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風景 (坑) 海藍紫 白緋 連載中

版主 ifyou 2021-1-28 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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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版主 ifyou 202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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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還好嗎?

    翔北急救中心的陽台,在某天過後,多了抹深藍色的身影。

    不論外頭是放晴、是落雨、是刮風、還是飄雪。

    總有個在後腦扎著長長馬尾的深藍色線條在陽台各處留下痕跡。
    而留下痕跡的,也不只有她。
    偶爾也看得到兩個身材較壯實的影子,或者心血來潮時會多了另一抹同樣纖細的淡粉色彩。

    但這些,都比不上最常跑上陽台的那人,眼底的風景。
    即使是,眼前不曾止息的日夜循環,亦不能。


    ——應該說,那是無從比較的。

    ------

    如果說,人註定要生離死別。
    那麼死前,人們的眼裡究竟都看到些什麼?
    是生前的過往?還是一片空白?

    這些白石都不知道,但她知道,在看見『她』被醫療直昇機送回來時,她的眼前瞬間一片黑暗。


    緋山醫生……


    方才打開揚聲器的手機傳出森本醫生與藍澤之間,有關緋山醫生傷況仍在耳邊盤桓:

    「心臟停止跳動多久了?」
    「不知道。」
    「不知道腦損傷的程度是嗎?」
    「是的。」

    白石感覺得到自己當下下意識的伸出手,而在要碰到病床護欄前一刻,硬是將手凍結在空氣中,最後無力的垂下。

    「白石。」

    略帶警告的冰冷嗓音,喚回了原本跑走的意識,是藍澤。白石看見藍澤的眼神,斂下眼再睜開,便再回到那個醫術高超而一本正經的優等生姿態。白石衝藍澤溫然的勾起嘴角後,便專注的讓護士為自己快速換上手術服與手套。

    她知道,不論是藍澤、還是自己、在場的指導醫生,都對現在躺在手術床上那人的受傷情形一知半解。她們不知道緋山美帆子究竟心跳停了多久,究竟失去多少呼吸的時間,能不能救得回來。
    對於這台手術,急救科也至少待滿一年的資淺實習生,包括自己在內都知道,她們所做無疑是在跟上天搶人。


    想要搶回自己朝夕相對的夥伴。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刺耳而聒噪的心電圖警告不斷的刺痛著耳膜,與眾人心臟。


    手上忙碌的依照森本、三井兩位醫生的醫囑行動,擔任第二手術助手醫師的白石,腦裡還在播送著早晨出動前,兩人因為病人今野先生的病況而與心臟外科實習生柏原爭執的情況。


    明明一早時,還是那樣生氣蓬勃的為病人診療的人。
    下一刻,竟然是被直昇機給送回來。


    多麼諷刺啊。
    作為直昇機醫生卻被直昇機給送回。


    「血壓仍未上升。」比實習醫生們見過更多讓人心驚膽跳畫面的冴島,平穩的聲音也透出了明顯的焦急。
    「流血不止。」
    「不只有右心耳有損傷啊。」
    「這樣下去這邊人手會不夠的。」藍澤的聲音,有如機器人般平靜的讓人生氣。
    「等心臟外科的人過來吧。」白石嗓音比平常更高了些,只見寡言的藍澤回頭望了一眼,轉而望向三井環奈。
    「送去手術室吧。」
    「是的。」

    一向寡言的藍澤此時雕琢的俊臉更顯得冰冷陰沉,從手術護士手中接過止血鉗,流暢的響起『喀拉喀拉』金屬咬合的聲音:「紗布。」

    「是。」

    如行雲流水般,自然而精湛的醫術,這一刻難得沒讓白石心中感到平靜,或是興奮。

    剛才倒映在眼角膜上的景象,是手術刀鋒利的刃口輕快的劃開包覆心臟的薄膜、充滿飽和氧氣的鮮紅色隨著心臟不住的縮放,擠壓著大量的血液填塞外心包,然後溢滿胸腔,接著……

    滴到白磁磚上,在腳下綻放著一朵朵猩紅。

    「白石,過來幫我。」毫無感情的嗓音再一次的響起。藍澤頭也沒抬,只是忙碌而飛快的運作手指。他也知道,旁邊的同伴心煩意亂,握緊手術刀的指節都泛著可怕的蒼白,要她下刀太困難了——

    因為,她不是自己,她是白石惠。

    那個看來聰明實則天然遲鈍的競爭對手兼同伴,從手術床一推進急救室的那一刻開始,目光就放在正在自己刀口下的人身上。


    緋山美帆子


    白石惠,你究竟對緋山美帆子抱著什麼情感?
    你、還沒從黑田醫生那件事情走出吧。


    「失禮了,我們是心臟外科的。」
    「右心耳損傷已經修補完畢,但仍流血不止,我們這邊暫時用心囊填塞方式止血,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是的。」

    急救告一段落時,三井環奈與藍澤耕作將剛做了緊急修復心包手術的緋山美帆子送出急救室大門。而門裡,白石惠雙手染滿血跡與消毒用的碘酒,顯得神色怔忡,晚了好幾步才追到三井與藍澤身邊。

    「那個,緋山醫生……」

    「已經交給心臟科處裡,能做的我們都做了。」

    「是嗎……」

    白石惠並沒有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中捏緊了那雙不大但靈巧的手,指甲整個嵌入掌心中,刻劃出一個個月牙。

    一旁的藍澤,即使發現了白石的反常,也只是沉默而無聲的微微頷首,像是同意另一邊三井醫生的專業意見。

    「白石,你跟藍澤去HCU巡房。今天列車事故的傷患,應該都安頓的差不多了。」

    「是的。」

    交待完後,三井便逕自越過兩人,匆忙的走向走廊另一頭的所長室。白石望著三井醫生的背影,心想或許是要跟田所所長說有關緋山的傷勢,下意識扭過頭望著通往手術室的走廊。


    緋山……美帆子……





    嗶—嗶—嗶—嗶—

    穩定的心電機忠實地運作,反應著臥在床上的患者的狀況。

    緋山一頭柔順大卷的淺棕色髮絲有大半被包覆在層層紗布下,用彈性繃帶固定著,仍插著呼吸器幫助維持呼吸。


    「美帆子……」呼喚顫抖的從背後傳出,白石略扭過頭,迎上帶著一個穿著體面,與被叫喚的人身量相當的中年男子的藍澤,匆匆掠過自己所身處的護理站櫃台。

    『緋山的父親。』

    『嗯。』

    藍澤壓低聲解釋,白石只是低下頭收回視線,繼續處理手邊僅餘的幾份病歷,順手拉過一旁標著「緋山美帆子」的病歷表翻開。

    右心耳受損、左心房撕裂傷、腳踝微骨折、腦震盪。

    或許是因為從翻覆的列車上摔下,那樣的高度除去心臟損傷只有腳踝骨折和腦震盪,不能不說算是幸運的。比起腳踝微骨折跟腦震盪還要更嚴重的伴隨損傷,自己現在馬上能列出一長列清單出來。顱底積血、蜘蛛網腦膜下血腫、開放性骨折、盆骨損傷……


    白石惠,不可以再想了!


    白石搖了搖頭,甩開腦中閃過的亂七八糟病名。抬起頭,順手蓋上外頭寫著「緋山」的病歷表,凝視著眼前正一邊留著淚一邊低聲與女兒對話的緋山父親。

    做為緋山的主治醫生,該不該過去跟緋山父親說些話呢?
    要說些什麼?該撒謊說緋山一定會醒,還是該老實說,可能等不到緋山醒來,就算醒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意識、會不會再也不認得任何人什麼的。

    就在白石在護理站遊蕩著不肯走時,緋山父親已經跟著藍澤走到ICU門口處,手上還拿著裝有緋山私人物品的籃子,裡頭每樣東西無一不是染了大片已經乾涸的褐色血跡。

    白石下意識按著自己右手邊制服口袋,指尖隔著衣服感覺得到硬梆梆的觸感。

    緋山的藥盒。

    「白石醫生……」渾厚卻有點哽咽的男中音在耳際響起,白石惠楞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緋山父親在呼喊。「是的,緋山先生!那個……您的女兒……」

    「白石醫生,我們家美帆子平日受你照顧了。」

    意料外的竟聽到這樣一番話,白石楞沒幾秒馬上反應過來,跟著低下頭深深一鞠躬:「請不要這樣說!我平日受到緋山……不;美帆子……很多幫助。」

    「哪裡的話,平日有賴白石醫生包容我家女兒的任性還有粗魯。這次也是……我知道你是美帆子的主治醫生,剛才藍澤醫生有稍微和我解釋過了。我知道結果可能很糟……但至少我知道,在我女兒發生事故前一刻,都還在努力幫助別人……」抽了抽氣,緋山父親頓了會才開口:「請白石醫生……不要放棄美帆子……」

    「……」白石沉默一會,只是默默的對緋山父親深深一鞠躬。走廊外,拖沓的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尾端,白石直起身,轉身走回剛才遊蕩的護理站位置,一雙溫柔沉著的眼望向仍沈靜的躺在病床上的緋山。


    緋山,你爸爸遠從千葉縣來看你呢。你聽得到伯父的聲音,就快點醒來吧。
    我也……


    ——喀嚓!


    ICU門口傳出沈重的聲響,白石回過頭,看見早上和自己與病床上那人爭執的心臟外科實習生。

    好像,是叫……柏原吧?

