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olation 後續 月皎潔(月醬) 白緋 AU

版主 ifyou 2021-2-7 831

作者:月皎潔

原文連結:http://mashu002002.blog138.fc2.com/tb.php/36-0ecd165b 

文章於4/2/2021於plurk獲得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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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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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的額輕輕抵著冰涼的門板,她疲憊的閉著眼,手上的鑰匙怎麼也對不進門上的鎖,於是就這麼站在門外好一會兒。

    她杵在門口,想著反正現在是深夜,也不會有人察覺到她的怪異舉動,而且……

    其實不回來也沒關係的。

    任由思緒翻攪,白石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睜開泛紅的眼,精準的將手中捏著的東西插入鎖孔,進入屋內。

    映入眼底的是一室漆黑,白石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還會呆站在門邊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發愣,她隨口喊了聲「我回來了」就摸黑打開燈的開關。

    還真是可怕呢,原來不需要太久也能習慣沒人等門的感受。

    過去總會亮著的那一盞燈,也因為怕黑的人不在而熄了。

    白石從包包撈出手機,手指像是有自我意識般按下一組號碼,家中的室內電話立即響起。刺耳的鈴聲在靜默的夜幕下迴盪著,她垂著眼,待規律的響鈴靜止,凝神聽著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你好,我是緋山。這裡是白石和緋山的家,我們現在不在,有事請留言──」

    搶在語音留言的空白段打斷迷濛的想念前,白石果斷地結束通話。

    時間或許不能沖淡思念,卻能偷走多少悲傷。

    起初還會不自覺地錄下自己的咽嗚聲,現在也不過是有些想哭而已。

    就算沒有緋山的日子不是太長,也時不時會溫習答錄機裡微微失真的短暫話語,腦袋仍是無法真切的記著緋山的聲
    音。

    是不是比兩年前略微低沉一些了呢?語調是不是還隨著情緒高低而起伏呢?個性是不是更成熟了呢?少了自己的緋山過的怎麼樣呢?

    白石甩甩頭,想停止對緋山的想念,記憶卻突然失控、沖破她刻意設下的圍欄,失足跌入回憶的深海。

    藏在內心深處的黑白畫面一瞬變的鮮明,所有極力封鎖的影像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活躍起來。

    還記得那一夜後緋山明顯的疏遠,一早就去學校,回了家便躲進房裡,鐵了心和她避不見面,之後甚至以合宿準備考試為由離家外宿。

    這時的白石只覺得是該給她們兩個冷卻的時間,所以任由緋山捂著自己的眼、悶著傷口。儘管這不是最好的方法,卻也無可奈何。

    直至緋山畢業前那場升學的三方會談,她才知道緋山真的要離她而去了。

    坐在她身邊的緋山堅定地說要考外縣市的名校,白石訝異的張了張口,想說些話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卻愕然發現自己就是迫使緋山離家獨立的原因,於是她低下頭,雙手緊絞覆著大腿不甚柔軟的西褲布料,囁聲表示她會支持緋山的決定。

    到底在想什麼呢,白石惠?

    早在妳還在斟酌用詞、緋山搶一步說出妳的身分時,就應該有所覺悟了啊。

    「監護人」是嗎……好冰冷的關係啊。

    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自己怎麼還認不清她們這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呢?也許這層關係才是她愛著緋山最好的掩護吧。

    先別說她們的年紀相差如此之大,愛上同性更是有違倫理。

    說白石膽小也好,她沒有緋山不顧一切追求幸福的勇氣,也沒敢忽視道德的責難,只為一段連自己都不看好的戀情。

    何況,誰能確信小緋山對她的感情是「愛」而非懵懂的迷戀?

    思緒一盪,畫面略過千萬個無聲的表情,停滯在緋山離家那天。


    「美帆子,我陪妳去學校吧?」幾近懇求的語氣。

    「不用了,我已經訂好車票,能自己去的。」

    白石過於明顯的失望重擊緋山築起的壁壘,那一剎那她突然狠不下心退出這個人的生活。

    這一趟「遠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革除心中污穢不正的感情嗎?怎麼還沒離開她身邊,就開始動搖了呢?

    就算機率微乎其微,有沒有可能妳是放不下我走的呢,惠?其實只要妳一句話,我就會義無反顧地為妳停留。

    此時的火車月台湧滿人潮,就連僅僅半步的距離,也是緋山努力拉開的。靠的太近,只會讓她更抽不了身。

    一班火車到站,緋山被準備上車的人群擠的腳步踉蹌,那半步的距離漸漸擴大,她看到白石擔心的眼神,回應一句:

    「不是這班。」

    白石「嗯」了一聲不多回答,伸出手抓住緋山的手臂,將她往懷裡帶。

    緋山跌進白石的胸口,動作一滯,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這是我最後一次帶著愛觸碰惠,那請允許我放縱一次吧。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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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山乖順地倚在白石那不算厚實卻總能讓她安心的懷中,有了白石的庇護,她可以定定地站穩,可是背後那人的身體卻在人群中劇烈磕碰著。

    有多久沒被白石擁抱了?應該說,她拒絕在白石面前示弱多久了?為了不被白石當成孩子對待,為了勝過白石身邊高學歷、條件好的男男女女,為了有一天能以讓白石驕傲的存在站在她身邊,為了能有守護白石的能力──為了不成為她的負累,緋山一直是用美好的那一面展示在白石眼前。

    儘管,那只是一種幼稚的逞強。

    在白石懷中,緋山訝異地發現這看顧了她六年的肩膀不如想像中的堅強,不過是和自己一樣、和一般的女子一樣,那麼單薄。

    可是她卻用這雙手、這副肩保護她,像是逆著風飛行那樣,做了異於常人的選擇──在醫療生涯剛要起步時,領養了自己。

    一個前程似錦、背負眾望的年輕女醫生,和一個背景不明的孤身小女孩?

    白石惠……到底承受了多少不解的目光?這個女人、或許根本就沒這麼強大。

    在緋山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際,她感覺到後腦一陣搔癢,是白石……白石用鼻尖蹭著她的髮,低聲說著:「美帆子……別太用功、太努力了,我會心疼的。」

    惠,妳會要我留下嗎?

    緋山的心臟強烈跳動著,或許下一句,就會是她期待的那句話。

    「美帆子,在新的地方展開新的生活吧。交新朋友、去做任何妳想做的事,找一個愛妳大於愛自己的人談場戀愛……」

    「妳是認真的嗎?」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緒又開始翻湧,眼眶漸漸發燙。

    攬在緋山手臂的力道收緊了些,聲音壓低:「到時候要帶回來讓我鑑定喔,不夠優秀的對象,我是不會認可的。」

    「笨蛋……。」要找到比惠更棒的人,有可能嗎?

    帶走緋山的那班車來了,再怎麼盼望,她終是沒等到白石那句話。

    離別的沉默在兩人身邊蔓延開來,對她們這種既非親子亦非戀人的身份,多說幾句都顯得矯情。

    緋山不需要開口,不需要掙脫,白石便輕輕鬆開手,留不住的體溫跟著分開的軀體一同散逸在空氣中。

    轉過身,緋山望進白石眼裡,想找到一絲掙扎,一點不捨,可惜白石的情緒藏得太深,她什麼也沒捕捉到。

    有些頹然的,低聲說:「不用擔心我,等我想好該怎麼面對惠的時候,我會回來的。」

    跟著上車的人群進入車廂,緋山纖細的背影在白石看來仍是六年前那個愛哭怕寂寞的孩子,可是這一次……她不能守在她身邊了。再怎麼不捨,小緋山都已經長大了。

    火車離開月台,留下悵然落失的削瘦身影,隔絕遺漏在某一節車廂的眼淚。

    下次緋山回來,她們的目光就不再交會了嗎?

    這場送行,安靜的開始,無聲的結束。

    轟轟烈烈地追趕火車,哭鬧著不願分離,全都太可笑了。

    只要能望著火車最末節消失在視線,白石惠就滿足了。真的。

    所有不該存在的愛戀全都蒸發吧。這樣她便不用承受悖德的壓力,她也能免於苦等不到回應的難受。這樣子,對兩個人都好。

    送走緋山的那一季櫻花飄落了,只剩下殘敗乾褐的枯枝。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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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了緋山的生活變的無趣而緩慢,起初白石覺得回家這動作失去意義,後來她才明白那是她工作之外最最重要的事,儘管有時還是會賭氣似的想著乾脆不回去算了。

    緋山消失的太乾淨,像是從沒在白石惠的生命出現過一樣,所以她只能藉著家中緋山存在過的痕跡確認另一個人的真實性,證明她不是自己寂寞下的幻想。

    她也不是真的那麼能壓抑思念的人,也曾經打電話給緋山過,只是緋山淡淡地說著「我還沒要回去、沒準備好見妳……所以,在我整理好心情之前,不要再打擾我了。」便將白石的關心狠狠回絕,幾次之後,白石也橫下心,再怎麼難耐也自己挨著,畢竟是自己拒絕了緋山、才讓這孩子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兩年的時間像流沙在指縫中悄然溜走,曾以為是不理智的感情一盪一盪地沉澱下來,在有些漫不經心的生活下暗暗地等待,等待相見的那天或許能在對方眼裡看見同樣的色彩,就算那仍是無以告白。

    從回憶跳脫出來,白石睜著迷濛的眼,像是還沉溺在過去悲傷的餘韻般蹣跚的站起身,在牆上的月曆上畫下一個叉。

    到底還要寫下幾個記號、換過多少頁,緋山才會再踏進這個家?

