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years 白狼 白緋 短篇

版主 ifyou 2021-2-18 881

作者:白狼

文章於2020年8月19日於plurk獲得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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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版主 ifyou 202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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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B】《7 years》



    人類女性的平均壽命大約為73歲,亞洲女性則較為長壽,逾75至77歲之間。
    科學理論每天正在變更,可是身為被研究的對象們卻對此毫無自覺———換言之,置身其中的人們偏偏對此不爭的事實最不敏感,比如說偶爾會忘記自己的歲數、頓時有種時光飛逝的感覺。
    成為醫生的必修科為生物學和化學,四捨五入亦是半個科學家,所以他們理應比任何人更相信這套理論。
    事實上,向他們提問對年齡的想法時,大半的醫生都會不謀而合給予相同的答案:眨眨眼就到這個歲數了。
    正當你為幾乎對自身毫不關心的醫生們感到驚訝的時候,急症室的護士們會偷偷告訴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最無自覺的醫生之最,非白石醫生莫屬。




    深夜的急症室依舊不缺喊痛喊苦的人們,位於東京核心地區的醫院一年四季保持另類的熱鬧。
    雖然今晚當值醫生也包括她,幸運的是她不需要待見病患,只是待在觀察病房裡處理文件、按時巡房、準備隨時緊急出動而已。
    開始踏入學生流連忘返的夏日了,預計直昇機出動的機會也會相對增多,但願這個預測不靈驗就是了。白石於心底如此無聲呢喃道,鋼筆的頂端輕抵唇邊,略微空洞的目光聚焦在玻璃窗外的某張病床。
    心跳儀穩定的頻率隔著玻璃隱約於辦公室內徘徊,最沉悶卻也是最能令醫生放鬆的規律節奏。
    伴隨著冰冷機械聲音的是同僚們急速來回的步伐聲,其中有幾個特別的沉重的、特別急躁的、特別放輕的腳步聲,使她數次停下書寫的動作,抬頭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辛苦您了,白石醫生。」年輕的女子抱著數份病歷表步入辦公室範圍。
    「妳也辛苦了,雨宮。」嘴角微微往上翹,同時禮貌性輕輕頷首。「今天送進來的病患情況穩定了嗎?」
    「酒井先生嗎?他現在喔…」正打算放下文件,書桌卻早已被堆積成山的報告霸佔,雙手騰不出空餘挪出空位,年輕的女醫生難免苦惱地皺起眉頭。
    有見及此,白石連忙來到對方的旁邊,把其中一堆文件搬到自己幾乎空空如也的桌面。
    「啊……謝謝您。」雨宮看著白石友善的微笑,頓了頓才放下懷裡的東西連忙點頭道謝,同時揚起開朗的笑容繼續道:「酒井先生穩定下來後已經交由腦內科接手了,CT報告看來應該沒有大礙。」
    「是嗎。」白石靠著書桌站立,雙手交疊於胸前,嘴角的笑容稍微褪去。「但是妳的決定差點讓自己陷入危險。」
    雨宮垂頭,對直接的批評並無未做出回應,飛快翻弄著隨便抽出的病例表的動作頓時停下。
    即使討厭說嚴厲刁難的說話,可是作為前輩和上級,不論對方的表現多麼出色,做出適當的指責是必須的。白石看著眼前保持沈默的見習醫生,不禁輕歎一口氣,說:
    「但是這份熱情是最珍貴的。」冷峻的表情緩和下來,被一抹發自內心的淺笑取而代之。「謹記下次不要這樣了,還有———妳做得很好。」
    聞言,雨宮並沒有轉身正視白石,只是摸了摸手臂,垂頭低聲說道:「……謝謝。」


    清晨四點二十五分,是醫院最安靜的時間。
    踏入職場逾十二年,從新人變舊人,藍色的風衣換成白大褂,堆積成山的文件也全被上進的見習醫生們搶著拿走,即使白石想要拼搏也毫無機會可言。
    鋼筆不緩不急在指節間來回轉動,印在巡視房間的病歷報告上的墨水早已乾透。也許最近的工作量相對減少,所以此刻的她罕有地於工作期間分神。
    醫療儀器在白燈光下凸顯濃重的冰冷的金屬味,米白色為基調的走廊和牆壁潔淨得過份,目光在不久前才熟悉的辦公室裡遊走,最終落在安坐在對面的同僚身上。
    微曲的深棕色長髮束成髮髻,及眉的瀏海整齊而尚帶幾分年輕的氣息,輪廓分明而不突兀,眉宇間總是夾雜一種剛強不屈的氣質。近乎零的資歷,曾在歐洲留學相當長的時間,脾氣有點倔強,眼神裡卻盡是堅毅,對這份滿布荊棘、必須時刻與死神抗衡的職業懷著滿腔熱誠。
    她是東京大學附屬醫院的實習飛行醫生,雨宮茜。