    「的確如緋山醫生所說,是皮膚病變。」不等白石開口,來人已經逕自說了起來:「今野先生手術結束後,剛才安全的醒了過來。」

    「是嗎?太好了。」白石微微一笑,眼神不知今天第幾次轉向緋山。闖入的柏原似乎也能理解白石的心情,只是繼續說下去,眼神亦跟隨著白石轉向。

    「他的家人說要向緋山醫生道謝。」
    「是嗎……」
    「我也想說……」柏原看似平穩的聲音哽咽起來,「多虧了她,今野先生得救了。」

    白石往身旁沒幾步的柏原投了一眼,這回的笑,顯得有些懷念:「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嚇了一跳,什麼都直截了當的說,也很直接的介入他人的心情。」

    「不過,真的是個好醫生。」轉頭面對柏原,白石神色認真的稱讚著:「熱心的為患者著想,請理解她一下吧。」

    柏原並沒有漏看白石在與自己對話時,眼神的異樣。沉默了幾秒,才緩緩的重複:「是個好醫生呢。」

    「感覺已經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了。」白石再度將視線放回ICU尾端床位,輕輕的說了這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回應。



    一旁的柏原,則是將白石在說這句話時,那一瞬間流露出不同往常的神情,給默默收起心底。


    白石醫生,對緋山醫生……是不是……






    ——TBC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3
    在ICU替緋山隔壁床位替換新被褥的冴島,在整個過程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緋山的父親,整夜陪在緋山身邊呢。

    ……呵呵,這時候竟然想起悟史。自己拋下生病的戀人,就連短暫的陪伴或見面也不願意,只是一味的逃避。

    作為護士,戀人是醫生,兩人都很清楚ALS這種病,從發作到患者去世的時間有多短。明明兩人在確定患病前,就已經鮮少相處時間,到了悟史發病後,自己卻只是想逃避。


    真懦弱呢。
    明明,曾經說過要一直和對方在一起的。


    現在朝夕相處,時不時還會抬槓的同伴就躺在床上,嘴裡插滿呼吸管。這樣的景象,一直刺激著自己想像戀人未來的樣子……


    ——這一次,冴島遙還是選擇逃避。


    略顯慌張的離開ICU,來到急救科護理站的冴島,一走近就看見一抹高挑纖瘦的背影,直挺挺地端坐在位子上,眼前桌面攤開好幾份病歷表。很顯然的,白石根本心思不在上面。手雖然有動作,但卻不像是再寫病歷。

    冴島一時間好奇,輕巧繞過櫃台,總算是看清楚白石在做些什麼——正用沾了酒精的衛生紙細膩的擦掉染上血跡的粉紅色藥盒。

    「白石醫生。」
    「嗯?啊……是冴島。巡房順利吧?」
    「……算是吧。那個,是緋山醫生的?」冴島走到白石眼前,指了指對方小心翼翼拿在手上的東西,不客氣的坐到藍澤的位置上——急救科與白石有得一拼的工作狂難得此時不在位置上,護理站裡頭只剩下白石與冴島兩人。

    「嗯。我想……等緋山醫生醒來後,親手還給她。」白石囁嚅的回應,斂下眉眼繼續動作。

    冴島抿了抿唇,對於白石的表現若有所思。白石也不去搭裡,只是一個勁的擦著頑固沾在邊緣的血漬,連厚厚一疊衛生紙都被磨破了——

    「這個給你,白石醫生。」

    「啊?……謝謝你,冴島。」對於突然遞到眼前的棉片,白石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半晌才意識到,眼前的急救護士是要自己用酒精棉片代替。此時白石才發現,衛生紙早已被磨破,連手指腹都紅腫起來,不由得感到困窘。

    「不客氣。」冴島淡淡地回應,收手交疊在下巴處,靜靜的看著白石繼續用酒精棉片擦拭著藥盒,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一年多的相處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曾經的自己,覺得這些實習醫生笨手笨腳,又老愛搶著出風頭,什麼也做不好。

    在經歷過這一年多的歷練,實習醫生們也變得穩重與冷靜。遇見重大事故仍能強壓情緒扮演好醫生的角色——不,大概還有一個例外……


    藍澤不用說,從一進來翔北就是那張撲克臉,因為祖母才變得比較有人味。至於老是被緋山叫做「優等生」的白石——

    不再稚氣與軟弱、容易退縮。即使是今天列車重大事故,也能好好完成公認最艱難的分類標籤工作。

    緋山醫生也變了,原本的自信態度外更加沉穩、技術也進步不少,仍是熱心的事事為患者著想。

    實習醫生們間似乎也凝聚起一種介乎競爭與和平的革命情感,就連在事故現場偶爾橫衝直撞這點也是如出一轍,難怪會被公認為「翔北的麻煩兒童們」。


    「噗哧!」
    「冴島?」白石放下幾乎快要全部被血沾滿的棉片,偏頭疑惑的望著眼前突然笑出聲的人。這個時間點,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沒什麼……只是、有點懷念緋山醫生的怒吼而已。果然,麻煩兒童少了一個都不行呢。」擺了擺手,冴島收斂了笑,檢視著白石的神情。

    「啊……是呢。」白石苦笑一會,開始收拾著桌上,冴島並沒有幫忙,只是看著對方心不在焉卻又異常俐落的清潔工作。

    果然一提到緋山醫生,白石醫生整個人就會變得不一樣。
    不光是眼神,表情也是。
    她們之間……是怎麼一回事?

    「吶,白石。」
    「唔?」



    「你跟緋山,是怎麼一回事?」一向心直口快的冴島,毫不留情的攻擊。

    「欸?冴島這是什麼意思?」白石偏了偏頭,回送一個疑惑的眼神。冴島翻了翻白眼,敲擊著桌面催促:「我是說,你跟緋山醫生的關係。」

    「嗯?不就是一起成長、一同競爭的同伴嗎?」

    「………」『那為什麼一提到緋山的名字你就露出『她是我戀人』一樣的表情?』冴島看著眼前醫生一臉無辜兼迷惑的表情,實在有種想伸手越過桌面掐死對方的衝動。


    這個人,該不會沒意識到自己剛才露出怎樣的表情吧?
    還真想拿面鏡子讓她照照看,看會不會意識到自己的異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讓這人看了恐怕也不會察覺到。


    「冴島?為什麼突然問我跟緋山醫生的關係?難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什麼。」冴島下意識格檔太過純良的反問句,轉了話題:「是說,為什麼你會拿著緋山醫生的藥盒呢?」

    「喔……這個,是緋山她被送到急診室時,從褲口袋掉出來的。本來想跟其他東西放在一起,不過後來一忙就忘了……」白石搔了會臉頰,有些不自在。雖然說一直東奔西跑的,但剛才在ICU時、其實是有很多機會可以物歸原主的……

    「……你對緋山醫生還真好呢,白石。」

    「唔?冴島為什麼這樣說?緋山是我的同伴,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嗎?」

    「有哪個人像你這樣,隨身”保管”同伴的隨身物品的?」冴島沒好氣白了白石一眼,只差沒動手掐死對方而已。這個遲鈍的傢伙,最好是會有『同伴』這樣小心翼翼的”捧”著藥盒啦!

    「嗚!我、我是想,緋山醫生要是醒來看見東西髒掉會生氣,生氣對傷口復原不好不是這樣說的嗎……」白石小朋友被冴島砲台這樣一轟炸,說話顯得有點結結巴巴的。

    『你這樣才會讓緋山醫生氣死,翔北天字第一號笨蛋白石惠醫生。』冴島咬了咬下唇,決定『好心的』不要戳破某人現在一臉天然呆兼星星眼的蠢樣。

    緋山美帆子,你快點給我醒來把這笨蛋領回家好不好?

    就算你嘴上傲嬌不肯承認,實際上明明就很喜歡白石。值班時要是不是跟白石一起就會在護理站邊寫病歷邊抱怨沒咖啡可以喝,明明翔北餐廳咖啡難喝的要命。要是看到白石排休假卻還留在醫院,嘴上念得很兇,後來還不是主動幫累到睡著的某笨蛋巡房。

    「冴、冴島……緋山、一定會醒來吧?……剛才緋山的爸爸要我『不要放棄她』。可是要是這三天關鍵期過後,緋山還是——」

    「──一定會醒的。」話鋒一轉,冴島馬上接過話。白石很少見冴島如此樣子,一時間楞住,抬起頭直勾勾的望著對方:「如果連身為主治醫生的你也不相信,你還有臉去面對緋山醫生的父親嗎?」

    「我——」

    「白石……你知道嗎?人是一種會在絕望時盼望奇蹟的動物,尤其是被迫扮演神的那種。」

    「………是嗎?」白石緊盯冴島,最後毅然起身,起身走向ICU。

    冴島聳了聳肩,將白石位子上的病歷表收走,然後『非常自然』的放到了當晚值班的藤川桌上——明明值班人卻跑得無影無蹤,這只是點小懲罰。

    此時昏沉沉的藤川抱著直升機醫生的外套縮在休息室沙發上,哆嗦了一會又繼續打盹,完全不知道醒來有什麼在等著自己。。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4
    第三章


    白石靠在ICU外頭的走廊牆上,踟躕著。

    明明只隔了不到十公尺,卻覺得好像很長一段路,腳步沉得像是綁上重達十公斤鐵塊一樣。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去看躺在床上的緋山醫生而已。不過是這樣……

    「啊,白石,緋山父親去休息室了,ICU麻煩你巡一下。」迎面的藍澤一手握著飲料罐,經過時用著往日平淡得聽不出太多情緒的嗓音將巡房任務轉交給某個正惶惶然不知所措的人。

    「藍澤——」

    「我去走走,就這樣。」冰塊臉一手搭上白石肩膀一會,留下這樣一句話就走了。

    望著瀟灑離開的藍澤,白石惠感到臉頰一陣血氣上湧:「清醒一點,白石惠!」

    白石拍了拍隱隱發燙的臉頰,打起精神走了進去。順手拿起床尾寫著緋山的診療板,沒幾秒又放了回去,拉過一張椅子端坐床邊。

    說真的那人究竟是要來巡房剛好發現自己順帶解了自己的圍,還是單純只是找了藉口?

