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緋］有明の月（上）

閱覽警示：非甜文，多少OOC，感覺作者亂來的頻率愈來愈高，

　　　　　可以批評指教，但我不一定會接受 XD

（以下正文）　　　　　

[ 聖秀大学附属病院．心臟血管內科 ．診間 ]

食指和中指甩著手上的筆，心血管內科主治醫生迫水美步，對著螢幕上一週來檢查的結果，包括造影、24小時ホルター心電圖、不同状態下的心電圖、超音波、體表電位圖、心磁圖甚至是電氣生理學的檢查數據…等等報告，逐頁判讀，仔細不漏掉任何蛛絲馬跡。

因為診療桌對面坐著的，也是位醫生，甚至還是她臨床研修（註）的同期。緋山美帆子。

聖秀兩年，跑到哪科幾乎都會碰上，讀音只差一字的名字也常被指導醫拿來取樂，性格外型大相逕庭，卻意外合得來，也許跟迫水同時修習心理學課程不無關係，在任何場合人際來往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

臨床研修結業後是專門研修，緋山去到翔北急救科，選擇留在聖秀專攻循環器內科的迫水則一路升上主治。

「嗯…有點棘手」她掻搔頭轉過身。診療椅上十幾年不見的同期，漫不經心地摳著拇指指甲旁結著痂皮的傷口，不知是否因為頻繁地消毒刷手，一直好不了「冷凍消融導管術十年前是在翔北進行的吧」

翔北走廊轉角峨立等候，擦身瞬間拉住她，白石齊眉瀏海下眼神執拗，指勁強硬，像捉迷藏，大手大腳掀開厚葉，對著蹲坐樹影下的緋山說「找到妳了」

一而再再而三進逼，換得她橫眉怒視，句裡字間都迸著火星，甩開白石大步離去，當時緋山還沒明白，有時躲起來，其實是渴望被找到。

十年過去了？怎麼感覺是昨日才發生的事。

「緋山醫生？」迫水越過桌面，在她眼前打個響指。

「啊？」茫然地，緋山看了迫水一眼，才想起還在問診中「喔，至少十年沒復發，大概半年前才開始，這陣子愈來愈頻繁，曾經接生到一半胸痛得厲害」

「嗯，了解，不過這些我們上次討論過，病例裡也註明清楚了」迫水坐回椅上「我的意思是，既然是翔北動的手術，關於復發，那裡的主治有沒有什麼看法？」

「我沒有回翔北」緋山坐直身體，眼睫不自然地眨動，「因為某些私人因素，沒打算回去看診」

迫水沉吟不語，未久，她在鍵盤上按了幾個鍵，請護理師先暫時離開診間，角落的印表機開始運轉。

「妳記不記得開始臨床研修時，我沒打算要選心臟內科？」迫水取來剛印出的紙張。

「記得，妳雙修心理，本來是想走精神科」

「我的看法是，妳的狀況並不單純是心臟問題」迫水把文件在桌面上整齊，放在緋山面前，是憂鬱症篩檢量表「如果有配合的精神科醫師最好，要不聖秀這也有很優秀的醫生，我可以開轉診單」

緋山隨性瀏覽，見量表的最後一道題是『您是否反覆的想到死亡，有自殺的念頭或希望自己已經死去』

「沒有，怎麼可能」她把檢量表還給迫水「我說啊，妳負責我的心臟就好」

「不去正視的話，心臟不適症狀有可能因為內分泌持續的紊亂失調，從心因性變成器質性心臟病，那就真的麻煩了」

緋山不響，原本置於大腿上的手揉著後頸。

「我是心內醫生，也是妳的同期跟朋友」迫水摘下眼鏡，語氣真誠「同為醫生，拖延病情的不智，還需要我再說嗎？」

「那妳來安排吧，愈快愈好」

———

〔 青南周產期中心．會議室．院務會議 〕

「緋山醫生還沒到？」

「產房有緊急狀況，緋山主任…」

「搞定了，開始吧」助理小林話還沒說完，白袍隨著快而不急躁的步伐翻飛，所經之處飄散淡雅香水味，才摘下的手術帽的長捲髮稍亂微翹，更顯得自然不作，緋山走到自己的位子接過資料，很快地進入主題。

幾個年輕醫生目光痴隨緋山，不只因她歲月無傷的姣好外貌，更多是侃侃而述時眉宇間的專業自信。

議程中緋山提出希望導入fFN檢測評估早產風險，這一年來無論是高風險妊娠的臨床或是學術研究，她不停地累積堆疊實力，時常以中心為家，甚至創下接生數最多紀錄，青南的緋山醫生，幾乎可以是一塊活招牌了。

院務會議在緋山主導之下，順利進行，fFN檢測叩關有望。

———

[青南周產中心．主任辦公室]

