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白x旅馆老板红】纸飞机的冒险(又名:冲绳旅游发展广告) 七色花田 白緋 AU 已完結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1350

要是每次我都只写这么长的就好了(叹息

冲绳真好!

——↓正文

座间味岛今天依然是个好天气。即使北半球大多数地方已经是数九寒冬的季节,但在太平洋暖暖的风温柔地吹拂下,这个仿佛翡翠一样散落在琉璃色大海之中的群岛,正处于她最宜人的时期。每年的这个时候,总会有全世界各地来的旅行者——比起游客,绯山美帆子更喜欢这样称呼他们——来到这个距离那霸不是很远的岛上,或是度假,或是潜水,或是徒步散心。岛民们经常会自豪地说“我们有全世界都恋着的海!”,虽然绯山每次都会笑着吐槽说太夸张,但这里的美,她却是打心底里认同的,因此才会选择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海边,开了一家民宿风格的小旅馆。

最近一段时间生意很好,绯山每天都会接待新的客人,虽然大多数来岛上玩的人都是当天往返,但还是会有少数人选择留宿,欣赏岛上的日出日落以及迷人的星空——可那最多也就是两三天而已,所以当绯山听到眼前的顾客用那棉花糖一样的声音说完要求之后,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游泳时耳朵进了水。

“嗯……你说你要住2天?”

“我说的是2个月啊。”

眼前的人轻轻皱了皱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瞠目结舌的旅馆老板。生怕自己表现的太过惊讶或是狂喜——住两个月她岂不是赚翻了——而吓跑眼前的大客户,绯山赶忙抬手捂住嘴。

“对不起。那,您是先付押金,还是……”

“先都付了吧,也许还会再多住一段时间。”说着,她双手递上一张信用卡。 “明白了,请稍等。”

绯山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放到桌上,然后开始登记对方的信息,期间她不断偷偷打量这个神奇的女孩子——扎着短短的马尾,虽然那精致的面孔看上去十分年轻,但脸上的表情不能说是阴暗但也绝不活泼。应该不是个外向的人吧,绯山想,而且看那一身休闲商务感觉的衣服,也不像是来度假的,不过,她还是给这个意外的顾客安排了一个风景最好,最舒适豪华的房间。

“名取!帮这位小姐把行李提上去!”绯山对坐在一边沙发上、正在喂一只大白狗吃东西的男孩说。

“哦~”男孩并不情愿地答应着,他看上去并不属于强壮的类型,好在那行李也不是很大,于是深吸一口气,提起了行李向3楼走去。

望着那比名取还高了一些,看到后者的身体在楼梯上晃悠了一下还伸了伸胳膊的顾客,绯山喃喃道:“白石惠、么……”虽然看上去没那么热情,但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吧,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来这里住这么久,又是要做什么呢?

也许,接下来的日子会变得很有趣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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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在庆良间诸岛最大的岛屿——座间味岛海边的旅馆“NewMe”,是绯山美帆子的得意之作,从外形、装潢到摆件,她都亲自参与了设计。大概是因为和岛上那些建筑的风格明显不同吧,这个不大的3层小楼总是能吸引很多观光者前来。旅馆的1楼是一个咖啡厅,岛上的人没事也喜欢过来坐坐,虽然他们大多坚称自己只是来看“マリリン”的——一只绯山带来的大白狗,看上去总是在笑所以很受欢迎——不过还是会点一杯咖啡,或者干脆吃一餐饭。虽然看起来不像,但绯山老板的手艺确实不错。

    最近,她的咖啡馆又多了一个吸引人的摆设。

    “嘿,那个漂亮女孩是谁啊,来了有一周了吧?以前从没见过呢。”说话的人是咖啡馆的常客,叫做藤川一男,和绯山差不多年纪。

    “好奇的话,你自己去问啊?”绯山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无业游民没事不要总到我这里来好吗。”

    “我这是给你增加点人气!而且我不是也消费了吗。”藤川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拿铁,理直气壮。

    不想搭理他,绯山离开了吧台,拿了一杯矿泉水坐到了另一张桌子边。不过说实话,她也确实很好奇每天都坐在咖啡厅角落里,对着电脑一动不动、一副苦思冥想样子的白石是在做什么。已经观察了一周,她发现白石每天的活动大概就是在1楼坐一上午,中午吃点东西,出去散散步,然后回来吃个晚饭,就回房间去了。至于有没有到楼顶看星星——楼顶的展望台可是绯山精心设计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次绯山好奇她究竟去了哪儿,就让名取看着店,然后自己偷偷地跟了出去。这个岛不大,走路的话,大概一天就都可以走完,岛上比较有人气的去处除了古沙滩,就是高月山的观景台了,从那山上望下来,能看到海水从琉璃色过渡到深蓝色的渐变,如果有阳光的话,海面闪闪发光的样子可以让绯山坐在那里发一下午呆。可是,跟着白石的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闲逛,而是很有目的的先来到了役所,之后直奔岛上那唯一的图书馆,绯山在门口等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出来的迹象,可能是直接坐在里边看起书来了吧,于是她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家小店里。

    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绯山被眼角晃动的黑影吸引了注意,转过头,发现白石站起来伸了伸胳膊。

    “要吃点什么?”绯山大声问道。这个新摆件还具备了闹钟的功能。

    “嗯……咖喱饭。”白石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啊,可惜平时都是在面无表情地沉思。绯山回到吧台里,把已经做好、正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咖喱盛出来,然后拿到白石的桌前,后者把身前的电脑放到了一边,对绯山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就安静地吃了起来。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绯山认为眼前这个文静的家伙是不会主动和自己说些什么的,于是坐在了桌子对面,打算和她攀谈一会儿。

    “今天下午……准备去哪儿逛?”她差点说出今天还去不去图书馆,赶忙改口。

    “嗯?”白石放下勺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才回答,“应该是去图书馆看看书吧,有些关于这片群岛的书,还挺感兴趣的。”

    “这样啊,那你觉得这岛怎么样?”

