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酒徒酒吧位於城裡東邊的暗巷中,距離皇家狩獵團總部大概只有200米路程,是白石仍在狩獵團當駐團醫生時常與約克等狩獵員去的酒吧,某種意義上來看白石的膽子的確挺大的。
下午時分總有些窗外的陽光灑進酒吧,空間明亮了不少,但酒吧的角落裡依舊昏暗。在白石與約克交談間又來了些客人落座於酒吧各處。人們進進出出也為酒吧帶來了戶外的涼意。
白石輕撫杯沿,眼簾微微垂下,張口說道:「親愛的約克,如果你想殺我,大可以在查到住處後便直接殺進來。但你沒有。」白石頓了一刻,「你究竟想幹甚麼?」
「我想確認一些事情。」約克也直言不諱,「在你走後,城裡開始出現一些流言,說有一個醫術高超的醫生到處醫治我們的敵人。那是你對吧。」這問句是典型的陳述語氣,但白石沒能從約克淡漠的神息中看出甚麼情緒。
「醫術高不高超我不清楚,亦不知道你所說的敵人是誰。但如果你是說醫治獸人的人類醫生,那我不否認。」
「為甚麼?」聽畢,約克竟面露怒意,還激動得站了起來,「白石!你也見不少的,在獸人手下死得多慘烈的同伴。你去幫他們,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同伴,有沒有想過黑......」
白石下意識打斷約克的話,故作從容地說:「約克,我又不明白了。你明明上一秒是多麼有把握的說著我就是那醫生,下一秒在得到我的明確肯定後又如此激動,又是為甚麼啊?冷靜點吧。」
「咳。」約克若無其事地緩緩坐下來掩飾他的窘態。「我不清楚是甚麼驅使你離棄我們,但只要你肯回來,我便與團長說不再追究......」
「聽說你現在混到個隊長來當,想不到在團裡還如此有話語權啊。但你的同伴好像不似團長那麼好呼嚨哦。恐怕他們已不再信任我這個『叛徒』了吧。看,他們都劍拔弩張了。」
白石跟著她那位獸人朋友一起生活了半年,野性的觸覺提升了不少。就在約克剛剛站起來的一瞬,白石便察覺到酒吧四周湧來蠢蠢欲動的殺意,就像深埋於地下的蠕動著的藤蔓忽然破土而出纏上白石的手腳。
白石的目光橫掃酒吧一圈,利落地斬斷從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攀繞而來滿佈荊棘的藤蔓,說道:「你們在我家附近埋伏的人只會無功而還。而且無論你們用甚麼手段把我帶回總部,是我自願跟你們回去也好,還是壓個罪名來將我又拉又鎖也好。你們都不會見到想見的人的。」
約克不禁皺了皺眉,心裡的盤算被人看穿,也不打算再裝下去了,「沒關係,機會多的是。而且我們去狩獵從來不論獵物生死,宗旨只為了消除對人類社會的威脅。」約克的右手撫上腰間的劍柄,「只是現在這威脅也算上你而已。」他再一次站了起來,揮出腰間的配劍襲向白石的喉嚨。
白石一腳踹向桌子借力把自己推開,偏頭避過約克的劍刃,卻隨傾側的椅子一同倒於地上。另一邊約克也被傾倒的桌子扳倒於地上。此時坐在白石四周穿便裝的食客都已掏出短刀、匕首架起陣勢,被困於牆角的她彷彿已成甕中之鱉。一馬當先攻向她的是在右邊的頂著烏黑短髮的小伙子,他拿起收於桌下的匕首衝向白石,更忽然揚聲,「我要為黑田老師報仇!」
回憶中的名字響起,恍惚之間,白石認出了這個小伙子,貝亞德。曾經,白石亦與他在此暢飲一番。曾經,白石撫過他仍綁著繃帶的腦勺子,白石彷彿仍能感受當時殘留於手中的生硬的髮絲的觸感。曾經,於白石手上救回的生命向她報以展顏一笑。如今,只有充滿仇恨的眼眸與她對視,以及還有五公分便會刺到她胸膛的匕首,白石一時竟然不懂反應。
此時一個穿深藍格紋斗篷的身影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出,由下向上之勢一腳踢開貝亞德手上的匕首,並一掌將貝亞德擊飛。眾人未及作出反應,木桌椅、瓷杯都已被小伙子撞破一地。晃動間那人的兜帽滑落,露出一頭棕紅色的卷髮,還有頭上一對毛茸茸的帶豹紋的獸耳。白石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熟悉的身影,女性獸人轉身把白石扶起站穩後把白石護在身後, 目光如炬警戒地向周遭發出數聲低沉嘶吼,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傳到白石臂上的力度令她生痛,她伸出另一隻手握了握獸人仍拉著她的手,靠近低聲問道:「緋山,你......你不是應該跟藤川去利貝爾塔草原的嗎?」