    ——不管是那個,藍澤這種不著痕跡的關心,確實是很讓人感謝。

    「吶,緋山醫生……是藍澤醫生說裡面沒人,要我幫他巡房的喔。醒來看到我不要露出生氣的表情。」白石輕執起臥床人的手,溫柔如水的表情,無不讓人想問這人是不是平日就被對方吃得死死的。

    將手放回床側,白石略略起身,主動伸手替對方掖好被角。僵硬的病床棉被,沾著濃濃消毒水與洗劑味道讓靠得極近的白石也不免微微皺起好看的眉,心中已經暗暗決定等會要去樓下小賣部一趟。

    去買芳香劑偷偷塞到床舖底下。

    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白石在身上掏摸半天,總算從白袍左側口袋中拉出一樣掌心可容的小物品。將上頭紅繩細心的纏繞好,白石繞過病床,小心翼翼的將之從枕頭邊角塞了進去,滿意的坐回原位,再次望著床上仍昏迷不醒的病人。

    好瘦弱。

    或許是因為平時看慣了緋山強勢的一面,總是會讓白石忘記,其實對方遠比自己還要瘦弱,看著就想保護的小動物一般。

    但是當見到竭盡心力也無法救治的病患去世,或是病患身患重疾卻毫無拯救辦法時,自己總會在倉庫、或在空無一人的更衣間,看見緋山一個人蜷曲成一團,默默的飲泣。

    如果不是對方的一舉一動幾乎瞭若指掌,很難看見緋山這樣柔弱的一面——雖然代價是,每次對方看見自己出現在眼前總免不了一番咆嘯抵抗。

    是因為這樣,所以自己的眼神才總是往你身上移動嗎?
    知道你其實比任何一個醫生,都還要容易心軟,為病患設身處地的著想著。

    突然、有點想聽緋山那氣勢萬鈞的怒吼。

    如果是偷躲起來時看見自己出現,緋山總是對自己吼道:「白石你這跟蹤狂。」
    不過偶爾某些時候,緋山只是默默的拋了個眼神,連說話都懶的樣子。眼睛紅腫如桃,臉上表情卻很是倔強,看來是早已好好的發洩一番了。

    「緋山醫生,我有點……想念你生氣時候的樣子。啊,不是說你很兇喔!緋山醫生最溫柔了……」

    要是正昏迷的緋山聽見白石在耳邊嘮叨什麼,絕對會氣得漲紅臉從床上爬起來怒吼:「白石惠你給我閉嘴!」

    可惜的是,緋山仍處於重度昏迷的狀態。白石對著緋山絮絮叨叨,一手溫柔執著對方的手,另一手時不時撩起散落的碎髮一縷縷的替對方打理好的樣子,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

    而ICU外,說要『出去走走』的藍澤,拿著一杯咖啡定定的看著這樣的場景,一向冷峻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雙眼微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翔北最苦命的醫生,非藤川一男實習醫生莫屬。


    一頭短髮東翹西翹的,一邊耳朵還殘留著明顯紅跡—看起來像是被誰惡狠狠的擰過。不過,急救醫生專用外套倒是好好的套在身上禦寒。

    「唉……」

    「唉什麼唉,快把病歷寫好。再沒多久就要天亮了,前一天的病歷都還沒整理好就在休息室睡死,你有值班醫生的自覺嗎?」冷清的語調,果然不愧是人稱『砲台』的冴島護士。

    聽見對方的話,藤川再不滿委曲也只能乖乖的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畢竟,惹直升機護士生氣可不是什麼好事。

    吞在嘴裡沒說的還有一句:『能說得贏冴島的,全翔北大概不到五個。』
    而那五個人裡頭,絕對沒有自己。

    冴島一邊整理著上直升機專用的醫療包,一筆筆劃去名單上缺漏的品名,在一大疊三角巾整齊折好放在醫療包最上層後,拉上拉鍊,拿起看來份量不輕的袋子到不遠處放置直升機外套的隔間,那裡同時也存放補充物資與出動時的醫療包。

    放好後,冴島難得鬆懈下來,坐在外套櫃的邊上。頭一轉,就看見早早歸位的外套——那是緋山今晨出動時穿的,下直升機前丟在座艙裡頭的。

    知道的如此清楚,是因為飛行外套都是由醫生們各自歸位,唯獨落在座艙的是由冴島收好的。

    平日為了節省時間,緋山拿外套一向是從左邊開始,由於緊貼著放置急救醫療用品的櫃子,穿好外套的同時也拿好了背後的醫療包。而前一天出動時,緋山是第一個奔往直升機的人—

    只是沒有想到,是這樣回到翔北。

    冴島輕輕拉著冰冷的尼龍布料,俏麗的臉龐掩不住一整日下來的疲憊與哀傷。
    即使早已看著無數的生生死死在面前上演,緋山重傷仍是讓冴島心中狠狠的震撼。

    朝夕相處的同伴,上一秒還生龍活虎的在急救現場奔走,下一秒卻滿臉鮮血、嬌小的身體被一兩噸重的鐵皮車廂給壓住。

    這讓冴島想起了,早已漸行漸遠的名義上戀人,田澤悟史。
    也和今天一樣,上一刻還在拯救病人,下一秒就因為ALS而失去了一切。

    有時候老天爺就是這樣殘酷。

    關鍵三天危險期如果緋山沒有撐過,那麼……大概就確診有永久腦損傷,可能一輩子也醒不過來了。事實上,就連現在,也是勉強運用醫療技術,與死神拔河。

    有人曾說,昏迷的人如果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有著強烈意志的人說不定能戰勝,然後甦醒。

    希望緋山能醒來,大概是現在所有認識緋山的人的心願。
    醫院同事也好、家人也好、病人也好。
    緋山是一位優秀、熱心而且執著的好醫生這點,不容置疑。



    人是盼望奇蹟發生的動物。
    而現在等待緋山醒來,也是在期盼一個奇蹟。


    哪怕機率,微乎其微。


    此時縮在櫃子邊角的冴島,頭埋在雙膝間的身子顯得憂傷與濃重的疲憊。
    鐵皮的冰涼一絲絲沁入了皮膚,意外的顯得燙人。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5
    第四章

    緋山重傷入住ICU隔天的翔北急救中心,依舊忙碌。

    晨間新聞都還沒播完,正值交通尖峰時段,便趕上一場連環車禍。由於傷患人數眾多,急救科幾乎是全員出動。白石也不例外,人手吃緊的當下即使滿心不願,也不能放下職責,一聽見出動呼叫便離開ICU。

    不過走之前,白石惠在ICU門口回望緋山一眼,抵著門板的手緊了會,本已氣色不甚好的臉色一沉,才頭也不回的離去。

    今天的急救室,仍滿是帶著輕重不一傷勢的患者。

    切開、割下、取出、縫起、包扎。

    謹守五個步驟,眼中無神的白石手上動作靈巧依舊,卻像是機器人一般。

    失心。

    冴島不是當日值班直升機護士,在急救科醫生們都離開時,做著護士的工作也一邊關注著緋山的情況。

    當收好ICU中一床已經轉到普通病房的病床被褥時,看見了獨自守在緋山床邊的,緋山的父親。

    從今天凌晨便一直守在床邊,直到夜半,又要迎接下一個白天時。

    除了基本生理需求外,緋山父親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候著女兒。冴島抿了下薄唇,折疊好手上毯子,去了小賣部一趟,買了杯熱咖啡與微波好的便當,輕輕放在緋山床頭。因為這樣的舉動,讓緋山父親拉回失焦的眼神,望向突然出現的冴島。

    「護士小姐,這是……?」

    「緋山先生,緋山醫生倒下了,您還不能倒。我能體諒您的心情,但是還請您打請精神,緋山醫生一定會醒來的。」

    「謝謝……」

    冴島只是微微一笑,識體的離開ICU。人手不足的急救科室,在緋山還沒醒來前,自己要和大家一起分擔呢。自己可是、連正昏迷的緋山醫生也難以匹敵的冴島砲台呢。

    由於傳呼,冴島快步跑進作為臨時處理的急救科診療室,看見白石的樣子也忍不住想搖頭嘆息。

    這個人啊,即使在這種失神情形下也能將急救手術與方法做的完美無缺,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明明就是那樣的擔憂有可能醒不來的緋山醫生,卻也仍舊沒放下優等生的姿態。

    某種程度上,自己還真討厭現在的白石。
    但自己又怎能去說對方,身為醫護人員,這是必須要履行的職責。

    冴島深呼吸一口氣,凝神專注在當下。

    既然如此,那麼救護現在手上的病患,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時間滴滴答答的流淌著,在經手處理過不知多少傷患傷勢,分別送入相應科室後,急救室裡頭一下子空了。

    三井與森田醫生指示了些後續看護注意事項,便離開地上仍滿是沾滿血跡的紗布與一堆染著紅豔血漬的手術器械的急救室,回到辦公室。脫掉身上的手術服與手套,藤川、藍澤紛紛趕去查看手上病患,留下仍抵在一旁櫃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白石。

    「白石醫生沒病患?」看了看外頭天色,已經染上厚厚的昏黃,冴島試探的問道。

    「暫時沒有。」身為醫生怎麼可能沒有病患,只是接下來一段空檔時間沒有特別需要去注意病情的患者而已。

    「去看看緋山醫生吧。」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命令。不容白石反應,冴島便拖拉著這身形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同伴來到ICU門口,一把推了進去。

    「冴島—」

    「叫你去就去,囉唆什麼?」語氣一沉,美目一挑,冴島砲台威力立現。

    「白石醫生?」好不湊巧,中年男子的嗓音呼喚了白石,帶著一絲驚訝。白石知道躲不過,便認命的微垂了頭,快步走到病床邊致意:「緋山先生。」

    「白石醫生、冴島小姐還有醫院的大家真好,都很關心我們家美帆子。」中年男子溫和一笑,雙眸微瞇,語氣有些歉然:「平日裡要是美帆子的任性給各位添麻煩,我在這替美帆子道歉。」

    「緋山先生、沒有這回事!麻煩什麼的……」白石惠慌張的擺了手一會,又無力的垂放在身側。

    「我知道美帆子的,白石醫生別擔心。前些日子美帆子回家時,很常提起白石醫生呢。」

    「我?」面露不解神情,白石惠矇了。緋山醫生回家跟自己父親說起自己,難道是又像在醫院一樣,會罵自己是變態跟蹤狂什麼的嗎?

