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AU】 Night Rhapsody (又名:月と夜の旅人) 七色花田 白緋 AU 已完結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2763

这是除了高中作文之外本人第一次写的东西,难免有些生涩,连自己都看不过去ww

不过还是喜欢!

————正文

1. 重逢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

“小泽婆婆,您只是有点中暑而已,不用担心…不不,您的心脏很健康,也没有老年痴呆啦!”

8月的东京,天气不仅炎热而且潮湿,中午顶着太阳在路上走,都会产生空气热到扭曲的错觉。绯山美帆子将今天第一位“病人”送到门口,又目送这位总是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邻居回到家中,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蝉鸣声如浪潮一般阵阵袭来,显得小巷更加安静。绯山一只手挡在额前遮住阳光,一手插在腰间,直到小泽婆婆在自家院子里冲她挥了挥手,关上门,她才伸了个懒腰,回到了挂着“大门诊所”牌子的三层小楼中。

“哈啊……”虽然并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但在这种天气里,空调房的冷气还是让她倍感舒适。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后,抬头却看到穿着粉色衣服的护士正用手术刀指着一位戴眼镜的矮个子医生,并在空中做着切割的动作。

满足的叹息随即变成了真正意义上无奈的叹气。

“藤川,你是不是又惹我们亲爱的讶岛护士生气了?”

“这次还真不是!”穿着蓝色短袖T恤的男子不知所措地胡乱挥舞着双手。

被称为讶岛的护士似乎厌倦了,将手术刀随手扔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说:“真是无聊啊,怎么就没有一两个濒死的病人呢,断手断脚的也行。”

大白天的你在说什么呢!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绯山可不敢说出来,否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炮弹打在自己身上呢……

“啊哈哈…毕竟天气这么热是吧……哈啊……”

身处涉谷宇田川町的大门诊所,由于服务态度好、价格低廉等原因,在附近的风评很高。目前在绯山美帆子、讶岛遥和藤川一男的经营下,白天的营业额基本为负。好在凶神恶煞压榨员工的原老板大门未知子和其温文尔雅的助手城之内博美,在某天留下一张“不要找我们,记得好好赚钱。”的纸条后就不知所踪了快1年,让他们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

大妈说我们欠她10亿日元,也不差这么一点。每次讶岛对她烂好人式的慷慨大翻白眼时,她都会这么说。

毕竟夜晚,才是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

“shot through the heart and you’re to blame darling you give love a bad name…”

晚上5点,绯山的手机响起熟悉的铃声。

“我说她就不能换点温柔的歌吗?每次都吓我一跳。”藤川凑近讶岛说,似乎想要和她套近乎,但被对方迅速推开。

“别说没用的话。要有工作了。”讶岛示意藤川收声,后者乖乖把嘴闭上了。

“……好的,我会准时前往。”那边绯山也结束了短暂的对话,挂掉手机之后,她起身去拿出诊用的包。

“怎么样,怎么样,是这个?还是这个?”藤川先指了指脖子上的听诊器,然后又用手指划了下自己的脖子,做出装死的样子。

绯山也表示自己不知道,电话里只说让7点钟准时到,但并没说去了做什么,这还是第一次。以往的情况,那边就算表达得很含蓄,至少还是会暗示一下的,这次则什么都没提。想到距离上次的检查也过了一个星期,绯山觉得对方可能默认是要去看诊,于是将需要的东西一一收拾好,便到3楼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了。

6点15分,身着白色T恤和九分长牛仔裤的绯山从楼上下来,拿起出诊用的皮包,准备出门。

“晚上这里就拜托你们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午夜前我会回来的。拜拜~”

“放心吧,我会和小遥好好相处的~”

“闭嘴,今晚要是没有病人,我就拿你开刀。”

“现在的护士都会抢医生饭碗了吗!”

看到大家感情这么好,师傅也会很欣慰吧。绯山眯着眼睛试图脑补一个大亲友微笑着对即将出门的自己说“慢走”的温馨画面,但两人的打闹声将她牢牢地钉在现实之中。

“唉……我出门了……”

从大门诊所走路到新田会现任老大的府邸,只需要20分钟左右。

沿着代代木公园一路向北,绯山像散步一样慢慢走着。手的右边是大名鼎鼎的涉谷,再往前是原宿,一路都是最时尚的商店,聚集着最潮流的人群。走在小巷子里,也能感受到附近那热烈的氛围。

绯山自记事起就住在涉谷,但一直觉得那种吵闹和自己的人生毫无交集。在人群中,她总会感到浑身不自在,也许是因为,看到那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甚至更年轻的孩子在肆无忌惮地消费着自己的青春,让她觉得可笑;也许是因为,看到他们成群结队、欢声笑语地谈论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八卦和新闻,让她觉得有些落寞;也许是因为,熟知这光鲜外表下的黑暗,让表面上的和谐与繁荣更令她无法直视。

而走没人的小巷,是她以往人生中能做出的为数不多的选择。

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20分钟倏地就过去了,绯山来到了一座豪华的大宅前,院子的铁门边上挂着写有“白石”的牌子。

刚按下门铃,绯山忽然感到一股锐利的风,本能地偏头躲过了预计飞向自己左眼小刀。随后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三件套、有着褐色卷发的年轻男子,对她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打开了门。

“我说蓝泽,你非要每次都这样吗。话说你终于被贬为门童了?”绯山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无奈地说。

“以防万一。”蓝泽面无表情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屋子走去,绯山只好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然后快速跟上。

虽然来这里的频次就像回家一样,但白石博文的品味每次都会让绯山啧啧称赞。眼睛所能见到的地方都摆满了书,尤其是那个巨大的书房,每次绯山来的时候,他大多都在那里。而白石本人的谈吐也完全不向一般意义上的黑帮老大,反而有种老教授的风范。

“白石先生在书房等你。”果然,这次也是一样。但是蓝泽带绯山到大厅后,就向大厅里面走去,绯山这才注意到大厅里聚集了好多人,仔细一看,居然黑田、森本、西条等干部都到了。

蓝泽走到黑田的身边站着不说话了,黑田他们倒是在交流着什么,绯山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就径直向书房走去。

远远看到书房的门开着,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绯山看到一个穿着女式条纹衬衫的高个子女人,似乎在和白石博文争吵的样子。

“我和你说了很多次了,我要留在翔北,留在千叶。”

“小惠,我也希望你能为这个家考虑考虑…”

“在妈妈死的时候,你考虑过这个家吗?”

“我……”

“不用再说了,明天我就回千叶,再见。”

扎着马尾的女人转过身来,不耐和微愠的表情并没有影响那精致的脸。

刚刚绯山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听过,等四目相对之时,她才恍然大悟。但随即脑海中又闪过无数念头。

咦,原来是白石啊。不对,她怎么会在这里?哎,白石?这个白石?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脑内跑马灯结束后,最终绯山只说出了一个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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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家庭聚会


    熟悉的娇小身影意料之外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白石惠着实愣了一下。

    “绯山……同学?”

    看起来眼前的人应该也有好多问题想问,嘴唇上下煽动了半天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来。白石惠看在眼里,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笑容,用绯山十分怀念的柔软声音说:“真是好久不见了呢,绯山同学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么?”

    “啊……是的,我……”

    “绯山医生是来替我检查的,我请她每隔一段时间过来一次,毕竟我年纪也大了,年轻时留下的毛病也不少。”白石博文一边回答,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腰。

    “正好绯山医生也到了,小惠你就先别走了,至少陪我这老家伙一起吃个晚饭啊。”说着,他拉起女儿的手向大厅走去,经过绯山的时候对她使了个眼色。

    从一开始的震惊状态恢复过来的绯山,迅速进入了工作模式。她尊重她的每一个病人,更何况是那个白石博文,既然是他的意思,那她也只好奉陪。

    毕竟给钱的才是大爷。

    绯山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使劲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说服自己相信这个论点。

    大厅里早已摆上了长桌和食物,如果不是参加人员要么凶神恶煞、要么一脸严肃,还真像一个大规模的家庭聚餐。长桌的主人位置及边上还有三个位子空了出来,白石博文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主人位,白石惠刚刚还一脸不情愿,但在众人面前她已经换上了不失礼貌的表情,并坐在了父亲的手边。

    绯山则是很自觉地坐在了蓝泽边上的空位。

    新田会身为东京首屈一指的黑帮,在整个东日本都有很强的影响力,以涉谷为根据地,地盘囊括了新宿、港区等各大娱乐场所及黑市。虽然做着非法的生意,但对一般百姓非常友好,甚至还会主动帮助被一些不知好歹的小混混欺负的良民。其中成员的素质也都很高,这也是绯山更愿意和他们合作的原因。

    那边,白石博文正在给女儿一一介绍餐桌上的人,即使离得有些远,目力很强的绯山也是可以看到她那大学时代学生会长的表情。每当父亲介绍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会回敬以礼貌的微笑。

    不愧是白石会长,即使心里厌烦得很,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来。

    看到白石父亲面前没怎么动过的食物,绯山一边想着真可惜,一边把一块蔬菜沙拉送进嘴里。

    “…………黑田叔叔你从小就认识了吧…那边的是蓝泽耕作,是目前最受期待的年轻人哦。”

    “嗯,小时候黑田叔叔甚至比爸爸你还宠我,就像家人一样呢。”

    “新田会就是一个大家族,当然也包括小惠你。”

    “……”

    看到优等生吃瘪的样子,绯山废了好大劲才忍住险些滑出嘴边的笑声。

    “……蓝泽边上的是绯山医生,你们应该很熟吧。虽然是个黑心医生,但十分可靠,和我们组一直有长期合作。”

    先不管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和白石惠很熟,但什么叫黑心医生啊,不就是收费有些高吗,而且她也提供24小时的优质服务了呀,收费高也是因为那个消失的师父的原因呀。

    心里默默吐了一长串的槽,但现实中她只能拿碗里的沙拉撒气。

    “哈哈……原来绯山同学现在在做自由医生啊,真像你的风格。”

    看到刚刚一直围绕在白石周围的阴沉气息终于消散,绯山倒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她无奈地耸耸肩,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没错,大门诊所专门收治各种枪伤刀伤殴打伤,价钱良心,盛惠盛惠。”

    “别开玩笑了,上次我手指骨折了一点点,你们居然就收了我5万日元!”其中一个看着和蓝泽差不多年纪的人指着自己的右手说。

    “那是你自己被小遥忽悠了,和我说有什么用。”绯山吃了一块被扎烂的沙拉,露出不屑的神情。

    小小的拌嘴之后,餐桌上的气氛居然变得不再那么僵硬了。大家都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有人开始吹嘘自己打架多么厉害,有人开始吹嘘生意又赚了多少钱、收了多少小弟。

    正在气氛逐渐变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白石博文清了清嗓子,举起手示意了一下,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除了聚一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也一把年纪了,也该考虑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所以今天把小惠叫回来,就是想请大家能够帮助她了解新田会的事务。”

    “我觉得这有些不妥,毕竟我对这些事情完全不了解,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孩子,恐怕难以服众,怕是会让父亲大人失望了。”

    “我倒是觉得小姐可以试一试。小姐的学习能力大家都清楚,又是高材生,说不定会给组里带来一些新的思路呢。”

    “对呀,打打杀杀的可以交给我们,小姐只要负责指挥就行了嘛!”

    “……但是女孩子,有时候会很软弱吧,关键时刻如果心慈手软了怎么办?”

    “你这家伙有时候不也娘娘腔的吗?还说别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白石博文就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绯山倒是很好奇这个老同学会做出怎样的回应,不过这个固执的家伙,只要认准了拒绝,估计她父亲怎么花言巧语也是没用的吧。没错,只靠花言巧语是不行的,除非…

    “大家的意思我大概知道了,所以说关键还是小惠你,希望你能考虑考虑。”白石博文锤了锤自己的腰,又咳嗽了两下。

    看到女儿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并没有改变行程的打算,白石博文叹了口气。考儿虑了一会,他决定让年龄相仿并且彼此熟识的绯山把女儿送回住处。

    “这部分要另算钱哦!”临走前,绯山偷偷对白石博文说道。

    “好好,只要你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白石博文眼中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如果忽略那略微抽搐的嘴角,绯山对他露出了还算是友善的微笑,拿上包包,跟在白石惠身后走出了宅邸。

    夏末的晚上,空气中渐渐有了一丝凉意,让绯山感觉很舒服。

    路边吵嚷的醉鬼,看似不良的少年少女,草丛里窜来窜去的野猫,渐渐变强的来自商圈的嘈杂。走在白石身边,绯山时刻感受着周围环境里的一切动向。

    白石走得很慢,使绯山不用加快步频也能够跟上,不过这一路的沉默倒是让她无所适从。其实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总觉得先开口的话就输了。

    输了?又不是在比赛些什么,真是可笑。

    “…你要是打算坐JR的话,我可不会陪你。”绯山说着,停下了脚步。

    “多年不见,绯山同学竟然只对我说这种残酷的话?”白石回过头打趣道。

    “哈…别开玩笑了……不过说到这个,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个白石家的人……”

    “嗯,所以我才会到翔北念书啊。”

    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但绯山居然可以理解。她的理由一定和自己是一样的吧,只不过她是主动,而自己是被迫。

    印象中的白石会长,不仅成绩优异,还是一个热心的人。永远将一切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在学生之中威望颇高。所以当初绯山完全没有想过这个优等生白石,竟然会是新田会的千金。

    其实这么看来,他们还真是相像的父女啊。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一定会遭到激烈的否认。

    绯山走上前,抓起白石的手走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她推了进去。

    “你还没问我要去哪儿呢?”

    “再走下去就要到中央大街了。”

    深知绯山讨厌商店街的繁华,白石点了点头,对司机说了一个品川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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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Gone Girl


    “君にあった あの日のことは  今でも宝物…”

    收音机里传出的老歌,让绯山回想起当初那并没有按照设定路线发展下去的校园生活。记得毕业后城之内问她大学生活有什么收获,她回答“都是些无聊的人,不过大学毕业生可以去正经医院当医生”的时候,大门因此大发了一顿牢骚。

    其实有一件事她没有如实说,那就是自己确实交到了一个朋友,如果不是一厢情愿的话。不过这么害羞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似乎在车子的颠簸中有些犯困的白石,绯山便将头转向窗外假装看着风景。

    没过多久,车子来到了酒店楼下。

    这个家伙,家里有豪宅不住,跑来这种地方住高级海景房,太过分了吧。

    想到自己的血汗钱都被拿去还债,绯山哀怨地盯着一脸无辜的大小姐,后者偏了偏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将白石送到了屋子里,绯山便偷偷给她父亲发送了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靠在门边,她对正在收拾行李的白石说:“虽然我知道怎么劝你都没用,但是,你真的不打算回东京吗?”

    “我现在在翔北做心理医生,也做了一些研究,主任还很看重我呢,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呐。”

    “这种理由太冠冕堂皇了吧。况且大叔他……也很需要你在身边啊…”

    “他身边那么多热情的人照顾他,反倒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打拼,你倒是也关心关心我啊。”

    “你不知道,他!…………”

    想起临走前白石博文的忠告,她沉默了一会儿,试图使自己听起来很真诚:“他其实很想你。”

    “是吗,不过看起来,他从没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呢。”

    不愧是优等生啊,一点破绽都会被发现。

    “因为他知道你不想和他们……和我们扯上关系吧……有时候人很奇怪呢,表面上装作毫不在乎,但其实是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啊……”

    不知为何会说出这种话,但绯山只希望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不要太难看。

    白石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有接下去。

    果然她们,还是不同世界的人啊。习惯白昼的人,怎么会愿意在黑夜里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解锁屏幕,绯山看到一条简短的信息:“辛苦,之后交给我们。”

    她觉得自己该离开了。既然不能沉浸其中,还不如趁早逃离。

    “算了,我已经劝过你了,回去也好和大叔交代。下次回东京的话,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绯山拿起桌上的笔,在便签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绯山同学你…”

    刚打开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白石幽幽的声音传来。

    “还在做着那种工作吗?”

    “…………是呢。”

    “替那个人?”

    “大多数的情况是这样的,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原则。”

    “……这样啊。”

    白石没有回头,绯山也没有回头。

    正当绯山以为白石不再打算说话的时候。

    “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绯山笑了,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说:“我很期待。”

    便走了出去。

    回到工作单位兼自宅的大门诊所,刚过晚上10点。正门已经锁上,绯山拿出钥匙打开侧面的小门,看到藤川和讶岛正在处理一例开放性骨折的患者。连看这两个欢喜冤家吵架的心思都没有,绯山径直回到了3楼自己的房间,衣服也没换就半躺在床上。

    臭白石惠,这么久不见也不说多留下两天!

    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能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不爽吧。

    绯山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身影从脑海中甩出去。三年前毕业的时候,不是已经好好告别过了吗?毕竟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早晚会形同陌路,她是知道的。

    即使人生的轨迹无法相交,她也希望那是往同一方向延伸的平行线。因为这样的话,在自己的道路上走累了的时候,偶尔抬起头,也能远远地看到对方。虽然无法并肩而行,但这对她来说也已经足够。

    重新振作起来,绯山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大叫了一声,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随后换上舒适的衣服和白大褂,下楼去看看有没有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情。

    于是,开放性骨折的病人被讹了10万日元。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被轰出去之后,一晚上平静无事。



    周日的上午,依然很悠闲。绯山美帆子坐在窗边望着天空出神。

    那家伙应该已经回到翔北了吧…

    下次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有机会去千叶的话,可以去找她…

    啊,不过我没有她的电话啊…

    嗯,可以问问白石大叔,这倒不是问题…

    想着一些无聊的事,在阳光下晒得快睡着的时候,“shot through the heart!”的铃声突然响起,把绯山吓了一激灵。

    也许是该考虑换个铃声了。一边想着,绯山接起了电话。

    电话另一边,传来蓝泽冷峻的声音。

    “紧急事态。关于大小姐的。快到这…”

    蓝泽话音未落,绯山就挂掉了电话,连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掉就抓起包冲了出去。

    十分钟后当她来到白石书房的时候,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似乎在对白石汇报着什么,旁边站着森本、黑田和蓝泽。

    新田会现任头目胳膊拄在桌子上,双手交叉遮住了半张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绯山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问道:“白石她怎么了?”

    不管白石自己愿不愿意,但她也确实和这地下世界脱不开干系,绯山不由自主开始向着坏的方向设想。是昨天晚上她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白石博文看了看那个低着头、似乎有些紧张的年轻人说:“既然绯山医生也来了,你把事情再详细说一下吧。”

    “是、是的!今天早上小姐从酒店出来,我就一直跟着她。到品川站的时候由于人太多,我和小姐的距离有些远了。在售票窗口前的广场上,小姐忽然晕倒,我一看赶紧拨开人群往那边走,结果还没走到就也被放倒了…真是该死,不仅没能保护大小姐,反而自己也……真是愧对老大……!”那个年轻人攥紧了拳头,头埋得更低了。仔细一看,他身上好像还受了点伤。

    站在一边的森本接着说:“我们一直联系不上这家伙,然后一个小时前,一辆白色面包车从大宅门前路过,把这家伙从车上扔了下来。”

    “刚刚,我接到了小惠的电话。只不过,说话的是一个后期处理过的男声。”

    “………对方有什么要求?”

    白石博文把一张剪贴字组成的纸条递了过来。上面写着:00:00 AM,港区海岸3丁目 30 - 1,来自过去的幽灵敬上。 

    “‘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我们准备的礼物,但你送我们的礼物非常精致。期待晚上与你的会面。’,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挂掉了。”

    “达郎刚一清醒,嘴里就念叨着‘小姐出事了’,然后我们就在他身上发现了这张纸。回到品川站打听了一圈,说是小姐晕倒之后,有一位带着墨镜的路人声称自己是医生,简单诊断过后说是心停止,必须送到医院急救。等了一会儿就有一群急救医生过来,把他们都接走了,但似乎并没有送到附近的医院。应该全部都是自导自演。”森本补充道。

    居然在人群面前光明正大面不改色地做出这种事,要么这人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天生的犯罪者。

    但绯山隐隐觉得是后者,而且是个相当棘手的对手。

    “你要怎么办?”她问。

    “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何况手上还有人质。唔……”白石博文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

    “攸二,忠士,先让人在周围打探一下那个地址的业主,人际关系有什么可疑之处。时刻注意周围人群和行为的变化。蓝泽,加强大宅周围的监视。晚上8点钟回到这里再讨论接下来的方案。达郎你也不要太自责,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与其自责不如想想怎么挽回。去吧,把门关上,我和绯山医生有些话要说。”

    黑田和森本点了点头,便出去了。蓝泽和那个叫达郎的小弟也跟了出去。

    绯山还很好奇白石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结果等书房的门关上之后,白石博文似乎再也撑不住,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面容痛苦地扶着腰,额前渐渐渗出汗水。

    绯山见状赶紧从包里拿出了针和吗啡,注射后过了几分钟,他的呼吸才渐渐缓慢下来。

    “大叔你……真亏你忍了这么久。”

    “你昨天没和小惠说吧。”

    “没有,放心吧。不过你这样瞒着大家……”

    “这种情况下,走漏一点风声就完了。你看我还有多久时间?”

    “……很遗憾,最多2个月。”

    “这样啊……哈哈。可惜直到快死了,也没能为小惠做些什么。”

    “……等今晚的事情结束后,如果你还不愿开口的话,那我来替你告诉她好了,到时候你就等着被你女儿说教到死吧。”

    绯山将白石博文扶到椅子上,后者则做出了一副“饶了我吧”的样子。

    “话说大叔,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很熟的?”