    與其他新人一樣分秒必爭地埋頭苦幹,雨宮壓根沒有注意到白石的視線,眼睛還緊盯著手中的報告,逕自站起來走到白石身旁的病歷架,口中低喃著毫口音純正的英文,白石知道那是某種骨癌的正式學名。
    也許是她的身高本來就遠超日本女性的標準,體格也比較寬大,站在她身邊的雨宮顯得尤其嬌小。
    偶爾,在疲憊不堪、從短淺的睡眠醒來的日子裡,白石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過去了———回到在翔北實習工作的時候。
    若然要問為何,大概因為這個新人跟她認識的某人非常相似的關係吧。
    但是,儘管在雨宮身上看出種種似曾相識的重影,她並不是深深烙印在白石腦海裡的人。
    如今她正在效力的這間醫院不是翔北,是東大醫院。
    而雨宮茜,也並非緋山美帆子。


    「…白石醫生。」安靜的嗓音喚回白石的魂。
    「是?」雖然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白石還是立刻收回失禮的注視。
    雨宮低頭凝望手中的文件,微皺的眉頭似是在天人交戰,然後“喀”的一聲合上了文件夾,她轉頭直視白石難掩箇中疑惑的雙眼。「請恕我直言,關於今次的事情,為甚麼妳不直接在我的報告上扣分呢?」
    突如其來的發問使後者頓時語塞,平常總以平靜沈穩形象示人的白石醫生,如今展現出難得一見的吃驚神情。
    雖然深知這名後輩是非同尋常地敢言兼具過人膽色,但是如此直接的提問實在超出她的預想範圍。
    當然,作為指導醫生的她立刻便恢復本來的從容,成功挽回自己的形象。
    「為甚麼呢…」白石往後倚著椅背,雙手插進白大褂兩側的口袋裡,稍稍抬頭回望雨宮。「大概是因為妳讓我想起某個人吧。」
    明亮的眼神蘊藏倔強,好勝心強、不輕言敗的固執個性,偶爾卻藏不住寫在臉上的心情,爽直不畏言,尖鋭稜角尚未磨平的熱血醫生。明明是富家大小姐卻醉心醫學,比誰都懷著更真摯的熱誠對待每個病患,也比誰都更嚴厲苛責自己。
    在世上能遇到兩個如此相似的人的機率有多大?大概比中彩票頭獎更難吧。
    白石不信運氣,卻也無法反駁緣份論———也許她命中註定與這類型的人共事吧。
    是禍,因為她自己同樣是異常固執的人,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
    是福,因為氣場和理念都是志同道合,能時而藉助對方的堅強互相支撐。

    公私不分?偏袒?
    雨宮抬起眉頭,小心翼翼地觀察白石悄悄勾起的淺笑。
    「鑒於傷者和團隊都平安無事,我們一致認為沒有予以追究的必要。不過請放心,要是出現再犯我肯定會依規矩辦事的。」似是看穿了對方的心思,白石採用了較為婉轉的方法陳述自己的立場。
    雨宮再次低首不語,可是耳根早已因先前羞愧的想法而變得通紅。
    指尖撫過整齊排好的文件,顯然在愧疚與尷尬的折磨下心不在焉,見習醫生卻始終沒有選擇逃離現場。
    白石醫生為人隨和、脾氣非常好而且容易相處,於是抱著冒險的心態,雨宮在深呼吸後提出最後一個疑問,純粹出於個人好奇心的疑問:「請問白石醫生口中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呢?」
    既然與那個人掛鉤了,那麼被勾起好奇心也是肯定的吧,一點都不奇怪,這種提問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雨宮如此想著,靜待對方的回答,或者拒絕回答。
    靜默逾數秒的片刻,似是憶起甚麼似的,白石的嘴角不禁向上翹起形成漂亮的弧度。
    泛起暖意的目光落在書桌上那紅白相間、印著直昇機、E.M.S和SHOUHO字樣的徽章,她笑說:
    「現在的她,是翔北不可或缺的大樑。」