    “很美。海水清澈得仿若不含一丝杂质、打磨透亮的蓝宝石,盯着看久了,眼前甚至可以浮现出鱼儿与摇动的珊瑚,在铺满碎金的水面下共舞的样子。日落时也并没有光明即将抽离的薄凉感,温暖的风诉说着让人安心的柔情,天空舒展着它披上圣光的纯白翅膀,那真是一幅壮丽油画啊。入夜后,天空繁星璀璨,就像珊瑚砂散落在黑色的天鹅绒上,是城市中见不到、也难以想象的景象。……老板,你怎么了?”白石眨了眨眼,感觉对面的人表情有些奇怪,两眼发直,她不由得举起手在绯山面前晃了晃。

    “不……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形容得还真是,具体。”在这开旅馆也有3个年头了,绯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描述,这简直不是在闲聊,而是在作诗啊,难道她是那种特别正经的优等生类型的人吗?

    “我说,你这样的家伙,不去当个作家真是可惜了。”绯山打趣道。 白石腼腆地笑了笑:“作家什么的谈不上啦,平时倒是写过点东西,也出了几本书。”

    “嘿,还真是作家啊……那你出过什么书?”

    当听到白石说出的那几个名字之后,绯山拿起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她想,以后自己旅馆的宣传广告上可以加上“直木奖得主白石优的灵感之源”这样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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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绯山美帆子的人都知道,这个从东京搬来座间味村的奇怪的人,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爱好——爱品酒,也爱喝茶。心情好的下午,绯山有时候会摆上一桌茶,再烤些点心,招待没什么事做的顾客坐下闲聊,听听他们的旅行经历,度过一段悠闲又慵懒的时光。大概是由于开朗的性格和优秀的语言能力,绯山结交了不少朋友,装饰在旅店墙上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也说明了这一点。

    就在绯山向白石搭话的那个下午,她又拿出了前不久刚认识的、一个比较投缘的中国人寄来的某种乌龙茶,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喝了起来。今天难得很安静,除了藤川上午过来叨扰之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而名取也出去和マリリン遛弯,店里就只剩下绯山一人。

    一旦安静下来,人就容易胡思乱想。绯山盯着墙上的照片,陷入了纷繁的思绪之中。当初,自己也是众多旅行者中的一员,在一系列巧合之下来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岛上,住了一周之后就决定留在这里了,村长听说这件事之后震惊表情,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很有趣。之后也有很多人问过她这个都市人,为什么要留在这个被遗忘在大洋中的无聊的岛上,她自己也没想过,大概就是有种“奇妙的缘分吧”,与比较有名的宫古岛、甚至是本州那边的严岛什么的相比,这种原生态更让她着迷。

    倒入沸水,拿起茶碗晃了晃,绯山将茶倒入玻璃分茶器之中,细小的茶渣并没有使琥珀色的茶汤变得浑浊,反而在它们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清澈。小啜一口,绯山细细品味着这个叫做“大红袍”的乌龙茶,与日本买到的不同,喝下去嘴里有种令人难忘的奇妙感觉,充满了……“岩石”的味道?词语的匮乏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过如果是白石的话,一定会说出一串美妙的词语来吧,再配上那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真是一种享受。

    于是当白石走进来,看到拿着茶杯、半睁着眼的旅店老板,满脸都是老人家享受温泉时一样的表情。冬日柔和的午后阳光穿过落地窗,为木质的桌椅增加了一些朦胧的色彩,让安静地坐在那里的卷发女孩,显得像是一小只做工精巧的洋娃娃。在她有限的认知中,绯山要么是在和人说话,要么是在忙着做些什么,总是洋溢着似火的热情,是个耀眼的小太阳,很少有这样收敛了光芒的时候。瞬间的犹疑一闪而逝,白石不自觉地开口问道:“绯山小姐,真难得你自己坐在这里啊。”

    “啊……你才是啊,难得主动和别人说话。”软绵的声音就算意想不到地响起,也不会突然吓人一跳,绯山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睡着了,“话说已经傍晚了吗?”

    “没有,图书馆好像从今天开始要装修……”

    “既然这样,那就来喝茶吧。”绯山把垂下来的几缕头发向后撩了撩,笑着对白石说,“陪我聊聊天。”

    这个人,真的是有种特别的感染力。白石坐到桌子的另一边,拿起绯山递过来的茶,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细细品味了一番。

    “呐,感觉怎么样?”语气莫名其妙地热切。

    “呃……”白石的身体稍微向后倾了倾,似乎被吓到了,“虽然不太懂,但就是觉得很醇厚,但同时也很清新,仿佛……置身于山谷之中,呼吸着青草、野花与泥土的芬芳。”

    “啊!就是这个!”绯山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却看到对面的人肩膀颤抖了一下,于是做了个鬼脸,“啊哈哈,不好意思,刚才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描述这种味道,你一说我就觉得很有道理,不愧是畅销作家,真厉害!”

    白石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不算特别开心的笑容:“哪里,我只是……将自己心中所想,尽量传达出来而已。”

    “这样啊……”绯山感觉白石笑得有些勉强,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和动作太夸张,让内向的年轻作家有些无所适从,便柔声说,“所以你这次来住这么久,是要写新书么?”

    “嗯……”白石垂下眼睛,连勉强的笑都消失了,一丝阴翳爬上了眉梢。

    绯山即使没有敏感到能完全读懂一个人的内心,也还是能看出白石不知为何有些消沉。虽然她们的关系,还没有熟稔到可以彼此倾诉,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她眼前的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在她的旅馆里,在这个乐园之岛上,并没有过得很开心。

    而她绯山美帆子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你可挑对地方了,这岛啊,一定会为你源源不断地提供灵感的。”绯山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那都不是能在图书馆看到的哦,得亲身体验才行。”

    “哎?”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我吧,保证你不会空手而归…各种意义上。”无论是准备写下的文字,还是内心的喜悦……绯山心想,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更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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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取飒马此刻正认命般地接受了自己这一天都必须在前台接待客人的事实,都怪那个任性的老板和闷葫芦作家跑出去玩,自己才要在这边遭受这种公开处刑。他在心里暗自吐槽,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无奈和不爽。

    “要是美帆子回来看到你这样,你这个礼拜的薪水就没有了吧。”

    “啧,我可不想被你这种无业游民说。”名取拨了拨刘海,瞪着藤川。

    “我可是这个旅馆的幽灵员工呢,怎么能说是无业?”藤川笑嘻嘻地说,“不过真好啊~我也想和小惠出去玩啊。”随后摆出一脸向往的花痴表情。

    名取叹了口气,并不想和这个没救了的家伙继续谈话,心想自己当时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被那个女人骗得接受了这份假期打工呢。一个月前,他在网上看到了这则招聘启事,被美丽的照片吸引了眼球——绯山自己的照片应该比海岛风景起了更大的作用——并且在短短的交流之后,他觉得这个女老板很可靠。描述中说这是很轻松的打工,只需要偶尔帮忙看店而已,而且也并没有那么多住店的人。虽然不知为什么,她还问自己会不会做饭。