    “对于接近小惠的不良分子,当然要重点监视了呀。”

    “啊,是吗。”

    绯山心想,今晚这工作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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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Revival


    夜里12点,白石博文带着蓝泽出现在仓库门口。

    电话准时响起,依旧是白天的那个声音传来:“不愧是白石先生,独自前来,胆子不小啊。进来吧,我在仓库里等你。”

    放下电话,两人走进了仓库。原本漆黑一片的仓库突然亮起了灯。

    下午新田会的组员在附近收集情报的时候,发现整个下午,就只有物流的人与货物进进出出。但森本查到,物流公司和早先收归新田会的一个小组织有密切来往。因此当白石博文看到一群人出现在仓库里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很惊讶。

    人群中为首的是一位身材略显富态、留着偏分短发的高个子男人。

    “哦,我记得你好像是……森山君吧?”白石博文眯着眼睛想了想说。

    “哎呀呀,天下闻名的白石博文竟然记得我这个小人物,真是荣幸!不过从今往后,你应该印象会更深刻的,哈哈哈哈!”森山裂开嘴笑得十分大声,一脸挑衅。

    白石博文叹了口气说:“我女儿呢。”

    森山对手下人递了个眼色,后者从人群后方带出了一位被蒙住眼睛、双手反绑在身后的女性。从身材来看,应该是白石惠了。

    “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

    听到白石博文的声音,白石惠扭着身子,仿佛要挣脱抓着她的人,但随即被森山的手下拽着胳膊,差点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白石老头,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放了你和你的宝贝女儿。”

    “…………你不要对她出手,我会听你说的。”


    就在白石和蓝泽进到仓库里不久,绯山就从芝浦站走了出来,假装成普通行人的样子,在仓库周边的路上绕着圈。

    感受着来自周围不同人的气息和视线,她很快就掌握了大概的情况。

    一……二……三……能明显看出不自然的人有三个,这让绯山感到惊奇。难不成他们所有人都进到仓库里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完美的情况。

    那三个人站位分散,应该是除了正门外一人负责一面。

    绯山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那人见状以为她只是一个迷了路的路人,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结果被绯山沾在手套上的乙醚当场放倒。

    “这里是1号,一切正常。”

    “2号,正常。”

    男子的对讲机发出声音。

    “3号,请回答。3号。”

    “哎呀呀,这下可不好。”绯山话音刚落,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没过多久另外两个人就都从仓库后门那个转角出现了。

    看到同伴倒在地上,两人显然加强了警戒,拿出了小刀慢慢向她走来。

    绯山眯起眼睛,将视线集中在两人身上,感觉时间放慢了许多。

    ——左边的人走得比较慢,眼神中带着恐慌,虽然拿着刀但有些颤抖。

    ——右边的人步子迈得很大,应该10秒之后就会来到我身边,看动作也比较专业。

    ——干掉右边那个人,左边的人应该就没有威胁了。

    绯山将手中的包扔向空中,左边的人目光随着包的轨迹移动,右边的人则大步跑了起来,并扬起了手中的刀。

    ——很果断,但是……

    绯山站着没动,直到那个人冲到她身前,她低下身子向前窜到了那人身后,袖中滑出的小刀随即刺中对方的腘窝。

    ——刀可不是那么用的哦。

    那人跪倒在地上,绯山紧接着用刀柄使劲敲向对方的颈动脉。

    同伴倒在地上,另外一个人果然更加不安,拿着刀的手上下晃动,居然开始向后退了。

    ——得在他想起求援之前结束这一切。

    脚下蹬地的力道加重,绯山迅速冲向仅存的敌人,在包包落地之前接住了包,顺势狠狠砸向了那人的后脑,后者很配合地应声倒地。

    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她提着包来到了仓库后的窗口下。

    根据森本提供的信息,仓库后边的窗户是上悬式的,位置很高但常年不上锁。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绯山这种身材的人钻进去。

    还好今天也没上锁。

    绯山估计了一下,大概从地面到窗下沿的距离是2米多。于是她摸了摸墙面,向后退了两步,就迅速向着墙壁冲了过来。右脚踏在墙面,发力向上,紧接着左脚再踏一步,右手在身体向下坠之前抓住了窗户的下沿。左手将窗户的缝隙推得大一些之后,她双臂用力,钻进了窗户。

    进到仓库里就是脚手架搭起来的平台,这让绯山有了稳定的落脚点。

    远处白石博文正在和森山周旋,听起来很弱气,但实际上并没有让步的意思,两人的对话完全没有进展。不知森山什么时候会厌倦,从而做出伤害到白石的事情。绯山利落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铁罐子,里面装着冴岛配着玩的改良型毕兹溶液。她跳上脚手架,走到人群正上方。

    “我说小田,那小妞真漂亮啊。”

    “是吗?我都看不见哎……啊,怎么有水滴下来了?”

    “别吵,不就是水么,别打扰我。”

    “是屋顶漏水了吗?哎呀,都滴到眼睛里去了……”

    个头儿稍微有点矮的男孩抬头看向天棚,那里绯山正对着他笑呵呵地摆着手。

    男孩拽了拽身边的高个子还在伸长脖子张望的同伴,张着嘴指着上空。

    “好烦啊,你……小田,你怎么了!”

    被称作小田的男孩张着嘴大口喘着气,脸渐渐涨红,脚下瘫软。他的同伴见状吓坏了,双手扶着小田,但马上他自己也觉得呼吸不畅,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倒在了地上。

    这东西好可怕,不如说是冴岛好可怕……

    绯山小心不让那个溶液碰到自己的皮肤,把瓶子盖好盖子抓在手里。

    看到又有几个人倒了下去,人群后方变得骚动起来,绯山用力把瓶子向地面摔去,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仓库中显得格外刺耳。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

    “糟糕,是毒气!”

    前面不明真相的人开始变得恐慌,这时仓库大门突然打开,黑田和森本带着一众新田会的人冲了进来。有的人举着棒子,有的人赤手空拳,但都发出了高昂的喊声。反观森山这边的人,看到对面大部队赶到,原本就弥漫着的紧张彻底爆发,他们纷纷向着仓库后方跑去,完全放弃了和对手对峙的念头。森山看到自己手下彻底崩溃,自己也吓得坐到了地上,索性晕了过去。

    绯山看到人群渐渐从白石身边退去,便从脚手架上跳了下来,跑到白石身边,先解下了蒙住她眼睛的布,然后用小刀解开了缚住她的绳子。

    但她没注意,在向后逃散的人群中,有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正逆着人流悄无声息地向她们走来。蓝泽大喊了一声想要提醒她,但他已经来到她身边,这时她才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敌意。她本能地把刀向身后刺去,但刚举起手,就感受到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体抵住了她的头。

    “喂喂……这是犯规的吧……”

    背对着来人,无法从对方的神色读取到有用的信息,不过她感觉到后脑的枪口并没有因为紧张而颤抖。她试探性地动了动,抵住后脑的力道没有加重,但身后发出了清脆的上膛声。

    她只好扔掉刀,举起双手。

    “这位可爱的小姐,我只是要和新田会的人叙叙旧呢。拿钱办事的话,没必要赔上自己啊,你说是吧?”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意外温柔,有种说不出的说服力。

    “…………原来幕后主使是你啊,相良。”还没等绯山回话,白石博文并不大但很深沉的声音传来。示意将他护在身后的蓝泽不要动,他向前走了几步,但蓝泽还是来到了他的身侧。

    “白石!你还好吗?我可是很想念你呢。你的女儿不仅和里美一样漂亮,也一样勇敢哦。”相良笑着说。

    听到母亲的名字,白石惠身体颤抖了一下。

    “……说到这个,你居然没死,真是个奇迹。”

    “托你和里美的福。”相良笑得露出两个酒窝,“我这是回来感谢你呀。”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也没什么,把我的地盘还给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我就算同意,我的手下们也不会同意,不要告诉我你在指望着身后那些菜鸟。”

    相良不置可否。绯山这才插得上话:“我说大叔,你和白石大叔自说自话倒是可以,但不要一直用枪指着我啊,我可以走了吗?”说着,举着的手做出了无奈的样子。

    “哦,我差点忘了,真是不好意思。那你就到那边那个小帅哥身边去吧。”

    绯山站定了转过身,这才第一次面对相良,对方的从容与面善让她惊讶。她有种感觉,如果说她杀人是一种工作,那他杀人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计算着她如果现在冲过去,用另一只袖子里的小刀切断他的喉咙,身上会中几枪这种事的时候,白石博文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觉得你最好接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哦?”

    白石将信将疑地拿出了电话。显示是西条。

    “……喂,是我。”

    “老大!山田和德永他们反水了!我们势单力薄,招架不住啊!俱乐部和酒吧都被砸了,我们的人都逃了回来……”

    “……没事,先照顾好受了伤的兄弟,等我回去再说。”白石挂掉电话,瞥了相良一眼,说:“你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事?但是现在被我们团团围住,你觉得你能走出这个仓库吗?”

    “哦呀,所以我这不是有人质吗?10年前你没能救得了你亲爱的夫人,现在你舍得放下你的女儿吗?”

    白石博文瞪着相良,不发一言。后者用枪抵着人质的头慢慢向门口走去,等到距离绯山她们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居然真的把白石惠留了下来,自己走出了仓库。



    回程一路沉默。绯山想起10年前她似乎听师父说过,新田会终于扫清了东京所有的反对势力,将所有的黑道帮派都收入麾下,最后一个消灭掉的好像就是相良组。关于那天发生的事,即使她不知道详情,但从刚才的对话中,她也能想象到那一定是白石博文和白石惠都不愿意提及的一段往事。

    最终,还是白石博文打破了沉默。

    “小惠,对不起,我没想到……”

    看到女儿没有理会自己,他又说。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

    “……爸爸。”

    白石博文呆住了。自从10年前那件事以来,他就再也没听到过“爸爸”两个字。

    “昨晚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这下连绯山都呆住了,车里的黑田等人也露出很惊讶的神情。

    “而且,一定要让相良付出代价。”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5
    5.一切看上去都还好


    自从那天晚上以来,绯山就再也没见过白石惠。

    即使是按时去白石家看诊,也只有白石博文一个人笑呵呵地在书房等她。

    两周后,绯山终于忍不住问白石博文他那宝贝女儿跑到哪里去了,但他只说她去学习。无论是不是敷衍,他脸上的开心甚至掩盖了憔悴的病容,这让绯山感到一丝欣慰。

    虽然只剩下短暂的时间,但至少他还享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天伦之乐。

    “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现在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绯山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把检查用的东西收到包里准备离开。

    虽然很好奇,但黑帮之间的地盘之争,说到底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雇员和雇主罢了。

    告别了白石博文,绯山往家里走去。

    原本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什么,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涉谷中央大街边缘处的一家模型店前。

    “……哈啊,果然还是放不下。”

    绯山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无力地推开了门。

    这是一家卖模型枪的店,一进去就能看到满墙挂着的都是胜似实物的仿真枪。看到绯山走进来,带着户外帽的老板向她打招呼:“哟,小美!好久不见啊,又要买什么东西吓唬人了?”

    “说多少次了,别那么叫我……而且什么叫吓唬人,这叫策略好吗,策略!”绯山开始思考自己的社交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是巧遇啊,小美。你也是来买模型的吗?”

    “……白石惠,你既然在,就出一声啊!还有别叫我小美!”

    “唔,不好意思。”白石一脸歉意。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相良那把枪的来历,我想查一下,这样说不定能找出他背后的一些资源,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白石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解释一道数学题。绯山对于她能想到这些一点也不惊讶,不过还是很佩服她竟然能在两周内对业务熟悉到连这家店都能找到。

    “嘿……那你可找对人了。这位神田大哥,不但看起来不像个正经生意人,实际上也确实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片区域内各种“工具”的流通情况,他说不知道的话,可能就没几个人还能知道了。”

    “我可以当作你在夸我……”神田摸了摸有一些没刮干净的下巴。

    “绯山医生也是因为有些在意才过来的吗?”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在意呢,我就是…对,我是来买东西的。”她说着,指了指柜台里的仿真左轮手枪。

    “哦,这样啊。”白石一脸失望的样子。

    “所以说他是怎么得到那个枪的?”绯山赶紧转移话题。

    “唔,这我已经和白石小姐说了,最近黑市并没有流通过手枪,毕竟老家伙对这件事要求很严嘛。但最近有这么一个事情,有一个人曾经在我这买过好几把这种仿真枪。”神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枪,绯山一看,那是警察配枪M60的高仿品。

    “……总觉得很诡异,于是我让线人查了一下,是‘四课’的部长。”

    绯山想起那天的上膛声,不像是仿真枪会发出的声音,有可能是买了仿真枪拿去掉包,再把真枪交给了叫相良的家伙。

    而且居然是警察,有些棘手呢。绯山瞥了一眼白石。

    “应该是叫马场英雄吧…有机会得和他谈谈。”

    绯山打了个哆嗦,她想起几年前白石和她“谈谈”的场景,为那个叫马场的家伙祈祷了一秒。

    “话说你是怎么说服神田大哥把这些告诉你的?”绯山拿起M60,仔细把玩着。

    “只是简单地谈了两句而已。”白石似乎对那把枪也很有兴趣的样子,想要绯山递给她看看,但被后者抬手拒绝,露出委屈的神情。

    神田想起白石一进门先把自己的家底抖了个干净,之后就直奔主题,他想糊弄过去却一次次被抓住马脚,最终不得不把她想知道的全说出来。

    “我只想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神田拿出了另一把M60,交给白石,“这个送你了,回头替我向老家伙带个好。”

    “啊,已经这么晚了。”绯山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9点了。

    “谢谢,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白石对神田点了点头。

    “拜拜!”绯山快步向虚掩着的门走去。

    “你给我等一下,我可没说把那个送你,把钱付了再走。”

    “嘁,小气鬼。”



    在涉谷的小巷子里这样和白石肩并肩走,又让绯山想起她们意外重逢的那天晚上。看着向上抻着胳膊舒展筋骨白石,绯山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嗯~~~”竟然发出了悠长的声音。

    “……要是让人家知道新田会的下任头目这么懒散,你的威严可就完蛋咯。”

    “可是今天累了一天了啊。再说,就只被绯山医生一个人看到,没关系。”

    “说到这个,你这两周消失到哪里去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虽然……额,中途失败了。

    心里很不爽,但她还是忍住没问出来。

    “唔……看资料,实地考察,扩展人际关系,大概就这些吧?”

    “这还真是隐晦啊……”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岔路口。

    看到绯山正准备往自家大宅的方向走,白石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这么晚了,我送绯山医生回去吧。”

    虽然有些感动,但绯山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老大。”

    感受到白石整个人有些垂头丧气的,绯山于是拽着她快步走上了通往白石家的路上。

    “要是再被拿着枪的家伙绑架,我可不去救你。”

    白石的头更低了,绯山又说:“……所以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你下次如果非要出去乱晃,不方便带着你们的人,那一定要叫我。”

    “……嗯!”

    “哈啊……”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其实绯山想问白石为什么突然同意接手这个组织,但她隐隐约约也能猜到些原因。尽管有些好奇,她还是不愿用沉重的话题打破这难得悠闲的气氛。

    但白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知所措。

    “……我父亲,病得很重吧。”

    ——是肯定的口气呢,这个敏锐的家伙。

    绯山在心里斟酌着该怎么回答。明明当时是她在白石博文面前扬言要告诉她女儿的啊,怎么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犹豫着要不要说了呢。

    “……他应该嘱咐过你瞒着这件事吧。没关系,绯山医生什么都不用说。”

    虽然主攻心理学,但毕竟也是医学院出身。两周时间不算长,不过也足够她看出问题。

    绯山用余光扫了一眼白石,后者正望着夜空,目光有些虚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他知道你……”

    “我理解他,所以我也会继续装作不知道。”

    看到面无表情的白石,绯山觉得心里更加不忍。她低下头紧紧盯着地面,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而没有看到身边的白石,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也许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让父亲看到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白石惠了吧。

    “……那么以后也请绯山医生多多关照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白石家门口,白石对绯山略微鞠了一躬说。

    “我会的。”绯山也点了下头。

    随后门口的两个黑衣人打开了大门,白石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看着白石的背影,绯山握紧了右手,心中的不甘和懊悔不断涌上来。

    ——要是师父在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是如此想救一个人。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6
    6.做一个不明真相的吃雪糕群众吧


    “我说,最近我们的客户是不是变多了点?”讶岛收拾着刚使用过的手术台,将沾满血的纱布扔到袋子里。


    “最轻的都是骨折,不是正合你心意么?”藤川打开水龙头,仔细清洁着自己的双手,“尤其是刚才那个,真不得了啊,啧啧。”


    绯山摘掉口罩和手套,看着周围这一片狼藉和躺在手术台上静静呼吸的男子,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她大学毕业回到这里以来,就几乎没有因为工作走进过自家诊所的地下室——说是地下室,但其实是一个规模可以媲美一般医院的手术室,麻醉设施也一应俱全,还自带一部简易电梯。


    今天是藤川负责夜班,本来她应该可以睡个好觉的,结果没想到凌晨2点,一阵狂轰滥炸式的敲门声生生把她从睡神的臂弯中拉了出来。而看到一个肠子流了出来的人被抬进来的时候,她是彻底清醒了。


    于是她和藤川在地下室奋斗了1个多小时,终于把破掉的肚子紧紧地缝在了一起。


    简单收拾后,他们把男子送回了一楼。那几个小弟看到老大平安无事,感激地对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来即便看到天价账单,也只是稍微呆了一下,没说什么便爽快地把钱付了。


    “这位小哥,你们老大是在哪弄成这样的?”虽然知道身为地下医生,不应该对客户的隐私多加过问,但绯山心中有一个怀疑迫切想得到证实。


    “就在我们在六本木经营一家地下酒吧里,突然有一伙人像疯子一样冲了进来,不仅砸了所有的东西,还伤害我们的顾客。老大要和他们的头儿单挑,但是那人竟然在快要输掉的时候掏出一把刀……真是太过分了!不过不管怎样,老大没事就好……”


    “那你感觉最近那附近的气氛有变化么?”看起来小哥还比较健谈,于是绯山继续问了下去。


    “不知道,但感觉多了好多不认识的人,冲突变多了呢。不过连新田会的地盘都被袭击,更别说我们这些小组织…”


    “喂,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严肃的前辈一样的人喊道。


    “啊…是!……那我先走了,绯山医生。”小哥告别了绯山,快步跑出了门。


    “哎~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藤川一脸坏笑地说,“是对新田会有了感情么,还是说对某个人?啧啧,不会是那个蓝泽吧……”


    “再废话我就把你送去见蓝泽,你一定会喜欢他的。”绯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但在藤川看来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送去做尸检了。


    “……你没有忘记师父说过的话吧。”讶岛幽幽的声音传来。


    “嗯。”


    绯山抱着双臂,先缩着脖子耸了耸肩,然后放松下来。和二人道了声晚安,便又上楼继续睡觉去了。


    ——私情是不必要的,我知道……


    不知为什么,明明很困,却就是睡不着。


    ——那个家伙那么聪明,身边还有一众有能力又忠心的人,肯定没问题。


    感觉不太舒服,绯山侧了个身,把枕头抱在怀里。一瞬间,相良笑得露出两个酒窝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不知道他后来去哪了,但这些事情肯定和他有关…


    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辗转反侧了很久之后,绯山才觉得意识渐渐离自己远去,直到被阳光晒到眼睛才醒来。


    而下楼看到白石惠正在和藤川讶岛他们谈笑风生,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不由得使劲眨了眨眼,但只有视野由于眼泪变得模糊,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身后传来“嗡——”的声音,绯山感觉声音像是从自己的脑子里冒出来的。


    “哟,你总算醒了。”坐在面对着楼梯座位上的藤川第一个发现了绯山,“来的刚好,用那边烧好的水给客人泡点茶。”


    听到这种要求,绯山刚要怼回去,就听到讶岛用“充满期待”的语气说:“把你私藏的红茶拿出来吧。”


    “哈……”看到白石似乎也露出了期待的眼神,绯山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茶泡好端了过去。


    “美帆子亲你真是的,有这么漂亮的同学,都不和我们说!”


    绯山和讶岛同时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接话。白石拿起茶啜一小口,认真品了一会儿,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哎呀呀,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对,你觉得这家伙很不合群,还一副痞相,虽然看上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有时候眼里会流露出一丝寂寞……”藤川歪着脑袋说。


    “啊啊啊啊!STOP!你都和他们说了些啥啊!”绯山胡乱挥动着双手,瞪着白石。


    “就我们怎么认识的呀。一般朋友的朋友见面,不是都会聊这种事么?”白石一脸无辜。


    “她觉得身为学生会成员,必须要拯救失足青年,所以经常教育你来着。”讶岛也拿起茶品了品。


    “所以啊,我就很好奇后来发生的事。”藤川拿起桌上的橘子,用夸张的动作塞进嘴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绯山一眼。


    “……哈啊。藤川,你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就是新田会下任头目。”


    藤川差点被吃进嘴里的橘子呛到,只好整个吞了下去。


    如果顺着对话的流向说下去的话,一定又会谈到白石博文的病情了,绯山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就听到门铃响起,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美!小一,小遥!你们在吗?我觉得后背有点疼,能帮我看一下吗?”


    “啊,又是小泽婆婆……”


    藤川一脸不情愿地跑去开门,绯山急忙顺势说道:“白石,你不是有事找我么?……正好有病人来了,我们出去说吧。”也不等白石答应,就拽着她从后门出去了。


    来到门外,想到自己既不用谈论尴尬的话题,也不用担心白石会受伤,更不用费尽口舌应付小泽婆婆,绯山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怎么感觉你突然整个人松懈下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种话当然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小泽婆婆没什么事就到诊所来,明明身体健康得很,但就是觉得自己有病。”绯山摊摊手。


    “……可能她是觉得寂寞吧。”


    绯山愣住了。听到白石这么说她才想起,小泽婆婆是自己一个人住。每次都找借口过来,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哪不舒服,但在没有其他病人的时候,经常在她们诊所呆上大半天才回去。于是她在心里暗暗决定下次不用那么不耐烦的态度对待小泽婆婆了。


    “……你对别人的寂寞体察得很清楚嘛,白石医生。话说有事打个电话不就得了,还特意跑过来?”


    ——还把别人的糗事告诉藤川。告诉谁都好啊为什么是藤川!


    “怕吵醒你,就直接过来了。”


    “然后?有什么事?”


    “先……去吃个午饭?”白石想了想说。


    绯山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白石带着绯山来到一家名叫ORION的咖啡厅。白石点了一份意面,绯山只要了一份蔬菜色拉。


    吃过饭,不知道白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绯山刚想开口,白石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就是马场英雄。”


    绯山回忆起不久前走进来的胡子拉碴的大叔,穿着有些发皱的西装。记得他进来的时候,曾经经过了她们的座位。


    “他在我们身后多远?”


    “隔着两个座位而已。我去稍微和他说说话,给你点一个芭菲消磨下时间吧,应该不会很久。”


    “……我又不是小孩子。”


    于是白石便起身向马场的位子走去,绯山则抱着看戏的心态换到了白石那边的座位上。


    白石径直走到正不断看着表的马场对面坐下,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仍然笑着和他打着招呼。


    “马场先生您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哪有坐下了才问有没有人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您很有名啊,您的侄子经常提到您。”


    白石注视着马场的眼睛,对方也毫不闪躲地盯着白石。


    “我离婚了,那边的亲戚都不太熟,不知道你在说谁。”


    “咦,就是森山卓啊,他总会吹嘘说他叔叔在警视厅当课长什么的。您对他没印象吗?”


    马场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手机,没有回话。


    “既然您和森山先生不太熟,那就说点别的事吧。”白石把身体靠近桌子,将说话声音放低了一点说,“听说您母亲身体不太好正在住院,您不仅需要支付高额医药费,还要每个月给离婚的妻子寄钱,还有正在上大学的儿子的学费……自己做着警察这么危险的工作,真是不容易。”


    “你到底想干什么,再来骚扰我,我就要叫巡察官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您很辛苦,想替您去医院看望一下您的母亲,结果听护士说令堂被换到VIP病房去了呢,害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马场拿起手机,开始拨报警的电话。


    白石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了电话、钱包、一些零钱,依次排在桌上。最后拿出了那把M60。


    马场立刻挂掉了已经接通的电话,眼珠时不时地转动着。


    “哦,对不起,失礼了。怎么能在您面前拿出这种东西呢。”白石又把M60装回包里,“不过这东西做的还真像啊,和真的放在一起,不仔细看应该完全分不出来吧。”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希望,您能多加留心,以后不要再让坏人用赝品顶替真品,然后把真品拿去换钱而已。”白石的表情十分真诚。


    “……哼。”马场眯着眼睛,扬起下巴看着白石,想了一会儿说,“我会注意的。”


    白石觉得对方虽然没有一开始气势汹汹了,但依然没有特别合作的意思。他的坚持让她有些出乎意料,虽然并不想做到这一步,但也没办法。


    马场又一次看了下手机,不断抖着腿。


    白石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她说:“您要等的人不会来了。”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马场面前。后者看到照片,瞬间变得怒目圆睁,撑着桌子站起来对白石咬牙切齿地说:“你,你把他怎样了!?”