唯有小林知道她家主任的不對勁。

回到辦公室關上門，緋山的笑容消失，再不久，小林在緋山眼裡八成也消失了。鴿灰色天空落下鵝毛大雪，窗外萬物輪廓濛白模糊，緋山眼神空洞固著，雙手還擱在電腦鍵盤上。

若無人打斷，她大概能一直維持這姿勢。

小林看著緋山桌上那滿壺茶水早已冷透的茉莉玉芽，茶葉全沈落底。

google幾個關鍵詞，和她猜想相去不遠，事故即將滿一年。

時在冬日，同樣的大雪天，翔北醫療直昇機山區墜毀事故，各電視台速報瘋狂放送，緋山醫生正在手術室開第一台刀，是一對雙胞胎。

選擇那天出生的寶寶特別多，新生命經由她雙手來到這世界，等緋山終於從產房出來天已晚，走廊上LCD大螢幕跳出籃底白字的最新速報，翔北醫療直昇機墜毀，無人生還。

白石當時就在直昇機上。

隔天緋山開始掛病號，幾日過去，緋山銷假上班，小林臨深履薄謹言慎行，未料回到崗位上的緋山根本看不出異樣。

「執行直昇機勤務本來風險就高，一切都是命」看小林支吾半天，緋山倒自己先開口，雲淡風輕「不是第一次出事了，只是這次運氣沒那麼好」

緋山不曾談起和白石的戀人關係，小林也僅是隱約知悉，更別說青南的其他同事，這讓她暗暗鬆氣，主任有自己的方式療傷止痛，若無能力安慰，閉嘴最好。

要說一切如常也不完全正確，平素已是十足認真的緋山，更加地投注心力，時間從不偏袒誰，一週、一個月、半年…還是過去了。

然而最固執的傷口，往往是不見血的傷口。

某日小林開門便看見緋山按著胸口，表情痛苦，驚嚇之際她拿起桌上分機想討救兵，還未接通就被緋山切掉，說只是舊傷後遺症，偶爾發作不礙事，過會兒就好了，又說這事若洩露半分，要她提頭來見。

需要用到威脅恐嚇，不礙事才有鬼，助理工作重點之一，就是跟主子討價還價，終於讓緋山請假半日徹底檢查。

而後緋山桌上便多了個藥盒，小林想當然是心臟用藥，但她清理垃圾桶時，無意間看見整疊空藥袋，白紙黑字寫著調節神經功能以及幫助睡眠、抗焦慮、抗抑鬱。

也許是藥物副作用，緋山愈來愈容易出神，是那種驚擾她，恐怕遊盪的靈魂將被永留該處，不喚醒她又要愈走愈遠的深淵夢遊。

「主任，下午門診可以準備了」小林輕聲提醒。

「嗯」緋山回過神「把看診名單先叫出來吧」

所幸，只要緋山穿上白袍、套上手術衣，又是平時的緋山醫生。因此除了叮嚀按時服藥、注意飲食均衡、多運動…等等，漫不著邊的制式關心，小林也暫無他法。

今日門診病患跟孕婦都算順利，fFN檢測專案也已上呈給委員會，才八點多就能離開中心，是幾個月以來都沒有的事。

一時不習慣，也不想回家面對整屋子空，緋山在大街上閒走著，突如其來的驟雨，把她趕進了間酒吧，店裡有幾個飛鏢靶跟撞球檯，氣氛音樂感覺頗對年經人的胃口，像緋山這年紀的客人不多，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靠在吧台上，她給自己點了杯酒。

不遠處一群二十來歲的男女在較量撞球邊喝酒談笑，其中一個輕易吸引了緋山的目光。

日本女性要像白石這般身高實在不多，那孩子恐怕比白石還高一兩吋，白色粗針織毛衣牛仔長褲，膠原蛋白還沒流失的鵝蛋臉，靈氣逼人的古典五官，直長髮未染未燙，不顯沈重呆板還格外氣質出眾。

循著緋山的視線，女子不閃不躲，似笑非笑地從容回望。兩人對視幾秒，緋山不著痕跡地別過臉，不再四處張望，喝著自己的酒，就算身側多了個人影，她也去沒在意。

杯中琥珀色液體只餘薄薄一線，不知雨勢是否已歇，緋山抬頭望向窗外，就和身旁的人對個正著，才知一直坐在緋山身邊的人，就是剛才那高個女孩。

「像姐姐這樣的美人，如果想要獨處不被打擾，週五晚上不是個好時間喔」

「是嗎？」緋山拿出錢包準備結帳「酒都喝完一杯，也只有妳來“打擾”啊」

「話不是這麼說，妳左邊第三個位置跟斜後方七點鍾方向的男士、擲飛鏢的那個幾個小子還有靠近門口的女士，都在注意妳喔」女子的手指了幾個地方「妳跟這空間格格不入的悲傷，真的讓人很好奇，要不是我杵在旁邊，妳哪來的安寧」