    结果他来了之后,那个感觉很可靠的人居然拍着他的肩膀,大笑着说什么“太好了,终于有了个帮手”,然后没过两天她就丢下他自己跑出去,让他一个人面对成群结队来吃饭的客人。于是当晚他愤愤地抱怨,她的回答却让他无言以对。

    “是没有很多住店的人啊,人们只是来吃饭而已。”

    “……什、”

    “对你来说,这是从没有过的体验吧?”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今天做的不错,大家好像对你的料理评价很高呢。”

    他觉得她绝对是在看自己的笑话,但即使和当初预想的清闲完全不同,名取却还是没有动离开这里的念头,大概除了自己真的想离家远一点,这其中,也有绯山的原因吧——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虽然他自己不想承认,但就是觉得自己这个爱笑的老板有种亲切感。

    而此时的白石和名取一样,真切地感受到了绯山美帆子的这种特质。

    她本以为绯山就像她认识的那些都市里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只是在说客套话罢了,但没想到早上吃饭的时候,热情的旅馆老板真的说要带她出去。白石问她要去哪里,绯山以要保持神秘感为由缄口不言,于是怀着好奇和些许期待的白石,便跟着绯山开始了在座间味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游览。在街道上,不断有人和绯山打招呼,让白石再次体会到和都市不一样的淳朴民风,人们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即使对她这个陌生人,他们也会笑着问一声“早上好”,让她心里暖暖的。

    走着走着,房屋逐渐稀疏,脚下的路也带上了一点坡度,大概是个山丘吧,这让平时不怎么运动的白石有些气喘,好在绯山的脚步也变慢了,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比自己走的慢。渐渐追上来的白石来到绯山身边,余光瞟到身边瘦小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明明看起来是个运动达人,不会爬个坡都这么吃力吧?白石有些奇怪,但还是在心里暗自为她鼓劲。

    过了一会儿,终于翻过了最高点,能看到远处纯白的沙滩和深入海中的礁石,海水好像蓝宝石中镶嵌了一块祖母绿似的。可能是在岛的另一边的缘故,这里没有轮渡码头,也不见一个游人。走了过去,白石觉得这里确实很原生态,靠岸这边好像是某种遗迹,杂草丛生的后身,总觉得会突然冒出些什么。

    “这里是……?”

    “我的秘密基地。”绯山深呼吸了一下,走过去拿起一块黑色的石头在手中把玩着,“这里曾经是古人生活过的地方,只不过由于灾害废弃掉了。”

    “那是,黑曜石么?”白石问。

    “哦哦,真不愧是大作家,果然很博学。”绯山脱口而出,但突然想到也许白石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赶紧继续说,“有时候我会来这边露营,所以你看。”

    白石顺着绯山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木头箱子,边上还立着钓鱼竿和一堆野营物品。

    “看你的表情,应该没做过这样的事吧?”绯山说,把一口锅放到了用来生火的石堆上,看到白石点了点头,她又说,“太好了,那要不要来钓鱼?顺便把午饭解决了。”

    白石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于是绯山拿起两只鱼竿和渔网,又从木箱里拿出两个遮阳帽,带着白石来到不远处的礁石上,绑好鱼饵后,刷的一下把线甩了出去,白石也学着她的样子,不过并没有甩很远。

    “绯山小姐,也不是本地人吧?”等待的时候,白石问道。

    “嗯。怎么,是觉得我口音不像吗?”绯山眯着眼盯着浮标。

    “是啊。”白石也看向自己的浮标,“…怎么会,想到这里来呢?而且感觉你好厉害啊,露营、钓鱼什么的。”

    “由于之前工作的关系,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啦。至于为什么到这里来,大概是缘分?只是觉得这地方还不错。”

    “之前的工作?之前是做什么才能…”还没等她说完,就感觉自己的鱼竿似乎被什么拽住了,转头看到浮标已经没入水中,不过从没亲自钓过鱼的白石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又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绯山。

    “不是吧,这么快就钓到了!这就是所谓的新手运么?”绯山语气听起来很欢快,“不要太用力,一边顺着鱼的游动方向摆动鱼竿,一边收线。”

    “说,说得轻松!”

    “好吧。”绯山无奈摇头,放下自己的鱼竿靠了过来。白石看到她握住了自己的鱼竿,刚要松开紧张得快出汗的手,却被制止了。

    “放松,我来帮忙,不过还是要你自己来。”拍了拍白石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放弃,绯山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绷紧的鱼线上了。于是在她的帮助下,白石觉得那条鱼挣扎的力度渐渐变小,最后两人共同用力,将扑腾不停的大石斑鱼扔到了水箱里。

    之后,她又在绯山的带领下,从石头上挖了好多贝类,还捡到几只螃蟹。可能是自己亲手劳动的关系吧,白石觉得那天的午饭吃起来有种特别的滋味,这的确是图书馆中得不到的体验。和旅馆老板相处起来很愉快,热情却不越界,加上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互动,让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白石也感到舒心。虽然才认识没多久,这次也是第一次一起出来玩,但她已经有些期待下次她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了。

    与刚来的时候不同,白石惠好像对这个岛产生了未曾预料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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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验过钓鱼之后,绯山又带白石去岛上最适合的地方看了日出日落,还去了同样属于座间味村的阿嘉岛、庆良间岛。白石觉得,无论做些什么样的小事,绯山都能发现十足的乐趣。