    早上八點半,是全國最繁忙的時段。
    好不容易從必須穿插於車輛之間的高速公路,遠離東京的脈搏地帶,純黑的房車熟練地抄小道,順利避開了經常堵塞交通的狹路,從正門駛進去微微上傾的石路。
    保持安全車速,一個俐落的反手轉動方向盤,幾乎一塵不染的車子便停靠在回旋處的外圍,亦是翔北醫院的正門。
    不遠處的一男一女瞥見毅然停下的房車,同時朝著它快步靠近。尤其披著一頭微曲長髮的女性更似是極不耐煩地邁出大步,試圖擺脫後方一直用小碎步緊追在後的男人,甚至還對他連串的話語實施充耳不聞的策略。
    「喲!白石!」
    車門被稍微暴躁的力道打開,響起的卻是男人精神奕奕的開朗嗓音,而非打開車門的女性的話語。
    安坐駕駛座的白石並未被稍大的嗓門給嚇到,反而隨之揚起了好看的微笑。
    「早安。」她一手握著方向盤,朝著嗓音傳來的方向稍稍靠過去,方才看到對方那幾乎絲毫沒有改變的相貌———眼鏡、淡淡的暗瘡的疤痕、還有那向來風評不討好、依舊在仿效黑田醫生的鬚根。
    可是未等她看清楚多年前共事的同僚有否改變,連忙坐進來的女性便毫不客氣遮擋了她的視線,還極其順勢把她那微傾的身子推回原位。緊接著連串快速的動作,車門隨著沉重的“碰”一聲緊緊合上,完美地阻隔著車外的男人的不滿的呼喊。
    目睹整個過程的白石,雖然對現況毫無頭緒,但是經驗告訴她這只是這兩名同僚間的日常。
    只不過要是車窗被印上對方無意識下覆蓋的手印,她會非常困擾的。
    「緋山さん…」比起舒緩對方的情緒,語調更像一份無奈。
    「這傢伙從昨天當值開始到剛才都還在講自己孩子的事情,簡直比低俗老土的八點檔大媽劇集還讓人煩躁。」趁著車窗還沒完全落下,稱為緋山的女性連珠炮發地道出心底抑壓已久的怒氣。
    雖然語氣聽上去尚算平靜,可是這也不代表憤怒比大聲呼喊的方式弱。
    儘管如此,白石只能苦笑著,不懼逆小型火山的意,指尖輕按車門扶手上的黑色按鈕。
    「緋山妳這傢伙!這麼多年來脾氣還是這麼臭,當心白石也忍受不了妳啊!」車窗才剛落下,男人不忿的怨言就傳入耳中。
    「要你管啊?!這麼多管閒事難怪連親女兒也討厭你,讓你一抱就哭啊!四眼藤川!」不甘示弱,緋山連安全帶從手裡鬆脫也顧不及便立刻扭頭朝男人吼回去———當然聲量有適量控制,畢竟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白石忽然不知道到底調低車窗是否一件好事,但是她非常希望能在招惹更多視線前踩下油門,飛馳逃離。
    可是她不能這麼做。
    所以只能極不自然地不斷撥弄著瀏海,嘗試改變分界位置之類的。
    「那是我身上消毒藥水味道太濃而已。」藤川瞪了緋山一眼,目光落在剛才被某人強硬打斷對話的白石身上,露出一貫有點憨厚的笑容道:「白石妳有空也來我家吃個飯吧,順便看看我家可愛的小公主,她長得越來越長她媽媽了,已經是個小美人了啊。」
    緋山聽著,邊系好安全帶邊翻了個白眼。
    也許覺得這倆人萬年不變的打鬧很有趣,又或許單純很久沒有看見擺出這種表情的緋山,白石不禁輕笑一聲。
    「嗯,我們會一起來拜訪的。」話音剛落,即使沒有看過去,白石也知道緋山瞪了她一眼後,無奈地歎氣。
    藤川伸手拍了拍緋山的肩膀,立刻受到意料之內的一個凶悍眼神作為回應。
    「那路上小心囉,我老婆也到了,拜。」藤川笑了笑,拇指指向剛好停泊在正後方的橘色越野車。
    目送藤川離去的同時,出於好奇,白石有意無意試著從倒後鏡瞥望後方的司機。
    那是個穿著筆挺西裝、留著及肩短髮,儀容端莊的女性。
    雖然參加藤川的婚禮上也與其見過數次面,可還是不禁戚然覺得藤川配搭職場女強人的畫面非常地…微妙。
    應該說,誰也沒有猜到藤川的人生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嗎?…
    不過若然論驚奇性,不論誰也絕對想不到優等生白石惠和熱血高傲的緋山美帆子,曾經互不相容的二人,會發展成現在的樣子吧。
    因為,連她們自身也對命運的安排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觀察後方越野車的同時,眼角餘光瞥見後面接踵而來的車輛。
    她頓時切斷如川流般不息的思緒,回過神來向後面的車舉手示意,然後提起手把、推動排擋驅車而去。