    「嗯,美帆子常提起白石醫生,雖然有點咬牙切齒的,但實際上應該和白石醫生感情很好吧?」灰白的髮絲輕晃,中年男子溫潤嗓音一如眼中的暖和與好脾氣。

    「應……該吧?」白石不甚確定的低喃。感情很好?除了前段時間自己害黑田醫生受傷以外,還真少看見緋山對自己溫和輕聲細語的樣子。雖然自己早知道對方出了名的用口不對心方式關心他人,但是要說那叫感情好也太……

    抬舉?還是詭異?

    白石不自主在心中輕嘆,算了,想這種問題還真傻,又不是不知道緋山醫生就只會這樣關心別人,何必在意方式?心意傳達到就好,不是一直都是自己座右銘嗎?

    「呵呵……白石醫生果真和美帆子形容的一樣,很可愛的人。」見到白石臉上閃過一陣複雜的神情,夾帶一絲寵溺味道的無奈輕笑,中年男子嘴角有些許難得笑意,不再多說什麼。白石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無措一會只好低下頭,檢查儀器運作過後便逃到遠遠地櫃台上一下,便又消失在ICU門外。





    在寂靜的夜色中,時間似乎總是流逝的特別快。
    已經是緋山待在ICU的第三天清晨了。
    緩慢拉開光幕的太陽在這寒冬中顯得異常暖和,像是在暗示什麼好兆頭一般。

    ICU中除了緋山父親與其餘病患,只有一名穿著消毒防護衣的醫生在忙碌。

    而早先逃離ICU的白石,在處理完連環車禍等手上病歷後,邊巡房間不自覺又走到了通往ICU的轉角。

    嗶—嗶—嗶—嗶—

    呼吸器與監控心跳的機器仍忠實地反應著病人生理反應,白石在轉角處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時,突然起了變化。

    「醫生、醫生—」

    吐出的呼喊讓白石驚悸的顫抖了下,拔腿就往ICU裡邊衝去。

    沒有一刻比這時更讓白石感到身體不像是自己一般,白石按下了緊急傳喚鈕,被驚動的人紛紛趕來。急救實習醫生一個也不少,冴島也來了。

    輕顫如蝶舞般的長長睫毛在白石與床邊的緋山父親、趕來的眾人目光下,緩緩的睜開。

    白石在整個過程中,能掌握生死的右手緊攢在胸口,清秀的臉龐緊張的幾乎五官都皺在一塊。除了藤川與全心關心女兒的緋山父親外,其餘人眼角餘光都多少將白石的舉動都收進眼底。

    「……」

    雖然睜開眼,但緋山喉嚨被呼吸管堵著無法開口,面露痛苦神情。冴島搶先一步,上前小心俐落的將呼吸管取下後,替緋山戴回氧氣罩。這回,緋山的眼神在床邊輕掃一圈,最後轉而望向被握住的手。

    「緋山。」藤川試探的叫了一次。

    「我為什麼…」

    「美帆子……」

    「……父親,為什麼在這裡?」稍側過頭,便遇上熟悉的目光,來自自己父親。

    「你從車上摔下來了。然後被發現心包填塞,就送來了。」藍澤冷靜的嗓音解釋道。

    「啊,那個時候……」

    「—想起來了?」蠕動著的唇,最後仍擔憂的發問。白石微微傾身向前,想要看清似乎不是很清醒的緋山臉部表情。

    「嗯。」緋山轉頭迎上白石焦急的目光,輕輕頷首。而緋山的回應,讓藤川與冴島對望一眼,放心的露出幾天來真心的笑容。

    「得救了啊……」斷續的喘息間雜,緋山望著雪白的隔音天花板說道。一向寡言的藍澤難得的跟著應和:「嗯。」

    「美帆子……」輕捏氧氣罩,緋山父親在看見女兒終於醒來也不免眼角泛著淚光,聲音哽咽起來。剛才還以為,手中感覺到的微弱握力是錯覺,原來並不是。

    他的女兒、緋山美帆子終於醒來了。

    「我都快不好意思了……」緋山無力的笑了,讓父親寬慰。此刻沒有人作聲破壞這一瞬間的氣氛。脫力的緋山戴著氧氣罩,眼神輕瞟床尾的白石,在平靜無波的外表下緊抓著病床的不鏽鋼欄杆。

    閉上眼,失去意識前的種種在腦中一一浮現,緋山嘴角莫名的勾起弧度。剛才除了第一眼見到父親後,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平日裡老是優等生姿態到讓人想發火的白石。

    剛才白石的反應讓緋山錯愕了。那總是一副平靜的讓人忍不住想氣氣對方的白石,竟然激動的抓著病床欄杆,修長白皙的掌心泛紅,凸顯出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毫無血色的慘白。

    那個人,竟是這樣的擔心自己。

    「美帆子……」

    「爸爸……」

    安心下來的白石,見緋山父女兩人如此,微笑著鬆懈下原本繃緊的神經。其餘人也鬆了口氣,紛紛離開讓兩人能好好相處一會。

    在白石的背影消失在ICU門外時,緋山下意識的,微微抬眼看著對方離開。
    而這一細微、甚至稱得上無心的舉動,被一旁緋山父親給捕捉到了。


    只是沒有多想,僅僅幾秒內緋山父親便將這件小事給遺忘了。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6
    第五章

    「請成為不驕不躁視野開闊的醫生。」

    「是。」

    田所所長的話依稀在耳,緋山跟隨著所長背影,看見了擦身而過、並向對方頷首致意的平川醫生。

    是心臟科那個實習醫生……

    看見走向自己的平川,緋山眨了眨眼,嘆了口氣散去方才凝聚在眼中的霧氣。

    「那個……」

    「是?」

    「我的心臟是你縫合的嗎?」

    「嗯、是啊。」顯得有些慌亂無措,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見面時優等生的印象。說起優等生,立馬想起不知道為什麼一醒來就躲著自己的白石。

    難不成自己是吃人怪獸?

    緋山輕嗤一聲,伸手將氧氣罩拉開些許,蹙著眉問道:「都縫好了?沒關係嗎?」

    「……可能吧。」只見對方哽咽了會,好容易才吐出這麼一句不正經的回應,讓緋山在些許愕然後,柔美的笑開了。

    真是,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呢。

    兩人都不甚服輸的對視一會,隨即笑了。那些曾經有過的不愉快,經過這一次的事,已經過去了。

    看著眼前身穿象徵心臟科醫生的深褐色制服背影離開,緋山在病床上鬆了口氣,安然的閉上眼。

    其實對方還蠻不錯、挺好交談的,不過不知怎地平川老是讓自己想起白石。
    或許是因為氣質,也或許是因為那些言行。
    難道說,優等生都一個模樣?連說出來的話都相差無幾呢。

    說道白石,她……應該在忙吧。自己醒來沒多久,她就跟其他人一起離開,只有父親陪著自己。好不容易到晚上時,父親終於肯相信自己沒事了,說了吃完晚餐就回去。

    雖然醒來,但礙於身體因素自己卻得困在這張小小的病床上,眼睜睜的看著其他人工作。

    對於勝負心強的緋山來說,這反而是最折磨的情形。

    「喀!」

    細微的小動靜讓本來就沒熟睡的緋山醒來,只見床邊赫然多了笑得一臉歉意的白石。

    「抱歉,不小心吵醒你了。」沒等緋山開口,白石率先答話。檢查了會儀器運作後,出乎緋山意料外的伸出手撫上對方額頭,似乎沒有想移開的意思。

    「白石你—」當冰涼的溫度襲上額,緋山除了一開始的舒適,更多翻湧的情緒突地湧上。正想破口撥開那隻手時,白石修長掌心滑下,壓制住氧氣罩不讓緋山拿開。「沒事的,別說話,我只是想看一下緋山的身體狀況。」

    緋山來緋山去的……
    為什麼這人總是在不經意間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卻渾然沒意識到那些舉動對自己的影響?