「誰會上你們的當啊!你找幫手也不要找藤川好嗎?」緋山轉頭投來無奈的眼神。
白石有點懊惱地盯著緋山,本以為是自己成功打破了別人的算盤,怎料是自己的如意算盤打不響。
緋山挑挑眉,「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是來救你的,只是悶太久想要活動活動筋骨而已。你現在該為獨自在草原享受西北風的藤川感到擔憂才對。」
白石腦海出現藤川站在草原中央不停打噴嚏的畫面,「老天,希望他不會咒罵我吧。」
「哼。趕快收拾好這裡回去吧。我還有帳要跟你算。」
「......好吧。」兩人轉頭再次正視約克等人。
「唉,看來你們終於談完了。」約克饒有興味看著兩人,歪頭一邊按摩剛剛倒地扭到的脖子,一邊說道:「雖然跟計劃有點出入,但總算有所收穫。白石醫生是你失算了,你和你的病人我們便拿下了。」
緋山迅速作出反駁,「不不不,你錯了,她是我的俘虜......」潛台詞是我不是她的病人。
狩獵隊員們今次沒給她時間說完,除約克以外都一擁而上揮舞手上的刀劍匕首,但都被保護著白石的緋山靈巧避過。
「我覺得兩者沒有衝突啊。」白石不適時地插進一句。
「閉嘴。」
趁攻勢的空隙,緋山放開了白石,張開雙手的利爪向狩獵員反擊回去,利爪與刀劍相交激起的火花點亮了原本昏暗的角落。
光影交錯之間,緋山那與利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爪輕易便破開狩獵員便裝下穿著的鎖子甲,一次又一次於他們身上劃上血痕,血花四濺,不消一會最後一個狩獵員就於緋山眼前倒下。
「砰。」此時火槍聲突然響徹酒吧。緋山憑著天生的感知能力和豹的本能反應,察覺到忽然尖銳而至的殺氣,瞬間拉著白石彎下了腰,子彈就擦著白石的耳畔飛過,沒入酒吧的木牆中。
約克趁隊員倒下擋著緋山視線的一刻向白石開火,幸而她們成功躲過。下一秒,躺了在緋山身後的貝亞德向緋山背部扔出匕首,白石反應过来,她執起身旁的椅子揮向緋山背後,匕首正好被擋下。
緋山往後與白石對視了一眼,雖然緋山不願宣之於口,但白石讀懂了她眼中的謝意以及接下來的行動。無言間白石回以『下手輕一點哦。』,緋山心領神會,便於挑眉之瞬間衝至約克跟前。約克一怔,右手還保持著舉起燧發手槍之勢瞄準緋山剛才的位置。緋山逼近約克,她的臉與約克的就只有兩公分距離。她再次發出低聲嘶吼,「我那些無辜的朋友就是栽在這東西上吧,但它對我是無效的,你不知道嗎?」
約克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倒退了一步,手還是舉著的但手裡已經空了。緋山一手把玩著手槍,另一隻手的利爪已架在約克的頸上。
「就說了她是我的俘虜,對她出手即是已做好付出相應代價的覺悟了吧。」
「哼!隨便你。」約克偏頭,「白石,看吧,這裡的慘狀......」緋山握拳向約克的臉重擊過去。
「嗚。」約克飛撞到三丈遠的吧枱,酒吧經理引以為傲的黑啤酒桶和吧枱都被撞得破破爛爛。早已嚇得驚惶失色躲在吧枱後的經理,此刻只能看著滿地黑啤欲哭無淚。
約克捂著流著鼻血的鼻子艱難地撐起身子,「看吧,這裡的慘狀就是殘暴的獸人所造成的,就是我們一直想避免的。」
「是嗎?難不成我們還要跟你們說謝謝!」緋山掀起衣袖準備上前再打一遍,白石卻輕輕從她身後一拉,搖搖頭說道:「緋山夠了,對不起,我們走吧。」
聽白石這樣說,緋山也冷靜下來收起利爪。「哼,不知你們對我們有甚麼誤解,我們可是非常愛好和平的,你們的傷大概不用兩星期便會好了。」
白石牽著緋山離開酒吧,在經過吧枱時放下了一袋錢幣。對經理說:「抱歉,這裡應該夠重新添置被破壞的物件和維修的了。作為交換,你和你的客人今天甚麼也沒看到,明白了嗎?」經理連忘點頭。
緋山外加一言:「聽說這裡的黑啤很難喝,既然枱面的黑啤桶已爛掉了,乾脆不要再賣吧。」
「緋山......」
白石又背對著約克說:「約克,凡事多看一點,不要被事物的表徵迷惑。你仔細看看,他們都只是傷於手腳,緋山只是限制他們的行動力並沒傷及要害。皮肉之傷讓駐團醫生耐心看顧,很快便會好的了。」
約克吃痛地抬頭,「白石,你剛剛故意不讓我說。但是黑田老師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們就真是敵人了。」
「......我們走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