    有一次她们漫步在沙滩等待日落,正观察着海浪的白石,看到一只空瓶在水中上下起伏,还没等她做出任何思考,就听到身后穿来一声兴奋的大喊。“漂流瓶!”绯山双手做成喇叭状,让白石赶紧去把它捡回来看看里边有没有东西。虽然自己也写过很多小说,但白石还是不觉得那瓶子里会有什么写着愿望的纸条之类的玩意,不过就算这么想,她还是卷起裤腿趟着海水捡起了那个——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里边什么都没有——拿到绯山面前,本以为她会露出遗憾的表情,没想到对方会做出“既然如此,那就来捡贝壳吧”这种回答。于是两个人在沙滩上像挖宝藏似的翻来翻去,白石从来不知道这沙滩上还有这么多种好看的贝壳,被海水和砂石打磨得圆润泛光,像五颜六色的糖果。把捡到的贝壳装到那巴掌大的空瓶子里,却发现贝壳带着的沙沾到了瓶子壁上,让整个“糖果罐”看上去脏兮兮的。正在白石懊恼的时候,绯山对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然后跑到海边捣鼓了一番,等她回来的时候,递给白石的是装满了清澈海水的美丽工艺品,而那些沙子早已沉入瓶底,与贝壳和海水形成了绝妙的搭配。“留着吧,这可是这座岛送给你的礼物。”她说,脸上满是得意。不过白石觉得,这更像是绯山送给她的礼物。暗自窃喜,她决定珍藏起这美好的回忆。

    绯山爱好摄影,大概也能从这件事看出来一些端倪。回到旅馆之后,她特意布了个景,用一台白石觉得很专业的相机拍了好久。在绯山拍着的时候,白石站在一边,环顾着挂在咖啡馆墙上的照片。拍的虽然能看出是座间味岛的地标,但又不落窠臼——构图和传单上那种宣传照完全不同,别具一格的主题让人觉得很是新奇;色彩要么柔和自然,要么充满了艺术的夸张,不过无论是哪种,都和主题十分搭配。大概这些也是出自她之手?绯山拍完之后,白石问,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绯山小姐真的很有创造力啊。”白石有些羡慕地说。其实写东西和拍照还真有些类似,在创作上,当然想要更引人入胜,但最近,她觉得自己状态不太好。

    “没有啊,只是爱玩罢了。”

    虽然没当时没有理解,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感受到了什么叫所谓的爱玩。某天下午,白石最近不太活跃的思维依然没有提供什么好的灵感,抬起头使劲眨了眨眼,想要放松一下一直盯着电脑屏幕而感觉干涩的双眸,偶然看到坐在不远处的绯山正在用纸折着什么。虽然有些在意,但白石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可写下的文字让她很不满意,再次抬眼,她发现旅馆老板的手边,排着各式各样的纸飞机。究竟是要做些什么呢?不知是好奇心的缘故,还是自己连续工作了一上午,白石觉得精神难以集中,脑中的场景像是在和她作对一样,就是无法准确表述出来。正在她有些烦躁的时候,绯山走过来,邀请她一会儿去海边散步,想要转换下心情的白石便欣然同意了。

    绯山带她来的是岛上唯一的码头,这个地方只有每天4班的往来那霸的汽船,和去其他岛屿的小船。白石正觉得奇怪,绯山便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条防波堤,尽头耸立着一座红顶白身的灯塔。

    “去那边看看吧。”绯山说,然后朝着防波堤走去。

    在堤坝上走走,说不定海风可以将自己吹得清醒一些,白石心想,却看到绯山把背包放在沙滩上,从里边拿出她上次用的相机,还有之前看到她折的各种纸飞机。

    “这是?”接过绯山递给自己的飞机,白石问。

    “嘿嘿,帮我个忙吧,顺着海风把这些飞机放出去。”绯山指了指从沙滩一直延伸到海中的防波堤,“就站在那上面,然后对着沙滩。”

    白石走了上去,尽可能地大喊道:“这里?”看到绯山点了点头之后,又面对沙滩,斜着身子,“往这边?”

    绯山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就蹲下来,举起相机似乎在找角度。直到白石看到她举起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于是举起一架她看起来最平整的纸飞机,使劲扔了出去。可是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大力气并没有让飞机飞得很远,眼看着白色的纸质物在空中打了个转就掉到了沙滩上。

    “哈哈哈哈哈!”夸张的笑声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也能清楚地听到,白石有些懊恼,难道是自己力气不够大?于是她又拿起一个,深吸一口气,向斜上方扔出去。一开始飞得很顺利,但突然一阵橫风吹过,飞机就斜斜地掉到了沙滩上。

    之后她又试了几次,用不同的力气,向各个角度掷出去,有的能够平稳飞行,有的就一开始就头朝下栽入沙子之中。也不知道绯山拍的怎么样了,白石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只好自己默默地把飞机都扔出去,直到手中还剩下一只。可能也是有点厌倦了,白石没有使很大力气,而是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将小小的飞机放了出去。飞机顺着风航行,在即将开始下坠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乱了白石的头发,也将飞机又重新托起来,并且比一开始更高了。白石盯着那个飞得越来越远,已经快要看不清楚的影子,突然有些感动,仿佛变得渺小的不是那纸飞机,而是自己。

    随着太阳渐渐沉入海面,天色也变暗了,白石离开防波堤,捡起散落在沙滩上的纸飞机,就向站在一旁检查着相机的绯山走去。

    “有拍到能用的吗?”白石说起话来感觉没什么底气,“……进行得好像不太顺利,抱歉。”

    “每一架纸飞机都有各自的独特之处,飞出去的方式不同,飞行时的环境不同,飞行的轨迹不同,当然,最终的命运也就不同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绯山轻声说,手指规律地按着相机的切换键,“就像人一样。”

    “嗯?”

    “啊,我自言自语罢了。”绯山说,“嗯,拍到了很好的照片呢,你看。”

    白石接过相机,手指上传来的触感,让她觉得这相机曾经饱经风霜,很多棱角已经磨平,还有一处十分明显的伤痕。大概是用了很久吧,她想,将注意力转回到照片上,随便按下一个按键,原本已经黑掉的屏幕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衣袂翻飞的女孩,正在用手抚着被风调戏的发丝,仰着头,她目光追随着向着光明飞去的纸飞机,夕阳的余晖撒在她的身上,在防波堤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这,这……”看到竟然是自己,白石觉得很不好意思,“不是要拍纸飞机吗?”

    “我可没说过这种话。”白石窘迫的表情,让绯山忽然想逗逗这个呆头呆脑的作家,于是狡黠一笑,“好看的东西,我都会拍的。走了,回去修片咯。”说罢,她拿回了相机,就径自往回走去。

    “唔……等一下啦。”白石抱着摧残了自己半天的罪魁祸首们,大步跟了上去,“这些还要吗?”