    「那麼、白石醫生的診斷結果如何?」蠕動著唇,緋山挑起細眉,沒給白石什麼好臉色,原本稍嫌尖銳的質問因為氧氣罩而顯得模糊柔和了點。

    「還有一點發燒,我很擔心。」『併發症』這三個字白石就沒說出口,同樣是習醫者,自然明白。

    緋山沉默下來,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仍是掛著一臉溫和笑意的白石。而被看—不,應該說被『瞪』的白石,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緋山眼神在傳達什麼意思,有些訕訕的拿開了手,不大自然的拿起床尾診療板一會才放下。

    「我去巡房,有事按旁邊的緊急鈴。」白石背過身,在床邊蹉跎一陣,突然握了一下緋山平放在身側的手便快步離開。

    對於白石一連串不明所以的舉止,緋山想要不在意都很困難。一來是白石優等生的形象深植入心,好像醒來後看見的白石不是白石一般。二來則是……白石的舉動似乎有著特別的涵義。

    緋山搖了搖頭甩掉才浮現的想法,暗叱自己未免想太多,卻沒意識到自己為何如此在意對方。與白石本人都還沒發現,是潛意識讓白石做出如此行為這點,倒是如出一轍。

    由於腦筋不甚清醒,很快的緋山因為疲憊與傷勢而沉沉睡去。而緋山父親回到ICU,決定等待女兒再次醒來便離開。畢竟深知女兒脾氣,能夠知道女兒沒事也夠了。

    有田所所長、白石醫生與藍澤醫生、冴島護士等人都自願輪流看顧,那也不大需要操心。擔當主治醫師的白石醫生,更是田所所長以及醫院上下,連病人都交相稱讚的溫柔的人呢。

    緋山父親看著病床上睡著的女兒,疼惜的掖好棉被、理順瀏海,決定要在女兒醒來後就說明自己的決定。


    全部、交由白石醫生來處理。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7
    第六章


    人的手能拿來做很多事,尤其是一雙靈巧的手。

    若說到靈巧,外科醫生的手自然不負盛名。能拿著兩把剪子,挾著鉤子與線在柔軟人體組織間穿梭縫合,或是用看來讓人心驚膽跳的雷射刀,在頭顱骨上不碰骨膜的切開一個洞。

    又或是,像現在這般,沿著一個人的五官滑過、描繪著。

    儘管因傷臥床,緋山美帆子仍保有一雙外科醫生的手。而被輕薄的,自然是因為過度勞累而不小心在病人床邊打瞌睡的白石惠。

    值班整整超過四十八小時,實在是不能怪她如此輕易的在一瞬間睡著。

    指尖滑過收尖下巴,有點戀戀不捨的收回,緋山心忖。老天爺對這女人真是太好了,那張乾淨秀氣的臉龐、滑嫩彈性的肌膚、一雙修長的腿……

    嘆了一口氣,緋山稍微挪動了身子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乾脆就這樣欣賞起那張睡臉。異常孩子氣的臉龐,細緻眉宇優美如起伏山巒,只放鬆一會便又擰緊,越來越往眉心間攏去,臉上也露出些許不安穩的神色。

    是做夢了?夢到什麼?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神情?

    在緊閉雙眼從角落湧出些許淚滴,緋山心中無來由一疼,伸手想抹掉,卻在碰上一瞬間,驚醒了對方。

    「緋山醫生…在做什麼?」

    「沒、沒什麼。你到底待在醫院幾天了?」尷尬的收回手,緋山眼神上下打探著白石。本來深藍色漿挺的制服,早已皺巴巴的跟梅乾菜沒兩樣,很明顯就是找張空床,套了外套就著薄薄棉被睡睡醒醒的休憩著。

    這人到底要把自己折磨到什麼程度才甘心?翔北再忙,也不可能容許這樣胡來。
    很容易出事,要是一不小心誤判了病情怎麼辦?!醫生這個行業,是最禁不起這種打擊的!

    緋山感到心中有股怒氣無從發洩。
    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在這段時間比自己能更多機會接觸病患、精進醫術。更重要是因為對方不愛惜身體。

    「這個、第三天……」白石頂著一雙熊貓眼跟困倦的神情,搔了搔臉頰回答。

    「你是故意來跟我炫耀的嗎?給我回家休息,白石惠!」如預料中的答案並沒有讓緋山氣消,心頭上那把火反而越燒越旺。

    「欸—可是、今天是我……」

    由於困倦,反應比平常遲鈍許多,白石眨了眨眼,僅是意識到緋山現在很生氣,但無心多想對方為何如此。

    「那又怎樣?」緋山沒好氣的挑挑眉,略有血色的臉龐因為動怒而添上不少色彩。「又不是只有你,還有冴島她們,你這樣子只會給別人添麻煩而已。別說要治療病患,我這病患要是發生什麼突發狀況,看到你也不想讓你醫好嗎。」

    「呃、我……」白石總算聽出緋山話中意思,可是想解釋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該怎麼說,前兩天都是自己看顧,而今天則趁著下班前又刻意繞來ICU,只是想趁離開前跟對方聊天。想必整天躺在床上也很悶,至少同為醫生,能有比較多話題可聊。

    「你什麼?給我回去,明天一天我都不想看見你在醫院裡晃盪。」緋山美目一挑,臉色極冷,讓自己平躺直瞪著天花板生悶氣。

    為什麼自己要為這人生氣啊!不過、不過就是個白石惠!

    「緋山醫生,生氣對傷口不好,不容易癒合。」白石一臉認真的說道,但還是從椅子上起身,習慣的將手探上緋山頭部。緋山抿著唇,一句話也沒說任由白石動作。「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會生氣?」

    「因為我?」

    白石惠你這笨蛋加三級!

    緋山勉強忍住想破口大罵的衝動,翻了個白眼,語氣更森冷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喔……不管什麼原因,緋山醫生有傷在身,應該好好的照顧自己。不然,我沒辦法跟緋山醫生的父親交待。」白石無法,只好退讓。確定傷口副原狀況良好,也沒有一開始因為輕微感染而導致的低燒,便收回手。

    「我也是醫生。」緋山忿忿不平的回應。三天前父親要走之前,跟自己說要讓白石全權負責就讓自己快氣死了。更何況是現在被當成動彈不得的廢人……忍無可忍!

    「我知道,不過現在緋山是我的『病人』。」白石仍是一副溫柔如水的嗓音,眼神盛著滿滿的關心,語氣卻強硬了起來。「所以,要乖乖的聽我這主治醫生的話。」

    擺醫生架子了不起,我也會!我端病人架子,看你怎麼辦!

    「那,白石『醫生』有何指示?」緋山滿臉冰霜,雙手環胸瞪著佔滿目光的白石,極其想將那張認真嚴肅的優等生臉孔給撕下來。

    「只要緋山答應我好好休息,我馬上回家。」白石倚著欄杆,傾身向前。體型上優勢給病床上的緋山帶來一陣不小的壓迫感。緋山忍不住蹙眉,讓身體稍微向後退去拉開距離。

    這一退,將枕頭推高了點,手肘壓到一個物體。緋山拿起原先壓在枕下的小物體,有些不明所以。

    「御守?」繡著『身體健康』的紅色御守,纏了一圈圈紅繩。湊近點還能聞到淡淡地薰香,不用三秒緋山就知道御守的原主人是誰。「這是你的吧,為什麼會在我枕頭下?」

    「啊……那個,我想如果有這個御守的話,緋山醫生或許能更快好起來。」白石見到御守有些尷尬,那是自己在對方昏迷時偷偷塞在下面的。

    「………」緋山也感到一陣不自在,沉默的攢了攢手上的御守好一會才開口:「吶、白石……這是要給我的嗎?」

    「嗄?呃,嗯……」白石先是一愣,隨後遲疑的點頭。雖然本來就是要給對方的,但被當事人點破還是有點彆扭。

    「我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緋山將御守放回枕下,說完便閉上眼,躲開了白石探究的眼神。白石見對方下了無聲的逐客令,也只能離開。「那……緋山好好休息,我走了。」

    繞過病床,白石按程序寫下巡視結果,正舉步要走時卻被緋山給叫住了。

    「那個,謝謝你的御守。」

    「不客氣。」


    回頭對緋山露出一個溫和開心的笑後,白石離開了ICU。一路上與白石擦身而過的人都紛紛驚訝的回頭,問了發生什麼事也只得到:「緋山醫生跟我說謝謝呢。」這樣的回答。


    而看著白石離開ICU的緋山,握著白石給的御守翻身休憩。腦中浮現的盡是剛才與白石對峙的每一幕,還有……離開前燦爛的笑容。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8
    第七章

    根據最新醫師工會規章,每位醫生每週工時不能超過80小時。

    所以,翔北出了名的急診室工作狂兩枚被田所所長叫去辦公室,然後華麗麗的開始大放假—三天連休。

    當然這是有條件的,三天連休如果遇到緊急重大事故,人手嚴重不足時還是需要隨傳隨到,某種程度上算是鑽規章漏洞,不過對於翔北來說,每名醫生都得抵得上三名普通醫生來使用,這也是一種無奈下的變通。

    白石前腳剛走,藍澤後腳就踏進了ICU。

    看見藍澤時,緋山說不吃驚是騙人的。雖然相當清楚藍澤與白石同時擔當自己主治醫生,但藍澤很少出現,通常是在各科室跑來跑去支援。

    「藍澤,今天輪到你來巡房?」

    「沒,下班前過來看一下。你氣色不錯,已經不需要氧氣罩,這樣很好。」或許每個醫生都有在儀器跟病人周遭打混的壞習慣,藍澤在緋山病床旁,手習慣性的檢查起來。

    「你下班?剛才白石也來說她下班,你們兩個同時下班還真少見。」緋山皺了皺眉,試圖從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找出蛛絲馬跡。

    「所長讓我們離開醫院,我們就離開。」輕描淡寫的帶過,藍澤雙手撐著欄杆,俯身擺出比往日更嚴肅的表情。「問你一件事。」

    「你想問什麼?先說好,任何涉及私人的問題不回答,我們沒這麼熟。」

    「我想你還是回答的好,雖然是私人問題,但我覺得很重要。」

    緋山看著藍澤一會,點了個頭算是默認。藍澤收到同意才開口:「你喜歡白石。」

    這句話還不是疑問句或試探句型,而是肯定到不能再肯定的直述句。

    緋山臉色馬上變了,但聽到藍澤下一句話臉色更陰沉:「白石也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忍不住緋山沖口問了,但很快意識到自己也變相向對方坦白了。藍澤挑了挑眉,冰雕般俊臉閃過一絲有趣,雙手環胸:「喔?」