    白石拖著疲憊的身子準備結束溢滿思念卻空虛的一天。

    或許明天就會回來了吧?日復一日的,自我安慰地想著。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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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淡粉色的花瓣在微風中灑落,粉雪輕盈地在日光下紛飛。

    緋山一手支著下顎,心不在焉地望著開了一半的櫻樹,像是延遲了花季般,東京的花早就謝了,這裡才剛要盛放。

    「緋山同學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玩嗎?這可是難得的旅遊呢。」收拾好課本,準備回家的同學看著緋山說著。

    擺擺手,笑道:「抱歉哦,我真的有事不能去。」

    和同學們道別,放課後的校園變的安靜許多,從緋山靠窗的位子可以看見在校門口等待的人,從熱絡的放學人潮到冷清寂寥,定定地站在那的背影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她溫吞的拿起書包,去和那人會合。

    「緋山,妳來了。」就算等了許久,那人還是掛著大大的笑容,彷彿她的現身就是種恩惠。

    「抱歉,等很久了吧?我在收拾東西。」

    「不、不久,沒關係。」

    並肩走在校園外的人行道上,北國的四月底還不夠溫暖,從雲底透出的陽光正如它稀薄的光芒,不足以驅走殘冬的寒冷。

    緋山搓了搓手,瞬間上升的溫度在兩手分開後立即散去,她不以為意地停止動作,身邊的人卻在幾番琢磨後,牽起她的手。

    「唔?」訝異地抬首看向高出自己許多的人。

    他紅著臉,比自己更加緊張、害羞的說:「緋山都邀我去玩了,所以我以為可以牽妳的手……如果妳還是不喜歡,那我會放開的……!」

    看著對方奮力想打破現狀卻又有些退縮的模樣,似乎和記憶中的哪個片段重疊了,緋山輕笑著搖搖頭,回答:「不、沒關係,岸本學長,沒關係。」

    握著她手心的力道加重了一點,捏的她有些發疼,緋山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掌因緊張而滲出的細汗。

    和記憶中牽手的感覺不一樣……白石的手柔軟多了,纖細修長的指不像現在握著自己的那般指節分明,如同上帝的恩賜般,美麗的外科醫師的手總是用拿捏恰當的力道握著自己的手。說不出是怎麼樣的觸感,只記得……很讓人安心。

    男孩眼中閃著熠熠的光芒,緋山愧欠地低下頭。自從自己說黃金週要帶他回家給白石看看後,他的興奮和期待便表露地非常明顯,比追求她時更加慇勤地討好。岸本的付出讓緋山放鬆了些,在異地能有人這麼照顧她確實感到安慰不少,另一方面卻讓她感到沉重,單方面的熱烈是燃燒不起來的。

    明知如此,又為什麼要和岸本交往呢?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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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國內班機的靠窗位置,高空遠眺地面的風景吸引不了緋山,隔著兩層窗,連溫度都無法傳遞的無力感讓她興致缺
    缺。

    縮著身子,身旁的岸本一頭熱的說著話,緋山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哪去了,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答應。緋山漫不經心的態度並沒有降低岸本的熱情,然而,岸本越是雀躍,緋山就越是煩躁。

    「見到緋山的家長後有沒有什麼是需要注意的呢?全然的未知還真是讓人不安啊。」話鋒一轉,岸本突然問道。

    「咦?」緋山明顯地一怔,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措手不及。過去不談她的家人是因為帶著過客的心態,不想與人深交,
    但是她和岸本的關係至此,已經無法再逃避這個話題。

    緋山垂著眼,雙手交握著,思考該怎麼用恰當的言語形容白石。縱使將腦袋裡所學過的字詞細密想過一遍,還是找不出能貼切代表白石的話。

    白石的笑、白石的眼神、白石的聲音、白石的溫柔、白石的殘忍──專屬於緋山美帆子的記憶,是說了也不會懂的秘密。

    緋山的沉默惹來岸本疑惑的目光,緋山輕笑著將滿載著主觀情緒的句子藏進內心深處。

    「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只有一個,她叫做白石惠。我是在九歲那年被她領養的……白石她很溫柔,對我很好……對每個人都好……她是我最最崇拜的人。」語氣一頓,緋山輕輕說:「她……白石,雖然不是我母親,卻是我最喜歡的人……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愛她。」

    「緋山……。」

    岸本望著她的眼神很深,深到緋山以為自己說的話已經讓岸本聽出那是超越家人的告白,當她緊張的想辯解時,岸本拍拍她的頭,笑著說:「可以想像的到呢,溫柔的……白石小姐。能讓緋山這麼那麼敬愛的人,我很期待見到她哦。」

    岸本將自己寬大的外套蓋在緋山纖細的身上,說:「緋山休息一下吧,到東京時我會叫醒你的。」

    「嗯……謝謝。」緋山閉上眼,岸本衣物的香味逸入鼻尖。這種洗衣精的味道──白石的味道──總是讓她有白石就在身邊的錯覺。

    半睡半醒間,緋山誠實地想念那許久不見的容顏,沿著記憶若有似無的牽引,一步步陷入流沙般足以淹沒人的無限思念。

    那天離別的車站,她明明感受到白石的不捨,卻不被挽留。刻意選擇長時間的車程,看著風景一路向後退,像是把離開白石的心情具體化般,還真有種無助卻停止不了的傷痛。

    到了北海道,不管是比東京更加刺骨的冬天還是晚開的櫻花都讓她無所適從。那裡的步調緩和許多,彷彿連時間的流逝也快要被遺忘,然而越是寧靜的生活,深夜的孤寂就越折磨人。

    在異地縱然辛苦、想念的心情無以抒發,緋山還是幾近自虐的出走那人身邊。正確來說是逃開吧,所愛的人近在眼前,心的距離卻相隔千里,難耐得她無法承受。念頭一轉,與其壓抑著愛戀在白石身邊打轉,倒不如真正離開她,放縱自己瘋狂的想念,反正那個人也感覺不到。再說……這樣或許能換到她的一點點垂憐也說不定。

    要捨去這份感情,根本不可能吧?

    如果視線不是向著白石,那麼眼底還能映照著什麼呢?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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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兩年再度踏上東京的土地,慣了北國偏冷的氣候,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濃烈刺眼的陽光,彷彿就連空氣的味道都有差異般,感覺到白石離她好近好近。

    領著岸本回家的路程中,緋山遲鈍地緊張起來。不,不應該是這樣的情緒,她不如預期中的從容,也抗拒起白石的祝福,可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呀!至始至終都知道──

    帶點報復心態,以帶著「戀人」的姿態在白石面前出現,想看看她是不是能真的大度地向自己和岸本微笑。如果是的話,或許她能說服自己回憶中些微被愛的滋味全都是幻覺。

    然而,不想承認的是……她也不過是被自己幾欲發狂的思念和無從解答的猜測逼得找了差勁的理由回來。

    即使會傷害無辜的岸本、即使會讓白石難堪、即使自己又會再一次重傷──負上所有籌碼,也想再看看她。

    站在家門前,一直被緋山當成護身符般珍藏的鑰匙被緊緊握在柔軟的手掌中,金屬質地吸收了她略高的體溫,過去幸福的小動作此時卻艱難不已,進了這扇門,她就真的重回她身邊了。以養子的身分。

    明明好想念好想念白石,真正要見面了卻又好想逃開。

    白石看到我會是什麼表情?白石看到岸本學長會是什麼反應?白石知道我有交往的對象會怎麼想呢?鬆一口氣嗎?還是會難過?如果……她知道我還喜歡她呢?她會不會聰明一點,把我搶回來呢?還是會要岸本好好待我?