    “令郎只是受了点伤,现在正在医院休养。”白石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点桌子,“您放心,我们把他照顾得很好……所以说刚才的那件事,希望您能用心一点。而且,最好不要再和您亲爱的侄子来往了。怎么说呢,我觉得他这里不太好用。”她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马场瞪着白石,后者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僵持了几秒,他坐回了椅子上。


    “您也是个聪明人,要合作的话,还是找好一点的合作伙伴比较好。”白石站起身准备离开,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他耳边说,“赚钱的途径有很多种,希望您能谨慎选择。下次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儿子。”


    “嗯……那就要看您的表现了。放心吧,我会定期通知您令郎的情况。而且,以后我们还有很多联络的机会呢。”


    “……你究竟是谁。”


    “啊!我真是的,竟然又这么失礼。您就叫我白石吧。”说完她便向绯山的座位走去,简单交流了一会儿,两人就离开了咖啡厅。


    马场拿起白石留在桌子上的照片,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石啊……嘿,你这混蛋真是有个好女儿。”




    “所以说你今天就是找我吃一顿饭而已?”绯山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从咖啡厅出来后,两人正漫无目的地走着。


    “对呀,不是你说的吗,叫我出去乱晃的时候叫上你。”白石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


    “……好好好,你说的对!”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有些不爽。


    “什么嘛,不喊你你生气,喊你你也生气。”


    “我才没!”绯山不禁开始回想那天在神田的店里自己是不是嘴欠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哎,那天在模型店,你的语气听起来就是在生气啊。”


    “那是因为别的事情……好了,不说这个,”绯山秉持死不承认的策略,开始转移话题,“我说,他儿子不会真是你们弄伤的吧?”


    “没有啦,我让蓝泽跟着他,本来是想骗他回大阪去,然后再装作绑架他的样子,没想到他竟然在下楼梯的时候被人挤得摔了下去,还很倒霉地摔断了腿……我们就只能把他送到医院去了,当然,用的是假名。”


    绯山只能无语地抬头望天。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7
    7. 在那表面之下


    绯山美帆子自认为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从小和师父学习培养的集中力、在外工作磨练出的判断力,加上过人的意志力,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不会轻易动摇,更不会受到别人的影响。


    所以当她和白石惠最终来到六本木的时候,她不禁开始仔细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开始明明拒绝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得当她们离开ORION之后,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过说是漫无目的,但好像只有绯山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当时她和白石闲聊,完全没注意方向,现在想来,白石那个家伙明明一出咖啡店就在往这边走了。


    接下来又走了一会儿,她问白石想要去哪。


    “新宿或者六本木,你想去哪?”


    “都不想。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就随口说说而已啦。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可以先逛逛再回去。我想想……海边怎么样?”


    “海边,你是指哪儿?台场?”


    “芝浦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


    “那天晚上都没怎么看清楚哎。”


    “你眼睛都被蒙住了吧,还看个鬼啊。”


    “那,葛西?”


    “太远了点吧,到那天都黑了。”


    “那,银座?”


    “……那都不是海边了啊!”


    “体验下东京的繁华不也挺好的么?”


    “我才不去人那么多的地方,我宁可去新宿和六本木也不去那里!”


    “那就去六本木,就这么决定了!”


    然后她还愣着的时候,被白石拉着走了大半个小时,结果还是到了六本木。


    现在想想,这一定是白石的阴谋。先装作随便说说,再胡搅蛮缠转移她的注意力,最后提出最不可能被同意的选项,然后利用她的混乱最终说出那一开始在脑海中留下印象的几个字。


    绯山皱着眉头瞪着白石:“你又忽悠我。”


    “嘿嘿,这么多年了,绯山同学还是没怎么变。”


    “……真有什么事的话,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也会陪你过来的。”


    “嗯,我知道。”


    绯山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拿这家伙没办法。


    “所以说是要来干嘛?”


    “嗯……去看看这个怎么样?”


    白石指了指路边的宣传海报,上面写着:“加藤三四心灵之旅画展”。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白石兴致盎然的样子,应该是个很有水平的画家吧。绯山点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人走进了路边的画廊。


    白色的走廊,不同主题的画被挂在墙上,或放在玻璃窗里。有的画前面聚集着一群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有的画则只能够吸引一人驻足陷入深思。而身为一个外行人,绯山自觉只能发出“好漂亮,好酷,看不懂想表达什么”这种评论,所以一言不发地跟在白石身后,心不在焉地左看看右看看。


    突然,白石在两幅画前面停住了。绯山也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两幅画上面,铭牌上写着两幅画都叫做“疯狂”。


    “嘿,两个疯狂凑在一起了啊。”


    “应该是不同时期画的吧。绯山医生你觉得哪个更好?”


    “唔,凭我外行人的眼光看……左边的画好像更符合主题一些。红黑色调为主,加上这个……抽象的?扭曲的东西,从画面中间向四周延伸,在我看来就好像要冲出来一样,让人看着就十分狂躁。”绯山想了想,用尽量具体的词语评论道。


    “确实是呢。”白石点点头,“不过我觉得右边的更深刻一些。”


    绯山看到右边是一片蓝色和绿色的规则的图案,只有左下角是类似左边画那样的红色扭曲。


    “右边这个很正常啊。”她怎么看都觉得很和谐。


    白石举起手在画上圈了圈,绯山眯起眼睛,好像依稀可以看出一个笑着的人脸。然后白石指了指右上角,说:“你看这边,假如这些蓝色和绿色的全都不存在的话,你觉得整幅画会变成什么样?”


    绯山闭上了眼睛,想象着画面上的规则图形一层层剥落。突然,一张狰狞的血红色笑脸出现在眼前,吓了她一跳。睁开眼睛一看,还是那很舒服的画面,她不由得又看了看。


    “怎么样?”


    “……虽然是我自己脑补的,但竟然觉得有点可怕。”绯山实话实说。


    “会觉得可怕,是因为你没有预料到。和左边那种一目了然的不同,能让人看出来的疯狂,顶多是觉得烦躁而已,但隐藏在美好的假象之下的疯狂,才是真正恐怖的。不知何时会爆发,更无法预料到结果,来自未知的恐怖。不觉得这样的疯狂很深刻吗?”


    听到这番评论,绯山首先想到了一个人。但还没等她说话,就感受到身后一股有针对性的气息向这边靠近。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转头,瞥见一位戴着大沿礼帽、身着华服的中年女子。


    女子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这位客人对鄙人的画分析得很透彻嘛。”


    白石转过身来,对女子笑着说:“好久不见,美代子阿姨,您的画技越来越精湛了。”


    女子捂着嘴轻笑一声说:“小惠,你还是这么嘴甜。”


    说着,她握起白石的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里波光荡漾。


    白石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啊…你长得越来越像里美了。”加藤三四,原名加藤美代子的女人轻叹一声,感受到白石的微窘,松开了手,稍微向后退了退。


    绯山正在心里整理目前的情况,看来那个加藤三四是白石的熟人,而且还认识她母亲,不知道她究竟对白石家的生意有没有了解。


    “美代子阿姨,这位绯山同学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白石介绍道。


    “呵呵,我知道,这就是那位X医生的小徒弟吧。”加藤美代子对绯山点了点头,盯着她的眼睛说,“小惠,你这个保镖真是很尽责啊。”


    绯山打了个激灵,感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滞起来。她从来不怕和人对视,反而有些享受情绪激烈碰撞带来的紧张感。不过这个人的眼里有些深邃,深邃得过了头,一片混沌里各种感情纠缠在一起,她完全看不透。也许这就是白石所说的来自未知的恐惧吧。


    就在绯山差点也要别过眼睛的时候,加藤的眼神突然带上一丝赞许,让绯山感到身边的空气开始再次流动,她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不错,果然名不虚传。”


    “谢、谢谢前辈夸奖!”绯山不由得用上了敬语,她开始想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了。


    “绯山医生你不用这么紧张,美代子阿姨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以前也经常照顾我的。”白石看到绯山服服帖帖的样子,居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我,阿姨我很伤心啊。”


    “嗯…这十年来,我也没怎么回东京…”


    加藤美代子低下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到表情。


    “所以你突然回到这里,还特意过来看我的展会,不会仅仅是找我叙旧吧?”


    “是的,的确是想请您帮我个忙。”白石也开门见山。


    “我能做些什么?”


    “帮我母亲报仇。”


    “哼……哼哼。可惜我已经不与他们往来很久了。白石博文也好,相良浩介也好。他们全都是凶手。尤其是白石博文,我问他能不能保护里美一辈子,他当时说得好听?结果呢?”


    “那个人确实没有保护好母亲,但相良浩介才是凶手,我一定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加藤美代子抬起头,又用那谜一样的眼神盯着白石,绯山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但白石却坚定地迎着那审视的目光,毫无畏惧。


    过了一会儿,加藤幽幽的声音响起:“你有这决心是好事,但和你一样,我也离开这世界十年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介画家,又有什么能帮你的呢?”


    “我毫不怀疑您收集信息的能力,话说我都不知道绯山同学还有个叫X医生的师父呢。”


    “十年前的事了,虽然你那时候还小,但跟在大门医生身后的小美帆子就已经很有名了呢。”加藤从容地解释道。


    “嗯,这我毫不怀疑。”白石抿着嘴笑了笑,“不过您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我的保镖呢?”


    “感觉她很紧张你而已。”


    “您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么?”


    “这毕竟是私事,你不说,我也不好问啊。”


    ——这家伙,明明什么都了然于胸,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绯山看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着太极,心里觉得十分烦躁,这样下去对话完全不会有任何进展。


    “私事么……当初您是不是也觉得是我们家的私事,所以当妈妈被相良绑架的时候,你您也毫不过问?然后现在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责任全都推到我父亲身上了是吗?”


    加藤面对突然激动起来的白石,有些哑口无言。


    白石顿了顿,继续说:“辛亏绯山医生不一样,她会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帮我,如果不是她,您今天、甚至以后都可能不会见到我了。如果当年在妈妈身边的是绯山医生,那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喂喂,白石惠你是要搞死我啊!


    绯山完全不敢看加藤美代子,感觉身上被充满敌意的视线灼伤,火辣辣的疼。


    “…………哼,那她还不是在相良的枪口下退缩了?完全辜负了你的期望不是么?”


    ——啊,上当了。


    对话终于有了进展让她感到十分舒爽,就算被卖的是自己也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白石笑眯眯地看着加藤,后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激动之下口不择言,愣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小惠,你居然用里美来设计我,就不怕我生气吗?”


    “对不起……美代子阿姨,但为了达到目的,我必须这么说。”白石有些抱歉地低下了头,语气诚恳,“但是,我说要为妈妈报仇,这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的。所以,能请您像当初帮助妈妈一样,继续帮助这个还不成熟的我吗?”


    “你们已经通过了考验,比我想象的还厉害呢。”加藤背过身,随手甩出一张名片,“有什么事的话,打那个电话,或者到那个地址去找我就行。”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当然,白石和绯山最后也没看到加藤美代子嘴角噙着的笑,只能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等从美术馆出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人群也聚集了起来。白石好像因为又解决了一件大事而感到十分轻松,这大概是绯山今天第一次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应该是第一次白石让别人能看出来她在想些什么才对。


    “我说白石惠小姐,我能采访你一下吗?”


    “嗯?这位记者请说。”


    “今天拉我出来,是为了给你壮胆?”


    “怎么会,是为了保护我啊。你看。”白石指着双手插兜,摇摇晃晃地向她俩走过来的两个牛郎打扮的男子。


    绯山叹了口气,在他们说完那些陈词滥调一般的台词之后,用带着杀气的眼神瞪着他们。但没想到那两个人完全没有退缩,还想要对她们动手动脚。


    “小姐,别这么凶嘛,看看你身边那位多文静。”


    “哈?”绯山觉得这俩人不是心太大就是喝多了。


    “算了算了,绯山小姐,不要和他们计较。”白石拽了拽绯山,生怕她一激动掏出两把手术刀来,“森山先生给我们的那个东西呢?”


    绯山一脸不解地看着白石,不过两个小混混听到森山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动作顿了一下。


    白石没有放过这个细节,她大声地说:“就是那个,他叔叔给他的,他不是送给我们了嘛!为了防止有人动他的女人呀。”


    绯山好像懂了,于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附和道:“噢!对了!那个不是在你那里么?”


    白石装作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将手伸进包包里,然后拿出了那把假的M60。


    那两个小混混看到枪柄的时候,就吓得开始不断后退,等到白石把枪拿出来的时候,俩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我是多无聊才愿意陪你演这一出。”绯山感到特别无力,这比她拿着手术刀对着主动脉划两个口子累多了。


    “那还要感谢绯山小姐愿意陪我咯。”白石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包,和绯山继续往涉谷的方向走去。


    和白石并肩走着,绯山思考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总觉得自己完全是没有必要出现的角色。与其说是不应该出现的角色,倒不如说是个观众。


    难道这些都是白石故意——


    就在她准备发问的时候,白石低沉的声音率先传来。


    “绯山医生。”


    “什、什么?”和刚刚完全不同,白石的声音非常正经,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绯山有点不适应。


    “你觉得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吗?……已经有能力,让父亲相信我了吗?”


    绯山觉得有些郁结。


    她不知道白石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就在一个多月前,白石还十分不情愿地回到东京,和她保持着冷漠而微妙的距离。


    接手新田会,究竟是因为母亲的被害,因为父亲的病,还是因为自己的遭遇,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绯山不知道,也许白石自己也不知道。


    但眼下,她可以肯定的说。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谢谢。”


    两人继续向白石家大宅走去,一路无言。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8
    8.不让人看到软弱的一面也不代表你就是那样的坚强


    绯山美帆子最后一次见到白石博文,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天,当她例行来到白石家的时候,发现屋子里除了几个佣人之外,没有一个人。转了好久,才听到从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声。循声而去,她看到她的病人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也许是没有那么难受了吧,他一脸祥和地看着远处。绯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白石惠正在费力地做着俯卧撑,而蓝泽站在一边,手里拿着秒表似的东西。


    好吧,她根本就没有俯卧,只是撑在那里而已。


    绯山摇了摇头,走到白石博文身边,一边欣赏着白石苦恼的样子,一边说:“大叔,你这是在虐待你女儿么?”


    “嗯哼……哪有,只是……在锻炼而已。”西下的阳光尤其刺眼,白石博文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有些羸弱,读书的同时…也要注意锻炼身体才行呀……啊,摔倒了。”


    绯山隐隐觉得,生命的气息正在从他的身上溜走。想要装作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样,她背对着白石博文,一直望着远方二人的身影。


    “你的女儿远比看起来优秀得多,放心吧。这是来自一个专业人士的意见哦。”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白石博文顿了顿,“绯山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能做到的话,我一定尽力。”


    “请你,替我照顾好小惠……”


    “……嗯。”


    “……”


    虽然不大但坚定的声音就像安定剂一样,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午后温暖的阳光更是让他昏昏欲睡。顿时一股睡意袭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如戏剧一般的人生,也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了。


    看着绯山逆光的背影,和在蓝泽不留情面的训练下大汗淋漓的女儿,白石博文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躺倒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身体像是在水中一样漂浮起来。


    “……谢谢。”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被遮断,意识逐渐消散在随之而来的黑暗中。


    那深沉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白石博文的葬礼是在附近一间寺庙里举行的。绯山可以想象,穿着黑色西装的墨镜男成群结队出现的情景,所以她并没有去。


    虽然很在意白石惠的情况,但绯山还是决定相信她可以应付得了,无论是心怀善意的人、心怀不轨的人、亦或是她自己。嗯,毕竟是那个优秀的白石会长啊。


    “担心的话,就去一下怎样?”冴岛的声音将陷入沉思的绯山拉回了现实。


    “谁在担心啊?我只是觉得有些伤感而已。”


    “那就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真是的,在这方面,你还是多和你朋友学学吧。”


    绯山不置可否。冴岛说的没错,即使内心有如狂风骤雨,白石的脸上也不会让人看出一丝波澜,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白石会应付好一切。


    突然,绯山想起之前在美术展览上的谈话。如果说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疯狂令人战栗,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悲伤又如何呢?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伤害而装作不在乎,但被深深掩藏的最真实的情感,总会在内心黑暗的角落生根,待到时机成熟后破土而出,那力量将会大到穿透内心最坚硬的岩石屏障,最终开出不祥的花来吧。


    “不可能,那可是那个白石惠啊。”


    摇了摇头,绯山想把自己胡思乱想的可怕念头甩出去,但那思绪就像浓雾一样罩住了她。在那浓雾中,她似乎看到了曾经像月亮一样照亮自己暗淡人生的白石的影子。而就在两个月前,她从未想过能再次看到那一抹银色的光芒——而现在,这温柔的光似乎要就被一团云遮住了。


    说不定,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毕竟,一直在包容着她的,是白石。


    ——绯山美帆子,你这个胆小鬼。


    阴影开始说话了。


    ——轮到你付出的时候,就退缩了么?


    好吵啊。


    ——感觉到孤单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她恍然发觉,独自在黑夜里行走的人,因为有月亮的陪伴,而感到不再孤单。但实际上,照耀黑夜的月亮,也是形单影只的啊。


    想到这里,绯山再也坐不住,抓起东西就跑出了门。冴岛看着绯山匆忙的背影,摊了摊手,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藤川则愣着完全搞不懂情况。




    当绯山终于来到白石家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将白石博文的相片摆到佛龛上。屋子里空荡荡的,佣人们都回去了,只有院子里有几个例行巡逻的人。


    绯山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这时,似乎想把供品一下子全放到佛龛上的白石,手中的盘子有些不稳。眼看着盘子和里边的东西都要掉到地上,绯山快速冲过去,将东西接住。


    “……谢谢。”


    “拿不住还拿那么多。”绯山将手里的盘子放在台面上,顺便从白石手里又拿过一个盘子摆了上去。


    “绯山医生,你的脸好红啊,生病了吗?”


    “……没有,可能刚才看到给大叔的东西要掉到地上了,有些着急吧。”她随口胡说道。


    冲出家门后跑到寺院里才知道人群已经散了,四处打探一圈之后又飞奔到白石家,为了不让守门的人发现自己,又从后门和房顶进入屋子里这种事,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的。


    “哦。”白石盯着父亲的照片,有些出神。


    “今天怎么样?”


    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绯山美帆子你是不是傻?什么怎么样,当然是不太好了!能好吗?


    “我是说,有没有来闹事的人……”她赶紧补充道。


     白石跪在垫子上,上了一炷香。然后站起来面对着绯山,一脸思考的表情。


    “嗯……你是说那些质疑我的人么?”白石问道。看到绯山点了点头,她又继续说,“啊,我让蓝泽他们当场教训了他们一下。真是蠢啊,将自己的意图这么明显地表示出来。”


    白石笑了,但绯山感觉有些心痛。


    “不过,肯定还有一些戴着友好面具的家伙,那些才是接下来要对付的人。也许相良会利用这些人,就像他利用森山一样……不过这样也好,一次小的地震会让人知道房子哪里被白蚁蛀掉了,及时发现,就不会在更大的灾难中遭受毁灭性的打击。等处理掉这些蛀虫,就可以……”


    绯山突然冲上来抱住了她。


    “别说了……就算只有现在也好,让自己休息一下吧……”


    白石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料到绯山会做出这种举动。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觉得累啊?再说现在也不是喊累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来麻痹自己了!虽然装作毫不在乎,但这只是在逃避而已,可你是骗不了我的,因为当年我也……还记得那时你说过的话吗?”


    “……偶尔软弱一下,也没什么关系,么?”


    “因为有人会包容你的软弱,帮助你正视自己,这样你才会更加强大……白石会长的教导,我可记得很清楚呢。那么请问,我能有幸成为这个人吗?”


    白石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了瘦小的医生。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绯山感到有些什么浸湿了自己的衣服,有些凉飕飕的。


    良久,她听到白石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


    “乌云终于散了呢。我的月亮大人。”


    “嗯?”


    “没什么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


    “哦……话说绯山医生,你好矮啊。”


    “吵死了!”




    绯山坐在走廊上望着星星,等待白石将茶水和宵夜拿过来。匆忙从家里出来,跑了那么久,也没吃晚饭,她觉得肚子叫得厉害。于是,看到盘子里的酸奶麦片,二话没说吃了个干净。


    “我觉得晚上还是吃点健康的东西比较好,所以只弄了点这个。”


    绯山拿着勺子点了点头。其实就算白石端上一个红薯,她都能觉得像芝士焗薯泥一样好吃。


    吃饱喝足之后,她放松地躺倒在地板上,如果不是双腿还悬在外边,整个就是一个大字型了。


    白石双手撑着地板,盯着夜空中的某处。绯山盯着她的侧脸,好奇地问。


    “你在看什么?”


    “不是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么?我在看哪颗星星比较适合那个人。”


    “欸,这原来是可以自己选的么?你选了哪个?”


    “乌鸦座的轸宿一吧。”


    “那是什么,感觉好敷衍。”


    “那群人黑漆漆的多像乌鸦啊,然后那个人就是乌鸦的老大,所以感觉这个星星很适合他。”


    “也不知道谁现在也变成乌鸦的老大了。”


    “啊,大意了。”白石一副懊恼的表情。


    “笨蛋。”


    听到白石今晚第一次直接谈论父亲去世的这件事,绯山觉得笼罩自己的浓雾渐渐散开了,让她觉得呼吸也顺畅起来,不由得笑出了声。


    “其实,那天我对美代子阿姨说的话,不完全是为了激怒她。”


    习惯了白石突然说些没头没脑的话,绯山只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说她是将自己的无力和悲痛转化为对父亲的愤怒,其实我…才是。但是我却到他去世,都没能对他说出真心话。”


    “因为你们俩都很喜欢逞强啊,而且都很固执,真不愧是父女。”


    “嘿嘿,也许吧。”


    “既然你们这么相似,那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


    白石没说话,但眼里闪烁着柔情。


    半晌,她说:“有绯山医生在身边真好。”


    绯山一直躺着,加上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竟然有些困了。她迷迷糊糊地回答道:“觉得好的话,不如雇我当你的全职保镖,不用太多钱,10亿就行……”


    “喂喂,10亿也太多了,你是想让我倾家荡产么?”


    “……不多不多……一辈子总赚来了吧……嗯……”


    “一辈子什么的……我这才刚开始……”白石正想转头和绯山理论,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这样会着凉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神秘(?)杀手绯山君流着口水睡着的照片能在黑市卖多少钱。


    “不如就用这个照片当明天谈判筹码好了。”说着,她拿出手机,按下了拍照键。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9
    9.另一个角色,另一个舞台

    当绯山从陌生的房间醒来的时候,除了茫然,还有一些懊恼。


    看到白石走进来,茫然消失了,但懊恼却又多了些许自责。亏她还自诩为白石的保护者,竟然会毫无防备地睡着了,真是失职。


    见到绯山眉头紧蹙,白石以为她睡得不太好,急忙问道:“昨天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是我家的床不太舒服吗?”


    绯山摇了摇头,看到白石有些担心的样子,便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回家换个衣服……你忙吧,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她掀开被子准备离开。


    “嗯。慢走。你昨天说的事情,我会考虑一下的。”白石坐到床上,看着绯山往大门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什么事?”绯山有些不解地回过头。


    “就是全职保姆……保镖的事。”


    “哈?我、我说过这种话吗?”绯山想了想,昨晚一直躺在走廊和白石看星星,然后就有点困,然后好像确实说了些什么……


    “你不是说要我雇你当保镖么,还说要用一……”


    “等等等等一下,我想起来了!10亿是吧,10亿!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绯山试图制止白石继续说下去。


    “10亿再怎么说都太多了,我看打1折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说着,白石掏出了手机,将手机屏幕对着绯山,“不接受讨价还价哦。”


    看到那屏幕上映着的自己“不成体统”的睡脸,绯山瞪大了双眼,然后还没等白石反应过来,就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去抢那个手机。


    “白石惠,你要是敢让别人看到那个,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白石紧紧缩成一团,在绯山的压力下只好躺倒在床上。于是本想找白石商量事情的蓝泽走进房间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身材娇小的医生把自家老大压倒在床上的一幕。


    可能是因为场面太过令人尴尬,虽然想要默默离开,但行动一向干净利落的他,竟然不小心碰到了门,发出了吱的一声。


    而这完全没有逃过绯山的耳朵,她猛地回头,看到是蓝泽后稍稍安了些心。


    “抱歉,门没关。”蓝泽盯着自己的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断摩擦。


    ——不对啊,安心个鬼啊!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赶忙从床上下来,咳嗽了两声,说:“白石她偷走了我重要的东西,我只是要抢回来而已,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吗?”白石也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沿,眼神很是无辜。


    “你给我闭嘴!”绯山恶狠狠地瞪着那只伪装成大白狗的狐狸。


    蓝泽叹了口气,眼角有些抽搐。


    “白石,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嗯,先去书房吧,我先把绯山医生送出去。”白石的语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往庭院大门走的路上,绯山一言不发。白石跟在她身后,试探性地问:“……生气了?”