    一個飛行醫生和一個高級飛行醫生,總收入足夠二人生活的開支有餘。
    一個從小家境不俗卻投身醫療行業的女人、一個人生差不多與書本與醫學共度的女人,需要的多餘資金更加不多。
    她們的房子位於安靜、治安優良的住宅區,大小適中,三層連車房,因應白石的個人喜好而備有較大的後院。其餘的瑣碎事項,例如傢俱、設備和電器配備等等一切以務實為主,裝飾和佈置不多,是簡潔而舒適的房子。
    買房子講求機緣巧合,而對必須長期在東京工作的她們而言,先決條件自然就是交通便利、接近工作的醫院。

    車窗外的景色依著同樣的速度掠過眼前,無比熟悉的街道和樓宇自緋山的眼前接連出現,又隨即消失。
    向來討厭收音機那電池,沒有時報也沒有手錶,緋山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是她知道換作平常的現在,她們已經抵達玄關,邊打呵欠邊脫鞋子,急不及待撲上柔軟的大床。
    「白石。」喚著對方的名字,眼神卻依然瞪視著窗外陸續逝去的景物。「已經九點半了。」
    指尖輕輕啪嗒打在方向盤上,踩在油門維持一貫的水平,不偏不倚。眉宇間盡是看不清的情緒,有點從容,卻有點故弄玄虛,白石微笑道:「要去超市看看買甚麼食材嗎?」
    似是嘗試解讀對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眼神卻被抓個正著。
    「沒有做飯的興致,而且妳不是下午有研討會嗎,別浪費睡眠時間。」緋山淡淡地回應,目光再次回到窗外的風景。
    「說到研討會———」即使習慣了緋山那直接,偶爾因倦意而帶點冷淡的態度,這種彷似陌生人的語氣還是引起了白石的注意。「我得早點出門去接雨宮,這是她第一次去那邊,人生路不熟。」
    經過半餉沉默,緋山似是思索一會兒道:「之前說過的那個實習生嗎?」
    「嗯,因為天資優厚,實踐起來也有板有眼,我想帶上她早點吸收經驗也好。」說著,想起這屆她手下的實習生也都水平不錯,尤其是雨宮茜更是出眾,白石不由得揚起嘴角。
    緋山並沒有回話,單手托著下巴凝望著窗外毫無特色的冷清街道。
    「真的不去超——」
    「我累了,開快一點。」打斷了白石未完的話,緋山的語氣裡夾雜著濃厚的倦意,卻有更多的冷淡。
    白石瞥她一眼,多年的相處下也學會觀言察色,只保持沉默加重了踏在油門上的力道。
    有時候她懂她,可是偶爾她又無法理解透徹。
    一段關係跌跌碰碰來到這裡,怎麼她們偶爾還是像當年會拌嘴的競爭對手一樣拉鋸拔河呢?
    扭轉方向盤,駛入隨兩道整齊排開的平房社區,白石無言地輕嘆一口氣。


