是因为你受了伤，才让我暂时代管公司的，可我一直不服气。现在我认输了，我真该听她的话。”野口眼巴巴地望着早乙女，表情无比真诚，“那位阁下需要利维坦，我们一起来改变这个充满罪恶的腐坏的世界吧！”

“嚯，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我倒是好奇你老板是什么来头了。”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只要——”

“啧。”

中川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斜眼瞥了瞥早乙女。和她对视一会儿，她就卖了个破绽。利维坦果断出手，两人都拿出了真正的格斗术缠斗起来。最后早乙女还是占了上风，在脸和肚子挨了两记重拳之后，艰难地抢走了那把枪。

“我可是受过伤的，你也太狠了吧。”早乙女气喘吁吁地用枪指着中川。

“你这混蛋。”中川擦了擦嘴角，“难道你要背叛我吗？”

“嗯~因为我找了更有趣的合作伙伴啊。”早乙女伸伸手指，“把摄像头给我，我就放你离开，怎么样？”

“你休想。”

“那还真是可惜。”

早乙女举起手枪，瞄准了中川的心脏，一秒也没犹豫就按下了扳机。

砰——

“你就到天堂去后悔没杀了我吧。”她从中川身上拿走了那个微型摄像头和沾了指纹的刀，又转头对愣住的野口说，“所以，我们是不是得赶紧离开这里？”

“……怪不得她那么想要得到你。”

“如果你是在愚弄我的话，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野口把早乙女带到一个略显豪华的公寓，第二天，在Hapee公司的天台上，早乙女便见到了一位干练严肃的女性，她以为是电话里的那位秘书。但对方却说，自己就是天海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的确在法务省任职。

“具体不方便透露，请你谅解。”她说，“你可以叫我Queen。”

“噗，这还真是……”

早乙女轻笑一声，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女人——大概30岁左右就有着城府极深的扑克脸，自带掌握权力的威严。年纪足够当她爸的野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活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可怜巴巴的狗。

“你为什么知道我？”

“其实我是认识你的父亲。”

早乙女真心实意地感到惊讶。Queen说，她那时在监狱工作，听西园寺和狱友们聊天，他说他是被冤枉的，其实烧掉房子的是他女儿。其他人当然就当成是老家伙痴呆了，但她却不觉得他这是在胡说。直到有一天，西园寺看了早间新闻之后就变得尤其反常，嘴里念叨着，“我的女儿果然很优秀”之类的话。然后没过多久，他就越狱了。

“他控制别人真的很有一套，但最后还是输给了你。”Queen目光凌厉，但看不出什么感情，“我很欣赏你，你的能力，你的手段，还有你的理想。我也一样——社会从诞生之初就需要一个强力的人去掌控那些愚民，但很可惜，某些占据高位的人却也愚蠢得和常人无异，这样下去，人类的社会除了不断走弯路之外，根本就不可能变得更好。”

“你有什么计划？”

Queen拿出了一个细长的管子，只说了一个词，早乙女就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竟然有人比她还要疯狂，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纳米机器人。”

“……所以你才需要，那个。”

“你愿意帮助我吗？”

“我只是怀疑，你究竟有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实现这个宏图壮志啊？”

“当然。”

Queen拿出手机，上面正在播放一段视频，画面里，身材颀长的女性正把一个晕倒的高大男子推到施工挖的深沟里。

“哇，这可厉害了。怪不得你知道利维坦。”早乙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她可不想被不知哪埋伏着的狙击手打成筛子。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和我合作，只要把数据交给我，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都没发生。当然，如果你要搞什么小动作，你和你的警官朋友，还有她的家人，都会毫无声息地消失。”Queen仍然毫无表情，但是对早乙女伸出右手，“不过，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早乙女笑了，放下胳膊，却只把手插进衣兜里。

“我很感兴趣，也愿意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早乙女飞快地掏出中川的那把手枪，对着野口连续按下扳机，直到打空了弹夹，才满意地点点头。整个过程不到2秒，一气呵成。

“他。”她收起枪，轻快地吐出一口气来，“如果你真的那么厉害的话，这点小事能搞定吧？”