    “没有!”绯山大声回答道,然后加快了脚步。


    白石偷笑了一下,加大步幅跟了上去。她看出绯山是在害羞,所以也不搭话,只和她肩并肩地走着。


    “你一个人,要收拾一堆烂摊子,我也确实会担心……所以做你保镖的事,我会考虑一下的…不过得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也不一定能成哦,不要抱太大希望!”马上走到大门口时,绯山语速飞快地说。


    “这样啊。那好吧,我期待着你的回复。”白石说完,就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绯山越走越远。


    等那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她便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已被冷峻与决绝所替代。


    “蓝泽,汇报一下情况。”蓝泽正有些出神地站在原本属于白石博文的书桌前,就听见背后传来白石不大但充满力量的的声音,然后才看到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二代目”走进来,坐到了他刚一直盯着的那把椅子上。


    “港区那边,除了我们的地盘,很多小组织的生意最近也都遭到破坏,而且无一例外的全都出现了恶性伤害事件。根据受害者的描述,凶手恐怕就是森山卓。”


    白石眯起眼睛,示意他继续。


    “关于我们内部资金流向的事……”蓝泽看了看手中的平板电脑,又看了看白石。


    “让我猜猜。是不是有一些地方的收入降低了?”


    “不,是所有地方都降低了。”


    “这样啊。”白石眨了眨眼睛,“你有按我说的做出来吗?”


    “嗯,。”蓝泽把平板电脑递给白石。


    白石接过来看了看,手指熟练地滑动,画面在各种图表之间不断切换。看了一会儿之后,她放下电脑,双手拄在桌子上略微沉吟一阵,抬头对蓝泽说:“辛苦你了。对了,干部们都在做什么?”


    “黑田先生和森本先生在港区,试图抓到森山,但好像没什么进展。白天这些人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但一到晚上就会突然出现在某处。我们完全处于被动,也只能尽量保护归附我们的那些组织。”


    “……那天晚上把他们丢给警察是个错误的决定啊,马场那个家伙,还真算是个人物。”


    “当时也只能报警了,只是没想到森山和警察的关系会这么深。”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先让他得意一阵子吧,过后再好好处理他……那橘和西条呢?”


    “橘先生昨天晚上就回池袋了。西条先生说还要和黑田先生他们聚一聚再回新宿。”


    “是嘛,也就是说他今晚也不会回去咯?”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今晚,你带上几个人,我们去一趟新宿。”白石靠回椅子上。


    “知道了。”蓝泽欠了欠身,正准备离开,却被白石叫住了。


    “蓝泽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被叫住的人转身,盯着白石看了一会儿,但从那张脸上读不到任何信息。他只好抓了抓略微卷曲的头发,回答道:“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经过这两个月,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连那家伙都认同你了。”


    “那家伙,是指绯山医生么?”


    “嗯。”


    蓝泽还是那面瘫一样的表情,但白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微的兴奋。就在她以为他说完了的时候,他那颇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另外,我觉得你们两个……还挺有趣的。”


    说完,他一侧嘴角稍微抬了一下,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这…应该是在笑吧,但总觉得很奇怪。白石差点没维持住努力保持的冷酷形象,还好蓝泽马上就离开了。


    她左胳膊拄在椅子的把手上,手撑着头,陷入了沉思。



    晚上,几辆黑色丰田普锐斯停到了白石大宅的门前,蓝泽从第一辆车的驾驶位走下来,站在车旁边等待着。


    白石站在门口,米色的风衣随风翻飞。她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走进了蓝泽车的副驾驶位置。她上车之后,几辆车向新宿的方向驶去。


    车里,白石一直盯着窗外。蓝泽也一言不发,专注于开车。沉默一直保持到他们抵达歌舞伎町最大的夜总会,这也是新田会下属的“次男组”的总部。


    看到白石走进大门,满脸堆笑的妈妈桑扭着腰小跑过来,大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哎呀呀这位小姐,这可不是你这样的人来的地方~不过后面这位小哥倒是很俊俏,需要什么服务吗?”


    白石斜睨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叫名取出来见我。”


    妈妈桑眉头一皱,夸张地做出一个惊讶的口型,转过头来。


    “让我看看是哪张嘴敢说出这种话……”


    她看到白石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后,硬生生把之后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吞了吞口水,她再次试图气势汹汹地说:“你、你是谁?名取少爷是你随便能见的吗?”


    白石的下颌稍微抬了抬,就一直盯着她,也不说话。妈妈桑被她看的心里毛毛的,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眼神开始四处闪躲。白石见她不再纠缠,就走到最里面的卡座坐下。蓝泽他们也跟了上去,站在白石周围。


    妈妈桑见状,只能走进前台,拨了一通电话。


    没过多久,一个花花公子模样的青年向白石他们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群也带着类似气场的人。


    “哎呀,这不是白石家的大小姐吗!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说着,他先夸张地鞠了一躬,然后坐到白石的对面,整个人像是要陷进去一样,半躺在沙发上。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白石只睁开了一只眼睛,懒洋洋地说:“哪里,名取少爷可是大忙人,岂是我这种人可以随便见的?”


    “……那个臭女人什么都不懂,还请您别生气。”


    客套完之后,名取带着十分明显的假笑,转头对身边的一众人说:“各位,这就是新田会的二代目,白石惠,是白石老大的女儿。”


    白石大概扫了一眼那群人的反应,基本和她预想的一样。看来这个次男组,真是名副其实。这个组织里的人,基本都是家里的次子,或者更小的孩子。眼前的名取,就是著名的大财阀家族的幼子,估计他身后的那群人应该也是差不多背景。就算都是不受重视的人,聚集在一起也会分出阶级。而来自显赫家庭的孩子,自然就成了老大。


    至于为什么这样一群人会聚集在一起做着“法外之徒”,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迅速收回目光,白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用手指没有目的性地划来划去。


    名取见白石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有点坐不住。他身体前倾,语气稍稍有些不耐地说:“请问老大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最近几个月新宿这一片区域的收入,似乎有些降低了,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哼哼,所以就来问这一丁目最有影响力的我们么?”


    “只是你们降低的最明显罢了。”


    “……没办法,最近不景气啊。”


    “哦,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们经营不善呢。”


    “没有这回事,从前的业绩可以证明啊,我们不是一直都第一吗。”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还没回来呢,也没人查过,怎么能证明你们没有一直在造假?”


    名取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左眼角不断抽搐。白石依旧是头也没抬地划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感觉名取许久都没有说话,白石这才抬眼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盯着手机屏幕,冷漠地说:“怎么,被我猜中了?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估计也没怎么上过学,出来混也是需要带脑子的,还是和人家灰谷学学吧,他们这几个月就超过了你们。”


    名取“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声叫到:“什么,这不可能!那个混蛋背叛了我们吗?”


    “呵呵,次男组,一群废物聚集在一起,也不会变成天才的。就好像0的多少倍都是0一样。”白石轻蔑地笑了,即使名取表现出明显的怒气,她也不为所动,仍然没有看他的脸。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摇了摇头,她站起来准备离开。


    名取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盯着白石。看到她直到离开也没正眼看过他一眼,他再也忍不住,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刺向白石。


    但刀尖在距离白石侧脸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名取即使再怎么使劲也无法移动分毫,而且他越想发力,蓝泽捏着他手腕的力道也跟着加重一分。原本在名取身后的那些人,本想发作,但看到名取被这么轻易地抓住,一个个都丧失了发难的勇气。


    “唉,所以我说的没错吧。”白石叹了口气,脸上没有一点惊慌的神色。然后她终于转头看向名取。


    “那么接下来,能请你详细说明一下,什么叫‘那个混蛋背叛了我们’吗?”


    那视线像冰锥一样,刺穿名取的双眼,彻骨的寒意从心脏向四肢蔓延,让他像被冻住似的动弹不得。蓝泽用力把他推回去,接住了他手中掉落的刀,在手中炫技一般地转了几圈,挑衅地扫视着那一群人。


    名取跌回到沙发上,弓着身子双手撑头,认命地说:“……好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的。”


    白石也坐回了椅子上。而这次,轮到她靠在椅背上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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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疯狂派对


    听完名取的一席话,白石陷入了沉思。


    按照他的说法,早在三个月前,他们已经开始瞒报收入了——只不过没有近两个月来那么明显而已。上个月,白石注意到账目的细微变化,就和她父亲也讲了这件事。她现在还记得白石博文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受伤而且极度失望的神情。之后,他便做了个决定,让黑田和森本也瞒报收入,于是在账面上表现出来的就是,港区涉谷区的收入成断崖式下跌。


    结果就如白天蓝泽让她看到的那样,新宿和池袋的收入也下降了,就好像大家都商量好了一样。


    至于新宿这些消失了的钱,自然是流向了西条的口袋。


    看到白石沉默不语,名取有些不知所措,他挠了挠头发,不断抖动着右腿。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对她叫到:“我说,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你就没什么反应吗?”他虽然还是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但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狂妄了。


    “嗯?啊,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白石被从沉思中拉出来,并没有不悦,反而露出抱歉的笑。


    名取用不解的眼神审视着面前的人。这是刚才那个一脸冷漠看不起他的家伙吗?怎么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气势。


    看到名取的表情,白石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能把生意做这么大,你们已经证明自己了,下次再被人轻视,试着昂首挺胸、付之一笑怎么样?”


    “你……”名取嘴巴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灰谷并没有背叛你,那是我瞎说的,希望不要破坏你们的关系。听说你们关系很好呢。”


    名取使劲抓了抓头发,大叫了一声,然后又恢复了一开始有些自大的表情。


    “哼,本少爷很厉害这件事,还用说吗?”


    “话说回来,你们知道西条拿着钱去做了什么吗?”


    名取的眼神有些躲闪,眉头皱在一起。白石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


    “……唉。我就实话实说了,老大。”


    “嗯。”


    “西条那家伙说你还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做不成什么大事。新田会需要一个有力的领导,而那不应该是你。”


    “这样啊。那他觉得应该是谁?”


    “哼,他当然觉得是自己了,这钱估计他是拿去收买人心了吧。”


    “说得好像不包括你们一样?”白石挑了挑眉。


    “……是。我们原来也是像他那么想的。实在是很抱歉。”名取低下了头,微微弓了一下身子。他身后那些小弟们也都低下了头。


    白石挥了挥手,让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服从西条的安排,就示意蓝泽等人离开。但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身便装的西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大小姐,这种地方可不是您该来的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就消失了,随即牵起了嘴角,试图露出友善的微笑。


    白石看到是他,也很惊讶,不过她却故意瞪大了双眼,吸了一口气。


    “啊!西条先生,我、我还以为你在和黑田叔叔他们小聚呢!”


    西条看到白石这种反应,嘴边的弧度更大了。


    “我也没想到您居然会过来…正好,我也想找个机会把您介绍给新宿的大家呢。”西条热情地把白石请回了屋里,路过名取的时候,对他挤了挤眼睛,然后转过头去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对她说:“您已经见过名取了啊,希望他没有怠慢您。”


    “嗯,还好…”白石又坐回了刚才的座位,西条坐在她边上。


    “不知您和他聊了些什么呢…”西条虽然在和白石说话,但一直盯着名取,后者只耸了耸肩。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这生…生意,是怎么运作的…”


    看到白石涨红了脸,西条大笑了一声,然后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说:“好啊,您能这么用心,这也是我们新田会之幸。名取,把灰谷横峰雪村都叫来,见见我们的新老大。”


    名取看了看西条,又看了看白石。后者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名取还是出去给西条提到的人挨个打了电话。没过多久,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一个打扮得很潮的大眼睛女孩子,和一个一脸严肃的高个女孩相继走了进来。虽然对新宿这边组织的年轻化早就有所耳闻,但实际见到这些顶多三十岁出头的人,还是让白石有些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愈发想搞清楚这些人是基于什么心态在经营着这种生意。不过,她还是暂时压制了职业习惯,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西条招呼几个人全都坐了过来,介绍道:“各位,这位就是白石惠小姐。”


    后来的三个人坐在了白石的对面,名取和蓝泽站在一旁,几个人把白石围在角落里。


    名取接过话头:“这个闷骚的眼镜男叫灰谷,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是横峰,那个拉着脸的叫雪村。”


    名取说话的时候,白石注意到灰谷面无表情地对她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之后马上就移开了目光;横峰则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在乎名取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玩着手机;雪村翻了个白眼,然后看着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名取,你真是太不礼貌了。”虽然这么说,但西条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开心,他转头对白石说,“他们和大小姐不一样,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教养的粗人,还请您不要见怪。”


    “没,没有这回事。”白石连忙摆了摆手。


    西条接着说:“大小姐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也是有所成就,听说之前一直在千叶做医生呢。真是体面的工作啊,不知道您对我们这种生意还习惯么?”


    “也说不上习惯不习惯啦……”


    “您也见识过名取家的小生意了,不知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


    “对我们下一步的方向,您有没有什么考虑?”


    “我……”


    面对西条的问题,白石显得非常窘迫。名取看在眼里,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灰谷和雪村,甚至连横峰都放下了手机,一脸玩味地盯着她。


    西条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您还没有准备好啊……果然和您父亲预料的一样。”


    顿了顿,他注意到白石的双眸暗淡了下去,于是继续说:“所以我觉得,在您习惯之前,为了新田会好,应该由资历比较深的人来帮助您,您说对吗?”


    “……你是说黑田叔叔吗?”


    “呵呵,这可就由不得你选了。”西条对名取等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一群看起来像是他们手下的人鱼贯而入,将众人团团围住。


    蓝泽的手下想要行动,但被他暗中阻止。看到白石的表情已经冷静下来,他知道她要开始反击了。


    “看来西条先生不是很了解我啊……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由不得我’了。”白石缓缓地说。


    西条双眼微微睁大,眉头向上虬结在一起。


    “……你说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得没错,有件事确实在我父亲的预料之中。”


    西条有些恼怒地盯着名取,后者一脸“我不知道”的表情,摊了摊手。


    白石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简短交流,继续说道:“有件事情很奇怪啊,为什么我回到东京的当天晚上,就会被相良这个明显也是最近才回到东京的人绑架呢?”


    横峰捂着嘴,惊讶地说:“难道是有内鬼?”


    白石对她笑了笑,继续说:“我后来在翻阅资料的时候注意到,新宿这边的收入有细微的降低。联想到这件事,父亲他于是让黑田叔叔和森本大哥故意将收入压低了。结果,橘那个老滑头暂且不谈,新宿这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收入也都开始肆无忌惮地降低。我想,这应该就是各位的杰作吧?”


    听到这句话,灰谷推了推眼镜,横峰则是一脸傻笑想糊弄过去,雪村抱起双臂盯着天花板。


    “所以说,你们不想知道这位西条先生,究竟把这钱用到哪里去了吗?”


    “你是在指控我串通了相良来威胁博文大哥么?!岂有此理!”


    白石摇了摇头:“我猜,大概是相良主动联系的你吧?他也许曾对你说,如果你帮助他从白石博文手里拿回他的地盘,就支持你当新田会的老大?毕竟,就算我不答应父亲的请求,你也是绝对争不过黑田叔叔的。”


    “……大小姐,其实我没打算伤害你,但你这么污蔑我,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啊。”西条说着,抬起手挥了挥,“名取,大小姐可能是累了,你最好找人带她下去休息一下。”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敢。”


    “……你这废物!”眼看名取不打算淌这趟浑水,西条又看向另外三人。但名取抬起胳膊,做出了阻拦的手势。


    众目睽睽之下,西条发现自己处于很尴尬的境地,他涨红了脸,双眼微突,恶狠狠地瞪着白石。


    就在他终于爆发,将手伸向白石的脖子的时候,蓝泽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向后一拉,周围的人群很配合地让出了位置,于是他十分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白石从人群后缓缓走出,从蓝泽手里拿过那把水果刀,来到西条面前,蹲下来用刀指着他的脸说:“知道吗,人们吞咽唾液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一旦唾液先被吐出去,过后再试图吞咽的话,就会让人产生异常恶心的感觉……组织内部争夺权力是一回事,但和外人串通、通过破坏组织来争夺权力这种事,只会让人恶心呢……更何况还是那个相良。”


    西条一直盯着刀尖,前额冒出了细微的汗珠。


    “虽然很突然,但能请你搭上明天第一班新干线离开东京吗?去哪儿都行,带上你觉得重要的人。如果明天之后再让我在东京见到你,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些什么。”


    西条本打算抬眼看看白石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但看到对方冰冷的眼神后,只暗自懊悔自己低估了这个看上去弱弱的小姑娘。不过他还没打算放弃,就在他思考着对策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那白石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


    “BRAVO!BRAVO!”她震惊地看着相良从楼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拍着手。


    “西条,你真是太不像话了,看来下次我找合作伙伴,得更加慎重一些呀。”走到白石对面,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西条。


    “……他居然是急匆匆来见你么。”白石站了起来,直视着相良,眼中的惊讶已经消失。


    “哈哈,是啊。”相良笑得很开心,露出了两个酒窝,眼角的鱼尾纹在白石看来无比狰狞,“不过,我发现了更让人感兴趣的东西呢,这笔功劳记在这家伙头上也行。”


    白石虽然不知道他嘴里说的让人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但她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嗯……这样吧,给你个好东西。”相良见白石没说话,把手伸进里怀里,翻了半天,掏出一把M60,然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那把枪丢给了白石。


    “处理叛徒的话,还是用这个比较好吧?送你了,当作上次用枪指着你的补偿。啊,这就是那天晚上的那把枪。”


    白石本能地接住了丢过来的东西,但手中冰冷的触感还是让她咽了咽口水。事情开始朝她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你就不怕我用它来对付你么?”深吸了一口气,白石很快恢复了冷静,脑中飞快思考着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行动。周围的人也因为不知道相良会做出什么而不敢轻举妄动,但紧张的气氛已然达到顶点,似乎只需一个火星就会爆炸开来。


    “我觉得你用枪的技巧,应该比不上我。而且……”


    只听“扑”的一声,相良的风衣穿了个洞,大家还没发觉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语气和善地提醒道:“比起我来,我觉得你们更应该想想他怎么办。股动脉破裂应该是很严重的问题吧?”


    白石低头一看,西条的右腿正流出鲜红的血液。围观的人群也反应过来是消了音的枪声,于是不是飞奔出了大门就是吓得呆在了原地。


    自觉没有办法控制住众人已经炸裂的情绪,白石也只能看着相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骚动的人群中,而正在为西条压迫止血的她最后听到的,是相良略带兴奋的话语。


    “期待下次见面时能有更多的惊喜,再见咯。对了,不用谢我帮你处理叛徒~”


    白石紧咬下唇,瞪着相良渐渐远去。但纵使心中千头万绪,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她对蓝泽大喊道。


    “快去绯山医生那里!”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1
    11. 破碎的面具

    当绯山打开诊所的门,发现是刚刚疯狂敲门的是蓝泽时,心中产生了些许不祥的预感。

    “快,担架。”

    看到对方脸上难得出现的焦急,她不禁瞪大了双眼,屏住呼吸惊恐地问道:“难道是白石出了什么事?”

    “是西条。枪伤,穿透股动脉。赶快。”

    听到是这种回答,绯山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赶忙冲进了屋里,招呼藤川推担架出来,并让讶岛准备好地下的手术室。

    两人跟着蓝泽来到那辆黑色普锐斯旁边。打开车门,绯山看到白石正压着西条的大腿,血沾到了她的衣角上。听到身后的声音,白石回头看到是绯山,严峻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便和蓝泽藤川等人合力将西条搬上了担架,推进了地下室。

    手术室的门关上,白石才有时间联系名取为这次骚动善后,让几个手下去处理那辆车。遣走了所有人后,只有蓝泽和一个他很信任的名叫新海的同龄人留了下来。白石怕弄脏诊所的沙发,所以一直站在升降台的前面,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盯着地面出神。蓝泽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新海则在一边好奇地左顾右盼。

    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在枪身摩挲,白石的脑中不断回放着刚刚相良的不可思议的举动和意味深长的话语。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如此冷静却又疯狂,如此有心机却又做着单纯的事。第二次被他设计,愤懑和不甘的细流逐渐汇聚,成为奔涌的湍急大河,似乎马上就要冲破她心中的巨石堤坝。

    就在她忘我地分析着相良的行为时,只听“咔”的一声,机器部件摩擦的声音响起。几秒后,绯山一脸疲惫地从电梯台子上走了下来。

    “怎么样?”从混沌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的白石问道。

    “总算是没死。你们最好去两个人看一下,讶岛和藤川在下边。”绯山伸了伸胳膊,左右转动僵硬的脖子。

    “走了,新海。”

    “嘿,我刚要这么说呢。”

    绯山扭着身子,看着蓝泽和新海搭着电梯去了地下室,直到那吱呀吱呀的声音消失,才转过身,瞪着白石。

    白石看到她嘴角下垂,柳眉倒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左右闪躲,最后只能咬着上唇低下头。

    绯山也没说话,径直地走出了大门。白石见状赶忙跟了上去,和愠怒的医生一同沐浴在午夜的黑暗中。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绯山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西条是叛徒,我们正在交谈的时候,相良出现了,用枪射伤了他。”

    “所以说你今晚去了新宿?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

    为什么呢,白石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心里的某处是知道的,但不想承认,更不想让眼前的人知道,所以她迫使自己不去想。

    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白石没有回答。

    没有等到回答,绯山转过身。黑夜中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知道吗,看到蓝泽焦急的样子,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白石眼前又开始闪现自相良出现后,不受控制的局面。

    “是受了伤?还是又像上次一样,被人绑架?”

    听到这句话,白石怔了一下,攥紧了口袋里的M60。

    “刚处理完西条的枪伤,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被射伤的是你,我……”

    ——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怎么向自己交代…

    吸了口气,她继续说。

    “在黑夜中行走,随时都要面对危险,既然你有所行动,为什么不叫上我?至少,我还能保护你……”

    “……他有枪!”白石眉头紧促,垂着眼睛低吼道,“他有枪!被枪指着的时候,绯山医生又能做些什么呢?”

    说着,她从口袋里抽出来那热得发烫、沾满汗水的M60,指着绯山。

    “不也只能举起双手,默默地服从命令吗?”

    “……!”

    绯山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中满是狂躁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永远都会冷静处理好一切的白石惠吗?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绯山感觉那把枪中的子弹射穿了自己的心口,“原来你一直,都在责怪我么……”

    “……不、不是这样的!”

    白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些什么,拿着枪的右手不住颤抖,但她浑身僵硬到一动都动不了,只能看着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绯山,呼吸急促地向自己走来,即使路过自己身边也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身后传来关门的巨响像电流一样穿过了她的身体,右手终于无力地垂在身侧,脑中一直播放着的画面倏地消失,只剩下谢幕后的黑暗。

    大门诊所的客厅里,藤川正在和蓝泽打听八卦,新海正在对讶岛大献殷勤,只听“嘭”的一声,几个人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摔门而入的绯山黑着脸,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快步走上了楼。

    “……她这是怎么了?”藤川完全摸不着头脑。

    “唉,吵架么。”蓝泽轻叹一声。

    “你怎么知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野兽的直觉?”新海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站起身对满脸疑问的医生和翻着白眼的护士说:“那先麻烦你们了,明天我们会过来接走他。”然后拽了拽还赖在沙发上的新海。

    “走了。”

    “哎,可我还没要到小遥的……不对,我们还没给钱呢!”