    歲月會磨平人的稜角,緋山自問當年的年少氣盛都已經變圓滑了,可有些人就是非常的存在。
    七年前被評價為最溫和最沒有主見的女人,殊不知竟然是她一生人裡認識過最頑固最不肯卻步的人。
    明明說過對親自下廚這回事不感興趣,卻還是帶著那不妥協的微笑,拎著滿載食材的塑膠袋走進廚房,還哼著小調說甚麼“既然緋山醫生不喜歡下廚,那麼就由我來吧。”
    不論白石是否真的對烹飪懷有熱誠,此舉分明就是跟她作對,只不過耍小聰明繞了個圈子來將她一軍。
    緋山坐在寬敞的沙發上,任由沉重的身體陷入其中,指尖滑著手機屏幕,眼神卻隨著香味的來源望去。廚房門敞開著,偶爾能看到高挑的背影掠現,從碩大的冰箱裡取出些食材,然後會聽到煎炒的聲音,仔細聽聽還可能聽到那與年齡不符的年輕嗓音哼著愉快的小調。
    廚房那輕鬆的氣氛與這邊廂客廳的死寂形成極大的落差,主因,還是某人自覺狹窄的心胸。
    「⋯今天吃甚麼?」緋山依舊滑著手機,卻是毫無變化的通訊畫面。
    聲量比平時說話要小,緋山將此歸咎於連續兩晚通宵值班的怠倦,可是廚房裡的人仍能清晰聽見一字一句。
    「沒有很多食材,就蛋包飯和秋刀魚而已。」炒蛋的香味伴隨嗓音傳出,語帶笑意,可緋山知道那是帶著玩味的笑。「吃飽就睡覺可是會胖的哦。」
    聞言眉頭隨即蹙著,指尖頓時停止滑動的動作,緋山咬咬牙,那懷著慍怒的眼神幽幽盯著廚房。
    告訴她自己最近好像胖了,誰知她竟然利用這個弱點侃調自己,豈有此理⋯⋯
    又一陣沈默自客廳蔓延開去。
    把手機隨手丟在茶几上,緋山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枕著沙發的扶手橫臥沙發上。她思索了一會兒,問道:「⋯白石,妳今年幾歲了?」
    「嗯?今年三十五。」廚房裡傳來毫無一絲狐疑的回答。
    緋山又怎麼會不知道白石的歲數,畢竟她們也算是同年人,只不過她比白石晚出生幾個月而已。
    所以正確而言,她現在比白石小。
    為此,她滿意地舒眉,從鼻子輕哼一聲。
    「三十五減二十八就是七——」她凝望著雪白的天花,繼續如同喃喃自語說:「七年之癢,也很正常不是嗎。」
    擱下的話如同閒話家常般平淡,言下之意卻使晃動著煎鍋的動作毅然停下。
    無話了半分,接著又繼續有序的動作,玻璃碗碟輕輕相碰的聲音尤其清澈響亮。
    「屢見不鮮,因為我們都是人啊,白石。」緋山繼續說著,此刻背向廚房而節省了力氣,也不必面對隨時會探頭出來的某人。

    俗語有云,對著一個人對久了,就會自然心生雜念。
    夫婦間如此,戀人間也如此,更何況是普遍情感氾濫的女性。
    白石和她的感情來得慢,就像幼苗經歷過幾重波折才能拔高助長一點,結果兜兜轉轉好幾個年頭才能修成正果。
    身為捨己為人的飛行醫生,她們的工作本除了讓自己喘不過氣,更是愛情的毒藥。自從翔北飛行隊裡的舊人只剩她和藤川,每天只在睡意朦朧中互道晚安與早安的次數更是多不勝數,多得成為了一種可怕的習慣。
    習慣久了,便是一種淡然,猶如影子一樣跟隨著妳,甩不掉。
    然後,心有不甘的人,情急之下就像她般胡言亂語了。

    沒錯,即使表面平淡,眉目底下卻是還是一團糟。


    不緩不急的腳步聲從廚房施施然來到客廳,還伴著早餐誘人的香味。
    「妳也知道那是我和父親的約定。」白石邊把略微沉重的玻璃碟放到餐桌上,筷子筆直放在兩個座位的右側。「況且東大附屬醫院對培訓飛行醫生相當積極,過去幫忙的同時,我也獲益良多。」
    餐刀不如手術刀般鋒利,到了白石的手裡卻同樣無異地在蛋包飯上劃出一條條完美的直線。
    緋山聽著,這個角度依然睹不到對方忙碌的身影,但是她知道後頭還有話,也許優等生小姐在選擇更為合適的詞彙,避免觸及自己的地雷。
    食指捲著微翹的髮端,晨光底下泛著淡棕漣漪的眸子,依然目光散渙地看著天花,等待著。
    「不過⋯」白石欲言又止。
    刀具被無聲擱下,拖鞋抹去了本來已輕的腳步聲,身材高瘦的黑髮女子悄然來到沙發旁,不動聲色地彎腰,居高臨下瞪視像貓一樣躺臥著的某人。
    「似乎對雨宮的事很在意呢,緋山さん。」眸子裡笑意盈盈,語氣輕得似是嘆息一般。
    微溫的吐息灑落在緋山的臉頰,只剩幾公分的距離,呼息和垂下的烏黑髮絲惹得她癢癢的,可是更讓人在意的是⋯白石上下倒轉的樣貌。
    「原句奉還,白石醫生。愛徒最近過得如何?破最多當值記錄了沒有?」緋山的嘴角牽起一抹笑容,卻是皮笑肉不笑。
    「我想也快了,畢竟是那麼勤力的孩子。」眼珠子骨碌轉了下,白石摸摸下巴認真回答道,隨後又向底下的人投以笑眼。「可是遠遠不及四年前勤奮得連交往紀念日都忘記的緋山醫生。」
    話音剛落,緋山身子立刻僵起來,活像個全身被繃帶纏著的病患。
    最糟糕的是,她從上方那倒轉的眼眸裡看出一種不滿、一種哀怨,足以使人頓時背脊發涼的那種銳利。
    一瞬間,往常跟藤川拌嘴的氣勢和口齒伶俐都頓失所蹤,連自詡機靈的頭腦也轉不動了,她就只能盯著那雙眼,無言以對。
    萬萬想不到原來除了醫學知識,其他方面也是個記憶力那麼好的女人。緋山暗地對自己說。