    “你要想留着来磨练自己的投掷技术的话,也不是不行。”

    “哎……”

    后来,绯山把处理好的照片拿给白石看的时候,她才有种上当的感觉。于是,旅馆1层的照片墙上,又增加了一个成员,是她们共同完成的,一个在远处灯塔的守护下正努力向天空飞去的纸飞机的特写。

    看着它,白石仿佛就能想起自己奋力扔飞机的样子,而它边上的漂流瓶照片,又让她回忆起那个趴在沙滩上捡贝壳的场景。墙上其他的照片,一定也都包含着某种回忆、讲述着一个个故事吧。白石很开心,自己也成为了故事的的一部分、参与了它们的创作。也许自己也应该记录下这点点滴滴,虽然不会拍照,但她有自己擅长的方式。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地想要写点什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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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山最近觉得自家那个常住的房客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敲键盘的节奏变得连贯起来,盯着屏幕的眸子里闪烁着光,大概是文思如泉涌了吧。看到一开始那个愁眉苦脸的作家终于变得开心起来,她心里也觉得十分欣慰。

    “新作写得还挺顺利?”某天中午,给白石送午饭的绯山有些好奇地问。

    “哎?啊,嗯,还行。”白石肩膀颤抖了一下,好像被吓到了似的。

    “讲的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

    “这个…稍微有点…”

    其实白石并没有继续之前的工作,而且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比起那些像和她作对似的扭曲的文字,她还有更温馨的故事想要讲述,还有更美好的东西想要描绘,那不是属于白石优,而是属于白石惠的——还有绯山美帆子的故事。

    但一想到要把这些说给眼前这个兴致高昂、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人,她就觉得羞耻得难以开口。

    “啊!这个黑椒牛排饭闻起来好香啊。”转移话题大概是一个好的选择,“我开动了!”白石合上了笔记本,拿起筷子双手合十。绯山坐到她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桌子上乱画着圈。

    “呐,白石……”

    “唔……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绯山已经去掉了“小姐”这种礼节性的后缀,吃得正香(也许只是故意表现出自己吃得很香)的白石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绯山,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你不会是在写什么H的场景吧。”

    “噗——”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白石赶忙捂住了嘴,才没把还没咽下去的东西喷出去,结果好像有一些调皮地跑到了气管里,引得她咳嗽个不停。

    “喂喂,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绯山赶忙抽出纸巾递了过去,“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咳咳咳……”白石擦了擦眼角,睫毛上还沾着泪花,声音因为呛到而变得像卡住的磁带,“绯山小姐你不要乱说,我只是……”

    挑了挑眉,绯山看到白石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等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好摇摇头,轻叹一声。这也是是情有可原的,毕竟白石认识自己才一个月,又是个内向的人,觉得她会和自己分享什么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只不过,内心有些失落。

    “算了算了,剧透的话就没有惊喜了嘛,就当我没问过。”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满不在乎。

    白石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绯山慢慢走远。那一个下午,她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测像纷繁的柳絮——绯山是认真的还是只随口问问?可能只是在说客套话吧?看完之后会喜欢吗?会不会其实根本不感兴趣?会不会认为自己被写进了故事里是一种冒犯?……明明就是以写字为生的人,本应该把写的东西给人看啊,但她竟然觉得,这个离岛上的旅馆老板,比那些一直以来折磨她的刻薄批评家还要可怕。垂下头,她感觉自己就像个热气球,心头燃烧着的火焰熄灭了,那股热情的气流渐渐冷却,原本已经飞上天空的激动心情,也只能慢慢降落到地面,什么也没心思写了。

    最要命的是,感觉绯山走开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算了,但那眼神明显有些落寞。白石虽然不善交际,但论内心的细腻和观察力的敏锐,她还是非常有自信的——毕竟只有细细品味身边的人和事,才能写出好的作品——突然,她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和刚才不一样的危机感,让她觉得几分钟前自己那些毫无必要的焦虑,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于是当天晚上,白石气势汹汹地坐到吧台前的时候,着实把正在做晚饭的绯山和名取吓了一跳。

    “额,怎么了?要吃晚饭吗?”绯山问,继续着手上摆盘的动作,并指挥系着围裙的男孩把已经做好的端到桌子上去。

    “啊,没事,你先忙……”目光跟着名取转向咖啡馆里边,看到好几桌客人,那是下午刚到的,从那霸来的修学旅行的队伍,大概有20多个高中生吧,感觉绯山会忙活一阵子,所以白石决定先等等。

    虽然下午已经准备好了半成品,但一下子做那么多人的饭菜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白石看着那忙碌着的瘦弱背影,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绯山小姐,我来帮忙吧。”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怎么下过厨房,别说做饭了,连摆盘都不会,于是赶忙补充道,“我可以帮你端过去。”

    绯山本想拒绝,毕竟白石是自己的客人。但看到她坚定的目光后,想了想确实多一个人能提升不少效率,就点了点头。

    接下来三个人忙了好久,终于等那一群学生吃完了,才精疲力尽地坐下。名取直接趴了下来,一边脸贴在桌面上,含糊不清地说:“我来之前,你一个人是怎么应付的……”

    “把藤川喊来啊,反正他很闲。”绯山在吧台里边好像正准备着什么。

    “怪不得那家伙说自己是这的幽灵员工。”

    “名取先生是怎么想到这里来打工的呢?”白石问,虽然没怎么和这个脸上尚有稚气的男孩接触过,但感觉不像是会愿意做这种服务型行业的人,不像她自己是因为性格内向,而是感觉他有种显赫家庭大少爷的气质。

    “你比我大吧?叫先生什么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啊,直接叫名取吧。”名取一下子弹起来坐直,虽然语气不是很和善,但还是用的敬语,“我是被她骗了才会来的。”他努了努嘴,用下巴指着绯山。

    “你这小子,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有本事现在就回去啊?马上就开学了吧,还赖着不走。”绯山端出两个盘子放在两人面前,“请你们吃的,多谢帮忙啦。”

    “嘁。”名取似乎要反驳,却欲言又止。

    白石看着面前的盘子,里边是很精致的冲绳料理:切成薄片的、浇着晶莹酱汁的红烧五花肉,翠绿色的苦瓜炒豆腐,透亮的鲜红色鲔鱼刺身,摆成很好看样子的荞麦面以及散发着鲜味的海带汤。来自视觉和嗅觉的冲击让她直吞口水,但还是忍着没有拿起筷子,因为绯山好像还在弄着什么。就在她肚子咕咕叫的时候,绯山终于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杯看起来像是调制过的鸡尾酒,还有一杯金色的饮料。

    “来,尝尝我的新作。”绯山坐到白石边上,“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没我的份?”