    “明天白石会过来给的。”

    “……你确定?”

    “嗯。”蓝泽看着新海,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你不懂”。新海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跟着蓝泽出去了。看到在那边站着一动不动的白石,他扶着额头大大叹了口气。

    “真的没问题么……”




    绯山气冲冲地回到房间,随手拿起平时用来练习的飞镖,对着靶子胡乱扔过去。虽然扔到哪个区域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狠狠扎了进去。

    “什么嘛!一点也不像她!因为唯一的亲人去世而大受打击吗?还是说被枪伤吓傻了?而且居然还怀疑我!!”

    她拿起枕头胡乱甩了一阵,使劲扔在床上,最后一拳砸了上去。

    发泄了一通之后,感觉自己有些孩子气的医生渐渐冷静下来。她缓缓走到窗边,盯着夜空出神。

    绯山从未见过那样的白石惠——在她的印象中,白石一直是优雅而自信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轻易动摇,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就像月亮一样,为她这个黑夜中的孤寂旅人照亮前方。

    但也许,正如月亮永远只用一面对着大地,说不定在那背后,隐藏着她所不了解的东西。

    是啊,她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那个人。

    这样的自己,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真是何等的傲慢,也不怪别人不信任。想到这,绯山已经完全不感到生气了,只觉得悲从中来。

    叹了口气,绯山撑着头靠在窗台上,不自觉地回想起曾经的时光。

    8年前,她因为师父的一句“你给我去大学里学学什么叫社交再回来!”,被迫离开东京,来到翔阳大学医学院学习。因为神原校长是大门的熟人,所以绯山很轻易就被录取了。

    但她即使到了大学里,也并没有按照师父吩咐的,学学什么叫正常人的社交。

    后来刚进入学生会的白石质问她“绯山同学没有参加社团也不来上课,是对学校有什么意见吗?”的时候,她也只轻蔑地笑了笑,完全没把这个看上去就是个优等生的家伙放在眼里。

    “没有没有,劳烦白石同学费心了,今后我会去的。”她敷衍地回答道,还没等白石说什么,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一个月后的中午,坐在树荫下咬着面包的绯山,听到白石说“绯山同学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找学生会帮忙,我们对学生的心理健康十分关注”的时候,差点被吃进去的面包呛到。说到难言之隐,那大概就是自己扭曲的童年、师父恶魔般的教导和那些赚外快的工作吧?几乎全都是难言之隐呀。于是她翻了个白眼回答道:“吵死了,这是我的隐私。”然后就翻身爬了上去,坐在树枝上,只留下白石目瞪口呆地在树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两周后的傍晚,她正一个人在单杠上练习,背着一堆书的白石正好路过,看到她之后径直走了过来,开始说一些什么“脱离群体”、“翘课”、“无法毕业”之类的话。

    “第一,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对我有什么好处吗?第二,学的东西我都会,考试通过不就好了?第三,我毕不毕业用不着你操心。还有什么问题?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这样回答之后,欣赏着白石说不出话的样子,她心想,这下她应该不会再来啰啰嗦嗦了吧,一般人可不会三番五次地自找没趣。

    但白石显然不是一般人。几天后,正当绯山在天台上晒着太阳的时候,一张精致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用有些责怪的语气说:“啊,绯山同学你又翘课了吧?”

    “走开,挡到光了。”绯山挥了挥手。白石“哦”了一声,坐到了她的身旁。

    绯山打量着她,口袋里揣着好多笔记本,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你在笑什么?”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哦,绯山同学准备的怎么样?”

    “我不是说了那些东西我都会吗?”

    “你知道考些什么吗?”

    “开胸?开腹?就算现在让我给你截肢也没问题哦,想试试吗?”

    “……谢了。不过你说的这些,1年级的学生还接触不到啊。绯山同学可能不知道,其实你们医学系和我们心理学系,意外的有很多课在一起上呢。”

    看到绯山渐渐张大的双眼,白石顿了顿,继续说:“比如社会学,数学,法律……”

    “等等等等…!这都是什么?社会学?”绯山坐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过绯山同学之前不是说了吗,考试都能通过什么的,我真是多管闲事呀。那我们半个月之后见,先告辞了。”白石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你这袋鼠!”绯山拽住白石的衣角。

    “什么?袋鼠?”白石愣住了,向绯山投去不解的眼神。

    “不,白石同学!那个……”

    看到绯山欲言又止的样子,白石扬起嘴角,但接下来马上装作十分无奈的样子说:“哎,如果绯山同学没有自信的话,我来辅导你也不是不行……”

    绯山闪烁着光的眼睛瞬间暗淡了下去,她急忙问道:“难道还有什么条件?”

    “……嗯,我还没想好,先留着吧~今晚就可以开始。”于是,她们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人生的轨迹开始有了交集。

    那是她们回忆的起点。绯山意识到,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被白石惠牵着鼻子走了。

    后来,毕业那天,她们又回到这个天台的时候,绯山曾经问白石为什么在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还一直纠缠自己。

    “一开始纯粹是因为被会长要求关爱‘不良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的,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

    “……没什么,后来觉得很有趣而已。谁能想到那个总是臭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绯山同学,竟然意外的单纯呢?”

    “什么啊。谁能想到那个优秀的一脸纯良的学生会长白石同学,竟然意外的腹黑呢?”

    几年来,她们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这样。即使白石知道她会暗自接手一些“工作”,也不曾影响她们的关系。甚至,当她对人生产生迷茫的时候,白石还会及时开导她,教会了她存在和选择的意义。和刚成为新鲜人时不同,毕业时的绯山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是完成了师父交给的任务。不仅如此,乖张的性格也收敛了许多,这也是白石的杰作——毕竟她可是被白石通过各种“阴谋诡计”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现在想来,白石对她几乎了如指掌,而她对白石却不甚了解。说不定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个单纯的傻瓜,对一个对自己稍微好一点的人就可以推心置腹,擅自认为对方是个好人。

    这大概,就是白石不信任自己的原因吧,绯山悲哀地想。

    “今天,是朔月啊……”

    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喃喃自语的绯山,觉得一股倦意袭来。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2
    12.“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没问啊”


    度过了一个仿佛睡着、但又仿佛十分清醒的夜晚,绯山美帆子带着浮肿的双眼来到了2楼的起居室。整个晚上,当意识下沉后,她要么梦到午夜发生的那一幕,要么梦到学生时代的回忆,然后渐渐清醒,再逐渐睡去,反反复复直到她最后一次醒来,感觉已经到了可以起床的时间,才梳洗完毕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哟,真早啊,我还没做好早饭呢,你先等一下吧。”开放式厨房的灶台边,穿着围裙的藤川听到响声,回头对绯山说,手中的筷子在蛋液中画着圈。


    绯山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意识好像从身体游离了出去,眼睛也涩涩的,只能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盯着虚空的某一处,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我还以为是个仁王像坐在这里呢。”


    不知什么时候冴岛走了过来,用手指戳了戳绯山的眉心。


    “不过这个凶巴巴的样子也好,等会儿去新田会要手术费的时候,能增加一些抬价的威慑力。”


    绯山把嘴抿成一条线,干脆闭上了眼睛。


    “谁要去啊。”


    “放心吧,昨天白石欺负你的债,我和小遥会帮你讨回来的。”藤川一手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桌子前,绯山猛地瞪了他一眼。由于困倦压下的眼睑和皱起的眉头,让她看上去就和冴岛说的仁王一样凶恶,但撅起的嘴和凶恶的眼神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反而有些可爱。所以这一瞪不仅没有对藤川造成什么心理上的打击,甚至还让他觉得想笑。


    ——这是在闹别扭啊…


    藤川看了看冴岛,后者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摊了摊手。


    吃过饭,三人来到1楼的客厅,绯山将挂在门上的牌子翻到了“OPEN”的那一面,冴岛和藤川到地下室去查看西条的情况。两人刚刚回到1楼,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然后伴随着一声充满阳光的“打扰了”,新海和蓝泽走了进来。


    “嗨!上午好啊各位。我们是来把那家伙带走的…………喂!那边那个仁王是怎么回事?”新海指了指坐在桌子后面的绯山。


    “啊?”被指着的医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睡眠不足。你最好别惹她。”冴岛好心提醒道。


    “白石叫我们先把西条接走安顿好,等一会儿她会过来的。”蓝泽走到冴岛面前,小声说道。


    冴岛瞥了瞥绯山,然后对蓝泽说:“好,那我和藤川跟你们一起过去。毕竟提供优质的售后服务也是很重要的。”


    “哎?我也要去啊……”藤川一脸不情愿,但是冴岛的眼神不容他拒绝,他吞了吞口水说,“好、好吧。”


    “那就这么决定了,”冴岛满足地笑了笑,然后向着绯山那边,提高了嗓音说,“我和藤川医生要出诊,麻烦绯山医生看家了。”


    “……哦,好。”不必与新田会接触的任何提议,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坐在椅子上发着呆,眼前似乎来回走过了几个忙碌的身影,然后就只剩下屋外的阳光,以及斑驳的树影。绯山有些恍惚,眼中的景象渐渐一分为二,重叠的影子交错在一起,眼皮也越来越重。半睁着眼,她看到似乎有一个人影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伸出了手。虽然处在半梦半醒间,她还是本能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嘶……”被抓住手腕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绯山的双眼才对上焦,看到白石有些弯着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而自己正抓着她的左手。


    意识到自己可能用了太大的力气,绯山赶忙将手收了回来,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你来干什么。”


    “在……在做正事之前,绯山医生能先帮我个忙吗。”白石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痛苦,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处置室里,帮白石恢复脱了位的肩关节的绯山不住地叹气。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能从家里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这里来,你是笨蛋吗?”


    白石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像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


    “唉……忍着点,我要把它推回去了。”


    “咦,啊……”白石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咔的一声,随着一瞬间的疼痛,感觉肩膀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疼吗?”绯山觉得自己的手法还算高明,但仍然有些不放心的问。


    “……和昨晚我对绯山医生造成的伤害相比,这点疼算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到那件事。


    “……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早上的例行锻炼,可能有些勉强自己了吧……”


    又是这样。绯山意识到,有时候她问一些关于白石自己的问题时,她要么不回答,要么就只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从来不会谈到她自己。


    而她,竟然从来没有深究过。


    绯山盯着那张看不透的脸陷入了沉思,而白石看到绯山半天没说一句话,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把她又拉回现实。


    “把衣服扣子解开。”


    “哎?”


    白石看了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运动衬衫,是系扣子的没错,但是……


    绯山指了指桌子上的胶布说:“只是复位还不够,必须得固定一阵子。不解开的话,我就只能把你的衣服剪开了。”


    “啊,好……”为了衣服不被暴力破坏,白石还是老老实实地解开了衣服,露出右肩。


    ——要是在说出心里话这一点上也能这么听话就好了。


    绯山一边想着,一边用绷带在白石的肩膀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等到都处理完毕,看着认真系着扣子的白石,绯山感觉昨晚那一幕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她左手拄着头,右手指敲着腿。


    “所以说,正事是什么?”


    “我,我是想和绯山医生道歉的……昨天,做了一些我自己也没想到的事……”白石挺直了背,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敢看绯山的眼睛。


    “但是,我并没有不信任、更没有责怪过你。”


    “……是吗。那么你昨天去新宿,为什么不叫我?”


    白石沉默了。绯山感觉自己心里有些什么在膨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回响在耳边。


    “为什么会激动到用枪指着我?”


    “……”


    “为什么要接手新田会?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当初一直缠着我?但是又为什么……唉,为什么不让我靠近呢……”


    绯山目光闪烁,心里话就像沸腾的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白石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良久,绯山闭上眼睛,站起身决定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屋子。


    但这次,她却没能离开。


    白石咬着牙,用右手使劲拽住了绯山的胳膊,也不在乎惯性会不会让刚刚恢复的肩膀再次脱臼了。被抓住的医生挣扎了一下,但抓在胳膊上的手握得更紧了。


    于是,绯山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


    “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柔软声音。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白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声说,“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会毫不在乎威胁别人的、会说出冷酷无情话语的……属于新田会的白石惠。……我想,想把最好的那个我留给你,就像从前……”


    “……别开玩笑了。谁让你擅自做这种决定的?”绯山清冷的声音让白石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


    “你都没有试过,为什么会觉得原先的那个你就是我想看到的你呢?我不想你面对我的时候,也要戴着完美的面具,我不想…只成为你的观众啊。”


    ——难道我和他们,在你心中都是无法完全信任的,需要保持距离才行吗?


    绯山紧握双拳,身上有些颤抖。


    “是,是我不好,我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了。对不起。……”


    听到这种回答,绯山暗自下定了决心。她吸了口气,大声说。


    “……白石惠,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有智慧也有风度的、处事不惊的人,但这不代表我无法接受不那么优秀的你。就像,就像月亮有阴晴圆缺,但依然是月亮,会发出迷人的光芒。”


    她别过脸,上面满是豁出去的表情。


    “哎……?”


    “这是我对你的看法了……那么,能不能……请问一下,在你眼中映着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呢?”绯山闭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忽视自己脸上传来的热量。


    自己再怎么想也没用,有些话不说出来是永远不会知道答案的,虽然绕了些弯路,但她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


    “……绯山医生…那单纯透明的身影…就像我心里的宝物一样。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让它被……”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石的回答实在太出乎意料,绯山觉得耳朵都开始发热了,虽然自觉很不礼貌,但还是本能地打断了她。


    虽然很想再继续问下去,但她不想把受了伤、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大白犬逼得太紧,而且她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所以能听到这样的回答,就已经很满足了,剩下的……


    “不过,你只回答了我两个问题,剩下的有机会再慢慢讲给我听,可以吗?”


    “嗯。”


    听到短促的回答,绯山偷瞄了白石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微笑。


    “虽然我没有资格说什么接受全部的你这种话,但至少请你相信我,尝试一下可以吗?”


    “……嗯。”白石略微沉吟后的回答,声音十分坚定,“所以,绯山医生原谅我了吗?”


    “哈……那就要看你出多少钱了,西条的医疗费,我的精神损失费,冴岛和藤川的出诊费,你的正骨费……”


    “哎?怎么这样……”


    “抓这么紧,难道还想再付一次正骨费?”绯山笑呵呵地转过身,感觉身体中的阴霾都从刚刚发烫的皮肤表面蒸发了出去,整个人都重新通透起来。


    她对白石伸出手说:“别呆坐着了,还有很多事情要等着你处理呢,白石大人。”


    “嗯!”


    她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3
    13. 你有钱,你说的都对


    绯山美帆子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栋3层的大楼里了——这间由地下医生大门未知子和城之内博美所经营的、白天夜晚提供不同服务的诊所。


    在两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她还算健康地成长了起来,不仅学到了一些医术,防身术也十分了得。只不过性格有些阴沉,与其说是不善表达,不如说总是会把事情搞砸。大门多次哀叹自己教育失败,但当两个人拌嘴的时候,城之内总会用那桃花眼温柔地注视着她们,发出“美帆子和大门医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种评论,而两人异口同声的否定也仿佛印证了这一点。


    某次绯山外出工作回来,带回了讶岛遥,让大门眼睛都快瞪了出来;没过多久,她又捡回了藤川一男,这次直接气得大门扬起手术刀追着绯山满屋跑——虽然论身手她是绝对追不上她那不肖徒弟的——不过,就算嘴里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但大门未知子还是收留了这群被遗弃在黑暗之中的可怜孩子。


    就这样五个人度过了表面上波澜不惊的一段时间,三个小孩也顺利长到了该上大学的年纪。讶岛和藤川考到了东京的大学,而问题少女绯山只能走后门去千叶了。就在那,她遇到了白石惠,对人生、对自己,都产生了不同以往的认识。


    回到家,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还是向大门表达了自己想离开这个圈子,去翔北急救科当一个普通医生的意愿。那时候,她并不理解师父盯着自己的眼神包含了什么意义,只知道她随后说出的话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你的赡养费、他们俩的赡养费、学费各种费用,你先还清再说什么离开吧。不多,也就10亿。”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愤怒和委屈,只闭上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


    毕竟,她欠她的确实太多了,师父这么说,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年轻的毕业生惊讶于自己的冷静与理智,要是从前的话,她早就和师父吵起来了。这也许,也是托了某人的福吧。想起了那个有感染力的笑脸,自己的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但就在这对话发生没多久之后,大门和城之内却只留下一张纸条就消失了。而三个人至今为止仍然行走在没有尽头的还债之路上,毕竟10亿是一笔天价巨款,即使有机会就对黑帮大佬们敲竹杠,目前仍然只攒下了1亿多点。


    因此当白石若无其事地丢下1亿的支票时,感觉自己的咬合肌失效了的医生一边用颤抖的手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一边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一脸无辜的白石,想着那是不是这只大白狐狸用树叶变得来糊弄自己。


    辛苦多年才存下那么多钱,竟然瞬间就翻倍了,还债之路一下子缩短了3年,当然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内心激动的绯山偷瞄了白石一眼,想着以后怎么从这大财主口袋里多赚点出来,手上毫不迟疑地将支票收进了口袋里,清了清嗓子说:“咳咳……我能看出你的诚意了……以后我们合作愉快。”


    “嗯。其实接下来还有个重要的事想让绯山医生帮忙。”


    “您请说!”她答应得非常爽快,毕竟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于是当绯山独自一人出现在六本木的街头,看到形形色色人群时,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从口袋里拿出前阵子加藤美代子留下的卡片,面对繁华的街道有些手足无措的医生再次确认了地址。


    “怎么偏偏是在这种地方……一般不应该像神田大哥一样,躲在小巷子里吗……”


    明知碎碎念也无济于事,但她还是忍不住。由于一时被巨款和白石的一句“我相信绯山医生一定没问题”冲昏了头脑,她竟什么也没说就答应了白石的请求。


    说到底这也只能怪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鼓起勇气穿过人群,来到了一个打着霓虹灯招牌的小酒吧前,上面写着“Bar Mary Jane”。半信半疑地推门进去,看到吧台里站着一个金发的女人,额,应该是女人吧……绯山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加藤美代子,而且竟然连一个客人也没有。


    “哟,来了一个没见过的丑女哎。”那个看上去有些强壮的女人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绯山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女人,满脸不可思议。虽然灯光有些昏暗,但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明明是个男人吧!?


    “别傻站在那里了,快过来坐,丑女。”


    “……难道这里没有客人,不是因为被你吓跑了吗,还说我?”绯山嘟囔着,坐到了吧台边上。


    “我好像听到了十分无礼的话啊。你要喝点什么?”女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不,我是来找人的……你别瞪我啊,那我要一杯生啤吧。”


    那女人捂着嘴,“风情万种”地笑道:“这还差不多。”却看得绯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板……娘,请问你知道加藤美代子吗?”


    “那是谁,不知道。”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


    听到这种回答,绯山竟然松了一口气。那天晚上在加藤面前感受到的压力,她现在还记忆犹新,本能地不想再和她面对面。既然地址没错,这里又只有一个人,还声称不知道加藤美代子是谁,那也没办法,她也好向白石交差。


    “呵呵,你的语气听起来可一点都不遗憾啊。”


    在岁月中沉淀过的熟悉声音意外地从身边传来,绯山感觉一股寒意从头窜到脚。


    “前、前辈晚上好。”


    绯山吞了吞口水。她完全没感受到身边的气息有什么变化,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晚上好。小美帆子居然自己出现在这里呢,找我有什么事吗?”穿着黑色天鹅绒连衣裙的加藤坐了下来,“玛丽珍,给我来一杯龙舌兰。”


    “来了,小三四~”


    原来门牌上的玛丽珍就是她,小三四什么的还真敢说啊…绯山不禁流着冷汗,斜眼瞥了一眼加藤的表情,但后者满眼都只是微笑。


    “……那个,我是受白石的委托过来找您问点事情的。”


    “小惠没一起?”


    “说到这个,她去和森山的叔叔,一个叫马场的警察谈事情了,而让我来找您,目的都是想了解森山他们的动向。听说他最近把六本木搅得不得安宁?”


    加藤拿起加了冰块的酒,小啜了一口,似乎在细细品味。看到对方不说话,绯山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反倒是玛丽珍先忍不住说起话来。


    “你说那个梳着偏分头,油光满面的胖子吗?”她露出鄙夷的神情。


    “额,是……”绯山竟然觉得玛丽珍的描述很准确。


    “哼,那家伙,最近经常在这附近挑事,很多老实的生意人都被他们赶出去了。剩下的都是暴力分子,到处作乱。”


    “居然没人能抓住他们?新田会的眼线这么多,也拿他们没办法么?”


    “那些人啊,成群结队出现,搞破坏之后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连,”绯山又瞥了加藤一眼,后者似乎还在沉思,“你们都找不到?”


    “要不,你去当诱饵,再把他们制服,怎么样?”玛丽珍冲着绯山挤了挤眼睛。


    “哈?那样的话,他们一开始就不会出现了吧。”


    正当绯山和老板娘聊的兴起,许久不说话的加藤终于缓缓开口。


    “……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只要还在这东京的土地上,无论躲在哪里,都一定会留下痕迹。”


    “那么……”


    “只要在这土地上,就会留下痕迹,但是……在海上就说不定了。”


    “什么?您是说……他们白天有可能在船上?”


    “只是一种假设。”


    “啊!晚上抢劫一通,白天在游轮上度假么!也太潇洒…太嚣张了!”


    “这两天我让人留意了一下港口,等到下一次他们再行动的时候,应该就会有定论了。”


    “……您都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却还放任他们在这肆意妄为么?”


    “年纪大了,比起自己上阵,还是看戏更轻松不是吗?”加藤狡黠地笑了笑,举起杯子对绯山摇了摇,“那么,我算是提供了你所需要的情报了吗?”


    绯山赶忙举起了自己的啤酒杯,小心地碰了一下,说:“希望您有详细消息后能告诉我一声。”


    加藤不置可否,绯山就当她是默认了。


    “……昨天晚上,相良出现在新宿,还引起了一阵骚动。”沉默了一会儿,绯山盯着空掉的酒杯,不知道是在说给玛丽珍听,还是说给加藤听,“虽然我没在场,但能想象到他肯定又做了很出人意料的事情。”


    ——毕竟连白石,都被他搞成那个样子。


    “躲在海上这个主意,应该也是他告诉森山的吧,那个大块头自己,应该是没有这种谋略。”


    “……那家伙,从前就让人看不透。一般的手段是对付不了他的。”加藤开口了,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永远以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登场,做出看似疯狂却高效的事……要想对付他,就要比他更疯狂才行。”


    “……就像,就像白石的母亲一样?”


    “……”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有生气。”


    “因为您看起来很伤心。”


    加藤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起来,只是那眉宇间确实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她伸出手摸了摸绯山的头,说:“真是好孩子,小惠很幸运啊。作为奖励,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她的故事?”


    “不用了,我会等她自己告诉我的。”绯山笑着说。


    “这样啊。”加藤看绯山的眼神闪烁着光,暗自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告别了加藤和玛丽珍,绯山走在回涉谷的路上。


    ——不知道白石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也不知道她回家没有。


    马上就要走到岔路口,绯山还在犹豫是回家还是去白石家的时候,抬头一看,竟然看见刚刚一直在想着的那个人,正在路灯下冲她招手。


    愣着的期间,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接你啊。”


    “……笨蛋,你怎么知道我会几点回来啊。”


    “碰碰运气嘛。”


    “哈……好吧,有劳白石小姐特地来接我,麻烦您把我护送回你家吧。”


    “呜,早晚我也要像绯山医生一样打架那么厉害。”


    “就您那肩膀,还是悠着点吧。”


    “绯山医生你欺负人。”白石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白犬一样跟在绯山身后。


    看着她这样子,绯山决定不再逗她了,便问道:“怎么样,马场知道什么吗?”


