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石先生，要一起去用餐嗎？」這天中午，緋山和藤川都在手術房，各有一台急刀，不知道會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冴島開口邀約。
「誒？中午了嗎？」白石專心地在查閱研修醫們填寫的病例簿，抬頭看了眼時鐘才發現。
「是呀，緋山先生和藤川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好，要不，我們去用餐吧？」說起來也是種默契，冴島默默地幫緋山擋下了對白石這塊肥肉虎視眈眈的''狼群''。
「好的，冴島さん。」白石輕輕點頭應允。
選了個兩人桌坐下，兩人不約而同地...「那個...」都開口想說些什麼。
「冴島さん先說吧。」白石一貫地禮讓對方講話。
「我知道這次的電視劇，白石先生負責醫療監修，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用擔心我的部分，說實話，當初腳本家さん取材的時候，我就心裡有數了。」冴島平氣地說道，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嗯...」白石有些詫異，沒想到本打算安慰冴島的話全部都不用說了。
「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我如此平心靜氣？」冴島看白石欲言又止的樣子，索性又繼續說道。
「是...畢竟冴島さん是立派的看護師長，同時...也是裕多君...很棒的母親，從來沒有想過要捨去裕多君...」白石斟酌措辭，謹慎地說道。
「腳本家さん取材的時候知道我懷裕多君卻沒有''光榮退職''從表情上來看就不贊同，大概女人結婚生子都要回歸家庭才是腳本家さん的人生觀吧？所以在電視劇中乾脆大筆一揮，把我寫成了不要孩子的看護師。昨晚我家那口子可委屈了呢。」冴島淡笑，慶幸的是裕多年紀還小，演電視劇的時間早就該上床睡覺，不用看這種殘忍的劇情。妊娠這種事，撇開被強迫不談，適當的年紀，適當的對象，情投意合，有什麼理由要捨棄孩子？更別說，自己是擁有專業護理知識的看護師，要不要妊娠，操之在己。
「嗯...」真的完全不需要安慰呢...冴島さん什麼都懂。
「白石先生，電視劇接下來演出的劇情肯定會超出妳的想像，希望妳也不要難過，人生啊...日子是自己在過的，不需要在意只是透過不深刻也沒打算深入的取材所寫下的電視劇，那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啜了一口員工餐廳夏日限定的麥茶，冴島覺得自己的選擇相當正確，也不後悔。
「好的。」白石抿唇頷首。
接近一點，緋山才步出開刀房。「餓死了...」一個遭受車禍，腹部大量出血的患者，如果是自己主刀，惠副刀，應該不用搞這麼久，但是帶研修醫就是要等待，等待他們成長直到可以獨當一面，自己也是這樣子過來的。
「給，在CVS買的。」回到辦公室，白石立刻遞了紅豆麵包，還有摩卡咖啡。咖啡是店裡買來的手作咖啡，有別於電視劇裡的醫師只能喝罐裝咖啡，翔北病院附近就有一家咖啡屋，是救命中心醫護人員工作忙碌中的小小幸福。
緋山看到咖啡眼睛一亮「謝啦！」露出滿足的笑容。
白石微微一笑，「名取先生表現怎麼樣呢？」邊繼續手邊的工作邊問道。
「嘛...對待患者的熱情比我少，不過該有的技術都有，能成為怎樣個性的醫師不是我這個指導醫能干涉的，每位醫師都有自己的性格，總能找到合性子的患者，這點我不會干預。」
「是呢，我知道了。」白石溫聲說道，對於研修醫的評估報告有了初步的想法。
「怎麼？評估報告很難下手嗎？」緋山看了眼白石手上的資料。
「沒有，只是詢問指導醫的意見，才不會只有我看到的那部分，這樣對研修醫也才公平。」白石搖搖頭。
「沒問題就好，這家的咖啡來的真是時候....」緋山不禁讚道。
日本大學的暑假大多從八月初開始一路放到九月，白石教授的心臟學選在26日考期末試驗，這天請TA協助監考。六點初頭準備好早餐，白石喝了一杯溫蜂蜜水，整裝出門要去晨跑。「阿...差點忘了墨鏡。」這副墨鏡是三年前兩人去夏威夷度假時，在免稅機場緋山看了覺得很適合白石而買下的，白石晨跑時都會戴著，一來躲陽光，二來可以避開路人的目光(作者君表示效果不大)。