    「喔什麼?你想問就問,別那麼多廢話。」緋山將頭撇到另一邊,生自己悶氣。

    「我只是想問,你們每天眉來眼去、做小動作不累啊?如果你覺得白石太鈍感,需要我去幫你敲醒嗎?」

    「噗——」幸好沒再喝水,否則緋山準用茶水噴站在眼前的藍澤一身。「敲醒?我看你是想拿手術刀替白石進行腦部手術吧?」

    「喔……所以緋山你知道白石對你有意思,也嫌白石遲鈍,但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陪她繼續玩過家家酒?」藍澤露出明顯調侃的笑容,顯得比較有人氣,甚至於還當著緋山眼前扳手指數數。

    「誰對那傢伙有意思?藍澤你吃飽太閒所以來找我麻煩吧?」如果不是被限制不能有大幅度動作,緋山肯定會爬起來把藍澤在眼前挑釁的手指狠狠拍掉。

    「你那眼神對我沒用,我不怕你威脅。」藍澤慣性的摩挲自己拇指與食指,微微偏頭,一臉似笑非笑的。

    「………所以你為何來跟我說這個?」

    「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藍澤一臉蠻不在乎。「急診室號稱最愛聯誼的緋山醫生—」

    「藍—澤—說—重—點。」

    「我看,你還是直接點吧。就白石那腦筋,估計也不會想到。順其自然,說不定十年都沒有。」非常殘酷,卻是事實。「沒意思的話,你會眼睛一直盯著她打轉嗎?」

    「呦,藍澤管起別人閒事還真是翔北奇聞了。」冴島推著醫療車進了ICU打斷兩人談話,往緋山病床走去。緋山一看見冴島,很自覺的撐起身。

    「我只是想要讓眼睛休息一下,就這樣。緋山你大概還要在這躺一陣子,好好想一想吧,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緋山懶洋洋的看著冴島把藍澤趕走,拉過病床旁的簾子嚴嚴實實的遮住避免走光,才緩緩的背對冴島解開病服胸前,露出一條猙獰長痕。

    冴島眼神一凜,抿著唇,用棉花棒沾抹藥膏塗上還在滋長新肉的傷痕上。兩人各有心事,再加上職業使然,很快便上好藥。冴島替緋山纏好繃帶後轉身收拾,在緋山快速整理儀表時,開口試探:「所以,藍澤說的是真的?」

    「嗯?」

    「白石。」雖然ICU是嚴禁閒雜人出入的區域,但冴島說話仍一切從簡。

    「不知道。」緋山躺回床上,終於讓一直壓抑在心頭那沈重的嘆息發散:「我真的不知道。」

    緋山美帆子,什麼時候你也變成那種縮頭畏尾的膽小鬼了?

    「真不像緋山醫生會說的話。你不是一向都直來直往的?」冴島抿唇輕笑一記,例行檢查儀器運作。

    「你們今天是怎樣,一個個輪流到我這來。先是白石,接下來是藍澤還有你,是不是等下藤川也會來?」緋山望著冴島,一臉疑惑。

    「他?不會,他被森本醫生叫去參與腔靜脈修復手術,估計等會還會在值班室睡上一陣。拜工會規章所賜,我只要大概再……嗯,三小時就下班了,下班還能去喝一杯。」冴島看了下手錶回應。

    「工會規章?我們醫院什麼時候實行這個了?」

    「兩天前,一星期不能值班超過80小時,所以急診室的情況不怎麼樂觀。」冴島輕描淡寫的帶過,但所謂不樂觀是表達人手不足的一種方法。「別擔心,橘醫生、森井醫生等主治醫師都還能正常值班。」

    「也算是另外一種體諒?我看只是近期內不想再看見醫療糾紛訴訟上報才這樣緊張。」緋山嘲諷的輕哼,這種小把戲實在是太讓人看不下去。

    「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只要做好本分。」冴島同樣不予置評,調整好點滴,撐著欄杆問道:「所以,打算怎麼辦?」

    「你的意見?」

    「問問自己心裡怎麼想吧,緋山醫生。」想到自己的前戀人,田澤悟史,冴島澀然一笑,輕聲回話後拉開布廉。「如果無法決定,也不要逃,堂堂正正的面對。」

    「冴島……」

    「請好好休息,緋山醫生。」離開ICU前,冴島回過頭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天台是個不錯的地方你知道嗎,緋山醫生。」

    「天台……嗎?」手中不自覺摩挲著白石所贈與的御守,緋山咀嚼著冴島話中的意思。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9
    第八章


    聽從冴島下班前的建議,緋山在下一次例行檢查時,問護士能不能上天台。護士前去詢問當晚值班的三井醫生過後,便推了輪椅,扶著緋山坐電梯上天台。

    平日裡,護士與醫生的交流大多限於公事上,如果不是有私人交情,或是說合作愉快等等,雖然不至於惹擁有旁大勢力的醫護團隊生氣,但私交什麼得也絕對稱不上。

    替緋山推輪椅的,並不是冴島,也不是急診室相熟的任何一名駐科護士,與緋山僅有幾面之交。在緋山要求下,扶到天台後便自行離去進行常規職務,約明一小時過後會上天台將緋山帶下去。

    「緋山,你在這做什麼?」藤川誇張的聲音響起,緋山睜開眼看著靠得很近的藤川,下意識踹了對方一腳——從輪椅上。「哎喲!痛、痛痛—!緋山你有病啊?」

    「是啊,我還有傷在身呢。倒是你,怎麼在這?」

    「這句話是我該問你吧?你就這樣上來,也不怕著涼啊?」藤川邊嘮叨,一邊脫下了身上的直升機外套蓋到緋山身前。「我剛做完腔靜脈修復手術,來這吹吹風。」

    「……結果不好?」緋山拉了拉外套,還散發著一絲古龍水味道,心裡突然有點想念,白石身上那股有點像是藥草的成熟氣息。

    值班不小心睡著後醒來,自己總是被那股氣息環繞,僅限在與白石一同值班時,當然連刪去法都不用就能知道。

    「失敗了。嘛……也不能說是失敗,本來以為成功了,可是修補好後,關掉人工心肺讓血液循環恢復時,左心尖突然噴血,然後就……」藤川一屁股坐到輪椅旁地上,將頭埋進雙膝中。

    「原來如此……左心尖那個是傷口還是……?」

    「不是,是連帶損傷,然後血管壁太薄了……」悶悶的回應,一向活躍的不知人事的藤川聲音也略帶哽咽。

    「那不是森本醫生還有你能預料的,別太自責。」緋山抬頭望著漫天夜空,看著星辰在幽幕中微弱閃爍著,也不免眨了眨眼,硬是將眼淚給逼回去。

    同時是病人也是醫生的緋山美帆子,對於生命消逝這點,比其他人有著更深一層的體會。

    「吶、緋山醫生……為什麼要當醫生?」

    「我?那藤川你呢?你又為什麼要當醫生?」

    「因為老師們都這樣說啊,說我應該要善用課業這優勢,為村裡光耀一番。」藤川咧嘴一笑,顯得有些落寞:「不過後來,我就發現了不是這麼一回事。等到我思考自己應該要做些什麼時,卻又畢業考上執照……」

    「所以就一路這樣走上來?那麼你回家裡開業也可以,為什麼要來翔北?」雙手交疊在平坦腹下,緋山望著星空,同時也思考著。

    「我後來發現,自己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歡飛機。我是因為直升機來翔北的,來了之後、認識你們,才真的認真的、想要當醫生。」

    恰巧有一架飛機從天空東北邊掠過,藤川伸手握拳像是抓住飛機一樣,然後把拳頭送到緋山嘴邊:「幫我呵個氣。」

    「嗄?」緋山微微側頭,露出一個寫滿「你有病嗎?」的表情。

    「我說,幫我呵氣。」

    看著藤川如此認真的樣子,緋山也不再多說,飛快的吹了口氣。只見藤川收回拳,做了個吞嚥的樣子,笑著和依舊一臉莫名的緋山解釋:「其實我有輕微懼高症,我聽說這樣可以保障一切平安順利,久了也變成一種習慣,懼高症也被治好了。」

    「是嗎?」

    「嗯。那麼,緋山醫生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想當醫生?來翔北實習?」

    「我?」緋山笑了,試著去回憶當初選擇醫學院的理由。卻發現自己對於追求醫學這條道路,現在只剩下”白石惠”與”直升機醫生能更迅速的拯救病人”這兩樣。

    真是的,說了不要想起卻又一直反覆的自己還真軟弱。

    「我忘了。對我來說,或許不去想說不定會好一點。不過藤川你知道嗎?這次事件過後,我想我比以前還要更能體會身為病人的滋味。」

    「啊……說得也對。是說冴島應該會拿調查表給你填吧?」

    「什麼調查表?」

    「醫院住院病人伙食調查表。」藤川一說完,馬上被緋山一個手刀打下去。「痛—!喂喂,我也不過是實話實說啊。」

    「閉嘴!」緋山手一抬,藤川本能感到備受威脅,立刻噤聲。「我想下去了。」

    「啊,這樣啊……我帶你下去吧,不用讓護士再上來。緋山你也跟那些護士不熟吧?」拍拍屁股與膝蓋制服的塵土,藤川倒也不失風度,主動提出要替同伴推輪椅。緋山淡淡地點了個頭,讓藤川推著輪椅順著無障礙坡道,搭電梯下樓。