    白石摇了摇头:“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森山在哪,最近也没有联系过他。正好他儿子的伤也好了,就让他们见了一面。马场说会尽力和他侄子取得联系。”


    “哈哈,那还是我得到的消息比较有用。”绯山炫耀一般地抬起了下巴,将酒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石。


    “……就是这样,虽然还没确定,但估计可能性很大。”


    绯山讲了半天,但白石完全没有一点回应。她纳闷地回过头,看到年轻的黑帮头目正在思考着什么。


    正当她想要开口询问时,白石抬起头,一脸兴奋地说。


    “绯山医生,想试试炸船吗?”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4
    14. 运气也是计谋的一部分!

    绯山知道这个总是一副人畜无害表情的家伙,实际上腹黑得很,思维有时候十分跳跃,经常一本正经说着令人震惊的话,这一点她在大学的时候已经领教得足够多了。也正是这一点,还让她无意间暴露了自己那些在黑夜里才会进行工作。

    记得大二的时候,白石已经凭借优秀的能力及学习成绩,进入了学生会的管理层。那段时间,学校里一直流传着学生被勒索的传言——被所谓的“打工”欺骗,误入了黑社会的地盘,被拍下留人口实的照片而不得不上交封口费的事。

    绯山那时候虽然和白石有了些来往,但也只是偶尔听她讲讲学生会和校园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这次的流言她也是从白石那里听到的),而绯山自己也没有无聊到把自己的家底全搬出来。所以当她某一天接到师父的电话,说要去处理掉这个勒索事件的罪魁祸首时,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间本来要发生流血事件的包房里,撞见正和那个倒霉蛋对峙的白石惠。

    于是恶狠狠地动手威胁了那个家伙一通之后,她就带着全程傻乎乎看着自己的副会长同学离开了那个俱乐部。把她安置在一间家庭餐厅里,气冲冲的绯山立刻就打电话质问那不靠谱的师父,为什么情报会错,结果对面只干巴巴笑了两声说是搞错了就挂掉了电话,绯山惊讶得眼睛都快瞪了出来。开什么玩笑,她不仅没拿到酬劳,还在下任学生会长面前暴露了自己见不得人的一面,搞不好会被开除,甚至会被警察抓起来,居然就被一句“不好意思搞错了,诶嘿”给打发了,真是岂有此理。

    面对双手叉腰站在桌子边上一脸阴郁的绯山,刚被救出来的白石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喝着刚点的热牛奶,还问绯山想不想喝。

    看着白石喝得嘴唇上都沾了白色,绯山此刻只想大叫。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她从嘴里费力地挤出了这句话。

    “呃…这么晚了出现在那里,难道绯山同学也是去打工……”

    “是打工呢,只不过是另一种。”绯山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盯着白石的眼神闪着刀锋一样的冷光,“我原本是要杀了他的。”

    “……但你却没有这么做,还救了我。”白石也没有回避,抬头直视着眼前这个和平时气氛完全不一样的不良少女,手里还端着那杯牛奶。

    “哼,那只是因为我心情好。”绯山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拍了下桌子,弯下腰凑近白石,压低声音说,“白石大人,你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那不是你单枪匹马用嘴就能解决的问题。还有,最好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看到,否则我会让你见识到真正的黑社会。……以后,不要再靠近我了。”

    说完,绯山转身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她心里第一次有了些遗憾的感觉。白石虽然一副优等生做派,但其实还挺有趣的,可惜她们大概不会再来往了吧。为此她还找了个不起眼的房顶蹲了一晚上,缅怀了一下她们短暂的关系。

    一周后,当白石拿着一个夹着照片的小本本到天台,说要让她陪自己找到那些因为勒索而消失的女孩们的时候,绯山没忍住大吼了一声。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7年后的这个夜晚,她又一次吼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因为除了这以外,她完全想不到还能怎么回应白石那些莫名其妙的提议。

    “要抓住森山啊。”

    “……不是,那为什么要炸船啊?而且还没确定是不是在船上呢!”

    “八九不离十吧。”白石说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我觉得他应该是把整个据点都搬到船上去了,包括他抢来的那些东西……否则不会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绯山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正好看到白石偷瞄了一眼自己,然后瞬间移开目光的样子。

    ——这个笨蛋……

    虽然这么想着,但心里其实美滋滋的,绯山不自觉牵起了嘴角。

    兜兜转转这么久,感觉她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起点。不过,重新开始只是为了通往更好的终点而已,并不代表往事的痕迹就那样彻底磨灭掉了,她是这么认为的。

    “绯山医生,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请及时通知我。”

    听到白石换上了很正式的语气,陷入思考的娇小医生才反应过来她的老板已经到家了。

    “知道了,白石阁下。”绯山用左手拍了拍右边肩膀,然后把手搭在上边,夸张地鞠了一躬。


    几天之后,当一群混身尘土的人带着一位被炸断胳膊的人出现在诊所时,连绯山也觉得有些棘手了。还好人群中有一个人懂急救,及时处理了那个昏迷的家伙的伤口,让他能够坚持到被推进地下室。绯山告诉那个用布条缠住头的年轻人各种药和绷带的位置,让他能帮着照看下其余受轻伤的人之后,也急忙进了手术室。

    ——可恶,人手不足啊,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这次发生的事,如果还是森山做的话,那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绯山能做的,只能是尽量缝合这个可怜人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左臂。

    另一边,白石在家看到电视里播报“六本木某酒吧发生爆炸,疑是黑圌帮火并”的新闻,面色严峻,心底仅存的犹豫也已经烟消云散。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马场的电话,果然没人接听,估计组织犯罪对策部已经出动了吧。急促的嘟嘟声响过,白石按下了留言键。

    “……我是白石,六本木骚动的罪魁祸首由我们来处理。……对了,如果你联系到森山,告诉他我期待与他再次见面。”



    第二天,绯山接到加藤的电话,就立刻联系了白石。据她所说,爆炸那晚之后,她的眼线在港口密切注意着所有船只的动向,最后发现一艘不起眼的货轮停靠到港口,只装了几个集装箱就离开了。而就在爆炸发生前不久,它才停靠到岸边,放下了几个集装箱。在记录上看来,那艘船只是在这几次骚动发生的晚上,碰巧停靠在港口并且正常卸货装货而已。

    “……就凭这点,也没有证据确定啊。”绯山皱着眉说。她给白石打过电话确认她在家之后,就去了大宅,白石把黑田和森本他们也都叫过来,大家聚集在书房里。

    “而且也不知道下次他们会在哪个码头上岸,更不知道是哪天,有点难办。”黑田说。

    “黑田叔叔,你知道六本木那边有哪些是把我们家生意破坏之后再进驻的店么?”

    “有倒是有……”

    “找一个显眼的,今晚去把它抢回来,闹得大一点,多说几句侮辱和蔑视森山的话,然后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我知道了。”黑田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那天晚上,蓝泽带着人袭击了六本木一丁目的某个俱乐部,不仅砸了所有的轮盘赌、扑克台,还把老板和小弟都揍了一遍,而新海发挥了卓越的口才,用十分生动的话语将森山和相良骂得体无完肤。临走前蓝泽还放话说让森山“尽管放马过来”,然后看着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满目疮痍的大楼。接下来的白天,他们就在那栋楼里等着。而傍晚白石交代完计划之后,就拉着绯山离开了,叫了一辆出租车。

    “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看海吧。”

    “喂,你又有什么企图。”绯山现在一听到看海两个字就不由得想到上次的事情,总觉得白石又有什么阴谋。

    “没有没有,只是想在海边走走而已,真的。”真是看不出来白石这一脸诚恳的表情是不是装的。

    等车停在芝浦码头的时候,已经习惯这种莫名其妙惊喜的绯山一脸平静,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都不想针对白石这种出人意料行为作任何评论了,只双手抱胸,用“给我解释解释”的眼神看着正在一脸享受吹着海风的黑帮大佬。

    白石伸了伸胳膊,一脸满足地说:“就是想来海边走走嘛,上次你又不让我来。”

    “上次明明是你骗我!”绯山暗自埋怨自己又没控制住吐这家伙的槽,她尝试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激动,“……看海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啊。”

    其实她心里,对这个地方还是有些抗拒的,这会让她想到白石博文,想到那一晚自己的无力,还有上次和白石那令人伤心的对话。

    “说不定森山就会在今晚、从上次那个仓库登陆……我想,碰碰运气。”白石突然泄了气,“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这只是我的猜测,万一扑了个空呢?我……”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绯山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心里骂了一声“笨蛋袋鼠”,她叉起腰,用夸张的愤怒语气说道:“……哼,他最好别来,否则我会让他好看。”

    白石对绯山这种笨拙的体贴回以一笑,但随即电话响起,负责监视港口这边的人说有一艘和之前的可疑货轮看上去差不多的船正向着芝浦的方向行进。白石和绯山商量了一阵,便向着上次那个仓库走去。没一会儿,果然有一个小型货轮缓慢驶向仓库。两人躲在暗处,看到一个大集装箱被从船上卸下,推进仓库,然后起重机就停止了工作。

    “果然是他们吧?”绯山一脸严峻。

    “嘿嘿,这种情况,总觉得回到了大学时代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

    “……现在可不是回忆的时候!他们出来了。”绯山捂住白石的嘴,将她的身子压低护在怀里,随时戒备着周围会发生的任何情况。

    眼看着4辆面包车从仓库里开出,白石联系了留守在六本木的蓝泽,叫他们做好准备,并改变计划,派人拿着制作好的遥控炸弹过来——她本来打算等干掉森山之后再跟踪到船那里的。绯山偷偷溜到仓库里打探情况,却发现森山和几个手下留在仓库里,并没有跟着面包车去六本木。

    “这家伙……就看着手下去送死么!”

    “真像他会做的事啊……绯山医生,那些人,你能解决吗?”

    “5个人而已,这边主动的话,完全没问题。”

    “这样啊。”

    白石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那把M60,交给绯山,后者瞪大了眼睛。

    “绯山医生先藏在远处,我一个人去和他谈谈,如果不行的话……看到我的信号,你就开枪吧。……如果相良出现,就不用管我。”

    “……什么,你一个人么?”开枪?瞄准哪儿?

    “他看到你的话,就会警觉起来。”

    绯山觉得白石说的有些道理。仓库里面比较昏暗,凭自己隐藏气息的本事,不被发现的距离不会很远,加上手里有枪,无论怎样都能保护她的安全。想了想,就同意了这个提案。

    虽然仅仅1小时后,她就会后悔得不能自已。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5
    15. 悬崖边的舞蹈

    也许是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仓库里只开了几盏灯。微弱的灯光无力地消逝在几米之外,然而足够大的声音却可以穿透黑暗,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因此,走进仓库的白石虽然还没有看到人,但已经可以从传入耳中的声音,推测到森山此刻脸上的表情了。

    “这次丢个大烟花进去,让那帮新田会的走狗好看,哈哈哈哈。”森山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可是老大,那是我们的地盘哎,炸掉不好吧?”一个尖锐但怯生生的声音说。

    “笨蛋,这是面子问题!当然是干掉他们比较重要了,地盘算什么。”

    他们说着,并没有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直到白石冷冽的声音响起。

    “可是这个‘面子’的本人却没有参与行动呢。”

    “……什么?”

    正欲举手拍同伴头的森山扭头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到白石缓慢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在距离他一段距离处站定,一半脸还留在阴影中。

    “我能理解,想要报仇挽回面子,但明知是陷阱而心怀畏惧,所以躲在这里看是最稳妥的了。”白石的语气就像平静的湖面一般毫无波澜,“真是个胆小鬼,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面子。”

    森山听到这些话,气得眼睛变成了三角形。他恶狠狠地盯着白石,嘴里还发出“嗯嗯”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唔……这、这不是白石小姐吗,好久不见。”看到白石身边没有其他人,原本脸上肌肉颤抖的大块头突然笑得五官挤成一团,说话的语气也轻浮了起来,“不知您对我们之前送上的礼物还满意吗?”

    白石没有回答,森山转头对身边的几个手下介绍:“各位可能还没见过,你们眼前这位就是新田会的二代目,之前我们曾有过一次亲切的交流。准确来说,是她曾经做过我的阶下囚,”看起来这几个人并不是之前参与绑架的那些家伙,森山得意地看着他们,然后斜眼转向白石,“白石小姐,我说的没错吧?”

    白石垂下了眼睛,森山认为她这是在害怕,更加狂妄了。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为什么不能老实地做生意呢?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新田会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她居然说这种话。”森山夸张地捂着肚子大笑,他身后的一群人也笑个不停,“告诉你吧,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肮脏的事做尽还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说什么合作?我就是要搞掉你们所有的店,拿走你的一切,对,用最暴力的方式。这是你们应得的惩罚。”

    “那些受害者,他们对你做过什么吗?他们是无辜的啊。”白石的声音与其说是在和森山对话,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混这行的,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就行了。”森山目露凶光,从兜里拿出一把弹簧刀,“也许你一个人来,是想表达自己的诚意,但是啊,这可不是小姑娘玩的家家酒游戏……黑社会的血腥与恐怖,要大哥哥来教教你吗?”

    白石抬起头,看进森山的双眼,那是两个被狂热的兴奋烧焦了的黑洞,周边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火光。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力分子,又和相良不同,他把自己的内心完全暴露了出来,毫不遮掩。也许他说得对,她很虚伪,虚伪到甚至可以骗过自己,认为回到东京以来发生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在玩一局比较惊险的游戏。目前为止,她玩得游刃有余,但随着对局越来越激烈,有些事情,似乎要开始改变了。

    仿佛看到前方满是荆棘的道路,白石的眼里有些退缩,而这点燃了森山的兴奋,一腔躁动在胸中爆开,受到这兴奋的驱使,连动作也变得迅速起来,白石眼看着他冲到面前,将那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而原本早就应该举起来的右手,仿佛失去了知觉。

    森山看到自己轻易得手,有些不可思议地退了两步,大叫道:“啊,哈哈哈哈,看到了吗,不可一世的新田会老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石左手握着刀柄,费力地保持着站姿,腹中传来的冰冷让她的心情愈发平静,她闭上眼睛,缓缓举起了右手。

    随后,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刚才还瞪大眼睛挥舞着双臂的森山鼻子上方被开了个洞,他身后的人被喷了满脸的血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举着枪的人从白石身后走出,用低沉的声音说:“不想死的话就快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被吓傻的一众人被黑着脸的绯山威胁,一句话都没说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绯山赶紧跑到白石身边,眼里有说不出的恐慌。

    “……你这笨蛋!”绯山赶忙扶住白石,对着伤口查看了一番,“有什么感觉?”

    “疼。”

    “……说没用的不如闭嘴。”出血量不多,看来是没伤到腹腔动脉,刀子也没有完全刺进去,估计伤势暂时不会危及生命,绯山皱着眉头说,“以后再和你算账!”

    她赶快给刚才来送炸弹的新海打电话,后者正在仓库外待命。接到电话后,赶紧开着他辆普锐斯冲进了仓库,两人赶忙把白石抬上车,飞似的向大门诊所开去。

    车上,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白石,绯山心里充满了心酸和懊悔。她们进去仓库之前,白石曾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她的信号再开枪。

    “为什么?那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绯山不肯。

    “无论、发生什么。拜托了,绯山医生,相信我。”白石脸上竟然有一些恳求的神色,绯山没办法,因为白石的这一句“相信我”,也只能妥协。

    “……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觉得有危险的时候就赶紧给我信号。”

    “嗯。”看到白石露出安心的笑容,绯山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进入仓库后,她安置好炸弹,就偷偷溜回到白石附近,躲在一个箱子后边。由于位置的关系,她的视线被白石和箱子的边缘挡住了,看不清森山的动向,但可以清楚地看到白石的右手。

    听着两人的对话,一直观察着的绯山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她想冲出去,却又想起白石的话,只能惴惴不安地一直盯着白石,等待着那个信号。直到她看到白石的身形晃了晃,而森山的胜利宣言像利刃一样刺穿了她的耳膜,一直积累着的焦躁和愤怒在看到那颤抖着抬起的右手时彻底爆发,虽然当时白石没有交代要把子弹射向哪儿,但现在的绯山只想让这个家伙为伤害白石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于是瞄准了鼻子上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而看着白石现在越来越不好的状态,她有些后悔让他死得这么痛快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有没有想过会死啊……”看着紧闭双眼的白石,绯山喃喃道。

    “在、在他刺过来的时候……我有稍微退一下啦……”白石皱着眉,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但这让绯山更是觉得刺眼,索性闭上了眼睛,但接下来却又瞪得大大的——白石举起没被血染红的那只手,用两根手指抚摸着绯山紧皱的眉头,“……绯山医生,谢谢你能相信我。”

    “傻瓜,别说话了。”

    “嗯。”白石老实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又被你看到这种…糟糕的样子了。”

    绯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握住了白石的手。

    10分钟后,白石被抬进了手术室,在绯山整理好心情走进去之前,耳边传来了微弱的轰隆声。远处芝浦码头附近,随着一阵冲天的火光,一艘货轮缓缓沉没,而那间仓库也在浓烟中轰然倒塌,与森山的尸体一同化为尘埃。



    一周后的某一天,绯山被一阵铃声吵醒。睡了一周地板,渐渐习惯的身体没有一开始那么酸痛了。接起电话,蓝泽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怎么样,白石能回来了吗?有很多事要处理。”

    “不行。这才一周,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处理去。”大早上的,这是有多急的事啊,被吵醒心情不太好,绯山语气有些不善。

    “绯山医生,我感觉挺好的,可以回家了吧……”躺在绯山床上的白石弱弱地说。自从手术过后,绯山就强制让白石待在诊所里,说是方便照看,甚至让出了自己的床,以防术后有什么突发情况。

    “闭嘴,你的主治医还没说什么,病人给我老实躺着!”绯山瞪了她一眼,白石缩进了被子里。

    电话那头的蓝泽叹了口气,说:“那你让她听电话。”

    “不行,病人需要静养。你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哈?”

    “你还这么活泼,我也就放心了。再见。”

    “这家伙,居然挂了电话?搞什么鬼!”绯山对着电话一脸莫名其妙。

    “哈哈……蓝泽他,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关心我们吧。”白石无奈地笑了。

    “……那你呢,主动被刺,又是演的哪一出?”绯山试图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问。

    白石的沉默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她隐约觉得,白石自己有可能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叹了口气,她说:“……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嗯,谢谢。”

    看着绯山的背影,白石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绯山猜的没错,她确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等到被刀子刺中,才做出那个手势。也许是自己大意了?也许还是不想做的那么绝吗?也许……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杀人的理由?

    白石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时她才惊觉,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自己都已经踏入了黑夜的世界。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6
    16.想要与你共度一个普通的夜晚

    在诊所休养了近一个月,白石才终于被允许回到自己家里。“住院”的这段期间虽然也可以工作,而且很多事都交给蓝泽主持,但回到家她还是被堆积的事务吓了一跳。

    “……被炸毁的芝浦码头,在我们名下的山田建筑公司拿下了,你看一下这个项目。六本木重建的酒吧赌场及人员明细在这里。过几天需要和野口议员吃个饭。拍卖会和空包公司的运营情况我一会儿和你大致说一下。还有警视厅那边也需要打点……”

    “……我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白石有些无奈,感觉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虽然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但至少没有听到蓝泽汇报再出现什么伤害事件了,之前叛变到相良那边的德永等人也被黑田赶了出去,新桥的黑市又回到了新田会的控制之中,这让她感到很欣慰——除了这期间完全没有相良的任何消息。仿佛暴雨前的低气压,空气有种令人窒息的平静,白石心里有些不安。

    不过,与这些遥远的事比起来,眼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她挑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日子,敲响了叨扰许久的那座熟悉诊所的大门。因为事先没有打过电话,出来开门的绯山看到是白石,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就你自己么?”12月末的天气对于一件毛衣来说着实有些寒冷,绯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白石拉进了屋子里,“讶岛和藤川出门去了,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拿茶来。”

    “咦,他们两个?居然?哎?”白石瞪大了眼睛。

    “惊讶什么啊,一起出门很奇怪吗。”绯山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

    “不不,绯山医生,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白石摆着手。

    “什么日子,不就是平安夜吗。”端来茶水的绯山坐在白石对面,漫不经心地回答。

    “……原来你知道。”白石有些自责,大学的时候因为忙着学生会的圣诞活动,完全没有机会让眼前这个独行侠了解过这个节日,当然也没有尝试邀请过她(总觉得会被激烈地拒绝),这更坚定了白石想要让绯山体验下正常人的社交活动的决心。

    “什么嘛,为什么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绯山轻轻蹙眉。

    “哪有,我只是……总之,绯山医生快去换衣服!”白石话说到一半,突然站起来,走到绯山身边,拉着她的胳膊。

    “……等等等、等一下!水啊!”绯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费力地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就被推着上了楼。

    等和白石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又不由分说拉着她出来,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做什么。总是这样,本来以为她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没想到又倒退了回去。没打声招呼就去挨刀子,差点死了知不知道啊,过后也没有个交待,究竟想怎样!

    绯山越想越生气,但又怕表现得太明显,于是把气鼓鼓的脸颊缩到了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呼出的水蒸气被围巾挡住,绯山感觉双眼雾蒙蒙的。

    “绯山医生怎么这么听话就跟过来了?”

    听到白石的话,绯山才从自己碎碎念的世界里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她发现两人已经站在涉谷站前的大路口,而信号灯刚刚变绿,人群就毫不夸张地像潮水一样流动起来。被突如其来的浪潮席卷,绯山身不由己地向前走着。不知被谁挤了一下,脚下有些不稳,身体晃了晃,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

    看到白石鼓励的眼神,绯山也只能拉着那只手,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略高但有些瘦弱的背影上,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样,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并不是特别长的路,绯山觉得走了好久。等到终于从人群中脱离出来,她一把甩开了白石。

    “你居然趁我不注意居然带我来这里,太过分了,我要回去了。”

    白石拽住绯山的胳膊,说:“别,别啊,平安夜出来逛逛不是挺好的嘛?而且明明是你自己跟来的……”

    “哈?难道还怪我了?”绯山没有理会白石的建议,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走去。

    “……哎,唔,好疼!”白石松开了手,捂着肚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伤口裂开了?我看下!”绯山赶紧扶住了弯着腰的高个子。

    “嗯……这么经典的圈套都会上当,果然是绯山医生啊。”

    白石狡黠地笑了笑,绯山感觉如果天再冷一点,自己头上一定会喷出像漫画里那种气来吧。她愤怒地说:“白石惠,你这个人……”

    “不过,绯山医生的这点,我真的很憧憬。”

    看到大白狐狸的笑容黯淡了下去,绯山有些愣住了。时而冷酷时而温柔,时而强大时而软弱,时而狡猾时而坦率,前一秒还开着玩笑,却又突然陷入悲伤。令人混乱的表象下,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白石?

    “……真是……算了。”刚开始燃烧起来的愤怒,突然被一阵潮湿的风吹熄,只剩一丝青烟萦绕在心头,绯山叹了口气,“你带我来这,是要做什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当然是体验平安夜了啊。”感觉绯山似乎没有那么抵抗了,白石趁机说道,“先从简单的项目开始……就去那边的游戏中心吧!”

    “什么?你给我等一下……”

    不情愿地来到吵吵闹闹的建筑物之中,绯山快要被闪烁的各色灯光弄得睁不开眼。游戏中心?难道不是玩老虎机、弹珠甚至轮盘的地方吗?没错,这家店正好还是新田会的地盘,白石这家伙,不会又是让我来帮忙处理内部事务吧?