    「她很像妳。」輕聲歎氣,白石的雙瞳映著陽光,格外寧神。「但永遠不是妳。」
    緋山稍為吃驚抬起眉頭,還在慢慢嘴嚼才剛落下不久的話語,頭腦一片空白,這肯定也是值夜班的後遺症。
    「妳是無可取代的,緋山美帆子。」
    雙手輕貼底下的人那已經開始漲紅的臉頰,白石稍稍低頭,脣瓣準確落在同樣的柔軟上,只是蜻蜓點水的啄吻,卻能令她展現好看的笑容。
    突如其來的偷吻,一如預料之中,換來將近三十五歲女人的嬌羞紅暈。目睹眼前這百看不厭的有趣變化,罪魁禍首臉上的笑意更甚。
    「笑得像個小孩子似的⋯笨蛋嗎妳。」不甘獨個兒顯出窘態,緋山抬手捏著那張笑得帶著半分稚氣得的白皙臉蛋,稍稍用力往外扯,惹得對方輕聲喊痛。
    「愛胡思亂想的緋山さん才是笨蛋吧。」白石揉揉被捏得有點酸軟的臉,笑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嚴肅正經。「我不值得信任嗎?」
    把那變化收在眼底,縱然語氣似是抱怨又像明知故問,太了解一個人,自然不會被如此蹩腳的掩飾矇騙過去。
    在深邃的棕色瞳仁之中,明明就泛著不安與疑惑。緋山默默注視著只映出自己樣子的眼睛,距離太近,讓人思考不了。
    「對。」緋山淡淡說著,雙手交疊抱於胸前,嘴角無聲勾起:「但是妳可以嘗試說服我。」
    說服?
    二字在白石的腦海裡徘徊,這腦子裡載著的手術方法可多了,偏偏沒有太多取悅他人的花言巧語。
    恭敬體面的說話大家都喜歡聽,於她眼前的捲髮女人卻非一般地討厭處處小心行事、過度禮貌順從的自己。
    那麼就循著心中所想去做就可以了嗎?

    在戀人的注視下,白石緩緩低頭,鼻尖貼著鼻尖。
    等到對方細長的睫毛輕輕合上,她方才落下身子,再次品嘗那片柔軟的脣瓣,隨後揚起了率真的笑。
    「那現在相信我了嗎?」伸手握住緋山於胸前的手,手指靈巧地從縫隙間穿過去,輕輕扣住。
    半睜眼簾,溫暖的鼻息依舊灑得她癢癢的,可是比消毒藥水更刺激感官的,是白石頸項間散發著、她獨有的清新淡香。
    似是藤蔓般纏繞著心間,也如紅酒的濃郁芳香叫人畢生難忘。
    被這舒心的氣味包圍,倦意和先前煩繞心頭的鼓譟也煙消雲散,彷彿從不存在。
    「暫時吧。」緋山從鼻子輕哼。
    白石聞言輕笑一聲。
    讓緋山借力從沙發上起來,牽著那比自己小一號,帶著骨感的手,白石領著她走向擺著簡單菜餚的飯桌。
    「那我要每天都展示一下誠信才行了。」
    「妳可想得美。」
  • 15 一嘛蘑菇 2021-2-19
    0 3
    吃醋的緋山醫生好可愛!

    總覺得沒有經歷 CB3 的白石緋山給我的感覺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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