    「緋山醫生、藤川醫生…」

    「啊,真是剛好,可以麻煩你帶緋山醫生回ICU嗎?我還有事,麻煩你了。」

    「好的,藤川醫生。緋山醫生,我們回ICU了。」護士接手過後,藤川和緋山兩人互相淡淡點了個頭示意,便在電梯前分道揚鑣。

    夜晚的醫院走廊,伴著窗外微弱月光,一點小動靜都被無限放大。

    坐在輪椅上的緋山,望著外頭月朗星稀的好天氣,覺得心中的失落感正逐漸攀升。而與身後護士拘束的氣氛,更是讓緋山無來由有些煩躁。

    「我說啊,我就這麼可怕嗎?」

    「緋、緋山醫生?」小護士低著頭,似乎有些被受到驚嚇。從外面應徵進這以來,就一直耳聞急診科醫生「翔北的麻煩兒童們」的大名。在職場上也或多或少有所接觸,除了藤川醫生以外,其實急診科實習醫生們都不是容易親近套交情的類型,即使是從來都笑臉迎人的白石醫生也不例外。

    偏偏自己也是屬於不想多惹事的類型,只要不要和醫生們保持良好的職場互動就好,像現在這樣找話題攀談,是自己絕對不會做的事之一。

    小護士一邊在心裡滴咕,有些捏不準現在是什麼情況,她還不想待在這不滿一年就被凌虐到遞辭職信啊。

    「唔……是我不好,對不起我口氣太兇,嚇到你了吧,水橋護士?」緋山有些過意不去,拉下臉率先道歉。再怎麼說,這位不熟悉的護士好歹也是被分派到ICU,通常要很細心、醫療知識要豐富或是經驗很夠才能擔任的。

    最近幾天除了冴島就是這位護士負責替自己換藥,尤其這兩天好不容易才穩定下病情,要說辛苦她們認第二還沒人敢認第一。

    「啊,沒有、沒事的緋山醫生。」小護士水橋連連搖頭,試探的問道:「那個,請問緋山醫生有什麼事嗎?還是說有什麼需要?」

    「我現在是病人,不用這麼拘束啦。」緋山失笑,突然有些好奇。「水橋護士談過戀愛嗎?」

    「那個……嗯。」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呢?」

    「是個很清秀,很溫和的人。」水橋回憶了一下,臉上顯出有些不一樣的神采,很快又趨於黯淡。「不過,他一直沒辦法接受我的工作,所以前一陣子我們分開了。」

    「因為工作?」

    「護士這份工作的上下班時間很不穩定,每當他想約我出去時,總是沒能成行。」水橋護士頓了頓,換了個話題:「其實他很佩服我能當護士,他曾經跟我說過很怕血啊、肉啊之類的東西。」

    「那有什麼?我們平常也不是一直面對動物的血肉什麼的,人也是動物之一。而且現代醫學,還有不少地方需要用動物替代的身上損壞的器官組織什麼的。」

    「是吧?我也不大能理解。」水橋突然覺得跟輪椅上看來很疏遠的醫生親近許多。緋山抬起眼與水橋對望一眼,露出會心的笑。

    「緋山醫生,有談過戀愛嗎?」

    『有談過戀愛嗎?』這幾個字敲在緋山心上,像是撞擊到身體深處,緋山不自主打了個冷顫。

    都到這個年紀,要說沒有很難讓人相信。但緋山可以肯定,白石絕對是這種稀有人種之一。要說自己的話,當然也是經歷過一兩段感情。

    可是,怎樣才是真正的戀愛?
    面對白石,似乎過往的經驗與認知都沒有半點用處。

    「有喔。」緋山淡淡地笑了,思考起剛才突然冒出的想法。「水橋護士,你認為怎樣才算是戀愛?」

    「緋山醫生不是也談過戀愛?」小護士水橋偏了偏頭,有些被混淆了。戀愛過的人,總該能察覺到自己一些變化吧?

    「我想搞清楚一件事,可是有些事不是這樣容易。水橋護士的經驗,我想知道。」緋山回頭給了一個小護士一個帶著深意的笑,看起來帶著些許酸苦。

    「只要看見對方,就會覺得很開心,很想跟對方分享一切的事情、想靠近對方。被對方碰觸,會覺得自己心跳加快停不下來。不開心時,會希望對方能好好的聽自己訴苦,然後安慰自己、體諒自己。」看見緋山的笑容,水橋護士一邊推著輪椅回應,放輕了聲響與腳步。「啊、對不起,都我一直再說,不知道對緋山醫生有沒有幫助。」

    「這樣、就叫真正的戀愛嗎?」緋山有些茫然的囈語著。

    真的只要出現這些症狀,就算戀愛嗎?那自己對白石呢?

    看見白石的笑,超時值班的辛勞好像在那一瞬間都消散。昏昏欲睡時,會有一杯冒著熱煙的咖啡在手邊出現。在倉庫或是空病床偷閒打瞌睡時,總會在醒來時發現身上多了件大衣或厚厚的外套。

    與對方並肩救治病人時,總感到一股無邊的安適感從心中如漣漪般散布全身;因為無法拯救病人而難過時,白石惠總是能知曉自己的所在,然後靜靜的陪伴著。

    和從前有些不同,卻不討厭的情感,究竟該算戀愛還是單純同性摯友。
    對緋山美帆子來說,這條界線如同幼時回憶裡擺盪在空中的鞦韆,在最不經意的時候被碰觸、然後兩人都會退一步,拉出足夠距離好去試著拿捏能蕩得最高的角度與力道。

    「不然緋山醫生覺得怎樣才叫戀愛呢?如果可以,我想知道。」能被分派進入ICU的護士,有個共通的特質,就是善於聆聽和觀察力極強。

    「我嗎?」

    「是的,能讓緋山醫生喜歡的人,想必是個很棒的人。」

    「才沒那回事……」

    「緋山醫生說嘛……」

    一路上,緋山醫生與水橋護士,只是單純女人對女人的談話,直到回到ICU。



  • 版主 ifyou 2021-1-28
    0 10
    前言:

    這是備稿啊備稿(碎碎念)
    先放完這個……(遠目)
    正在重溫舞hime系列……即使有前輩的文能咀嚼欣賞,但問題是自己要寫就要想辦法去揣摩表現……
    沒寫過靜夏的我真的寫得出來嗎……?(遠目
    再說、聖母的話……聖蓉對我來說有一定難度(抓頭

    啊啊,拉回來。(拖
    這篇紅白連載會斷斷續續的,而且進展很慢(沒誤),不是特別為了要虐而虐,而是希望比較有醫療劇風格,所以選擇穿插在案件中,預計第十章後,就會跟第二季CB本劇銜接上,然後在每一集間隙插入實習醫生、醫生與病人之間的互動、衝突等等。

    可能會出現很多艱澀的用字跟情節之類的……
    說真的要我寫醫療劇,我到覺得軍事文或法庭劇真的比較好上手啊(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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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平凡小幸福→翔北五人組日常)

    「我回來了。」白石惠打開住處大門,慣性的說了這句話,一邊將腳上低跟皮鞋脫下,整齊的放置在玄關處鞋櫃裡。

    將身上雪白大衣脫下,沿著肩線稍微折疊,連著肩上背著的駝色水餃包放到餐桌椅上,在廚房倒了杯溫開水,捧著坐到沙發上。

    「呼……好悠哉的感覺啊……」動了動僵硬的脖頸,白石啜著溫開水,讓靠上透明玻璃桌上的兩條長腿好好伸展一番,微微滑下沙發讓背部緊貼,完全的鬆懈下來。

    維持這姿勢一會,白石找出丟在沙發墊下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新聞台。

    如果緋山看到這樣一個畫面,肯定會蹙眉說;「休假還看新聞啊?沒別的電視好看了嗎?」

    結果就是,一想到那幅畫面的白石,就這樣坐在沙發上看著24小時輪播的無趣新聞傻笑著,直到十分鐘因為過度疲勞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和著前些天不小心遺留的小毛毯熟睡。


    等到白石再次醒來,已經整整經過十四小時了,用手指爬梳一頭長髮讓它服貼些,關上還在閃爍的電視螢幕離開沙發。

    慣性的檢查起手機與醫院專用的PHS,幸好沒有半條訊息或是未接來電,白石感到稍微安心了點。

    看來緋山醫生狀況已經相對穩定了呢,真好。

    環顧家中四周,眼中收入的景象再熟悉不過了,雖然大致上還是相當乾淨,不過有些不常用的家具已經堆積了些許塵埃。

    「好,那就先來整理一下,然後好好的休息。下次連續三天休假,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呢。」白石自言自語著,一邊開始捲起已經被壓得皺巴巴的白襯衫袖子,邁開修長雙腿,開始了大掃除工作。

    從浴室提了桶水,沾濕抹布開始擦拭著。擦到放置在電視櫃上的相框時,白石改用手指抹去清潔後殘留的些許霧氣。

    「緋山醫生,還真喜歡皺著眉呢。不過,緋山醫生笑起來,真的是很好看吶。」指尖從其中一張相框移到另一個,白石讓手指在玻璃上頭多眷留了幾秒鐘,才啣著淡淡的柔美笑意放下了相框繼續清掃。

    離開客廳,緊接著白石到了自己書房。憑藉著傲人的身高,白石輕易的將放在杉木書櫃最上頭的一落落醫學期刊給拿下,分門別類整頓好。足足從書櫃中清出一大箱需要回收的紙製品,每一個小轉角都仔細清理過後,白石起身將額上細汗擦去,決定去浴室好好打理自己一番,然後睡個許久沒有的長覺。

    畢竟急救醫生的世界,不存在休息這一詞。

    現在的白石惠,只是一個名為「白石惠」的平常女子。





    積滿落葉、與掉落果實的鄉間小路上,有一個高挺的背影緩緩的在半泥土半瀝青的土地上走著。

    零散幾輛腳踏車上載著或一個兩個女學生,青稚的臉龐在經過那道身影旁邊時,紛紛露出訝異與愛慕的表情,但那道背影並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因此多停留一刻。

    「喂喂,剛才那人好帥喔。」

    「是吧,而且看起來很有地位的樣子。像那種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知道呢,可能是要探望什麼人吧?」

    「會是誰呢?希望能在鎮上遇到耶。」

    「你少做夢了,可能只是路過這裡吧?這麼鄉下的地方。」

    還要多久到療養院呢?