    “你到20岁了吗?那边的酸橘(シークワーサー)汁,才是给你的。”

    “马上就到了啊。”

    “明天到那现在也是没到,我可不想被人举报教唆小孩子喝酒。”

    “啧,真啰嗦……”名取拿起筷子,说了声“我开动了”,便吃了起来。

    他们俩感情真好啊。虽然在拌嘴,但眼神都是温柔的,这让白石有些羡慕。

    “所以说,白石,”绯山端起酒杯晃了晃,“你刚才是有什么事?”

    “啊……”开始的气势被耽搁了一阵子,突然就丧失掉了,早已准备好的话语像小兔子似的躲进了洞里,怎么叫也不肯露出头来。不敢面对绯山双眸中映照出的那个软弱的自己,白石别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了手边的鸡尾酒上。

    片刻的踌躇之后,她拿起了那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金绿相间的半透明液体,猛地灌进嘴里——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7

    看到白石闷声喝了一大口的绯山震惊地张开了嘴,那个基酒可是琉球泡盛啊,虽然已经被稀释过了,但又不知道白石酒量如何,喝这么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绯山抬起手试图阻止她继续喝下去,可还没等她伸出胳膊,白石就突然停了下来,双眼睁大了少许,表情很是惊奇。

    “……怎,怎么样?”绯山想问问她是不是还清醒。

    白石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复杂而和谐的味道,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真是……米酒的香味和酸橘的酸味绝妙地搭配在一起,酒本身的辛辣被黑糖和海盐的味道包裹起来,喝起来完全没有灼烧感,薄荷的清凉中和了酒的热度,胃里觉得暖暖的。就像躺在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沙滩上,海风带走了身上多余的热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不远处的海浪声……”白石把杯子从嘴边移开,盯着它轻声说道,“嗯,真是太棒了。”

    “呃,我不是问你酒怎么样……不过算了。”还能说出这么有逻辑的话来,看起来应该暂时没什么事。不过话说回来,听到白石一如既往风格的赞扬,让绯山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于是她完全忘记了之前对方还有什么事要找她来着,兴奋地说,“呐,先别喝了,尝尝这个菜。”

    “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挺好吃的。”名取说。因为时间已经很晚,所以每样菜绯山都只做了一点点,早就饿得不行的他瞬间就解决掉了所有的食物,此刻正喝着那杯果汁。

    “能得到你这刻薄家伙的称赞很不容易啊。”绯山先是对他笑了笑,然后又期待地看着白石。

    被盯着的作家觉得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被注视的窘迫还是酒精开始发挥了作用,于是她转过头,夹起一片五花肉放进了嘴里,然后是苦瓜,然后是荞麦面,然后是鲔鱼,最后是汤。

    绯山看她吃得很慢,而且也没什么表情,感到有些紧张:“这些都是冲绳本地食材做的,是…吃不习惯吗?”但白石还是都吃光了,这让绯山多少得到些安慰。

    “没有哦,很好吃。”白石放下筷子,“嗯……回味悠长,就像这岛一样。”

    “没错,这些都可以说是来自岛屿的馈赠呢。”绯山也夹起一片刺身,虽然一定没有今早刚打上来时新鲜,但嫩嫩的肉仍然散发着来自大海的香气。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按照白石的描述想象了一番,她感觉自己这酒更加好喝了。

    “绯山小姐……无论是拍照片还是料理,甚至是调酒,都很擅长啊,好厉害。”白石也拿起酒喝了一口,“还懂得那么多,又很会发现乐趣,又那么温柔……”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要是平时的话,她肯定早就闭上嘴或是慌忙转移话题了,看来酒真的起了作用。

    “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啊。”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一向大大咧咧的绯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很想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些。

    “还有钓鱼也很厉害。”说到这,白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唰地一下转头看着绯山,把她吓了一跳,“对了!绯山小姐你在来这个岛之前,是做什么的啊?”

    在那有些迷离但热切的眼神的注视下,被问到的人稍微愣了一瞬,随后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苦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才说:“嗯…就是拍照为生吧,给杂志或是什么拍一些照片。”

    “是摄影师吗?怪不得…”白石使劲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有些兴奋,“那怎么又来这个岛开店呢?”

    “之前折腾得太猛,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就想找个安逸的地方休养一下。”绯山说完,又拿起筷子吃了两口。

    “……原来是这样。”见到对方没有回应,白石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还以为你原来是个厉害的料理人呢,然后为了追求最高品质的海鲜,就来到这个原生态的岛屿。在不断发现新食材的同时磨炼自己的厨艺,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掌握了各种野外生存技能。同时又在岛上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度过平凡而充实的每一天……这种。”

    “哈,那是什么,难道是最近获得的灵感?”绯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饶有兴致地说,“……所以才不想让我看么?”

    原来她远没有自己说的那样不在意啊。白石隐隐有些开心,也想起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的,于是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深吸了口气:“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有些害怕。”

    “我很可怕吗?”绯山一脸受伤地看着白石,又看了看名取。

    名取觉得这个开口说个不停的闷葫芦好像喝多了,接下来似乎会变得很麻烦,于是做了个嘴型说“你们慢慢吃”,挥了挥手,就在绯山不满的瞪视下一溜烟跑走了。

    “和绯山小姐没关系,只是我擅自乱想而已。”白石摇着头,“想多了,就变得瞻前顾后,最后掉入忧虑的汪洋之中,只能闭上嘴屏住呼吸。可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暗流卷向黑暗的海底……”

    “……话说我最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有哲理的想法哦。”

    “哎?”