說起晨跑，白石倒也不是熱愛運動，有了年紀後，要維持體態本來就要比年輕的時候更努力，而且還是飛行醫師，總不好慢吞吞地奔向直升機。自己還算拿手的運動，也沒幾項，網球要雙人，而九條人很忙，不好約，再來就是慢跑了。緋山在運動方面跟白石不同調，她不喜歡早起，倒是會利用休假日去游泳。
「白石先生，早阿！」路過商店街時，認識白石的攤販朝氣地跟白石打招呼。
「早，木下さん。」禮貌地回應攤販。
持之以恆的運動還有一個重點，這是書上說的，中年人的感情失和，體型改變，比如有了肚腩也是一個原因，佔的比例還不小，長相是天生的，不考慮整形的話，那麼體型起碼是自己可以透過努力而改善的，不能被戀人嫌棄。書上還說女性看一個人最先看的是腹部，所以這更是要多加注意的部分。
想著想著很快就跑完既定的路程，回到家。
「惠，早安，先去沖個澡吧。」緋山醒了之後走到客廳就看到白石留的字條，知道是去運動了。
「好，早餐沒有先吃嗎？」白石目視了餐桌，餐點似乎沒有被動過。
「等妳一塊兒吃。」八點上班，住家又離病院步行只要八分鐘就能到，根本不急。
「知道了。」白石點點頭，往浴室走去。
沖過澡後，白石換上白襯衫，一邊扣上衣扣，一邊說道「晚上去大山さん的餐館用餐如何？電視劇的事情...對大山さん很不好意思...」
緋山嘆了口氣，「腳本家取材後寫這樣的劇情，這不是惠的問題，不需要替腳本家跟人道歉，不過去安慰一下也好...」自家的staffleaderさん周遭的人都給關懷了一遍，那自己呢？「惠呢？劇中的二番醫師可是被寫成了接線生了哦！」想來就生氣。
白石搖搖頭，「沒關係的，畢竟我的角色並不是劇中的一番醫師，所以...沒關係的。」白石給了緋山一個溫暖的微笑。
總是優先想到別人，對於自己的事情看淡很多，這樣的戀人怎麼不讓人心疼？緋山伸手撫了撫白石的臉龐。
「嗯？」白石臉帶困惑。
「沒事，快吃吧。」已經很能理解的緋山，不打算繼續話題。
「好...」白石慢慢吃著自己稍早做的綜合三明治。
心臟學期末試驗從九點開始考到中午十二點，雖然長達三個小時，實際上，白石設計的考題有念書的話，差不多兩小時就能完成，這一小時的差距是給學生去洗手間或者稍微休息使用。
「大家對於考題有沒有問題？」白石在中途來到教室，再次確認考題有無瑕疵需要更正。
多數人都專心於試題上，沒人反應。
白石看向TA對他致意，「辛苦了，到時候答案卷就放到我辦公室。」
「是的，先生。」
晚上在大山恒夫的酒館，才一進門，大山的嗓門就扯了起來「喂喂喂！醜女，怎麼回事？人家已經是女孩子了，怎麼電視劇上演出來的是甲甲？討厭啦.....我開播前可是都跟客人說好了，現在都被問...」大山的小酒館如今已經換成了大酒館了，主要是近年LGBT話題越來越熱，也越來越多人支持，自然生意越做越大。
「抱歉呢，大山さん...」白石愧疚地向大山致歉。
「笨蛋！就說不是妳的錯，道什麼歉？！大山，去跟帝都電視台抗議啦，腳本家編的劇情又不是我們能掌控的。」聽到戀人果然是來跟大山道歉，緋山不覺有氣。
「另一個醜女，人家叫MaryJane 洋子，說過多少次了！吶醜女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大山一邊領著白石、緋山來到VIP包廂，一邊問道。
「沒用啦，我們部長反應過了，電視台就一句話''尊重腳本家的創作''，所以妳看妳要不要直接跟電視台抗議比較快。」緋山代替白石回答。
「怎麼這樣啦...」大山一臉森氣氣，給了白石菜單型錄，「另一個醜女要喝酒嗎？醜女開車來的不能喝對吧？」生氣歸生氣，和白石、緋山那麼多年朋友下來，也是了解白緋的點餐喜好了。
「不，今天就不喝了，兩份沙拉，一份加大的燻鮭魚義大利麵，給兩個分盤。」腦袋清醒才能專注留意戀人的動態。
「我這邊開的是酒館耶...不然至少點個啤酒嘛，另一個醜女...」大山嬌嗔的問道。
「那就生啤酒，還有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緋山一臉嫌棄。
「嗯哼...」大山才不理會，「那醜女呢，有要加點什麼嗎？」
「沒有了，照美帆子說的吧。」一直以來外出用餐，白石都將點菜的權利交給緋山，這點也是沒有改變過。