    不、我還是什麼都不要知道吧……

    「緋、緋山?」看身邊的人站在門口動也不動,岸本詫異的問:「不開門嗎?」

    「抱歉、那個……我們要不要先去附近走走呢?白石這時間大概、大概還沒回來。」真差勁,扯了一個爛透了的理由。

    「咦……?」

    看岸本沒反應過來,緋山擠出笑容說:「哈哈……開個玩笑,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沒頭沒腦的,到底在幹麻啊,緋山美帆子。在心裡默默地吐嘈了自己。

    輕輕吸了口氣,抬手,鑰匙的鋸齒面完美地對上鎖裡的卡榫,「喀」地一聲,開門。做起來還是一樣流暢。

    「果然不在。」看著黑漆漆的室內,喃喃地說了一句。

    怎麼這樣呢,她在自己不在的時候都是這麼孤單的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嗎?好心疼……。

    打亮走廊的燈,然後是客廳、廚房。

    「岸本學長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客房。」隨手從冰箱拿出飲料和茶點,將岸本留在客廳,急著窺探白石許久未入的房間。

    猛然想起什麼,回過身:「岸本學長不好意思,那是白石平常習慣坐的位置,你坐那吧。」指向小几旁的單人座沙發。

    那是白石習慣坐的沙發……和我一起窩著的地方。

    進了白石的房,反手鎖上,許多回憶是不容打擾的。

    爬上曾經共渡多少夜晚的大床,那夜之前用的是什麼被單早就不記得了,現在舖著的是白石帶著緋山去挑的,完全依緋山在冷氣房也怕冷這點而挑的;枕頭和分房前一樣,還是整齊的擺著兩只,緋山鬆了口氣,只有白石慣睡的那一邊有被使用的痕跡;床邊的小桌上歪歪斜斜地放著最新一期的醫學月刊和教課書般厚重的書籍,她可以想像到翻開後會看到多麼詳盡的筆記。

    環顧房內四週,緋山噙著笑開門,走進自己的房間。

    好乾淨。這是緋山第一個想法。

    惠真是個笨蛋……自己不在還為她打掃房間,這種溫柔根本就犯規了吧。

    所有的擺設沒有改變,至少沒有太大的差別。湊近軟撲撲的枕頭,還能聞到陽光的味道呢。

    明明是這麼忙碌的人卻為自己做著瑣碎的小事,暖暖的甜蜜像輕煙般飄盪起來。

    並沒有太多留戀,緋山轉而察看客房。

    「糟、糟了。」

    一打開門,不流通的空氣湧向室外,載著灰塵的污濁空氣甚至讓緋山的鼻腔有些不舒適,她趕緊闔上門,房內那種狀
    況,不用細看,只需要一眼就能了解。

    「根本就把它當成儲藏室了嘛……。」看來沒辦法讓岸本學長睡這了。

    緋山傷腦筋地撓撓微捲的髮,回到客廳。

    桌上的東西都沒被動過,看著岸本正襟危坐的樣子讓緋山笑了出來,她以房屋主人的身分坐上正對著電視的沙發,相較於緊繃的岸本,重回家中的愉悅讓緋山非常放鬆。而她知道,白石回來後情況就不同了。

    這是緋山極為少數的主動開口,她和岸本聊白石,聊過去,聊的全是她九歲後的記憶。九歲是緋山美帆子生命中重要的分水嶺,是白石在看不見未來的育幼院中,對她伸出手。她原以為這個漂亮的女人只是和過去來過的大人一樣,像是認領小貓小狗般帶走可愛又會撒嬌的孩子,而她卻像看穿自己的寂寞般,對安靜地待在一角的自己示好。

    從對她的關心感到不耐到後來期待她的到來,再過段時間,當白石試探性地問她想不想去她家、讓她照顧時,她露出自己從未想像過的燦爛笑容。好想褪下年幼卻被迫習得的成熟,好想像其他的孩子那樣用甜滋滋的表情看著白石,好想把白石當成唯一重要的靠山般依賴。而現在,白石的確是她賴以維生的氧氣,失去她自己便也無法茍活那樣無可替代的存在。

    腳色對調,不同於以往,這次是岸本靜靜地聽著緋山說話,時間隨著緋山翻出的記憶推演,距他來到這個地方算起,時針已經走過幾個十二分之一了。

    「那個……」在緋山語氣停頓時,出聲打斷。

    疑惑地看向岸本:「嗯?怎麼了?」

    「啊、也不是什麼事啦……」先是支支嗚嗚,然後鼓起勇氣「今天的緋山跟平常比起來特別漂亮呢,當妳談論著白石小姐時的模樣,很美哦。真的。」緋山妳一定不知道,妳說著白石小姐時的表情很溫柔哦,眼神也柔和好多,這個樣子是和我在一起時未曾展現過的呢。

    緋山一愣,尷尬的別開臉說:「在說什麼啊、岸本學長……。」

    接著兩個人懷著不同的心事,沉默下來,沒有誰刻意再製造話題。

    然後,白石回來了。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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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靜的屋內,開門的聲音異常響亮,緋山登時變的侷促不安,緊張得想躲起來,身體卻迫不及待奔向門口迎接那個人。

    心臟跳的好快好快,呼吸也有點急促。緋山看著白石,隔著小一段距離,卻再也無法移動腳步,喉嚨發熱,什麼也說不出來,就這麼呆呆地和她對望。

    「……美帆子?」當日夜思念的人出現在眼前,她卻傻傻怔住,過了一會才鬆手讓手中的東西墜落,上前確認眼睛所見的真實性。

    低頭看清她的臉,手指滑過臉蛋,然後是依然纖瘦的肩膀、手臂,激動的說不出話,只好把她緊緊抱進懷裡。

    「美帆子、美帆子……。」懷抱裡是溫熱的體溫,細瘦的身軀也牢牢地被框在手和身體間,緋山柔軟的髮蹭在白石頸間有些發癢。

    「白石……。」懷中的人先是乖乖地被抱著,然後小力地推拒。

    鬆開懷抱,歛不下的笑容在抬頭時硬生生地僵了。客廳門前站著陌生人。一個陌生的男孩。

    「美帆子、那位是?」

    「岸本。他是我的學長,也是……男朋友。」這句話,至始至終是低著頭說的。

    白石愣了一下,立即往後退開緋山一步,不自然地撥弄了一下長髮,難堪地笑著:「男朋友……男朋友。」

    她花了幾秒消化這個詞,接著重拾大人的身分,鎮定地拿起被丟棄在地上的東西,走在緋山前面進入客廳。

    「妳、妳好,我叫做岸本裕也,和緋山讀同一所高中,大緋山一個年級,現在是三年級。那個……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男孩說完,還有模有樣的彎腰敬禮。

    白石點點頭,掛著淡淡的笑,簡單的對岸本做了自我介紹後,將他請進客廳。

    「抱歉,我回來晚了,餓嗎?我弄點宵夜給你們吃吧?」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還是一派溫柔。

    岸本立刻答腔:「不不不,白石小姐剛下班,不要麻煩了。」

    緋山卻仰起頭,雙手抱胸,語氣乾脆的說:「好啊,我餓了,就吃點東西吧。」

    白石直直地看著緋山的眼睛,點點頭,轉身走進廚房。

    「緋山、這樣好嗎?」

    不顧岸本的叫喚,緋山丟下一臉尷尬的客人,跟著眼前的人轉入另一間掛著粉色門簾的房室。

    白石彎下身在冰箱翻找食材,喊餓的人卻只是冷冷的靠著牆,不干己事地看著她忙碌,白石也沒意思要緋山幫忙,便任由她盯著自己。

    「怎麼突然回來了呢?打電話告訴我我就會早點下班的。」邊說著邊把待烹煮的食物放上流理台。

    緋山沒有答話,白石也不再追問,就靜靜的做自己的事。等待這件事,她再擅長不過。

    看著白石煮水,切菜,放麵條和食材,煮好後再撈起,盛入碗裡。太短了,時間短到她來不及好好看清楚白石就又要與別人分享她的溫柔。

    不知不覺握緊拳,張嘴想說些什麼好拖延一些時間,想說的話卻又說不出口,表情一黯,情急之下脫口說出「客房被妳拿去放東西了,岸本學長睡哪?」明明是由自己的嘴巴說出,卻也因為自己的話愣了一下。

    「呃?」帶著些微笑意的嘴角瞬間一凝,像是領悟到什麼,啞然失笑「……抱歉,看來只能請岸本睡美帆子的房間了。」

    「咦?那我呢?」

    白石像聽見孩子說出童言般,輕拍緋山的頭,笑著說:「美帆子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睡吧。」

    咬了咬下唇,移開頭頂上暖暖的手,小聲的說:「也只能這樣了……。」在白石視線不及的範圍內,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捧起盛著熱呼呼食物的碗,和白石一同走向客廳,緋山明明拿著食物,卻將自己手上那份交給岸本。看到這幕的白石又是一怔。