「那還真是感謝啊」

「不客氣」她接著緋山的話「我是伊達鈴，有榮幸請妳喝杯酒嗎？」

「小朋友」緋山自嘲地輕笑「我能當妳媽了」

「我媽？我媽說過，失戀就像錯過公車，再等等，下一班很快就來了」伊達湊近緋山，輕輕說「姐姐剛才…正在看我吧」

緋山想起下午的巡房。

即將臨盆的孕婦，正在期待她第一個，但是第二胎的孩子，前一胎在36週時突然沒了心跳胎死腹中，當初是緋山幫她引產的，緋山還記得孩子娩出時她撕心裂肺的哭聲，還有回診時她哀傷的神情。

「 恭喜，快可以跟孩子見面了」明天一早的剖腹手術，緋山跟她一樣期待孩子的降生。

「失去女兒以後，我原本覺得走不出來了」孕婦珍愛地摸著隆起的肚皮「直到這孩子的到來，她不是代替品，但若不是她的到來，我一定無法走出傷痛」

「沒興趣」緋山把鈔票放在吧台上，起身就要走。

「那妳請我，看在我當了一個小時的看門狗份上，賞杯酒吧，我快渴死了」

緋山現在才定睛瞧她，長眉之下靈動的鳳眼近看猶如一泓活水，嘴邊說著要人可憐同情，卻掛著頑皮神氣的微笑，身型高聎，三分英氣佐三分稚氣，不得不說，她生得真好看。

「妳想喝什麼？」

「嗯…這個」伊達指著今夜買一送一的調酒，意圖很明顯。

「麻煩你」坐回椅子，緋山把鈔票放在酒單推給酒保，點了伊達指定的酒。

兩杯酒很快地上來，伊達喝著是手裡的酒，眼裡看著是緋山。對緋山的饞涎欲滴，她大方展示。

對此，緋山只是淡淡地呷了兩口酒。

白石會怎麼想？

看到她跟別人喝酒，而且是擺明對她有意的別人，會怎麼想？

勃然大怒？

還是又面露苦澀，微笑地說「太好了，緋山醫生，妳要幸福啊」

緋山感覺到不知從身體哪個部份泛起一陣痛楚。

她放下酒杯，摒住氣息等待疼痛消失後，招呼也沒打，就拎了手包離開。

「等等」伊達追到門口，抽了把傘遞給緋山手中「帶著吧，外面還在下雨」

緋山沒想到伊達追出來只是為送傘，著實愣了一下。

「姐姐真的不帶我一起走嗎?」伊達看緋山停下腳步，又貼近她耳旁說話。

冷笑一聲，緋山放手讓傘墜地，轉身走進雨中。

今夜月光稀薄，冷雨清醒。

美麗的皮囊俯拾即是， 契合的靈魂則遍地難尋，再也不可能有下一個白石惠。

而這人世明明就少了妳，如此巨大的空落，卻還是嘈雜擁擠得讓人無處可逃。

－ＴＢＣ－

註：

日本醫學生畢業需先完成兩年臨床研修(內、外、產婦人、小兒、麻醉、精神、公眾衛生等科)後，依照自身興趣等考量選擇專科進行専門研修的醫師

緋山醫生臨床研修是在聖秀大学附属病院

下列是作者所能查詢到，關於文內提到醫學方面的資料：

心理性心臟病

心理、情緒問題為何會引起心臟的症狀？大概的機制如何？

心理、情緒問題和心臟病之間確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背後存在著非常複雜的病理生理學機制。簡單來說，當一個人著急、焦慮的時候，神經系統的興奮性就會增加，人體會釋放很多神經遞質，如腎上腺素、去甲腎上腺素等。這些神經遞質會讓血管收縮，而相應的心臟局部組織可能就會缺血或出現某些反應，從而引起一些類似心臟病的症狀

由於性格、遺傳或環境等原因，患者處於非常強烈的不良情緒和精神壓力之下。漸漸地，他的心臟就會出現損傷，發生器質性心臟病，如冠心病、心律失常等。這類患者需要治療心臟病，但同時，他也存在心理問題。一般而言，這類患者往往是心理問題在前，心臟問題在後。

fFN的檢測，評估早產風險

fFN是一種高分子的細胞外間質糖蛋白，主要作用在胎膜與子宮的黏合，也有人把它稱作滋養母細胞層的粘膠(trophoblastglue)，早在1996年就有文獻報告指出，在正常懷孕22至35週之間，在陰道分泌物中是試測不到fFN的，只有當胎膜有一些剝離的情形時（當然也意味著早產風險），fFN才會被釋放到陰道分泌物中。所以當檢測到fFN陽性時，早產的風險就隨之上升，但孕婦們也不必擔心的太早，因為經過適當的休息與治療，胎膜有可能再粘合回去，不一定發生早產；反之，若fFN檢測是陰性，再搭配子宮頸測量，長度有2.5cm以上，那早產風險是很低的，可以減少不必要的安胎藥物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