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白石醫生早安，今天氣色特別好喔」

微笑收下讚美，白石知道此言不虛，連自己都覺得今天鞋跟敲在地磚的聲響格外清脆，即使昨晚結束工作離開醫院已近午夜，起床時卻神清氣爽

三歩併兩步，長腿挾帶微風掃來，迎面擦身的同仁紛紛讓出一條過道，邁向緋山醫生的康莊大道

女友休了年假，陪伴雙親去台灣南北環遊一圈，回國又在老家裝乖幾天，計劃是昨夜就被放回白石身邊，但爸媽黏女兒，最後只好搭第一班新幹線直接進現場上班，白石抿抿唇試圖藏匿鮮明的笑意，緋山醫生穿著飛行裝的身影已躍入腦海

白長袍的神聖跟清潔專業感固然加分，但更喜歡當緋山換上合身深藍飛行裝的帥氣，俐落的馬尾使她的美看上去更活躍靈動，白石大受激勵工作起來特別帶勁

經過工作區時白石引頸張望

「人呢？」白石一下子失望得眉尾垂落

「白石」

「緋山醫生」回頭驚喜，緋山笑意盈盈地走來，白石趕緊接過她手中的托特包，併肩走向更衣室「清早就出門會不會累？」

「比起在家當米蟲，上班輕鬆多了」乖女兒真演不了太久，緋山轉轉手臂肩膀，看眼亦歩亦趨的白石，見到她心裡就踏實這話自然是沒說出口「包裡有台灣的特產，等等放休息室桌上，見者有份」

「這個？」白石拎起沈甸甸紅色提袋，袋上幾個斗大的漢字

「嗯」緋山對著鏡子整理馬尾「有名的鳳梨酥（パイナップルケーキ），台灣鳳梨很好吃...」

「鳳梨！？」白石失聲大叫

「怎麼了，突然這麼大聲」捂著胸口，緋山慍視活像赤腳踩到鳳梨的白石

「為什麼偏偏是鳳梨...」

為促進台日醫療產業生態與醫學研究合作機會，曾有批台灣醫學院實習醫生組團到翔北短期研討，除了正式的醫療專業臨床見習切磋，私下也多有交流，但三句不離本行，台日醫療院所差異，起了頭就討論熱烈

說到醫院流傳的禁忌，鳳梨在台灣醫院是大忌喔，年輕男醫生神祕兮兮地，其他幾個則不住附和點頭 

鳳梨台灣話是「旺來」，有越吃越旺的寓意，商人或許喜歡用此諧音討個吉利，希望生意興隆，但對於醫生來說，上醫醫無病，就怕「旺來」加持讓工作量大增

要是某日病患爆量病床滿床，忙碌間總會有同仁碎念，那個不長眼的又偷吃鳳梨，因此台灣醫生聞鳳梨色變

「妳書都讀到哪裡去了，竟然相信這種事？不吃拉倒，想吃的人多的是」

緋山不知道是氣到想笑還是笑到生氣，大熱天汗流浹背的，在鳳梨酥店排隊排到懷疑人生，想到白石吃得眉開眼笑，幾個想去的景點都只得放棄，結果還不如待在飯店爽吹冷氣

「討人厭的傢伙…」緋山搶過提袋，不想理會白石先出了更衣室

***

「嗨~藍澤醫生~」

大山熱情揮手，下午才做好水晶指甲亮晃晃，難得掛著疲態的藍澤只是點點頭

「不管有什麼吃喝的都先上吧」緋山又餓又累，泥攤在椅上再也不想動

「欸，這都幾點了？晚來也不先說一聲，整間店空著等你們，才進門就催催催個不停」乾等幾小時也不敢關門打烊，連串抱怨歸抱怨，手沒停地開始切火腿倒酒，又趁空送上滿盤堅果花生

「是生意本來就不好吧」藤川累到背打不直

「抱歉啊，今天急診忙壞了，連撥電話的空檔也沒有」冴島拍了一下出言不遜者的後腦

「大山桑，我只要酒就好，麻煩了」殿後的白石則是臉黑得像值班三天三夜，當然很大部份原因是因為女友大人不開心

喝飽飯足，一行人七嘴八舌聊起今天差點被踩爛的急診大門，藤川說早上不過想偷閒吃塊鳳梨酥，白石面有難色地拜託他忍忍，下班帶回家再慢慢享用

「我就想吃啊，所以沒理她，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直昇機專線、護理站分機瘋狂響起，留觀病房儀器也嗶嗶嗶警報連連，橘醫生評估現場人力不得已拒絕了幾次救護車後送請求，卻開來一台校車直接停進急診區，整車腹痛嘔吐的小學生要處理，推測是校外教學的早餐餐盒受到污染

「重點是，我現在才想到，鳳梨酥根本一口都沒吃到，應該還躺在休息室桌上，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就只是巧合」緋山打斷藤川「急診難不成還可以線上掛號預約的嗎？狀況本就百百種，碰上了想辦法應變，不用廢話一堆」