Queen完全没受到这出戏剧性一幕的影响，她仍然维持着伸出右手的姿势，左手轻轻挥动，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就把野口的尸体拖走了。

“那么，我什么时候重新上岗？”早乙女终于握住她的手，扬起明媚的笑容，“亲爱的老板？”

七、

中川由里坐在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思前想后，决定还是给早乙女凛打个电话过去。自从上次合伙演了一出戏之后已经过了一整天，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还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她到底调查清楚野口背后的人没有，又或者是，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怎么会，那可是利维坦啊，真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

中川的手指敲桌子敲个不停，她终于下决心拨通那个人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早乙女听上去好像还很开心。

“嗯，小由里担心我了？你就这么着急啊，都不能等到晚上。”

“别废话，你有什么收获？”

“收获很大啊，一会儿我给你发信息你就知道了。”

中川狐疑地挂掉电话，一分钟之后，她收到了早乙女发来的图片。那是野口被枪打到满身疮痍的尸体，下面还附了一段话——

“帮你搞定了，不用谢。她比我想象的还有趣，所以我今晚就不回家了，抱歉。行李你可以留下，要是想我的话，就拿出来看看，或者来Hapee找我也行。

另外，我期待接下来的游戏哦。”

中川沉默了一会儿，便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上。

END

***

户田看完新垣所谓的“残篇”之后，不能说是瞠目结舌，倒也是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怀着复杂的心情，她把自己对于剧情和人物的道不清的感想抛在一边，只给新垣回了一句：

“新垣桑，下一作的编剧是你的话，请一定邀请我去演。”

新垣眼巴巴地等了一整天，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她从恋人的表情也看得出，这位挑剔剧本毫不留情的实力派演员的“想要演”，大概是没来得及组织语言时能给出的最好的褒奖了。在户田的鼓动下，她把最近写的小小说发给龙星。年轻的编剧正埋头创作另一个电视台周年庆剧集，抽空看完，直接给新垣发来一条消息说：“我也很想看到这样的后续，等我有空改成剧本，然后我们一起把它拍出来吧！”制作人大场也觉得这个设定应该靠谱，他决定拍一集SP，还开玩笑地问新垣有没兴趣改行。“我看过新垣桑之前做过的杂志和电视剧企划，我觉得你很适合我们这行，要是有意向的话，请一定要先考虑我们富士台啊！”

户田从冰箱里拿出凉啤酒，靠着冰箱一边喝一边听新垣讲，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哈哈哈，不是很好吗，刚好你准备转型到幕后，就从这个开始吧。”

“哎？说得这么轻松……啊，给我也拿一瓶。”

户田于是拿着酒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又挤了挤眼睛。

“加油啊，新垣P。”

然后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新垣手上的那罐。这场景让新垣结衣仿若回到很多年前还迷茫着的少年时代，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也是像这样，在对饮中畅谈，被不经意地鼓励着前进，才没有在浪潮中彻底失去方向。她望着户田那双好看的眼，经过时光打磨，它们不仅没有黯淡，反而散发出更加优雅的光彩，最重要的是，那股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仍然像阳光一样，引得她心驰神往。

“但是你这明摆着还是没完啊，难道我们的新垣P野心这么大，还要拍电影？”

“没有啦。”新垣轻轻揪着小狮子略带调皮的脸，“就是，舍不得。我想，我寄托在小说里的情感，大概就是希望她们两个的故事永远都不会结束吧。早乙女桑对我来说很重要，各种意义上……”

户田凝视着自己这位好友，明明上一秒还想着捉弄她，不知怎的，眼里居然一瞬间涌出了泪花。新垣有些惊慌，“我捏疼你了？”户田摇头。眼泪眨眨眼就消失了，情绪却久久难以消退，那不是单纯的痛苦或喜悦，而是更加难以捉摸的，一连串没有发生的“如果”。虽然曾经缺少些勇气，但好在足够幸运，在多年之后，仍然能与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互道一声“我爱你”。

“不过啊，你是不是在这文里面加了些私货？”

“呀，被发现了。不过硬要说的话，创作本身就等于私货才对吧？”

“这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