大山送來餐點，「醜女，妳倆也認識很多年了吧？」老闆娘突然有了聊天的興致，把外場交給彼氏Tom招呼，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唔，如果從我出了意外開始算起，七年。」擔心自己的記憶又再度被抹去，白石這些年來寫了好幾本日記。
「問這做什麼？」緋山喝了一口啤酒，看向大山，眼神充滿防備。
「唉呦，另一個醜女，既然是定下來了的關係，總要找點保障嘛，像我呢，已經用入籍的方式讓Tom能在我有啥三長兩短的時候，可以拿到我的保險金，也不是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啦，醜女妳怎麼想？」難得大山會討論如此嚴肅的話題。
白石抿了口紅茶，「大山さん，不用擔心，早在七年前我就透過親友九條さん幫我辦理海外保險，這部分沒有問題的，至於入籍...確實是一個妥協的方式，不過我覺得等國家正視這樣的需求，也願意來解決問題，那個時候在正大光明地跟美帆子一起接受祝福，也挺好的...我們可以等待，被溫柔對待的那天...」入籍收養是條捷徑，可不踏實又彆腳，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很多無奈下的妥協方式。
緋山低下頭，財產的保障可以透過海外的方式，而法律的關係始終還是需要國家的認可，醫師已經是相對社會地位高的職業了，然而面對這樣的問題，依然只能等待，這個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才能夠達到的平凡願望。
「另一個醜女怎麼不說話？我覺得醜女說的挺好的，我當初也沒想到海外投保，腦子一熱就讓Tom入籍了，管它呢，戀愛本來就要奔放！」大山聽到白石的說法後，就不擔心這對了，七年前都能想到這部分，還有什麼困難不能解決？
「我的想法跟惠一樣，反正早已取得兩親的理解，現在除了等待還能怎麼辦？」果然好心情壞心情時喝酒的感覺不一樣，剛剛還覺得順口，現在苦澀感就竄上來了。
「哈哈哈，不愧關西出身，就是豪邁沒話說，另一個醜女。」大山滿意地大笑，「好啦，給妳們談心的空間，我就不打擾啦。」說著順帶關上包廂的門，這裡隔音效果挺好的，大山擴店用的建材都很講究，力求讓客人盡興。
「那個...美帆子...我會努力的，各方面都追上妳的腳步。」這樣是不是能讓戀人更放心些呢？
緋山聽了，笑笑地把髮圈解開，一頭微卷的秀髮順勢放下，「是我要讓惠放心吧？我是哪裡流露出不安了？妳已經做得很夠了，各方面。」真的是不知道戀人為什麼這麼兢兢業業？老擔心自己不夠好？
有那麼一瞬間，白石覺得緋山的美是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她有些看癡了。
「惠？」看到白石呆愣的樣子，緋山又喊了一遍。
「阿...那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肯定喜歡的人...」也同樣喜歡自己。白石頭低低的，這一直都不是自己擅長的那部份。
「喜歡的人怎樣？」緋山接問道。
「...也同樣喜歡自己...」白石囁嚅道。
緋山又笑，「笨蛋！」臉上出現淡淡的而藏不住的柔軟神情，「Staffleaderさん給我自信點！不要只在救急科上有自信阿！」別人怎麼看白石，緋山沒有興趣知道，而自己所看到的白石，是個稍微古板，"傲慢"，博學多聞，因為出身醫學世家，帶有點"孃樣"，用詞優雅，喜歡講漂亮話，卻不失真摯，這些...全部都...最喜歡了！
回到家後，緋山向來憑感覺，跟著感覺走，所以現在想要...望月...
看著傾身上來的戀人，白石微愣，隨後內心掙扎了一下，「今天不行...」，稍微退開了距離。
「為什麼？」雖然已經很習慣了，緋山還是有些怨念。
「抱歉...今晚要改學生們的期末試卷...」下周就要公布成績。
「嗯...」既然是公事...那只能算了，改天吧。緋山瞭然地點點頭，轉身要去廚房取水喝。
「美帆子...」白石的手本能地伸了出去，給了緋山一個正面大擁抱，「最喜歡妳了...」語氣相當地珍惜。
緋山笑彎了眼，「知道啦，快去改妳的考卷。」
「好...」戀人似乎沒有生氣，太好了。因為很珍惜，所以才會努力不想讓戀人不高興，因此，小心翼翼地喜歡著她。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