    「啊,謝謝。」

    「不用客氣。」理所當然的語氣,還笑彎了眼。

    再從白石那接過沉甸甸的碗,緋山低頭吃著原本只該屬於自己的美食,完全不搭理試圖讓氣氛熱絡而不斷稱讚白石廚藝的岸本。

    說她孩子氣也好,她就是不想讓白石為自己以外的人服務,殊不知那在白石眼裡,卻是另一副黯然的畫面。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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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隔多時,再度共枕而眠,兩個人的心情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即使身體疲累,卻睜著眼捨不得將和對方獨處的時光用在睡眠上。

    「美帆子是趁著黃金週假期回來的吧?打算什麼時候回學校呢?」平躺著的白石對同樣姿勢的緋山說話。不用轉頭,她知道緋山還沒睡。

    「……打算後天就走。」

    「這麼快?」黑暗中看不見表情,但從聲音可以聽出滿滿的訝異和失望。

    「嗯,還要留些時間溫書。」語氣一頓「而且岸本學長是考生,不能讓他出來玩太久。」

    閉上眼,無聲嘆了口氣:「啊……是呢。」

    沉默了一下,白石轉換語氣說道:「剛好明天我排了休假,就帶你們出去玩吧!」

    「不、白石、你應該好好休息的,別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

    「不是浪費,美帆子,我也想多一些時間和妳在一起。」又是讓人超出負荷的,過多的溫柔。

    「……。」她也想要白石的陪伴,可是什麼也說不出。

    大概知道等不到回答,又繼續說:「美帆子,我好想妳。這些時間,妳過的還好嗎?」

    「……。」不好,少了妳怎麼會好。白石的想念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感情,她問不出口,也不敢要答案。

    「美帆子,看到妳帶了戀人回來我的心情很複雜呢,這或許能表示妳在北海道過的不錯吧?我是該高興的,卻又覺得
    有些難過……總覺得快要失去美帆子了,想到這點就有些不甘心呢。不過,有個人代替我照顧妳我也能放心些。吶、美帆子,岸本一定是個不錯的男孩吧?其實只要是能讓妳傾心、對妳好的人,我都能夠接受的……」

    「……囉唆死了。」沉默之後發出的隻字片語,她只希望能讓白石別再說了。

    緋山翻了個身,背對白石。

    「美帆子?要睡了嗎?」

    等喉間的灼熱降低些,輕聲答:「嗯。」手指和被單又是一陣糾纏。

    拍拍緋山柔軟的髮,說:「……晚安。」

    緋山咬緊下唇,眼眶容不住的淚滑過鼻樑,又一次沾濕枕頭,空出的一隻手捂著嘴,深怕破碎的聲音一鬆懈就會流露出來。

    而在床的另一半,白石轉過頭,垂下眼瞼看著拒自己於千里之外的,最親密的人。

    一個夜晚很短,但是如果只是這麼看著,也能很長的。她暗自想著。

    然而一兩個鐘頭後,身體的勞累終是讓她闔上眼,緩和了呼吸,依憑身邊思念已久的體溫,安然入睡。

    仔細聽著另一人的呼吸聲,偷偷拭去眼淚,緋山小心翼翼地轉過身。

    睡了。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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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記憶中的睡臉,微彎的纖長睫毛,挺直的鼻樑,自然地合著的薄唇,黑髮隨意的散在兩頰邊,輕到幾乎難以察覺的胸膛起伏。她不自覺地湊近,只要……能夠感覺到她的溫度就好。

    明明是同一個人,在同一間房,同一張床上……卻又和過去完全不一樣。

    小時候還能窩在白石的懷裡,打雷時,白石的懷抱像是能阻隔所有的恐懼,只要專心數著白石穩穩的心跳,打雷下雨就馬上放晴;再大一些,她開始注意到白石身上清爽的沐浴乳味道和淡淡的體香,然後她發現,那種香味要隔著一點距離才最好聞;上了中學,同學們開始談起戀愛,她卻對身邊那人溫熱的體溫以及圈著自己時,肩膀上壓著的能讓自己安心的沉甸甸的手臂重量著迷;再後來,噴灑在頭頂上的呼吸和透過單薄睡衣傳來的微熱,一抬眼就看的到的白皙肌膚,扣的鬆散的釦子讓她越來越好奇延伸向下的風光,枕邊人的全部,都讓她覺得飄飄然。

    然而這樣曖昧的時刻也並非每次都充滿綺念,就像她不知從何時開始眷戀白石的溫柔那樣──到底是以哪一天為分野,白石在醫院值夜班的日子變多了,偶爾回來時,身上混合著陌生的氣味。或許是連緋山自己聞了都會微醺的酒精味,或許是她十分確定、沒出現在梳妝台的香水,也或許是她和不良少年擦肩而過時,稍縱即逝的刺鼻菸味。

    不過那些也沒什麼,浴室裡的水總能沖走不屬於白石惠的味道,換上睡衣的白石還是緋山美帆子一個人的白石。

    但是在她為這一點感到慶幸沒多久後,她又有了另一項發現。

    作為睡衣用的襯衫有些鬆垮,純白的顏色好像透著布料底下欲隱藏又想曝露的秘密,不經意地看見衣衫下朦朧的紅點,輕輕地屏息。她的世界──名為白石惠的壁壘,在崩落著。

    惠……惠……。在緋山明白自己的感情後,她就只能在心裡喊著她的名字。她可以像呢喃般碎唸,也可以撕聲力竭地
    大喊,反正就算張開嘴,那三個音節還是震動不了聲帶。

    夜幕中,不安分的從來就只有緋山的心。過去是這樣,今晚也是如此。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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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白石依約陪著緋山和岸本在東京的幾個景點逛逛。

    假期的淺草寺很熱鬧,大雷門燈籠穩穩的守在門口,兩側的小店內擠滿觀光客。

    自從緋山大了以後她們就沒怎麼湊近人群當遊客了,而這次因為帶著異地來的岸本,她們便當起盡責的地陪,在人來人往的街道穿梭。

    當岸本新奇地盯著攤販裡的小玩意時,緋山會心不在焉的與他討論,一旁的白石則是全然以大人帶小孩的模樣在一旁觀看。起初緋山還有餘力應付岸本的好奇心,漸漸的她也變的沉默,和白石站在一邊,看著笑的燦爛的岸本,她竟然有些愧疚。

    安靜地抱著手的白石突然以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美帆子,我還記得妳頭幾次來淺草寺的樣子。」

    「啊……?嗯。」

    「小小的身影真的很可愛,還時不時轉過頭對我笑。」

    緋山不自在的別過臉,沒有答應。

    「第一次來的時候,人潮也是這麼洶湧。儘管美帆子有些怕生,卻還是張大了眼看著這裡的一切,就在那次……專注於手中玩具的妳,和只顧著拍照的我就這麼被人潮沖散了。」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嬌小的美帆子完全淹沒在人群中,任憑我怎麼望也望不到妳,我越來越緊張也越來越害怕,我好後悔把剛入新環境的妳帶到陌生的地方,也對沒拉好妳的手的自己好失望。美帆子會在哪呢?美帆子是不是嚇哭了?這麼可愛的美帆子會不會被壞人帶走?這些疑問聽起來很蠢吧,可是我是真的這麼擔心著。」

    白石向前注視的眼神很深沉,望著的彷彿不是任何一個人、不是寺廟內的建築、不是天空,不是緋山能見到的畫面。

    「從下午到日落,我發誓我把美帆子可能會被人群擠去的地方找遍了,卻還是沒找到妳……」

    記憶穿透時間的永恆距離,回溯到多年前黃昏下橘紅色的廟宇,人流往寺內前進,像是違逆世界般艱難地往回走,手臂和肩膀不停地被碰撞,一面和路人說著對不起一面冒失地張望著,汗水滑過微熱的臉頰,寧願喘著氣行走也不願停下腳步,烏黑的馬尾不知道掃過多少人的臉,直到──