    藍澤邊這樣想,從口袋中掏出折疊好的簡陋地圖。那是剛才走出車站時買的,上面只是就主要的幾條主幹道標誌出來,離開車站後大概走了兩公里有,藍澤開始有些懷疑起地圖比例尺了。

    真是的,居然沒帶軟尺。以後要記得放一卷在身上。

    按照地圖來看,應該在下一個路口轉彎,然後走個一公里在轉彎,應該就會到了。

    奶奶,我來看你了。
    有三天假期,時間還算充裕。


    一邊盤算著行程與時間,藍澤壓了壓頭上的軟呢貝雷帽,讓帽沿蓋過耳朵,寬大手指靈巧的撥弄著口袋中的MP4,將音樂聲響開大了點,繼續徐步在鄉間小路上前進。






    「真是奢侈啊。」冴島抬起手,遮住從窗外射進顯得有些刺眼的正午陽光。

    她現在人在繁華的澀谷區一家精品店,挑選了一件質料極好的羊毛外套。由於護士的值班時間不穩定,連休息都顯得奢侈。

    今天是三天連休的第二天中午,冴島打算買了披肩,然後搭JR山手線去看戀人。先前鼓起勇氣和田澤家電話聯絡,被轉給悟史本人,約好下次休假兩人見一面,好好的聊一聊。

    這次連休來得極為臨時,也因此冴島決定稍微放縱一次,就帶份實用禮物去探望對方。

    「兩萬七千九百元,請問您要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謝謝。」冴島抽出軟體銀行的Visa,讓磁條刷過機器,往銀行帳戶裡扣款。平日工作繁忙,也沒什麼時間進行逛街這種花錢行為,醫院薪水扣去每個月的房租等必需開銷,加上足夠的時間,或多或少也累積了一小筆積蓄。

    「這是您的收據,還有商品,歡迎您再次光臨。」

    「謝謝。」櫃台小姐將外套套了個防塵袋,對折放進精緻的紙袋中,用膠帶封好遞給冴島。冴島接過後離開了商店,然後從皮包中抽出電車月票,往車站走去。

    「喂,請問是田澤家嗎?是、是的,悟史之前和我約好,等我休假我能過去……請問我能過去看看悟史嗎?」

    搭上JR山手線,冴島掏出PHS再度檢查短訊後,拿出了私用手機往田澤家打了通電話。



    這會是她們這近半年來第一次在醫院外見面。






    最後一個離開翔北急診室的,是藤川一男實習醫生。

    當然,那是撇開某個心臟破裂正在ICU休養的緋山醫生以外,

    在更衣室中的藤川脫下身後皺巴巴的鵝黃色手術服,還有底下那套天藍色制服與作為底襯的白色薄長衫,將制服與便服分開,套上來醫院時的牛仔褲與黑色上衣、牛角扣外套還有圍巾。關上鐵櫃門,將制服還有手術罩袍丟到門外的大型垃圾桶中,從醫院正門離開。

    唔,上次看見大門好像是三天前的事了。

    就著從層層疊疊堆積的雲層中透出的微弱光線,藤川看清腕上手錶正指著五點十七分,抓了抓一頭有如雜草的短髮,往一旁招了手:「計程車!」

    「嘿呦,小兄弟要去哪?」早晨些許涼風襯得計程車司機精神抖擻,相較之下顯得藤川精神委靡不振。

    「司機先生,麻煩到品田車站。」打了個大呵欠,藤川將頭歪靠到一旁窗邊。「那個,能麻煩司機先生把窗戶打開一點嗎?我需要點新鮮空氣。」

    「依我看,小兄弟你需要的是一頓好眠。你是這間醫院的醫生吧?」

    「是,第二年實習醫生。」

    「那難怪了,果然很需要睡眠呢。小兄弟,不如你先在我車上打個盹,快到車站前我再叫你吧。」司機是個中年大叔,爽朗的大笑幾聲,稍微調整了下後照鏡讓自己臉能整個倒映在鏡中。

    「司機大哥你人真好,那就麻煩您了。」藤川下意識的看了司機的外貌,抄下執業證號,然後就著椅背與窗戶中間夾縫一小塊區域,試著稍微休息。

    約莫一個小時半,車子駛到車站的計程車停泊處,停下。

    「小兄弟醒醒,到車站了。」

    「嗄?啊、……司機大哥,總共多少?」

    司機大叔查看了計數表,卻發現一時失神,忘記在藤川上車時打開了。只得摸摸頭憨厚一笑道歉:「抱歉啊小兄弟,我忘了調表了。」

    「沒關係,我坐過很多次,我知道大概價錢。」藤川掏出磨損得很破舊的皮包,從裡頭抽出五張千元大鈔,遞了過去。「不用找零了,大叔,謝謝你。」

    「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剛才我休息的很好。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叔去吃個早餐再上工吧?」

    關上車門,藤川給了個司機大叔爽朗的笑,拍了拍車子板金,聳了聳肩上的運動背包往車站裡頭走去。

    「話說回來,肚子還真的有點餓了,去地下街吃了早餐再回去,好好給它大睡一頓。」


    伸了個大大地懶腰,藤川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往地下街的扶手梯走去。






    「美帆子,這是之前你說想要看的書,爸爸幫你帶來了。」

    「謝謝父親。」靠在枕上,緋山打開袋子拿出裡頭的書籍。有些是專業的醫學書籍,但大約有一半則是一般市面的暢銷書,小至文庫本小說,大至足以當成枕頭的精裝書,將一個厚實的登山用雙肩背包給塞得滿滿的。「真好,我一直很想好好放鬆一下。」

    「美帆子真的是很愛看書啊,從小就是。」看著女兒興高彩烈的樣子,緋山父親覺得先前的決定沒做錯,比起剛醒來時,女兒有血氣與有精神得多了。

    看來白石醫生確實遵守諾言,將自己女兒照顧得很好。

    「比起白石那傢伙,我這算是小兒科了。」撇撇嘴,像是感應到自己父親在想什麼,緋山飛快的回嘴。「爸爸不知道,白石口袋裡不知道放了幾本書吧?」

    「欸……雖然白石醫生不在,也不能在背後這樣批評同事吧?」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在更衣間的衣櫃最上面都是書。」緋山翻看了所有書籍,發現有點不對勁:「爸爸,為什麼會有這個啊?」

    被舉起的書,封面寫著:「如何在戀愛中佔得先機」

    雖然保存得很好,但還是能從旁看出些許污漬與泛黃的頁面,看來是本年代物
    了。

    「呃、那個……女兒啊,那是爸爸年輕時……呃……」

    「好、我知道了。爸爸可以不用再說了,就像叫我去相親一樣,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提,這樣就好。」緋山將書飛快塞進自己父親手中,連同幾本狀況看起來稍微好一點但標題同樣可疑的書,如同手上捧著快要爆炸的未爆彈一樣。

    「唔……好。」緋山父親也不大好意思繼續說下去,收下後隨手找出個空的塑膠袋,一股腦丟了進去。

    「對了美帆子,你和白石醫生真的感情很好呢。而且在這幾天,白石醫生似乎也把你照顧的很好,白石醫生在哪?我想跟她親自道謝。」

    「她昨天剛值完班,應該在家休息吧……難得遇上連休嘛。」緋山將書籍分類好擺放在病床所附的桌几上,隨手拿了本文庫本小說往後靠。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不過你們醫生也真辛苦,過著跟平常人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呢。」

    「不過我倒是覺得很棒,這就是我想做的事—」當緋山還想說些什麼時,一陣刺耳的儀器警鈴聲大響。緋山想也沒想,找出一旁的緊急鈴按下去後,轉頭說道:「爸爸,麻煩你先離開。」

    「美帆子你在做什麼——」

    「緋山醫生,您不可以下床!」還有些稚嫩的嗓音意外的嘹亮,很有效的唬住了正拉開被褥的緋山。

    「水橋護士,我是醫生。」

    「不,現在不是,緋山醫生你現在是病人。這裡我來負責,你快躺下。緋山先生,不好意思,探視時間結束了。」水橋護士快步跑到腦電波與心電圖儀器發出警鈴的病床,不忘用眼角可及餘光觀察情形。

    「那麼美帆子,我先走了,之後再來看你。」

    「……路上小心,爸爸。」

    目送著自己父親有些佝僂的背影離開,緋山只能在病床上乾著急,儘管幾秒後值班的腦外科西條醫生與橘醫生就一前一後進了ICU。

    「看來是發作一次大型瘨癇,引發了全身肌肉痙癵。送到二號手術房,我們要檢查顳葉是不是發生腫脹還是顱底骨折、積血淤積擠壓到原本的傷口。」

    「是,西條醫生。」

    「我也來幫忙,西條醫生。」一向吊兒鋃鐺的橘醫生也正經起來,西條醫生道了謝:「多謝,橘醫生。」


    在一行人以最快速度將病床從ICU往手術房移動時,橘醫生看見了從頭到尾都沒放過一點小動作,隔了一個日字型距離的緋山美帆子,問道:「緋山,剛才是你呼叫的?」

    「是的,橘醫生。」

    「做得好,緋山醫生。」點頭簡單致意,橘醫生追出了ICU。至於第一個趕到ICU的護士水橋依織,被分派要去將正在休假的幾位醫護人員叫回醫院,以防萬一。




    此時不過是第二天連休的晚上九點而已。
    根據指示,所有還在休假中的人都將於隔天早上第一輪值班時,回到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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