    “最近教名取做饭嘛,那家伙虽然手艺也不错,但仅限于他会的那几种菜色而已。……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只会做那几种,而别的却不行呢。问了那家伙之后才知道,他照着菜谱做过很多次,做得多了就做得越来越好。可如果是那样的话,永远就只能照着模仿罢了,不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想要把一件事做好,除了多多练习之外,也必须要明白表象背后的’道理’才行。比如说做饭,当你知道每种调味料都有什么味道、适合搭配什么食材,每种烹调方式都会产生什么效果的时候,心中自然就会有千变万化的菜谱出现了。比如拍照,当你知道调节各种参数会让照片变成什么样子的时候,自然就能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了。然后,”拿起杯子小啜一口,绯山继续说,“剩下最重要的,就是听从内心真正的想法了。”

    “真正的想法么……”

    “是啊,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话,怎么能创造出好的作品、又怎么能打动别人呢。”

    “可即使自己满意,也还是会怕别人不满意啊。”

    “这倒没错,不过反正你就算做得再完美,也还是会有人不喜欢。既然如此,比起被那些无关的人的意见束缚住自己,还不如……”

    “绯山小姐才不是无关的人。”白石少见的打断,让绯山小小惊讶了一下,“因为在乎,所以感情才会被放大啊……害怕你觉得我写得很无聊,害怕你觉得我很傻……害怕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哈,你这笨蛋。”绯山夸张地叹了口气,“就因为这种事,在那苦恼了一下午?”

    “嗯……”白石低下了头,小声说,“后来,我一直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而且其实比起这些来,我更怕你以后就不搭理我了。她在心里补充道。

    “这算什么,小学生吵架吗。”虽然这么说,但绯山竟然觉得耷拉着头的白石有点可爱,而且很庆幸自己调了两杯酒,才能听到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家伙说出心里话,“所以傍晚那会儿你找我,是要’赔礼道歉’么?”说着,她还用手比了个引号的手势。

    “嗯,不过现在的话,还有感谢。谢谢你伸手拉住了那个,在忧郁的深海中不断下沉的笨蛋……虽然,暂时还没能触摸到,海面上那束温暖又炫目的光……但是……”

    绯山本来因为白石的一席话而别过了脸,但等了好久也没听到下一句,只觉得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转过头去,却发现白石闭着眼睛,肩膀随着呼吸微微地上下起伏。

    “不是吧……”她自觉肯定背不动这个能把自己整个装进去的高个子,于是伸手戳了戳那红扑扑的脸,却没想到对方直接顺势倒了下去,吓得她赶紧伸手拽住了白石的胳膊。

    哈,这倒真是“拉住”了……绯山想,刚刚那些话,应该算是称赞吧?白石真的因为自己,而正在变得开朗而积极起来。下午的莫名烦躁消失了,现在绯山又觉得神清气爽,原来得到别人的认可,是这么令人愉快的事啊。

    “谢啦。”她对着那杯只喝了一点点的酒说道,然后开始认真思考起怎么才能把白石搬回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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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8

    第二天上午,正在擦拭玻璃杯的名取,看到白石捂着头、步履蹒跚地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非常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

    “哟,作家小姐,你没事吧?”

    然后偷笑了一下。

    “昨天晚上,可真不得了。”

    听到这句话,白石感觉自己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哎?什么叫不得了?只是记得她为了给自己鼓劲儿,所以喝了一杯绯山给调的鸡尾酒,喝完之后好像是说了很多话……难道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可她依稀觉得应该是和绯山和解了的啊,虽然不知道最后怎么了,自己又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白石扶着墙慢慢走下楼梯,试探性地问。

    “那倒没有,就是你当时的气势还挺猛。”名取说。通过昨晚的接触,他觉得这个作家比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于是又说,“要吃点什么吗?如果吃得下的话。”

    白石使劲眨眨眼,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去,然后稍稍偏了偏头,表情痛苦地说:“嗯……还是算了吧。”现在吃的话,说不定稍微走两步都会吐出去。

    “不过你可真是厉害,听老板说,那里边几乎有50%都是琉球泡盛哎。”名取有些羡慕,昨天晚上听到白石那样描述那个酒,让只能喝果汁的他可是馋的不行。

    “对了,她嘱咐我把这个给你。”突然想起绯山临走前说过的话,名取从吧台下面拿出了一小包长得像感冒冲剂的似的东西。

    “呃……琉、球、酒、豪、传、说……?”白石接过来举到面前,眯着眼一顿一顿地念着上边的字。

    “嗯,她说是吃了就不怕喝酒的,当然也可以缓解头痛和反胃症状,你可以试试。”

    真的假的,这难道也是岛民原生态的一部分吗?听名字倒是挺霸气的。白石将信将疑地撕开那神秘药品的包装,然后把里边的药丸一下子倒进嘴里,接过名取递来的水,憋着气咽了下去。

    “唔……话说绯山小姐去哪了?”白石感受了一下,这东西不仅没有想象的苦,味道竟然还不错。

    “昨天不是来了些修学旅行的人吗,她带他们出去了,就在附近体验一下岛上的生活什么的。”

    “体验生活吗……”白石喃喃道,“名取你刚来的时候,绯山小姐也带你出去体验过生活吗?”

    “哎……”名取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有吧,如果被扔到人群面前、或者被独自扔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也算的话,“她只是把我自己丢到一边然后看热闹而已,真是恶趣味。”

    “哈哈……绯山小姐一定是有她的理由,才会这么做的。”

    看到对方一脸诧异,白石抿着嘴笑了笑。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那个旅店老板不仅温柔和善,还十分敏锐,知道别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就像白石自己,大概是焦躁不安的心思完全写在了眉眼之间,热情的绯山才拉着自己到处游玩散心吧。

    想到这,她回忆起昨晚,绯山好像说过什么“最重要的是想法”“不要让别人的意见束缚住自己”之类的话。即使那只是酒后的无心之谈,可最近一直困扰着白石的,正是这种焦虑的心情——年少成名的压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最近出的书反响虽然都很好,但白石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当初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了,到后来,只剩下绞尽脑汁写一些她觉得大众会比较感兴趣的题材和内容,甚至为是否能受到欢迎而感到忧虑,写作不仅没有打动自己,还成了一种负担。有一件事绯山说得没错,既然总有人讨厌你,那为什么还要费力讨好所有人?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真正被那世俗的网缠住之后,又哪有那么轻易可以脱身呢。

    不过至少,在绯山的带动下,她开始渐渐找回最初的感觉了,就像那天傍晚看到纸飞机飞上天空时,心中洋溢的雀跃和跳动的激情。来到这个岛真是个正确的决定,白石想,而且能和夏日阳光一样的旅馆老板相遇,发生了那么多普通但有趣的事,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不知道当时的绯山,又是抱着什么心情来到岛上的呢……啊。

    回忆的碎片突然从思绪的裂缝中钻了出来——昨晚当她问绯山为什么不做摄影师的时候,她好像提不起劲儿似的,而且说是因为……身体吃不消?