    「後來……我往回走,才發現美帆子就在原來走散的地方等著我。」嘴角掛著淡雅的笑,輕聲說。

    小小的緋山縮在走失的店門口,努力站穩不讓自己被人群帶走,雙手死死地抓著衣擺,小臉像是生氣又像是難過地皺著。

    「美帆子!」

    抬起臉蛋,上一秒還噘著的嘴立刻癟了下來,原來就有些濕潤的大眼睛馬上就覆上重重的水氣,哭了出來。

    顧不得會成為街道上的阻礙,白石蹲了下來,雙膝著地,挺直身子張開手臂,緊緊擁抱緋山瘦瘦的、小小的、一抽一抽的肩膀。

    「惠……、惠……」小臉蛋蹭在白石頸窩,眼淚混和著鼻涕汗水一起氾濫。

    「沒事了、沒事了……別哭。」白石一手揉著緋山的髮,一手輕輕拍著緋山劇烈起伏的背,安慰著懷中的孩子,自己也
    忍不住紅了眼。

    ──像是沒多久前的事,居然已經過了好幾年。白石用著感嘆的口吻說出這句話。

    緋山轉過頭,瞪大眼:「不准用那種口氣說奇怪的話!」是連自己都訝異的不甚穩定的聲線。

    白石沒說話,只是露出無奈的笑,走向岸本:「走吧,我們去參拜。」

    「啊、好,走吧!」岸本大大的笑容並沒有受到另外兩人的影響,他走在緋山身邊,用熱切的聲音聊著新鮮事「吶,緋山覺得淺草寺靈驗嗎?」

    「這個嘛……」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說「我覺得不靈哦。」

    「咦?是嗎……真是遺憾。不過,也可能是許的願還沒實現吧?」

    「不、我想是不會實現了。」雲淡風輕的語氣,像是沒所謂了的笑容。

    「……。」無語,岸本望著直視前方的緋山,再看向猜不透的白石。

    手中的錢幣用優雅的拋物線離開手掌,互相碰撞跌入賽錢箱,搖鈴時響亮的鈴聲再度和緋山記憶深處中的畫格重疊,她恍惚地看見那年的白石──和那年哭著的自己。而短暫的祈願時間就在她思緒混亂時結束了,看著同行的人行禮,她也跟著匆匆彎了下腰,離開。

    「緋山許了什麼願呢?」岸本笑著問。

    「啊──才不告訴學長~而且這裡一點都不靈驗所以……」

    白石用不甚嚴肅的表情說:「美帆子,在神聖的地方說這種話是大不敬哦!」

    「抱歉抱歉~那麼,讓我來猜猜岸本學長許了什麼願吧!」緋山盯著岸本看了一下,偏過頭說「是課業嗎?考上第一志願什麼……」

    搶在岸本回答前,白石將食指擺在唇邊:「噓──不要把願望說出來了。」

    「……。」緋山別過臉,錯開視線。笨蛋惠。就是因為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勇敢,才會這麼辛苦。

    記憶中寺內的線香味道還在裊繞,而那一次許的願也像被神明拘留般沒有實現。

    緋山勾起嘴角嘲笑自己,就是因為許了那種願才會被神明懲罰吧?

    顫抖的小小肩頭,止不住的抽泣聲,白石暖暖的手和不被實現的願望,全都成了回憶靜止在緋山一個人心中。

    ──神明大人,請保佑我永遠永遠不要和惠分開……。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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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淺草寺後,三人進了餐廳用餐。地點是白石選的,光是從裝潢來看就知道不是平價的西餐廳。

    「白石小姐,其實可以去小餐館就好,實在不需要讓妳破費。」

    白石笑笑地看著對面的岸本:「別擔心,我還負擔的起,而且這家的食物真的很不錯哦。」說完又低下頭翻閱著精緻的菜單。

    緋山沉默的看著白石,一語不發。

    除了三份排餐外,還加開了一瓶緋山及岸本不懂的洋酒。

    「雖然還不到年紀……不過美帆子和岸本想試試嗎?」白石晃動著高腳杯內色澤內斂的液體。

    緋山僅是微微抬頭,只覺得白石的笑複雜又刺眼,似乎隱隱能感覺到她對岸本的敵意,卻不知該怎麼解釋。

    「不、不用了,謝謝。」

    白石沒再勸酒,卻笑了出來。是啊,不用。因為你根本就沒有需要酒精的理由。

    用餐過程中,白石保持著優雅的儀態,從流暢的使用刀叉到品酒時搖晃杯子的弧度,完全展現出大人的成熟魅力。

    「喀」地一聲,雖然不是很大聲卻讓同桌的另外兩人抬起頭來。

    緋山尷尬地說:「抱歉、我吃東西太不專心了,而且好久沒在這種場合用刀叉了……」

    「沒關係。」白石自然地將自己盤裡切的大小適宜的肉排放進緋山盤中。

    「謝謝……。」

    伸長了手,想幫忙對桌的孩子,另一雙刀叉卻先闖入視線。

    岸本用柔和的聲音說:「我幫妳。」

    白石輕輕咬了下唇,收回手上多餘的動作。白石惠,看清楚吧,坐在美帆子身邊的人不是妳啊。

    這一餐白石沒怎麼吃,切好的食物幾乎都落入對面那人的盤裡,透明杯子裡醇香的液體卻一直都沒見底過。

    「緋山,嘴角沾到了。」岸本拿起紙巾為她拭去唇邊的殘汙。

    「謝謝。」不自在的偷瞄了一下白石,卻和她的目光對個正著,連忙低下頭。

    白石的表情沒有變化,頭一仰,酒杯空了,再添。



    飯後,因為白石喝了酒的關係,緋山堅持要回家便不再到別處逛。

    「不過是喝了點酒,還不到要休息的程度呢。」

    「妳看看妳,臉都紅了還說!」

    「又不礙事,而且這樣子對客人多不好意思啊……」

    「客人、客人,妳要是真這麼想就不要喝酒!」

    白石的動作一頓,輕輕蹙著的眉又近了些,她低下頭看向攙扶著自己的緋山,不知該如何反應。

    看見白石像是被言語刺傷般的表情,緋山愣了一下,將她推進房間內的浴室,說:「快、快去洗澡。」逃跑似的頭也不回地走出白石房間。

    沒控制好力道而將門重重帶上,沉悶的聲響在那樣的氣氛之下分外刺耳。

    「那個,白石小姐還好嗎?」在客廳的岸本一見到緋山便問。

    「別擔心,沒事。」緋山走向岸本身邊的沙發,坐下「別看白石這樣,其實她的酒量不太好呢……真像個討人照顧的小孩。」

    「呵呵,或許就是那樣沒錯吧。」岸本笑著。

    「咦?」

    「緋山……我決定明天早上就回北海道。」

    緋山詫異地看著他說:「不是說好下午的嗎?怎麼突然要改時間?」

    岸本放鬆地將身子往沙發內窩去,說道:「妳別緊張,我自己回去就好,反正假期還有幾天,緋山後天或者大後天再走吧?」

    緋山不解地望著眼前的人,不知該怎麼應對。

    「緋山知道嗎?我是怎麼喜歡上妳的。」伸了個懶腰,繼續說「從妳入學沒多久我就注意到妳了,因為我們上學走的路是同一條。我總是很早到學校──因為球隊的晨訓,可是妳卻沒出現在體育館或操場過,所以我便對早早到學校的妳起了些興趣,但也僅是走在妳背後看著妳而已。」

    「直到某天特別寒冷的早晨,妳邊走路邊搓揉著手,我才走上前將自己的外套硬塞給妳,先是拒絕的妳卻突然愣住、然後笑了。我從沒想過這麼有著這麼孤單背影的妳也能露出這麼幸福的笑容……從那次以後我想盡辦法討好妳,逗妳開心,卻還是沒能看見連眼睛也閃耀起來的表情,但是……在這裡,我看到了。」

    「岸本學長……」

    看見緋山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伸手揉揉緋山的髮,笑著說:「東京真是個好地方,很熱鬧,生活也很方便,而且──這裡溫暖多了吧?」

    他站起身,說:「緋山在這裡多留幾天陪陪白石小姐吧,她似乎也很寂寞呢。代我向她說聲再見吧,現在不方便見她,但明早我坐上飛機時妳們可能還沒起來呢。」

    「……嗯。我知道了。」

    岸本沒有再看她,直接跨步離開客廳。

    緋山獨自呆坐在客廳,岸本的話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整理好思緒。

    「還是傷害了他啊……」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個可能,一旦成了事實仍是覺得愧欠。如果岸本能痛罵自己、對自己壞一
    點,或許就能感到舒坦些,但是他卻用最溫柔的方式退出──像是白石一樣讓人負擔不起的溫柔。

    明明最該難過的不是自己,還是難受的想哭。

    她仰著頭盯著天花板一會兒,視線回到清明,吸了吸鼻子。想起獨自在房裡的白石,她習慣性地撥過長髮,起身進房。

    洗過澡的白石穿著浴袍在陽台站著,大概是沒察覺到有人進入房內,背對著門的身影並沒有轉過來。

    在吹風醒酒嗎?緋山沒走近看她,也不再猜測,拿起衣物去沐浴。

    從花灑落下的水由溫轉燙,熱氣在不算寬敞的密閉空間瀰漫起來,遠高出體表溫度的熱水落在皮膚上有些灼痛,她卻不閃躲。因為身體上的疼痛而流淚,這樣不算懦弱吧?