    胡思乱想的时候,白石把她带到了一台抓娃娃机旁边,兴冲冲地玩了起来。绯山一开始不是很感兴趣,但白石成功抓出两个之后,她居然也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虽然连着试了好几次都完全抓不出来,还因此被白石取笑了。感到有些不服气,她看到有一架看上去像是可以射击的机器,于是拉着白石过去试了一下,不仅虐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还刷新了店内的记录。但她的得意没有持续很久,在一个跟着音乐节奏敲太鼓的游戏中被折腾得狼狈不堪,屏幕上依然只显示了Clear失败的字样,而白石优雅的动作虽然看起来慢悠悠的,她那边的屏幕上的full combo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在游戏中心玩了才一个小时,绯山就感觉累得不行,走出门的时候,她脸上满是疲惫。这时,白石将她抓到的两个娃娃举到绯山的眼前晃了晃。

    “正好抓到两个,送给绯山医生一个吧。你喜欢哪个?”

    绯山看了一下两个白色的娃娃,一个像尾巴上没了火的委屈小火龙,另一个像是受了惊吓的谜之四脚兽。

    “……硬、硬要选的话,那就这个小火龙吧。”

    “说什么呢,这叫獴。”白石纠正道。

    “是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选的娃娃,某种程度上和白石有点像。

    “笑什么啊,真的是獴啊。”白石有些委屈。

    “是是。”绯山笑得更开心了。

    之后,白石又带绯山逛了些店,嘴硬的医生说着没兴趣,但依然在迪士尼的店里流连了许久,还买了一个尼克狐狸的钥匙圈。大街上满是具有圣诞气息的装饰,柔和的灯光看起来特别舒服。走到八公像的旁边时,白石提出要给绯山拍张照片。

    “为什么?”虽然有些奇怪,她还是老实地站到了旁边。

    “光线很好啊。而且我手机里只有一张绯山医生的照片。”

    “……你快给我把它删掉!”

    结果白石的手机里又多出一张绯山美帆子凶恶地扑向镜头的照片。而且她觉得,某种程度上和她留下的那个娃娃有些神似。

    走在中央大街上,偷瞄到身边的娇小医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白石问道:“怎么样,普通人的平安夜,觉得还开心吗?”

    “……意外觉得还挺有趣的。”

    “那就好。”白石松了口气,“绯山医生在涉谷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来逛过吗?”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为什么?”

    “群体的情绪容易让我的控制力变弱。”胡扯着莫名其妙的理由,绯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要说为什么,她当然是知道的。那繁华的街道,愉悦的人群,对她来说有些过于闪耀了,在黑暗中待久了,试图接触阳光,只会落得个失明的下场。叹了口气,她小声说:“……这都是骗人的,其实……我可能只是有些羡慕吧。”羡慕一般人的生活,却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只好用逃避来掩饰内心的失落。

    “……绯山医生,也很令人羡慕呢。”

    “毫无根据的安慰,我可不会开心啊。”绯山本来想干笑两声让自己不那么难过,但看到白石一双深潭似的眼睛望着天,她却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了。

    “我啊,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一直被人欺负呢…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很柔弱吗?”白石笑了笑,但笑容有些落寞,“……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我们家的事在学校里散播开了。然后,当然所有人都变得战战兢兢的,我也只能尽量表现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上初中之后,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优等生的角色,但家里的事情总是会被知道,所以基本大学之前我都是独自一个人呢。不过拜之所赐,能偷偷观察大家,分析人们不同面孔后面的暗藏的心理,算是一种奇妙的娱乐方式吧。”

    “所以你就去念心理学了么?还特意跑去千叶。”绯山觉得能够理解白石为了逃离那个阴影所做的决定。

    “嗯……我在心里一直是埋怨着那个人的,加上妈妈的事……”白石点点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知道那些人在期待着什么之后,只要扮演好被期待的角色就可以了。无论是学生会、新田会,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掌握人心的话……呐。”

    白石说得轻描淡写,但绯山却觉得那眼神里满是疲惫,与那透着些许残忍的话,都让她觉得有些受伤。

    “所以,当看到绯山医生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羡慕……羡慕你那种洒脱,能够活得那么坦率。”

    “哎?”

    突然转过来的话锋让她不知所措,原来白石竟然是这么想的。旅人感谢月亮的光芒能够照亮自己前方的道路,同时又因为月亮的高不可攀而深感寂寞,甚至有些埋怨它不愿将背面转过来,却不知道月亮其实也身不由己。而那只能孤独地挂在天上的月亮,羡慕着能够自由行动的旅人,却不知道在旅人前方只有一条延伸到黑暗尽头的单行线。

    原来,她们都有些误解了对方。

    “哈哈哈哈哈哈……”绯山不由得笑了出来。

    “……绯山医生你笑什么啊,人家明明在说着很正经的话。”

    “不,可是真的很好笑啊。”绯山抬手擦了擦眼泪,“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你就尽情羡慕吧。”说罢,她挑衅地看了白石一眼。

    “怎么这样?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安慰安慰我吗。”白石一脸震惊的表情。

    “我不是说过吗,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无论月亮的背面是什么,我都会尽量接受的……你自己不听,还怪我咯?”绯山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白石只好咕哝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可惜不是白色圣诞节啊。”一股白气随着她的叹息出现在空气里。

    “有什么可惜的,明年还有机会啊。”

    “那明年绯山医生还会和我出来吗,今天不是还说要回去……”

    “吵死了,心情好的话我会的。”

    ——其实,和你一起的话,无论去哪我都觉得很开心。

    绯山美帆子远没有白石惠想象的那么坦率呢。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7
    17.来自恶魔的低语

    不知道是因为涉谷周边重回平静,还是因为再有一周就要过年了,这个开在普通街区的小诊所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生意都不是很好。而且,赚不到钱是一回事,精神上的空虚也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坐在沙发上的绯山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想着接下来不管是谁进来,如果没什么重病的话,干脆邀请他打一局麻将好了。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打了个冷颤。猛地起身向窗外望了好久,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和裹在大衣围巾里匆匆经过的行人。

    “你这是怎么了,抽筋了?”藤川也打了个哈欠,这才上午10点。

    “不是……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呢……不过也有可能是错觉。”揉了揉眼睛,绯山又坐到了沙发上。

    不会是因为自己想着打麻将而耽误了赚钱,那个贪婪的师父在诅咒自己吧。如果一个人的意识真的能变成灵魂来到那个思念着的人身边的话,绯山觉得比起大门,还是城之内来比较好。

    “……也不知道大妈她们去哪里了。”3年过去了,绯山还是有些想念她那两个监护人的。

    “难道不是去玩了?呐,小遥你觉得她们会去哪儿?”

    “你还是别打扰她了,免得她心情不好,用手里那个可怕的液体在你身上做试验。”

    相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的两个人,那边的冴岛无聊的时候倒是会做些事情消遣。用她的话说,就是当初“听从”了大门的建议念了护理系,但一直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化学梦想,也许是继承了生父的优良基因吧——就是她那制毒的父亲被仇杀,绯山才会把她捡回来。

    “……啊,要是再有一个人,就可以打麻将了。你朋友没有空吗?”藤川赶紧离那个危险的区域远远的,坐到了绯山旁边。

    “她去和什么议员吃饭去了,估计今天都联系不上。”绯山斜眼看着藤川。这家伙倒也继承了那个赢了太多钱而被蓄意杀害的赌徒父亲的基因,高中的时候是麻将部的部长,在家里也经常把大门赢得鬼哭狼嚎。

    “打麻将耽误赚钱,小心大妈的魂儿过来缠着你。”

    咚咚咚。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藤川和绯山赶紧回到了桌子那边,准备接待病人。但奇怪的是,虽然诊所的门上挂着OPEN的牌子,但门口的人并没有进来,只是又敲了敲门。

    “去开下。”绯山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对藤川说。

    “哎,为什么是我?”

    “三男,让你去你就去。”

    “我是一男!”

    “在这个家你就是三男!快去!”

    敲门声停了,藤川有些摸不到头脑。打开门一看,一个穿着深蓝色毛呢大衣的高瘦男子站在门口,大概比矮个子的藤川高了不止一个头。

    见到有人来开门,把手放在嘴边呼着气的男子一脸感激地笑了。

    “……你是来看病的吗?”藤川问。男子点了点头,于是藤川便把他带进了屋子里,一边走一边又问,“请问是哪里不舒服……”

    “我的腿曾经受过伤,天一冷就有些痛。”男子挠了挠头,“没想到日本现在这么冷。”

    绯山听到这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唰地抬起头,看到那个有着熟悉面孔的人,正若无其事地和藤川交谈。

    “藤川,离那个家伙远点!”绯山迅速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相良,你怎么会……”发生过那样的事,他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个诊所里,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啊,怪不得连那个白石都觉得棘手。

    “为什么?你们诊所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我要投诉。”相良一脸受伤——如果不是绯山认定了他是有另有目的,一定会被那逼真的样子骗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腿说,“我刚从菲律宾回来呢,没想到日本已经这么冷了,有些吃不消啊。真是年纪大了。”这么说来,他确实是黑了一些。

    藤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绯山的样子,他还是赶紧与相良保持了距离,慢慢退到屋子里边。冴岛也停下了手上的事情,静静看着对峙的两人。

    绯山倒是觉得他应该不是来闹事的,如果相良想要威胁她,那藤川应该早就被抓住了。但他也绝对不只是单纯来看病的。不过既然想不明白,她决定自己来寻求突破,于是问道:“你说的那个伤,不会是十年前被赶出东京的时候弄得吧?我听说当时状况还挺激烈的,没想到你只是伤了条腿啊。”

    “哈哈,没错。说实话我以为我会死呢,不过既然活了下来,那当然要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啊。”相良的语气毫无变化,听起来依然充满了玩世不恭的味道。

    “……珍惜生命的话,你为什么要回来?”

    “嗯?无趣的生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珍惜生命的话,当然要过的开心才行啊,也就是所谓的No Game No Life。”相良坐到了绯山面前的椅子上,“我的腿,能请你看一下吗?这边,隐隐作痛。”说着,他用手在自己的膝盖附近比了比。

    “你……”本来是想打乱对方的节奏,但绯山觉得自己反而有些乱了阵脚。

    相良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和白石当年说过的话是一样的。大学第三年,在白石的影响下,绯山也会去上上课,还会因为教授只重视理论而忽略实操可行性的事,和他争论不停。会偶尔和同学说说话,甚至还有了几个粉丝。在普通生活中浸润已久,她似乎有些厌倦了曾经的生活,但工作的电话依然会不时打来,每次绯山都会想,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义——而就在不久前,她还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快毕业的时候,得知白石要留在附属医院做一名心理医生,让她有些沮丧。

    “绯山同学手术技术这么精湛,不如也留下来啊,我觉得急救科很适合你哦。”

    “你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吗,还说这种话?我只能听从师父的安排,回去继续做应该做的事。”

    “做那些事的时候,你开心吗?”

    “这……我没想过,我只觉得那些事是我应该做的而已。”

    “虽然我可能没资格说这些,但是……绯山同学你,只属于你自己,自己应该做什么,是由自己决定的。”

    “……那你,觉得做心理医生是自己想要的吗?”

    “嗯,目前来看的话,算是吧。”

    现在想来,真不知道白石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自己说这种话的,明明她自己,就一直做着别人认为她应该做的事啊。

    不过眼下不是陷入回忆的时候。面对大放厥词的相良,绯山想找机会把他制服,然而对方虽然看似吊儿郎当,但完全没露出丝毫破绽,而且左手一直插在衣兜里,有可能是握着枪。于是她只能尽量试着从他的嘴里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的乐趣就是破坏人们的生活么?”绯山一边用手按了按那条腿,一边问。

    “哪里,那是西条、森山自己自作自受,我就是给了一些建议而已。”

    “哈,真有幕后老大的派头啊。对了,你那些小弟已经都被收拾掉了,消息灵通如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绯山按了某处,膝盖的主人吃痛叫了一声。

    “哎哟,你轻点……那帮家伙完蛋是早晚的事,我都听说了,白石家的小姑娘做的不错嘛。不过,还差一点。”相良脸上露出一丝赞赏。这个家伙,完全没有丢了地盘之后的遗憾,结合他之前的疯狂行径,以及……某些经验,绯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摆弄人心,再观察他们的反应,是那么好玩的事吗?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相良听到这句话,兴致盎然地看着绯山:“不愧是白石小姑娘的朋友,很敏锐嘛!你也知道,在这一行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很多扭曲的心灵,而且充满了刺激。这些不都是很有趣的事么?”

    一瞬间,绯山竟然在相良身上,看到了白石的影子。

    ——绯山美帆子你在想什么,白石怎么可能和这种疯子相提并论呢!

    相良看着绯山,若有所思地说:“呵,你可能也察觉到了吧,她和我……”

    “你闭嘴!”绯山停下手上的动作,站了起来。

    “别生气嘛。你应该自豪啊,你的朋友,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懂得人心也懂得策略,只不过还是有点放不开。”相良依然坐着,笑出了两个酒窝,“所以我这次特意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希望她能喜欢。”

    绯山咬着牙,从柜子里拿出两贴汉方药,丢在桌子上:“拿着这个回去贴,一周换一次就行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你不问礼物是什么吗?”

    “想说的话你早就说了,不想说的话,我就算问了,能得到答案吗?”令她更加不甘心的是,就在不久前,白石对她的态度也是这个样子。

    相良拿起药,对她挤了挤眼:“没错,我很好奇到时候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呢,还有你们的反应。”说完,他往门那边走去,绯山跟在他身后。

    “真是恶趣味。”

    “你也很恶趣味呢。”走到门口,相良迅速回身抓起绯山的胳膊,露出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术刀,“没事拿着这种东西玩是很危险的,叔叔帮你收好吧。”说着,把那把手术刀放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绯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只能看着相良收起自己的手术刀,走出了诊所。

    在门完全关上之前,那温柔的、充满说服力的声音飘了进来。

    “也许对于被束缚住灵魂的人来说,唯一的拯救就是疯狂,唯一的解脱就是毁灭吧,你觉得呢?”

    冬日的冷风从门缝钻进来,绯山只觉得浑身发抖。

    第二天,模型店的神田打来电话说,昨晚黑市突然流入一批枪支,并且已经全部脱销。绯山不知道局势会如何发展,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提前预知:大门诊所从现在开始,要忙上一阵子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8
    18. 终盘前夜


    白石是和绯山差不多时间知道有枪流入东京的,虽然并不算晚,而且她也已经尽力高价买到一部分了,但仍然无法阻止各处出现的动乱。无论是帮派斗争最激烈的池袋,还是风俗业为主的新宿,甚至连新田会的大本营涉谷都开始有暴力事件发生。某些人拥有了压倒性的武力,原本的平衡被打破,系统的重组似乎是个必然。白石预料到了这一点,但没想到剧变来得这样快,这让她对黑道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让人庆幸的事。


    “昨晚我们的根据地被红帽帮洗劫了,对方有5支AK。不过我们已经跟踪到他们的根据地,今晚应该就能拿下。”橘说,“还有10支托卡列夫的去向我们也已经掌握,将会近日回收。有几个兄弟受伤了,但都没什么大碍。”


    “前天有几个一直不安分的家伙来砸场子。”代替西条接管新宿的名取汇报道,“还好老大给了我们两把AK,他们才把手里那些柯尔特老实地交了上来。大家都在虚张声势,没人受伤。”


    “港区那边有些棘手……被赶出去的德永又回来了,六本木现在很凶险。”黑田皱着眉,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绯山,“至于受伤的情况……我想绯山医生应该是比较了解了。”


    她当然了解。自从相良来过之后这几天内,她们已经接治了至少7例枪伤患者,没来得及救治而当场死掉的肯定也有。但往好处想,在之前的禁枪令的约束下,并没有大规模精于使用枪支的人出现,这让命中率降低了不少——根据伤者的描述,基本发射5发子弹能擦到一发就已经算是命中率高的了。


    “白石,你打算怎么办?”蓝泽问道,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来回揉搓。


    “还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做。一定要注意,我们最好能找到机会主动出击,哪怕暂时退让一步,也不要在冲突中凭着一腔热血或者是恐惧开枪,造成不必要的伤害。”白石双手撑在桌子上,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最近留意下入港的货船…和渔船的情况,发现可疑的一定要密切注意。”


    “……你怀疑这次他们也是船运来的?”绯山想了想,相良晒黑了那么多,真有可能是冒充渔夫进的港。


    “嗯。”白石点点头,“最后,如果对方无论如何都试图开枪的话,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


    等一干人退出去之后,绯山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船运来的?”


    白石抿了抿嘴,声音变得柔软起来:“如果是我的话,想要不引人注意,伪装成一个渔人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对那个家伙来说,从东南亚之类的地方开船回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吧,我甚至能想象到他穿越公海时得意的样子。”


    “……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嗯?怎么会这么问?”被问到的人有些发愣,歪着头眨了眨眼。


    “啊,不是,我是想问你不会觉得害怕……毕竟现在外边变得很危险……你看我,担心得舌头都不好用了。”绯山连忙摆了摆手。


    “说实话,是有点。”白石想了想,但随即笑着说,“不过绯山医生在身边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


    听到这种回答,绯山摆出一脸“真受不了你”的表情,但却对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暗自心惊。她知道那些话只是相良说出来想要迷惑她的,可就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仅没有把他来过诊所的事告诉白石,而且似乎是为了印证那个不速之客的言论,她甚至还开始观察起白石来了。


    渐渐无力维持伪装的表情,绯山叹了口气,问:“白石……你说,明知道一个人说的话是毫无根据的污蔑,为什么还会那么在意呢?”


    “嗯?……唔,难道不是因为心中隐约是认同的吗?只不过由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去正视自己罢了。嗯……还有可能是因为太在意说话的人,以至于在意那人说的话。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所以误会了吧。……语言这东西虽然无形,可说出去之后,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听的人心里,当然最后结出的果实是好是坏,也还是要看那土壤的。总之,不要小看语言的力量哦。”


    虽然白石看起来一脸得意的样子,但绯山现在完全没有夸奖她的心情。


    “……绯山医生你怎么了?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看到白石的眸子里没有猜疑和算计,只充满了担忧,绯山感到越发羞愧,“没什么,就是想起毕业时候的事,有些伤感而已……”


    “哦……”虽然觉得有什么隐情,但白石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对、对了。明天就是除夕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要不要到我家来。”看到大白犬有些受伤的样子,绯山赶紧转移话题。


    “哎?”


    “我们打麻将三缺一。”绯山转过脸嘟囔道。


    “……这样啊……那好。”即使觉得绯山现在有什么事瞒着她,傲娇医生别扭的体贴也还是让她心里暖洋洋的,“谢谢你,绯山医生。”


    得到肯定的回复,而且时间也不早了,绯山便打算回家为迎接元旦做些准备。虽然她们家的背景有些奇特,但至少年末的时候,还是会稍微给自己放个假。白石也拿起大衣,和绯山一起往大门口走去。


    快走到铁门的时候,绯山听到门口有争吵的声音传来,仔细一看,好像是门口的两个黑衣人正在试图驱赶某个人,后者正点头哈腰的。大概是哪个路人在大宅门口驻足太久,引起了守门人的注意吧。两人走到门口,那个不断道歉的男子看到白石,突然把手伸进了口袋里。绯山一下子闪身过去,在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之前,用腿扫向男子的下盘,当对方跌倒在地之后,又狠敲了一下他的肩胛骨,左手拽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拉,一把柯尔特左轮手枪掉到了地上。


    “是谁派你来的?”绯山将男子的手扣在他身后,凑近他耳边问道。声音虽小,但在被制服的人听来尤其可怕。


    “饶、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男子的喉结上下滚动,双眼紧闭。


    “呵,那这东西,难不成是你捡来的?”


    “不,这是我买来的。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万一真的能得手,那就赚翻了……”


    绯山还想继续威胁他一会儿,但被白石阻止了。


    “绯山医生,你放他走吧。看起来他应该说的是真话。”虽然如此,但看到区区一把手枪竟然会让这么胆小的人做出这种事,白石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既然老大发话,那她也只好从命。威胁了句“下次再敢做这种事就割断你四肢的所有神经”,就把他放走了。然后,她捡起地上那把枪,用手拨弄着装满子弹的圆盘,眯起眼睛对两个守门人说:“你们两个,还有院子里的人,最近工作认真一点。如果白石出了什么问题,哪怕是受到一点惊吓……”她咔地将手枪上了膛,“到时候,我会请你们到诊所喝茶的。”


    “请、请放心!”


    “交给我们吧!”


    白石还是第一次见到门口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这么紧张,忍住笑意,便和绯山告了别。


    第二天还没到中午,绯山就把白石接回了家,义正言辞地说要让她也为过年出一份力。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诊所了,但看到三个人忙来忙去的身影,白石感受到来自这个小小家的浓浓的温馨,不自觉地加入了她们。由于绯山被从厨房赶了出来,本来也想到厨房帮忙的白石见状,只好陪悻悻而去的这个家名义上的长女下楼去打扫屋子。


    说是打扫,但也只是把1楼的药品之类的东西归归类,擦一擦地板这种小事而已,绯山似乎很快就厌倦了,把门上的牌子翻到CLOSE之后,就坐到了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头上蒙了块布、系着围裙的白石在仔细清除角落里的灰尘。


    “没想到,你这个黑帮老大,居然这么勤快。”


    “要是不做好的话,绯山医生会被讶岛小姐说教个不停吧?”白石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依然在和地面上的一块污渍做斗争,“而且,像这样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


    “这算是放松吗……”干笑了一声,绯山换了个姿势,用手支着头说,“……白石你这么能干,要不要做我们家的孩子?”


    “呃,才不要,这样不就成了绯山医生的妹妹吗?”


    绯山正想着该怎么继续劝说下去,却突然听到窗外传来异样的响声,于是在白石惊讶的眼光下,外套也没穿就跑了出去。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虽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但绯山注意到某栋楼顶上有异常的反光。等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反光马上就消失了。


    “怎么了?”一身主妇打扮的白石趴在门边,探出头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监视…这个家。”被风吹得直打哆嗦,绯山缩了缩身子,小跑回屋子里。


    “会是谁呢?”


    “不会是相良吧?”绯山随口问道,虽然她觉得相良监视她也没什么用,要监视也应该是去找白石才对。


    “我觉得不会哎。比起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直接走进来倒更像是他的风格。”


    看似随意的回答却让绯山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她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是你的话,直接走进来之后会做些什么?”


    “哎?”白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顺着谈话的走向,是应该问这个问题吗?”


    “什么走向,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不想回答就算了。”


    “怎么这样啊,绯山医生果然好奇怪,那天也……”


    “啊啊啊!”没来由的烦躁让她有些难以忍受,绯山大叫着打断了白石的话,却又在瞥到对方担忧的神情时泄了气。轻叹一声,她决定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白石。


    “……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瞒着我!”听完绯山的讲述,白石似乎有些生气。


    “没、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为什么绯山医生会问我那种问题?是相良对你说了什么吧?”


    面对叉着腰的白石,绯山沉吟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把那天相良和她的对话重述了一遍,白石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反应。面对对方的沉默,绯山整理好心情,说:“记得吗,你还欠着我几个问题没有回答呢。”


    白石怔住了,轻轻点了点头,于是绯山继续问:“……为什么要同意继承这个组织?”


    “……因为想要给母亲报仇,而且觉得父亲的身体不太好。”白石回答,但绯山觉得她的眼神没有往常的坚定。


    “是么,就这样?”


    “我……”


    看到绯山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己,白石有些心虚,她双手垂在身侧,将目光移向了地板。


    谁都没有说话。良久,还是白石先开口了。


    “那天晚上……我应该算是身处险境吧?听到相良害死母亲,被枪威胁,然后被救走……那时候,我比起恐惧和愤怒,其实更多的是不甘心,甚至还有点…兴奋。后来发生的事,还有接触的人,让我更加享受这种感觉了,和从前不一样的……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真的活着。”说着说着,她的目光有些涣散。


    “……相良说,你和他很像。我隐约也这么想,而且可笑的是,我一开始居然不愿意承认。”听到白石的自白,绯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确实和相良很像,喜欢刺激的事,还有些以此为乐。但是这并没有让她觉得郁闷,烦躁的感觉连同相良留下的阴影,反而因为白石的坦诚而全都消失了。


    “……绯山医生是觉得,我会变成他那个样子吗?”


