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帶著微醺的身軀回到公寓門口，抬手撐在門框想要借力，目光卻隨著放到門牌上。

「白石」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就連便利貼的痕跡也沒有。

緋山第一天住進來的時候，便駕輕就熟在白石的書桌上找到便利貼，寫上「緋山」，一臉傲氣地貼在門牌上，明明是第一次來的......「既然要一起住，當然要把我的名字加上。」緋山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而白石也只能一面無奈又寵溺的順從了。有誰還記得誰要當誰的左右手，又有誰要聽誰的話。

畢竟是便利貼嘛，黏度不高，緋山住下來的半年間也有掉下過幾次，碰巧被早歸的白石發現，便重新寫過又再貼上。下筆時白石總是想著，寫甚麽「緋山」就照樣是「白石」不就好了，或者加個括號(惠·美帆子)也不錯。

結果有一次她寫著寫著，忽然就驚覺自己寫了「白石美帆子」......

「白石你在寫甚麼？」

「嗯？」

嗯？！

啊啊啊啊啊啊。

緋山就在旁邊。

白石還未來得及思考為何緋山會這麽早就回到家更無聲無色地來到她身旁，便被緋山往下移的視線嚇得手足無措，連忙把便利貼藏到身後。

「沒...沒甚麼。」

一向觀人於微的緋山自然不上當，正當她想要繞到白石身後一看究竟時，卻被腳旁的茶几絆倒，向白石倒去。

然後兩人就像三流愛情劇般雙雙倒地，嘴唇自然是碰在一起了。

啊，真尷尬。

直到白石按著怦然跳動的心胸，緩緩坐了起來，眨了眨眼，舒緩了因驚訝而過分睜大的眼睛。她才發現緋山已在她恍然之間一早離開了公寓。及後，不知是她倆都心照不宣，還是以繁忙的工作穩定心思較為有用，白石和緋山有一段時間都未曾聯絡。

白石推開門，走進屋內的一片漆黑，隨之而來是渾身襲來的疲憊感，只好倚著木門緩緩滑落，坐到地上。

這數年來白石一直不忘黑田醫生的囑咐，拼命出任務，盡可能多上Heli，累積經驗，她認為自己可以成為田所醫生、橘醫生和黑田醫生都認可的Staff Leader，在許多事上她都可以決斷解決，卻一直遇到自己不可控的問題，比如藤川和藍澤在自己眼底下先後兩次遇上二次災害，明明黑田醫生的教訓多麼刻骨銘心，明明應該做好安全確認......又比如今次灰谷又闖禍了......自己不但保護不了同僚，還保護不了下屬，還是稱職的Leader嗎？

『怎麼又這樣？我不是很努力了嗎？』

黑暗中白石拿出手機，調出聯絡人列找到了緋山的電話，卻遲遲按不下通話鍵，就那樣盯著看，屏幕的光彷彿成為了她心中唯一的光，但不知過了多久光就消失了。

盯著強光一段時間，眼睛有點乾痛，她抬手想要開燈......

「啪」

酒杯被用力的「放」到桌上，杯中的威士忌差點就灑出。

「喂！醜女！你小心點啊，我可不想幫你收拾啊。」

「啊？那不是你的工作嗎？恆夫！」

『可惡』

緋山已喝了一杯又一杯，就算她自認酒量好，在此刻都有點頭昏腦脹了，毫不察覺背後有一身影靜靜靠近。

「怎麼？失戀了只能在這喝悶酒嗎？」

「哈？」

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旁，緋山轉頭只見冴島一臉譏笑從容地坐下，並以眼神把瑪麗珍支開。

「我沒有失戀。」緋山低頭嘟嚷。「只是...反而...」

「你就不告訴她嗎？」

「你說甚麼？」

緋山歪頭與冴島相望，「你懂的」

緋山低頭逃避冴島看穿一切的眼神，「不，我...不懂...」，她壓抑內心的緊張，尋求安慰般用手指攪動杯中的冰塊，喀喀作響，十分好聽。

「好吧，那我告訴你另一件事。白石醫生她正被處分，禁止應診一個月。」

本在攪動杯中冰塊的手指霎然停在半空，冰粒相碰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清醒了不少。

「甚麼？」

「灰谷在之前的事故後，精神和心理都不太穩定，你也是知道的。白石醫生之後也很努力協助他，但他上個月疏忽了病人的過敏紀錄而開錯藥，導致病人用藥後出現呼吸困難，他自然已停職候查。之後卻不知又從哪兒傳出我們容許有精神問題的醫生行醫的流言，有人向醫院投訴，身為負責人加灰谷指導醫的白石醫生也要接受處分。」

「為甚麼現在才告訴我？」

「當然是因為白石醫生不讓我告訴你的。」

「那...為甚麼現在...」

因為......

酒已經醒了。緋山飛奔於街上，急不及待要見到白石，同時也暗罵自己多聲笨蛋。她到達白石的公寓門口時氣已經喘過不停，不停用抖震的手按動門鈴，門卻不為所動。當她快要放棄時，她終於想起她有白石家的後備鑰匙。

緋山有點艱難的推開門，走廊的光透進屋內，她發現滿身酒氣白石倒在地上睡著了，手腳曲起裹著自己，活像一隻被雨淋濕冷得發抖的小狗。

緋山不曾見過這樣的白石，她蹲下憐惜地撫著白石滿佈淚痕的臉。

你哭了嗎？

「我現在沒有讓緋山醫生依靠的力量。」白石低聲嗚咽的聲音傳到緋山耳中。

『笨蛋。』緋山的心好痛。

她就是因為不懂面對自己不規則的心跳，不想面對快要病發的心臟而斷了與白石的聯繫，現在是甚麼？不也又要心臟病發了嘛！竟然留她獨自面對黑暗，我算甚麼親友！我憑甚麼...喜歡她......

「你是笨蛋嗎？笨蛋！我不是說我改了通話計劃，叫你隨時可以找我嗎？是誰說我是她最好的聆聽對象的啊！」

白石驚醒過來，呆呆的看著眼前人。如同多年前緋山幾次背對自己別扭地鼓勵著她，緋山再一次帶著光芒踏進白石的世界。

「聽好了！你白石惠，是Staff Leader的唯一人選，那甚麼我要去青南才舉薦你的話是假的。你果斷有領導力，是行走的醫學百科書，最重要是有親和力，Staff Leader非你莫屬。」

緋山把額頭抵在白石的額上，明亮而溫柔的眼睛凝視著白石，低聲說道：「你比任何人都努力，所以，對自己要有信心。」

「緋山醫生...」

「嗯…」

「我終於明白你那時的感受...每天回到醫院卻甚麼也做不到...那種無力感...」

緋山閉眼吻住了白石。

「我會在你身邊，就像你當年一樣。」

白石驚訝的捂著嘴巴。

緋山拿開了白石的手，再度吻了上去。

「這樣懂了嗎？」

「你為甚麼會來？」

「因為冴島說你被處分禁診一個月，怕你鬱死了。」

「我...禁診一星期而已。」

「冴島！！！」

之後，白石在緋山的錢包中看到分明是自己字跡的，寫了「白石美帆子」的便利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