    惠,很抱歉吶,還是沒學會不在意妳,要是我再更成熟些就好了,要是能夠愛著妳卻不感到痛苦就好了。傻瓜般的兩年過去了,我卻一點都沒長進,吶、就算是這麼沒用的緋山美帆子,也請妳不要失望啊。

    略顯蒼白的肌膚被燙得泛紅,熱水打在髮絲、眼角、唇邊、胸前,然後滑過皮膚的每一吋,疼痛。

    連著心臟,全身都在痛。

    雖然不是致命般劇烈的痛感,卻像水滴密集的落在身上。不會停止,無法停止,就這麼侵入骨髓纏綿的煎熬著。

    頰上的水珠滑落又劃過,她蹙著的眉緊緊擰起,卻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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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

    緋山走向陽台,剛洗好澡的身子本來就畏寒,被風一吹,輕輕發顫了起來。

    「嗯?」白石一手拿著盛著酒液的高腳杯,微微側過身回頭望。

    緋山濕漉漉的髮披垂在背後、前胸,從領口到胸膛,沾濕成曖昧的點點。曝露在白石眼中的修長四肢是淡淡的嫣紅,揉合著青少年成長階段中蓬勃躍動的活力,是誘惑。

    彷彿有種吸引,再自然不過地,她走向緋山。

    「怎麼還在喝……」用的是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緋山呢喃。

    低垂著抑鬱而溫和的眼眸,以及酒精浸泡過更加深沉卻迷人的內斂氣質。這樣的白石似乎是一個黑洞,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緋山的目光收不回去,也不想撤離,光是竄入鼻腔淡淡的酒味,也能醺的她腦袋發燙。

    「在發抖呢,很冷嗎?」抬手,反手用指節小心翼翼地蹭著緋山的臉頰。

    在指尖碰觸到她的肌膚時,腦內的警鈴頓時大作,理智要她停下動作並和眼前的人拉開距離,但她無法控制自己。回想起過去幾個年頭隱忍和克制的難耐,就突然不想把小緋山讓給別人。

    ──就只是想摸摸美帆子而已,這並不算罪無可赦吧?

    緋山仰著頭,手腳動也不能動,她強烈的心跳聲敲擊著鼓膜,幾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惠……?」就連聲音也在顫抖著。

    「嗯?」

    手指從眉尾滑過,頰上搔癢的感覺讓她的眼神迷離了些,最後指尖的灼熱停在唇邊。

    白石的目光聚焦在粉色的嘴唇上,失了神的緋山微微張口,喘息。

    她能想像,她的唇吻起來有多柔軟,而未闔上的嘴像是在引誘她一般,不需要太費力就能夠嚐到她口中的芬芳,於是她緩緩湊上……

    惠……惠……惠……。看著漸漸靠向自己的白石,緋山在心中一次次地低吟著她的名字。

    接下來就是接吻了吧?白石惠的吻呢……會是什麼感覺呢?會很溫柔吧?會像是安撫一般,輕而深沉的吻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吻我?她曾經說過不能吻我的……那麼現在又是?

    如果只是給許久未見的孩子想要的慰勞的話──

    「……不要!」

    在白石溫熱的呼吸打在緋山唇上時,緋山的手掌抵向她的肩,用力推開。

    吭噹!

    透明的液體飛濺出來,接著是漂亮的高腳杯在地上跌個破碎。

    「美帆子!」突然被猛力一推,白石這才意識到什麼。

    緋山臉上是毫無隱藏的驚慌失措,接著轉換成屈辱和不解,成了眉間擰起的皺褶。

    她握緊雙拳,咬著下唇壓抑著就要失控的情緒。

    「……白石、白石惠,為什麼……為什麼要吻我?那是愛嗎?如果不是的話,請不要玷污了我的感情!」

    深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進白石眼裡,她頓時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嘴一張一闔地卻說不出任何言語。

    「這樣玩弄我很好玩嗎?為了消弭對妳像魔咒一樣的愛而離開……我到了遠方,我有了新生活,我交了男朋友……妳卻一再打碎我建築的堡壘……」深吸一口氣,輕聲開口「如果不愛我……如果不能愛我,就放了我吧。別再給我虛假的暗示,別再讓我以為妳會給我幸福了。」因為我只會一次又一次上當,受傷,然後再也逃不出名為白石惠的可怕魔障。

    白石睜大著眼,同樣無法明白自己脫序的舉動,更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緋山的問題和請求。

    她無法直視緋山的眼,別過頭囁聲說著:「不知道……我不能……怎麼能親吻美帆子……我明明一點都、不想愛妳……」

    緋山捏著的拳又收緊了些,小心翼翼地呼吸著,然後攤開手掌。

    「看來這點時間還不夠讓我們冷靜下來面對彼此……明天、明天我和岸本學長一起搭早班的飛機走,妳好好休息吧,別送我們了。」

    「等等、美帆子!什麼時候走?還有、妳現在要去哪?」

    「要去和岸本學長一起收拾行李,啊,他要我代他和妳說聲再見。」緋山看著一臉慌亂的白石,繼續說「妳休息吧,我今晚不回房睡了。」

    「不回房睡?那妳要在哪……不准美帆子睡沙發!會著涼的!」

    「白石,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妳這樣擔心!而且──我也可以和岸本學長睡吧!」緋山瞪著白石,氣憤地說完以後轉身就走。

    聞言,白石的身子震了一下,慌忙地喊:「美帆子!站住!我不准妳……不准妳和他一起睡!」

    緋山停下腳步回頭:「這不需要經妳同意吧!他可是我的男朋友,有什麼不能的?」

    「當然不能!」白石漂亮的眉揪起,表情變的嚴厲而神經質「美帆子、難道……美帆子和他睡過了嗎?!」

    「怎麼可能!就連和岸本學長牽手,想得也都是你呀!」內心明明是這麼說著的,話到舌尖卻不由自主地變成:「……這不需要讓妳知道吧!」語畢,又邁步走向房門。

    白石睜著眼,牙一咬,大步跨出,手一伸就把緋山抱入懷裡。

    「──別走、不要、美帆子不要走!拜託……」白石說話的聲音在緋山耳邊顫抖,雙手卻牢牢地禁錮著她單薄的身子。

    「白石、白石、放開我!」突然被抱個滿懷,緋山驚慌地晃動身體掙扎,卻擺脫不了從背後傳來的熱度。

    顧不得會弄疼緋山,為了不讓她逃走,白石更加用力地將緋山抱緊:「別走、拜託……美帆子不要被搶走……」

    聽見白石這麼說,緋山反抗的動作變的更劇烈,並試圖將白石圈著自己的手扳開。

    「白石、放開我!妳喝醉了!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快放開我!」

    不理會緋山的怒罵,白石繼續用有些黯啞的聲音說:「美帆子、美帆子……我……很愛妳、很愛妳……!」

    緋山一怔,停下所有動作,她感覺到搭在白石手上的掌心和貼合著白石胸口的背,全都熱的發燙。

    「妳醉了……妳醉了……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緋山不再反抗後,這個世界陷入靜謐,就連白石的呼吸聲也變的清晰可聞。她幾乎能感覺到白石喘息著的胸膛起伏,撒在耳後和頸窩的氣息溫熱而鮮明。

    「……不想要美帆子被搶走,不想要美帆子離開我……美帆子……」

    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那句話,擁抱的力道放鬆了,彷彿撒嬌又似求饒的將身體部分的重量倚在緋山身上,下巴托在她肩上,沉甸甸的讓人安心又近乎把人拖垮的重量。

    「……。」請不要說這種話。

    一邊解開環在胸前的手,一邊輕聲開口:「惠,去睡吧,睡了會好過點。」白石惠,妳喝醉了。

    「會離開我嗎?」

    「…………不會。」明天一早就走。

    「會留下來嗎?」

    「嗯。」就當是做了個好夢。

    緋山聽見頸窩傳來低低的笑聲,然後沉在自己身上的負荷移走,接著左手被握住。

    「我相信妳。」

    白石牽著她的手,像個孩子一樣笨拙地爬上床,讓緋山躺在她身側,極近的距離,面對著面。

    「別靠這麼近。」

    緋山皺著眉,想退開一些,白石卻一手摟住她的腰,像是看穿緋山內心想逃避的念頭,便逼著她使她無法掙脫。

    肌膚的熱度……帶著酒氣的呼吸……多麼幸福又多麼磨人啊。

    如果早一點說就好了。

    妳不會知道,回到這裡需要多少勇氣。

    還以為離開妳,在遠方能將思念的額度用光,卻只是將自己的耐心耗盡。

    想見妳、想見妳。

    這樣的心情怎麼停止不了呢?