    “大概吧。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为什么?”


    “不告诉你。”


    “诶……”


    晚上吃过年夜饭,四个人一边打着麻将,一边听着电视里放的红白歌会,准备迎接新的一年。藤川本想和绯山商量好,三个人合伙围攻白石,但被绯山严肃地拒绝了,于是暗自下定决心哪怕只靠自己,也得趁机多赚点赎身钱回来。不过没想到白石不怎么会打麻将,但不知为何就是可以做到不放铳,所以一晚上下来他也没赢到多少钱。就这样激战到新年钟声响起,几个人便打算睡觉,准备第二天去神社参拜了。


    白石被绯山以“房子被人监视很危险”为由,强迫住到了这个她已经十分熟悉的房间里。洗漱整理后,两人互相道了晚安,房间只留下了一片寂静。绯山躺在地板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白石,脑中回放着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渐渐觉得眼皮有些重了,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白石那令人安心的柔软的声音响起。


    “……我和他之间,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嗯?”绯山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因为我……有绯山医生在身边。”


    “嗯。”


    那天晚上,她们都做了一个幸福的梦。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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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HANABI


    “许了什么愿望?”


    绯山看着将硬币投入赛钱箱里,又摇了摇注连绳,闭上眼睛许愿的白石,觉得她这么认真的样子很是有趣。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哦。”白石拍拍手,轻轻鞠了一躬,算是许愿完毕,“绯山医生不许个愿么,这可是初诣啊。”


    绯山摇了摇头——要是愿望能实现的话,她现在就不会在这个小神社里像这样陪白石许愿了。


    回家的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可能是因为天刚刚亮,也可能是因为这只是个路边毫无存在感的神社。讶岛和藤川坚持说愿望无法实现是每年都只来这个偏僻的地方的原因,所以今年说什么也要去明治神宫参拜一下试试,白石则很体贴地说“人少的话神明更容易听到她的愿望”,所以和绯山两个人来到了这里。


    “啊啊,虽说是正月,不过诊所还是该营业了。”绯山伸了伸胳膊,“你呢,要不要在我们家多住两天?”虽然觉得自己是过度操心了,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一旦白石离开她的视线,她就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白石沉声说,“一直被动的话,我们是没有机会赢过他的。”


    “你有什么计划了吗?”


    “嗯,多亏昨天你和我讲了相良的事。”她一脸神秘地说,“我有一个非常无聊的想法。”说着,白石举起两只手,食指和中指弯曲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


    看起来这家伙是不会现在就揭露谜底的了,绯山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说:“不许什么都不说就乱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绯山将白石送回家,便回到了诊所。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她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陪伴,一旦分开就总是很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摇了摇头,绯山把这当成是白石最近的胡来行为让她过分敏感了。毕竟,无论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是过去发生过什么,在她心里白石永远是那个满脑子鬼主意却又弱得不行、需要保护的优等生。


    另一边,白石也下定了决心——为了涉谷的安宁,也为了实现在神社许下的愿望,必须要与相良做个了断。


    正月平静地过去了,这一周里,诊所除了白天来过两个感冒的患者之外,也没有收治什么严重的病患。不知道这表面之下是不是有凶险的暗流涌动,也没有来自白石的什么消息,绯山的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于是便说服自己给蓝泽打了个电话。


    “是你啊。有什么事?”看起来蓝泽不是很忙,很快就接了电话。


    “额,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们最近过得还好么?”绯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好傻。


    “……为什么不直接打给白石。”电话里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吵死了,就是在问你。”


    “哈…最近没什么事,回收枪支的行动也越来越顺利。”蓝泽有些无奈,“白石一直在外面跑,你放心,有我跟着。”


    “哦,那……”


    “她说等一切都就绪后,会亲自告诉你的。……啊,那家伙出来了,拜。”


    绯山听着耳边响起的嘟嘟声,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稍微觉得安心了一些。真的只是稍微,明明已经确认过了,怎么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飘走呢,精神难以集中。


    看了看屋子里边,讶岛正摆弄着她的各种药品,藤川也拿手机玩着21点。


    “……有可能是太无聊了吧。”


    她得出了最终结论。想起上次在游戏中心玩的那些,绯山产生了买个游戏机的念头。虽然不知道师父回来之后看到她们如此玩物丧志会怎么想,不过反正她现在不在。就这样,绯山下定了决心,把藤川赶去了秋叶原。



    两天后的周六,白石突然打来电话。


    “绯山医生,我们去看海吧!”传来兴奋的声音。


    “我说你啊……”就没有别的理由了吗?哪怕这次换个“逛街”也好啊。


    “我就在你家门口。”


    翻了个白眼,绯山穿上外套,打开自家诊所的门,果然看到那个好久不见的熟悉身影。


    “……大冷天的看海,真有你的。说吧,去哪儿?”


    “台场。放心吧,不会很冷的。”一阵风吹过,白石缩了缩脖子,让她的话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20多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台场海滨公园。搭计程车的时候,白石虽然在和绯山聊着一些很日常的话题,但绯山注意到她会经常看表,偶尔也会回一些信息。所以一下车,她便问道:“老大,之前说的计划,不会刚好现在正在执行中吧?”


    “是啊,不过很无聊,所以比起去那边,我还是比较想和绯山医生来看海。对了,今晚这边会放烟花哦!”


    虽然说着很无聊,但是白石还是和绯山讲了今晚在某处正在发生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个拍卖会正在六本木的地下会所进行着。场地和消息是托加藤秘密宣传出去的,而拍卖的东西,则是新田会最近从黑市、或者是从各个组织收集来的枪支。另外,就像白石猜测的那样,他们真的在某个渔船上又发现了一批偷运过来的枪械,这次也拿到了拍卖会上。


    “什么?你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又散布出去?”绯山震惊了。


    “当然不是了。我前些天向神田大哥订购了好多模型呢,而且要求是可以以假乱真的那种。虽然很贵,但不得不说真的好像啊。”白石说,“希望这次拍卖会能把成本赚回来吧…”


    “……喂,你不会认为真的有人会上当吧?”


    “最难分辨的谎言,就是真假掺半的那种哦。”白石自信地说,“而且,其实这不是重点。……话说绯山医生,你觉得到现在为止,这个计划怎么样?”


    “……我一开始觉得你脑子不正常了。”


    “那就好,”白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眯起眼睛,“希望相良也这么认为。”


    “你觉得他会去么?”绯山似乎明白了,这应该是白石试图吸引相良进入的一个圈套。虽然上次他们的谈话让绯山有些心神不宁,但也让她对相良这个人有了一些了解。这个和白石有点相似,却又疯狂得多的人,凡是能引起他好奇的事情,他应该都会参与的。面对涌入市场的枪械,白石先是按照常理处理,之后却又声称要拍卖掉,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一定会觉得当中有什么蹊跷。然而相良并不是一般人,就算明知道有问题,他也会周密地计划好退路后,义无反顾地出现在最乱的局面当中吧。


    “不知道,也许吧。”白石说,“就算不去的话,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损失。”她带着绯山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看来这次是真的要看海了,不仅可以看海,还能看到东京美丽的夜景。


    “对了,那之后怎么办啊,又不能让他们把那些东西真的买走。”等白石买完票回来,绯山问道。


    “这个嘛,马上你就知道了。我们先去排队吧,要不要坐那个全透明的?”白石很是兴奋,拉着绯山进入了人群中,怕她觉得不自在,把她护在身前。


    “……你干嘛。”感觉白石在自己身后,绯山虽然感到很安心,但不知为何心跳却加快了一些。


    “怕你走丢。”白石本想再调侃两句,但手机的震动让她紧张起来。解锁屏幕,是蓝泽发来的照片。


    绯山看到照片上满是警察,背后的建筑物正在冒烟。


    “这……”


    “很无聊吧,我报了警。”白石小声说,“前两天我和马场谈了谈。能帮他们抓到这么多人,还附赠那么多货物,他很开心就同意了呢。”


    正说着,随着“噗”的一声,另一张照片传了过来。放大一看,是相良被警察拷着,皱着眉的样子。


    “……虽然相良试图弄出爆炸,但四课已经做好了准备,并没有让他在混乱中跑掉。”绯山念着随后传过来的信息,“是你让四课做的准备么?”


    白石点了点头。说实话,她对这个计划是没什么太大的信心的,但想着至少能让这些比较激进的暴力团伙被抓到,也算是一个收获——说不定能搜出更多的枪,可以一并让警方销毁,而且也能知道哪些人更倾向于使用暴力。从结果上来说,既抓到了相良,也销毁了枪支,还收集到很多信息,白石感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可以享受一段美妙的时光了。


    排了一会儿队,终于等到了全透明的座位,两人便走了进去。


    随着摩天轮缓缓旋转,视野逐渐变得宽阔起来。看到绯山趴在玻璃上,白石笑着摇了摇头:“绯山医生你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的。”


    “这个东西在里边和在外边感觉完全不一样啊。”绯山兴奋地说,“你看,还有直升机呢!”她不是第一次来台场,但确实是第一次坐摩天轮。在这个里面看海,果然不是很冷啊,而且随着高度不断上升,让她很期待到达最高点的那一刻。


    白石看了看表:“还有5分钟就要放烟花了哦,时间刚刚好。我们也是差不多时间到最高点。”脸上满是“很厉害吧,快夸我”的表情。


    “只能说是运气不错。”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突然,白石的电话响了,蓝泽很稀奇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白石,带着相良的那辆警车突然翻车,他好像溜走了。”


    白石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她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让蓝泽先把其他人的事情处理好。同时,绯山的电话也响了,而听到电话对面的声音,却让她觉得周身的空气瞬间被夺走。恶魔的低语再次响起。


    “咳……你现在,和白石小姑娘在一起吧。真是没想到,咳咳…她居然和警视厅联手,太让我失望了,必须受到惩罚才行。…一会儿,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想不想和烟花一同绽放在夜空之中呢?”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绯山屏住呼吸,感觉能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不过现在没时间考虑相良为什么会知道她们的状况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再过5分钟,自己就要和白石在爆炸中化为齑粉了。


    她偏头偷瞄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的黑道老大,后者刚刚挂掉电话,好像没有听到相良的声音。还好刚才一直看着窗外,否则白石应该早就能看出不寻常了吧,毕竟自己可不是很擅长控制表情。


    “绯山医生也接到什么消息了么?”白石有些失望,但不想破坏刚才为止一直还不错的气氛,强颜欢笑地说。


    “没什么……”绯山一边回答,一边拼命在窗外四处寻找线索。相良凭什么能那么精确地让她们刚好在最高处爆炸呢,一定是还有同伙,但又是怎么能知道她们坐在哪个位置……


    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一看,发现刚刚看到的直升机正停在上空。恐怕,那正是在等着她们两个。应该不会直接撞过来吧,扔手榴弹也不现实。但既然要爆炸,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绯山打了个冷颤,即使是相良,这也太疯狂了,这可是晚上10点的台场啊。不过想到几个月前他绑架白石的行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次真是玩得有点大。苦笑了一声,她做了一个决定。


    “绯山医生你……”


    “白石你听我说。”绯山转过身来面对白石,“还有3分钟,就会到最高处,上面有一个直升机在等着我们。刚刚相良打来了电话,估计会以某种形式让这个观览车爆炸。”指着地板,她的声音十分冷静。


    “……是么。”白石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哀伤地笑了笑,身体靠在椅子上。她惊讶于自己比起不甘与恐惧,更多的竟然是释然,感到前所未有地放松,“看来,是我输了呢。我还是……做不到像他那样啊。”


    “不,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绯山闭上眼睛,用手摸了摸口袋,那里放着之前相良交给白石、白石又交给她的M60。最近她一直觉得心慌,出门的时候都会带着这个,看来现在,是用到它的时候了。


    绯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石看到她的双眸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转过身,擅长用枪的职业杀手迅速开枪射向锁住的门。砰、砰、砰。三声过后,她使劲踹了一脚,门随着“轰”的一声掉落下去。随后,她把手枪丢给了白石。


    “还有一发子弹,最终能活下来的话,你就……留作纪念吧。”


    虽然绯山接下来要做的事超乎了白石的想象,但她也能看出那不会是什么好事。然而白石刚刚站起身试图阻止她的时候,高空的强风从空洞中涌入,直升机前灯的耀眼光芒直射着她的双眼。抬起胳膊护住眼睛,白石大声喊道:“绯山医生,你要做什么?!”


    “我啊,至今为止从没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也没有想过这些事,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直到……遇到了你。”由于强光的关系,白石看不到绯山的表情,却觉得那侧脸无比遥远,“所以至少这次,让我做出我自己的选择吧。……虽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祝我好运吧。”


    说完,绯山眯着眼睛,看到不断靠近的直升机上,果然出现了那个她猜想中的RPG。为了确保爆炸效果,对方一定会在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发射那个的,而她等待的就是那个机会。


    “不,你这样太狡猾了……”白石伸出手去,想要拉住那个虚幻的影子,这时刚好直升机调转了方向,一个举着RPG的人出现在她们的眼前。绯山抬了抬嘴角,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话语却堙没在鼓动的风声以及直升机的噪音之中。随后,她纵身一跃,而由于这晃动跌坐在地的白石抬眼看到的,就是随着烟花一同炸裂的直升机的残骸,坠落到深渊一般的漆黑海面的一幕。


    巨大的痛苦像楔子一样,刺穿白石的心脏,牢牢地将她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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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孤寂的月,消失的旅人


    白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摩天轮中下来的,从最高处转下来的八分钟仿佛被抽走了一样,直到接近地面时听到人群中有人喊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海里了”才回过神。还没等观览车完全接近地面,她就从中跳了出来,拨开正在看烟花的人群,向远处的码头跑去。


    头很痛。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太阳穴跳动的血管犹如被荆棘缠绕,鞭打着她每一寸神经。视野变得狭窄起来,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搜寻岸边是否有游船让她能够驶向海边。


    可是就算过去又怎样,也许无论是飞机还是那上面的人,都已经成为残骸了呢?


    ——不可能,绯山医生一定会没事的!


    不正是由于你的这种自以为是,才害她陷入危险之中吗?


    ——我……


    是你杀了绯山医生。


    ……


    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蔓延,白石试图说服自己,但这次心中的小人却完全听不进自己的话。挣扎着终于来到海边,却看到游船码头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望着直升机坠毁的方向。


    听到大喘气的声音,那人回过头来。


    “啊,是你啊……烟花还漂亮吗?”相良浑身脏兮兮的,凝固了的血液从额头延伸到面颊,“可惜X医生家的小徒弟看不到了呢。”


    听到这句话,白石感觉到心跳得更快了,但从心室中流入全身的仿佛是毒液,让她有些眩晕。眉头紧锁,即使眼前的人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白石仍然没有时间浪费在和他纠缠上,她一言不发地向船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句话不说也太没礼貌了。”相良伸出左手,作势要拦住白石,却被后者甩开。他叹了口气,用力将她推倒在地,然后痛苦地龇了龇牙。


    白石注意到他右胳膊无力的垂在一边,情形很像当时自己脱臼时的样子,于是站起来用力撞向他的右肩。相良虽然受了伤,仍然比白石灵活许多,轻松躲开了她那十分容易被看出意图的攻击,而且虽然他一直在躲闪,但就是没有让出通往码头的道路。


    看着气喘吁吁的白石,相良似乎厌倦了,他不再一味躲闪,而是在白石接下来的攻击当中抓住机会,左手猛地击中了她的肚子。


    “与警视厅勾结在一起,真是个坏孩子。”看着弓起身子的白石,相良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轻浮,“必须受到点惩罚才行啊。”


    与冷酷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连续的进攻,白石只能蜷起身子捂住头。等到相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行动减缓时,白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这时,绯山留给她的那把枪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两人都有些发愣,时间仿佛停止了2秒。相良忍住浑身的疼痛,想要拿起那把手枪,但距离实在太远,于是他只能停下脚步,咬着牙看着白石缓缓举起枪对准了自己。


    “哈……你觉得,是我先把它打掉,还是你会先射偏?”


    “……你要、要不要试试。”浑身的疼痛让她的手不住颤抖。


    “说到底,你真的…敢扣下那个扳机么?”嘲讽地扬了扬嘴角,相良一边用语言迷惑着对方,一边暗自积蓄力量。


    白石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她甚至搞不清晃动的枪口是因为自己手臂的颤抖还是内心的不坚定。无论至今为止做过些什么,即使半边身子已经进入黑夜之中,但她似乎就是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就像有一条锁链拉着自己一样。


    而那锁链——


    “就是因为你这样,她才会死啊!”相良大喊道,左手握成拳,向白石的面部袭来。


    锁已经打开,而在锁链的另一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嘭——”


    随着最后的烟花在最高处献上自己生命中最美的一刻,夜空重新回归于平静,只剩下一缕缕硝烟还未散去。拳头停在了半空中,相良觉得自己鼻子和嘴边有温热的东西流出,呼吸也变得吃力起来。


    “咳咳……哈哈哈哈哈,果然还是……”肺部中枪让他的表情越发狰狞,但却又有些狂喜,仿佛自己即将迎来的死亡是一件开心的事,“很好,我……很满足……”


    白石看着他摇晃着掉入了海中,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而心中的某些东西,随着那手枪里唯一的子弹,一起发射了出去。


    忍着剧痛,她继续向码头走去。



    蓝泽来到呆坐在船上的白石身边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听说了台场发生的事情,他们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赶走了围观的人群,他们到处也找不到自家老大,还是新海发现的白石。等到一行人也坐了船来到白石身边时,只看到浑身湿透的白石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蓝泽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就什么也没说,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白石的身上。


    但这完全抵不过冬天的寒冷。回到家没多久,白石就发起了高烧。虽然有佣人照顾,但过了两天也没有好转,在梦境与现实的拉扯中,灵魂都快要被撕裂成两半。蓝泽一言不发地守在她房间的门口,路过的人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不过那双眼偶尔也会陷入沉思。


    虽然高烧不起,但白石从未真正失去意识。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光。那平凡却又充满了冒险的日子。


    与绯山美帆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对方拒绝而莫名其妙。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再次被拒绝而心有不甘。


    逐渐接触后发现,这是个有趣的家伙。


    由于自己荒唐的正义感身陷险境的时候,冲进来“拯救”自己的那个人,还是蛮帅气的。


    听到自己任性的请求,嘴上碎碎念但仍然陪自己去冒险的那个人,竟然有着意外温柔的一面。


    遇到虚伪的任何事时会一针见血说出自己的看法,永远那样直率的那个人,好耀眼。


    对任何冷嘲热讽都付之一笑,毫不留情地反驳回去的那个人,有点…令人羡慕。


    接了任务却发现对方也有难言之隐,陷入深深矛盾的那个人,开始变得有些人情味了。


    远远望着人群,双眸闪动着落寞的那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孤寂。


    即将毕业前,看到被自己劝说应该留下,却悲哀地笑着的那个人,好心痛。


    毕业的时候,那个人仍然选择留在黑夜里,而自己则选择了继续逃离。绯山美帆子,成为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回忆,是在各种各样的面具之下埋藏着的,最珍贵的宝物。


    但现在,这个宝物却被她自己弄丢了,丢在了暗无天日的海底,再也找不到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不要回来,不要在那个晚上与她重逢,说不定这样就……


    眼前绯山的身影渐渐腐烂,慢慢沉入淤泥之中,白石跪在地上,无论怎么挖都没有作用,最终连自己也深陷其中。身体逐渐下沉,淤泥没过了腰,逐渐没过胸口,肺失去了应有的功能,窒息感布满全身。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


    “……医生!”


    蓝泽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难道是绯山医生?难道他们找到她了?


    费力睁开眼,在缝隙中却只看到一张不认识的面孔,被巨大的失望淹没,白石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周后,看到自家老大终于能下床自己去觅食了,蓝泽觉得放了点心,也算是对得起绯山了。他让新海去大门诊所拜访过两次,但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CLOSE”的牌子孤零零地挂在门上,也许藤川和讶岛也想要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吧。而白石的状态也不怎么好,基本不说话,而自觉自己不善言辞,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缓解这令人尴尬的气氛,又不敢叫新海那个不会读空气的家伙来,万一说错什么话那就更加糟糕了,于是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用眼神守护着白石。


    又过了两天,他才听到了白石那晚之后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那晚的事,没引起什么骚动吧?”


    “……和马场说好了,把事情都压下来了。”


    “这样。”白石似乎还没有彻底痊愈,咳嗽了两声,说事情都交给他之后,就以要休息为名,将他赶了出去。


    但蓝泽还是偷偷跟着白石去了大门诊所。


    站在诊所前,白石用手摸着那块门牌,却发现门没有锁。推开门走了进去,她在客厅里伫立了一会儿,便慢慢走上了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间自己“被迫”住了一个月的房间里。坐在窗台前,仿佛还能看到不久前的自己和绯山医生拌嘴的画面。


    ——那时候,因为挨了刀子而被你责怪了很久。而现在你擅自消失掉,我却连能够责怪的人都没有了。


    不过,也许最该被责怪的,就是我自己了吧。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白石看着夜空中的月亮,想到绯山曾经做过这种有趣的比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


    ——我哪里是什么月亮。月亮的光芒会洒向大地,为所有的旅人照亮道路。而我并没有什么光芒,即使有,那也仅仅是为了某个人而存在的啊……


    黑暗的房间里无比安静,只能听见心中的小人说话的声音。


    “醒醒吧,这不像你。”


    “怎么样才像我?”


    “你知道的,和从前一样就好了。”


    没错,就像三年前,只要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吧,剩下的,只要交给时间就好。


    闭上眼睛,白石的表情十分平静。片刻之后,缓缓睁开眼睛的白石,再次戴好了曾经如影随形的面具。与以前不同的是,她的心中,永远地多了一个洞。


    白石恢复之快让人惊讶,而且变得愈发雷厉风行起来,先是把相良的残余势力彻底地赶出了东京,还亲自上阵,打听相良离开的那几年里,收留他的组织的行踪。面对那个一直嘴硬还不断挑衅的家伙,二话不说拿出枪指着对方的白石,让蓝泽觉得有些陌生。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她最近直接参与的事情多了起来,少了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而更多的冲在了前方。除此之外,白石还要求他更加严格地训练自己。


    虽然那之后,她再也没提过关于绯山她们的事情,但蓝泽总觉得,白石并没有逃离开她的阴影,甚至还在里面越来越迷失了。即便,在这样的领导之下,新田会的势力如日中天。半年后,当他们终于将整个关东地区的生意都收到自己的控制之下,也终于了解到当年收留相良的,是大阪的笔头组织越智会的时候,白石便带着人来到了大阪。


    久违的设了个局,让越智会的老大以为自己成功掩人耳目的逃离了新田会的圈套,结果反而落单,身边没有人群保护。漆黑的小巷里,早已埋伏好的白石等人从阴影中走出来,面对惊讶但毫无惧色的越智正广,缓缓地问道。


    “是你收留了相良浩介?”


    “哼,是又如何。”


    “没什么。我是来感谢你的,毕竟,我曾经受他关照过很久。”


    说完,白石拿出枪指着越智,消音器的边缘在路灯下闪烁着锐利的光。但就在她即将按下扳机的时候,一个坚硬的物体悄无声息地抵住了她的后背。


    “哈,你以为我上当了,其实你才是上当的那个!”越智讥笑道,对白石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想要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嘭——”


    转过身的白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像触电了一般不停颤抖,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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