下午町山交番的巡邏車送來一名孕婦，女警在巡邏路線上發現她因為不適坐在路邊休息，上前詢問得知似乎開始出現陣痛宮縮的現象，意識清醒溝也能正常對話，就護送她到急診

簡單問診，監測完宮縮頻率跟胎兒心律，足月了但還未到真正分娩時刻，孕婦的先生也趕來醫院會合，緋山交待過入院時機大概也就是在這一兩日內，便請他們先回家休息。夫妻倆不住道謝，離去之際，看著孕婦的臉一絲不安鑽過緋山心頭，出聲請兩人留步

孕婦臉頰散佈著零星紅點，緋山拉起她的袖子跟褲管，四肢也有類似的紫紅色斑跟幾處瘀痕，得知她在懷孕後身上很容易挫傷青紫，刷牙時牙齦必定少量滲血，當下就安排抽血檢查

血檢急件很快便有結果，血小板每單位不足兩萬，血紅素10g/dL，是特發性血小板減少紫斑症

孕婦對於自己的病症卻渾然不覺，只以為是懷孕的體質改變，讓緋山暗暗捏了把冷汗

轉身聯絡產房跟血庫，安排預防性剖腹產，再詳細跟孕婦解釋說明，自然生產不僅母體可能因凝血功能不佳大出血，生產過程產道擠壓也很可能造成同樣血小板低的胎兒顱內出血，危險性極高

終於是母子均安收場

「不信是不信，但說出來難免讓人心裡有些疙瘩，如果真有什麼意外，多少會想是不是我造成的」緋山瞟了瞟在角落悶聲喝酒的白石

「哎白石本來就熱衷各種都市傳說」藤川忙打圓場「而且深信自已有地獄倒楣鬼體質，抽獎從沒中，扭蛋一定扭到最不想要那個」

「她很誇張，還認為她喜歡的選手要是輸球也是她害的，球賽直播時寧願躲進房間看報告，真有這種神通球隊還不乾脆挖角她去敵隊臥底？」緋山想到白石連出房門倒水都要趁球賽暫停的空檔，過街老鼠般溜進溜出就想笑

「我想到一件事」藤川的背突然可以挺直了「剛進翔北實習時妳倆不是合不來嗎？我親眼看到她在紙上一直寫緋山名字，幾大張滿滿的都是，被我瞄見還匆忙收起來，八成是什麼神祕的咀咒」

「欸？」４＋１人都轉頭看向白石

「不是!我...我才不會咀咒緋山醫生...我知道那時緋山醫生很討厭我，但是我沒辦法...我就對她一見鐘情啊...」酒精漲紅了白石的臉，她語速飛快著急地解釋「小學的時候漢字一直寫不好，老師說只要妳誠心誠意地寫一百兩百遍甚至三百遍，妳寫的就會永遠屬於妳，我就想要緋山醫生嘛...」

「反正這段感情就只有我一個人在付出」咚一聲，白石趴在桌上，委屈盡出地咕噥「大半個月沒抱沒摸到…回來就對我發脾氣…我也只是...怕她忙...怕她累...」

「咳咳」緋山連忙翻找錢包「我不在這段期間白石受大家照顧了，今天我請客啊」

「快快快，誰有紙筆借一下，我也要寫小遙的名字一千遍…」

「你啊別跟著瞎起鬨」

藍澤排著堅果殼，一向沒他的事

***

床的另側還是空蕩蕩的，白石嘆口氣，慢慢收回手臂

捏緊宿醉發痛的前額，怎麼都想不起何時到家怎麼到家，緋山醫生呢？真的生氣不理她了

「醒來啦醉鬼」緋山探頭見白石抱著膝在床上發愣，解下圍裙進房坐在床側「頭痛？」

白石扁著嘴點了點頭，十足可憐

這模樣讓緋山軟了心，昨天狀況是多了些，但不得不說白石這麼一攪和，讓她直覺那名產婦的情況是否真有這麼單純而更謹慎了些，也多虧了白石臨危不亂的調度安排空出手術室，還緊急從他院調來幾包血小板備用，才讓手術順利完成

「我煮了蜆湯解酒，起來喝點吧」手指在太陽穴劃圈，輕慢溫和地舒緩不適，白石的手包覆那雙纖細

順著一把拉近緋山

「妳幹嘛」只是嘴上掙扎，緋山靠在戀人軟軟暖暖的肩窩，放鬆地 

「抱歉啊，我隨口亂說是不是讓妳忙壞了」

「還說呢，每天看報告看Pepar嚷嚷著數據會說話的理科人能相信這些？」但緋山不會承認她偷偷google了一下鳳梨跟醫院的愛恨情仇

「嗯嗯，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白石貼蹭著柔軟的長髮

「不過...老師說的倒是有幾分可信」

深深嗅吸髮間頸側熟悉香氣，她最眷戀的味道

心滿意足 心滿意足

後記：

鳳梨的傳說真有其事，台灣的醫院除了鳳梨不能出現之外，芒果不行，會很忙（芒），養樂多（Yakult)不行，病人會很多，有一款飲料叫「每日C」也不行，喝了準備每日CPR到飽...

小小短文，獻給愈來愈美的梨，在我心中妳永遠是最棒的，33歲生日快樂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