    而這一次歸來,表面說是要介紹戀人,檯面下暗藏的理由卻怎麼也無法完好地隱瞞。

    說想驗證妳是否真的不愛我,卻早已經設想好答案。

    她不會愛我。如此反覆告誡自己,心口卻仍是流露出脆弱的渴望。

    「我……很愛妳、很愛妳」──

    當妳這麼說著的時候,我卻害怕了。

    多讓人心動的吻……瞬間的迷惑之後是淹沒全身的懼怕。

    嘿,惠,我早就預見了。妳醒了以後,帶著歉意和愧疚的苦笑,苦澀卻還是讓人眩目。

    就讓我,像兩年前,妳怕我錯認愛情那樣……就讓我,在妳為口誤所苦之前,推開妳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怕了。真的好怕。每一個顫抖的呼吸,都像懺悔一樣,重複訴說著。

    原來被磨光的不是愛戀啊。

    那麼是不是該慶幸,今夜我還有留在妳懷裡做夢的勇氣?

    要是妳早一點說就好了。

    床鋪上的另一個人在黑夜裡睜著眼,酒精沒助她好眠,反而使她的感官更加敏銳。

    臂彎裡,那人的體溫不低於喝了酒自己,極度靠近的距離讓她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無法控制的、細細的顫抖,以及盡力保持平穩卻還是被看穿的鼻息。

    緋山美帆子也還沒入睡。

    這時候的白石惠在打賭,她賭緋山在真正睡著前,都不會張眼。

    為了驗證自己選擇,她耐心的等。

    正如她所預料的,緋山沒張開過眼,一整夜。

    確定她熟睡之後,白石摟著她的手往上移,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將落在她頰邊的褐色鬈髮塞近她耳後,以極近的距離欣賞她的睡臉,兩道漂亮的眉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仍不放鬆,白石揉了揉她的眉心,然後稍微撐起身子,在她的眼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吻。

    「對,我醉了,醉了。」

    ──是醉了,還是清醒的。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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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

    剛睜開眼的緋山看到現下的狀況以後忍不住驚呼一聲,又隨即閉上嘴。

    白石惠一隻手擺在自己腰上,自己的一束髮還意外地在她另一手的掌上,而她……白石,像是個孩子一樣,蜷縮著身子、頭靠在她的胸前,睡著。

    緋山小心地抓起白石擱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想分開這尷尬的姿勢,但睡夢中的白石竟將她摟的更緊,嘗試了幾次之後,怕再繼續下去會將沉睡的人驚醒,緋山便無奈地放棄。

    從她的角度,只看的到白石頭頂,於是她在結束盯著房間某一角後,決定把視線放在白石的腦袋上。

    就算這樣看啊看的,也不會看到惠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啦。儘管在內心這麼吐嘈了自己,卻沒要轉移注意力的意思。

    「咦……」好像從沒以這個視角看過惠。

    所以才會為此感到驚訝嗎?原來白石的髮並不是純黑的呀。

    白石的髮心已經出現些微的雜色了。

    緋山用手指輕柔地順起白石的髮,那一點點斑斕讓她心疼不已,她在默默嘆息時間的殘忍,也猜測著何時是變化的開始。

    雖然不願承認,但年齡的差距是真的存在的呢……不只是生理上,心理上亦然。

    「惠……妳一個人、這樣一路走來,一定很辛苦吧。」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坦率地說出內心的話,真是抱歉。

    一股酸澀而沉重的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腦中不斷浮現「如果能夠更加互相珍惜就好了」的想法,甚至開始享受起這難得的平靜時刻。

    為什麼兩個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收起身上的刺,不傷害彼此呢?

    這個疑問並沒有困擾緋山太久,在她聽到房外的細微的聲響以後,猛然從粉色的氣氛中清醒。

    另一扇房門被開啟又被掩上的聲音,就算動作再怎麼輕巧她也能聽到。

    緋山將被白石握住的髮束抽出,果斷地抓起白石掛在自己身上的手往回一放,就打算翻個身子跳離床鋪。但這個動作幅度過大,終是將安然睡著的人喚醒了。

    「嗯……美帆子?」

    一張開眼就看到緋山正欲離去的身影,還沒開始正常運作的腦袋什麼也無法思考,便像反射動作般不假思索地抓住緋山的手。防備不及的緋山被身後的拉力狠狠抓回,跌在床上。

    「啊……我要走了!放開我!」想要起身,卻又被一把按住。

    「美帆子……」

    ──走廊上的腳步聲停頓了兩秒,然後又小聲地響起。

    「我要走了……岸本學長在等我!」由下往上的姿勢不好使力,緋山怎麼推拒還是無法將白石推開。這樣耗下去會一個人被留下的。

    ──門鎖「喀」的一聲被打開。

    聽到這一句話,思緒再怎麼渾沌也瞬間理解狀況。

    「美帆子……!」一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壓在她肩上「求求妳不要逃走……妳可以用任何姿態離開我,但不要用這種方式!而我,我絕不會要求妳為我留下,可是,請妳……美帆子……用一個妳心甘情願的理由,停留一下……」

    ──再「喀」的一聲,門被闔上。

    緋山瞪著位在身側,壓著自己的那人,說:「白石惠,我討厭……嗚!」

    聲音被密封在口中了。而將其封緘的是白石的唇。

    ──門口的大男孩注視著天空好一會。

    感覺到那只本來繃緊的手腕放鬆,白石也鬆開抓著的力道,抬起頭。

    「……對不起。」

    緋山沾濕了兩耳。她將原被禁錮的手抽出,然後,一陣風擦過白石的臉頰……

    ──「今天的東京一樣晴朗呀。」男孩說完後,便邁開步伐。
  • 版主 ifyou 20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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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山縮在沙發裡,瞪著自己的膝蓋,若有所思卻又毫無所思。明明聽見白石從廚房走近時的腳步聲,也僅是兀自發呆,沒理會來人。

    「給。」裝著熱牛奶的馬克杯被放在緋山面前,白石將自己的杯子放在小几上,而後坐在緋山座位另一側的單人沙發
    上。

    像是心虛那樣,白石偷看了一眼沉默的緋山,也不說話。只剩下兩只杯子飄著溫暖的白煙。

    過了許久,打破死寂的是緋山伸手拿過屬於白石那杯熱飲的動作。

    將近八分滿的重量頗為沉甸,她兩手捧著,看著杯子裡近乎黑色的液面上的自己,只能模糊地見著不甚清晰的投影。

    享受了一下熱氣蒸著臉頰和眼睛的滿足感,好像是那人不經意的溫柔,過於沉溺只會換來滿口的苦澀。

    從杯緣吹了幾口氣,於是倒映起了波瀾,啜飲。

    「過去,妳不喝咖啡的。」

    「是的。」掌心傳來的熱度帶給她一些安全感「以前你只讓我喝牛奶。」

    白石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原先想說的話。她問:「那麼現在覺得咖啡好喝嗎?」

    澀味、苦味、焦味和酸味。即是滑過舌咽,殘餘在味蕾和唇齒的所有味道。那抹迷人的香氣早已蕩然無存,想再次體會就得概括承受全部的滋味。

    「……好苦。」

    聽見緋山的回答,淺笑:「要加糖嗎?」還只是個想學大人的孩子呀。

    「不。」抬頭,對上白石疑惑的眼眸「加糖加奶精,只會破壞它應有的苦澀。」

    「…………。」白石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的樣子太美了,眼神流露出不屬於那年紀的成熟,帶點悲傷又為成長而驕傲的模樣……這個孩子,在陌生的地方到底想著什麼、過著怎樣的生活?

    並不害怕承認自己心疼著那個孩子,正確來說,這大概是懲罰吧。

    捨不得讓這孩子受到委屈,捨不得這孩子流露出悲傷的表情,捨不得這孩子為成長付出代價。即便使她痛苦的是自己。

    在一起能讓她更加幸福嗎?過去的作法真的錯了?一直堅持的想法動搖了嗎?

    不能否認內心某塊地方藏著自私的想法,可拒絕這個孩子究竟是真的為她好……還是過於害怕面對罪惡感?

    若是堅決不在一起,那現下的心情又該怎麼解釋?何況她還吻了她、將她留下。

    「明知道是苦澀的還選擇了它,要是無法游刃有餘地享受,倒不如大口嚥下。」她這麼說著。

    拿過緋山面前的熱牛奶,溫度掉了許多。凝視著杯緣,猜想如果是緋山會從哪道弧度就口。

    「……如果無法享受,為什麼不選擇其他的呢?」

    終於將眼神移開幾近墨色的液體,思考了許久才抬起頭來,毫不掩飾地看近對方眼裡:「因為我沒有選擇。」就算悲傷
    還是閃者光芒的、堅定的眼神。

    「惠……妳也覺得痛苦嗎?」我愛妳,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惠……我是妳痛苦的來源嗎?」對不起,我還在學著不愛妳。

    「惠……能夠得到回應嗎?」就算只有一點點、其實妳也喜歡我吧?

    「惠……我真的猜不懂妳在想什麼。」就像現在,不懂妳將我留下的意思。

    「惠。那樣的心情就快要無法繼續了……。」如果妳不想要我愛妳,那麼妳快成功了。

    抓著紅色馬克杯的指尖泛白,彷彿用力才能將聲音擠出喉嚨,有些沙啞的嗓音:「對不起……」

    「拜託妳不要道歉!」褐色的髮絲在頰邊晃動「妳沒有做錯什麼!我也沒有。我們都沒錯。」

    「真的要怪罪的話,是命運吧。我們的相遇……」

    「不!我們的相遇是必然發生的,能夠成為美帆子的家人是件美好的事,我是說真的。」放下手上的杯子,裡頭的白色液體因為突然的動作而差點濺出「相遇、相識,很美好但也很可怕。」

    「我說那是一場賭局,妳覺得呢?」

    看著緋山疑惑的表情,起身坐到緋山身邊,白石抬手,橫著將手背覆上緋山的雙眼:「我們都被遮住眼睛,盲目地投入。」

    「走進對方的生命,碰觸對方的靈魂,看過彼此早晨睡醒時毫無防備的樣子,知曉任何習慣和大小缺點。妳所看到的是不曾修飾過的我,而我面對的也是真實的妳。」

    「相識是一場賭局,以自身的全部做為籌碼和感性的自己拼搏。只是我不知道……沒想到,竟連愛情也要一併奉上。在美帆子看來,我是個高高在上的贏家,可是在妳不知道的時候,像是這樣被我遮著眼的時候……」

    我已成為趴伏在妳腳邊顫抖的失敗者。

    回應白石的是手掌上睫毛顫動的搔癢和她那聲「啊……」,從喉間逸出的訝異的聲音。

    她確實聽見了,白石惠用氣音說出的那句話。這是白石頭一遭明確地告訴她她的感情狀況。

    她沒勇氣過問的,一直以來漠視的困惑在這一刻得到解答,然而她卻不知該如何反應了。腦裡一片空白,思緒紛亂。

    「白石惠……!」揪著白石襯衣的領口,眼淚順著臉頰滑下,眉心的縐褶又更深了。

    她移開視線,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衣領,她知道她在流淚,可她沒有要為她拭去的意思。

    烏黑的髮絲垂在背後,绾在耳後的幾縷散在前胸,髮梢被沾濕。

    「我不知道告訴妳我的心情是不是正確的……但是我真的不能平靜地看妳和別人親密,對不起,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撫養者。」

    白石惠的聲音就在耳邊,聽起來卻好遙遠。虛弱無奈不捨,和緋山自己也相當熟悉的語氣。

    「對美帆子而言,我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白石的雙手無力地擺在身體兩側,敞開胸懷讓緋山靠著她的胸口哭泣,那片濕溽擴散著,一點一點滲進皮膚、侵入心底,犯疼。

    「既然都說了這麼多,也不介意再告訴妳一些。美帆子,或許妳會覺得我是這場賭局裡佔盡優勢的人,但我可以告訴

    妳,我已經要沒有籌碼了,我的大段青春流成妳現在的金色年華。」

    「過去對妳隱瞞是因為妳要是心念一轉,我賠掉的就不只是一個養子,還有追不回來的時間。而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希望美帆子認真、深遠的想過以後,再做選擇。」

    緋山並沒回話,她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淚串慢慢停歇。

    感受到胸前那人肩膀的顫動趨於停止,白石抬手輕輕地順了下褐色微捲的髮絲,她在等,等緋山作好面對自己的準備。

    緋山呼了口氣,抬起頭,白石看著那個哭紅鼻子、眼睛和臉頰的孩子,卻笑了出來。

    她伸出手,搶在那顆蓄在眼角的水滴滑落前擦去,說:「我想起妳那年走丟的樣子了……」

    小小的骨架,纖瘦的肩頭,可是倔的不輸給任何人,眼眸散發的光芒誰也無法將之折服,可當她從喉間擠出失敗的破碎哼聲時,又孩子氣的討人憐愛。

    「看妳哭的……我多心疼。」

    「狡猾……」緋山清了清喉嚨,重新開口「白石惠是個狡猾的人。老是喜歡把人耍的團團轉。是奸詐到不行的投資
    客……是能讓我這麼流淚的人。」

    「喜歡著妳的時候,我想的沒有很多,突然講了這些要人怎麼、馬上面對?」

    緋山閉上眼,腦袋裡哭泣的聲音還沒停止,一抽一抽的變成嗡鳴聲,擾亂她的思緒。

    即使無法有條理地思考每一件事、做任何決定,但緋山還是聽懂了白石的意思──要是在一起,妳會一輩子都愛我嗎?如果我們在途中結束了,我失去的會遠比妳能想到的多更多。

    和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談一輩子的承諾啊……是不是太沉重了呢?白石惠在內心苦笑。

    「我不知道……惠……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妳,可是我確定我真的喜歡妳。」緋山輕輕咬了一下下唇,怯生生地開口

    「如果現在不能回答妳,以後就都沒機會了嗎?」

    「我並沒有這麼說呀。」看著一反常態、小心翼翼地試探自己的緋山,白石能夠真切的感受到這孩子是認真的、害怕失去自己。腦海裡一瞬間閃出「過去對妳的愛不夠信任,是不是太看輕妳了?」這樣的想法。

    緋山平緩地呼吸了一陣,再次張口:「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對惠的心意,可是現在就做出承諾是不是又太快了?惠,能給我一些時間嗎?我會好好地想過妳所說的話,而惠如果還是覺得我們不適合交往,那再……」

    「嗯,我知道了。」白石伸手順了一下緋山額前散亂的髮,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說「我會等妳的,美帆子等了我這麼多
    時間了,我也會乖乖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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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

    「嗯?」白石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緋山的長髮,滿是憐愛的動作。

    「謝謝妳……雖然我很確定自己的心意,而且這麼說可能會讓妳不安,可是其實、對未來有點惶恐呢……?」

    白石將手指移向緋山的下巴,微微使力,讓她的視線毫無閃躲地對上自己,然後用堅定地語氣緩慢地說:「我會等妳的,美帆子只要專心地思考那些事就好了。」

    「勇氣,如果不夠了,就讓我來提供吧。讓我等妳,讓我給妳勇氣,讓我心疼妳……」

    「如果需要驗證我現在所說的話的真實性,那就把眼睛閉上。」

    「……咦?」緋山一愣,她閉起眼,傾刻有什麼猜測性地想法慢慢地在腦海擴散開來,就連自己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雖然是白石開口的,但到了這個時刻,仍是緊張到失去原有的穩重,她清楚地感覺到心臟因自己吐出的話語而劇烈地搏動著,甚至讓她有種世界在晃動的錯覺。

    而另一面的緋山也沒平靜到哪去,幻想多久的畫面就要成真,那個動作不再是她的一廂情願,也不是夜深人靜時害怕被發現的小動作,而是那個叫做白石惠、那個她追逐已久的人主動給予的吻……想到這裡,全身的血液早已順應情緒狂奔著,尤其臉頰更是燙的有些瘋狂。

    白石再打量了一下那副美好的唇型,然後緩慢地湊近緋山長相秀緻的臉,呼吸慢卻失控地混亂,她溫熱的氣息拍打在緋山的臉上,最終停在鼻尖處。

    這段距離太短,就算張開眼白石也因為過近而無法聚焦、看清緋山的模樣,但是她卻能感覺到緋山纖長的睫毛正微弱地顫動著。白石感受到她與緋山臉頰之間的熱氣不斷交會著,使周遭溫度上升的不只是自己的體溫,就連緋山紅撲撲的面頰也默默加溫著。

    還沒得到預想中的碰觸,緋山闔著眼不敢張開,只能膽怯地問:「……還是沒辦法嗎?」語氣裡滿是落寞。

    「不是的、……」

    「喜歡……說喜歡,是真的嗎?」

    「是真的,認真無比的,真的。」明明是近在眼前的那雙唇……。

    緋山緩慢地睜開眼,感受複雜到快要讓她苦笑出來:「是哪一種呢?喜歡。」

    被緋山澄澈而憂傷的眼神看著,白石覺得自己就快無法和她對視。但是,要是移開視線、轉頭逃避的話就輸了哦。

    「是願意等待妳、會希望妳幸福、會吃醋的那種……」不想要輸給緋山的勇氣、輸給緋山喜歡自己的心情、輸給膽小的自己。

    再度支起身體,更加靠近緋山──「喜歡……如果讓妳不安的話,就讓我……以妳喜歡的方式喜歡妳吧。」

    緋山掛著笑,讓自己的嘆息融進兩人的呼吸之間。

    以我喜歡的方式喜歡嗎?還真是讓人期待吶、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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