    “名取,你知道绯山小姐他们去哪了吗?”本来低着头拄在桌上的白石突然直起身。

    “呜哇!……我也不知道,大概不是山里就是海边吧。”

    “我出去一下。”白石站起来,说了声“一会儿见”,就离开了旅馆。

    而此时的绯山,正带着学生们向山顶的观景台走去。吃过早饭之后,她先带他们去码头看了看一早捕鱼回来的渔夫们的工作,然后穿过小镇的特色商业街(顺便领取午饭便当,是绯山在便当店预定好的),便沿着海岸线、越过缓坡的丘陵,最终抵达神之浜观景台,计划在那里吃午饭。带着湿气的海风让来自寒冷本土的学生们感受到了春天的心旷神怡,一路不断拍着照片,有的看到一些没见过的动物还激动地追了过去,队伍因此拉得比较长。

    “那边的小妹妹,别掉队哦。”“是~”

    远远地,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绯山觉得,把藤川叫出来真是帮了大忙,这个家伙虽然看上去很不正经,但其实很细心,而且不知为什么特别受小孩子喜爱,做这种事简直是最适合不过了。

    停下来深呼吸,她摸了摸心口,感觉心跳得有点快,大概是走得太急了吧——着什么急呢,又没有什么非得赶回去的事要做,可不知为何,她总想让今天快点结束。啊,也不知道那个喝醉的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嘿,想什么呢?”三步并作两步的藤川跑过来,轻拍了下绯山的肩。

    “啊!你吓死我了!”受惊的小兔子一把推开藤川,“没什么,走累了歇会儿。”

    “哦~”

    于是两人跟在大部队后面,终于在中午抵达了山顶。这个展望台虽然有些远,而且也没有高月山的位置高,却是最开阔的一个。远远望去,可以看到白色的阿真沙滩和海那一边的久米岛,而且面积也比较大,很适合一群人坐下吃饭以及观赏美景。拿出相机,绯山记录下了学生们惊奇的、开心的、享受的或是打闹的瞬间——这让她觉得走这么远的路也很有意义。

    吃完饭又歇了一会儿,众人就从另一侧下山,来到了最有名的那个古座间味海滩。直到傍晚的这段时间,她计划让学生们在海边自由活动。坐在石头上看着不远处喧闹的人群,绯山长吁一口气,虽然以前也有很多班级来她这修学旅行,但果然直到现在都还没习惯啊。她想,当导游都这么累,当老师的人可真是不容易。

    “哈,绯山,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刚想着老师,那老师就出现了。

    “没什么啦,倒是你,我刚还想你们做老师的不容易呢。”绯山看着眼前的卷发青年,笑着说,“下次要是来,也要首选NewMe哦,新海。”

    “哈哈,没问题,毕竟是老同学嘛。”被称作新海的教师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了绯山,同学们想邀请你玩沙滩排球呢,不如给个面子?”

    “啊……算了吧,我这么大年纪了,玩不动。”

    “说什么呢,我才29,你比我还小呢!话说你这家伙,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受欢迎啊,我怎么凶他们,他们都非得让我过来。”

    “是啊,绯山小姐,来和我们玩啊。”几个男生跑了过来,躲在新海背后,语气兴奋地说。

    “哈……”虽然自己是真的不想去,而且说实话有些胸闷的感觉,但看到众人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又有些心软,“那我……”

    “等一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绯山还没回过神,就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挡在了自己和热情的学生之间。

    “绯山小姐已经累了。昨天晚上忙到很晚,今天又带你们玩了一天……所以……”那是绯山从没听过的,十分坚定的语气,“现在需要休息一会儿,可以吗?”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新海。

    “哎呀,这位小姐说得对,你们就别熊她了,要不,我陪你们玩会儿吧。”新海拍了拍带头那个学生的后背,又回头对两人挤挤眼睛,就推着有些失望的高中生走了,远远还能听到“我们可不想和老师玩”这种话。

    “呼……”看到人群走远,白石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轻叹一声,转过身递给绯山一瓶矿泉水。

    “……谢谢。”绯山有些感动,接过来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一,感觉自己像是又活过来似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问。

    “噢,我就是觉得你说不定会有些不舒服,所以想来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光是找就找了好久,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绯山她们已经来到沙滩,飞快赶过来之后,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哈,我没什么事啦,倒是你,感觉怎么样?”绯山一脸轻松地笑着问道。

    “我这根本不算什么……!”看到绯山逞强的样子,白石居然有点生气,这状态完全不像是“没事”啊。想起昨天绯山说过的话,再加上每次出去一旦运动比较激烈时绯山呼吸加快、脸色苍白的样子,即使她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前摄影师娇小的身体,绝对不是“吃不消”三个字就能概括的。在来到这个岛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可是……

    “绯山小姐……”白石很想问个清楚,但如果绯山不想谈这件事的话,她又有什么资格问下去呢,只能像昨晚一样,夸张地转移话题了吧——她实在不想看到那故作冷静却写满了惆怅的脸。张口结舌半天,白石最终还是垂下了肩膀,只说:“……谢谢,药很管用哦。”

    “嗯,我一开始也不信,但真的很好用。大自然真是很了不起啊~”绯山站起来,伸展着胳膊和双腿。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我是不是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

    “也没有吧,不过我倒是很乐意听你倾诉烦恼。”

    “绯山小姐真是个温柔又强大的人啊…”白石感慨道,“不过,觉得疲惫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因为你身边还有我…们。虽然我只是个笨手笨脚的、性格阴沉的还喜欢胡思乱想的家伙……”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要说为什么——

    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绯山竖起的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绯山轻声说,逆光让白石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不是还要,向着海面之上的那束光努力么?”

    “……嗯。”

    “一起,加油吧。”后撤了一步,绯山向她伸出手。

    希望自己能逐渐强大起来,强大到有一天,成为一个可以被依赖的人吧。白石握住了那只手,紧紧地。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9

    太阳落山之后,众人回到旅馆前的沙滩,绯山升起一堆篝火,藤川和名取从屋子里拿出一堆吃的东西,篝火晚会就在夜幕降临之时开始了。学生们因为难得的海边狂欢而兴奋不已:几个男生举着烤肉串到处跑来跑去,女生们推开迫不及待凑过来抢食物的调皮鬼,吃饱喝足的跟着音乐放声高歌,或是在海边放烟花,或是三两成群,在安静的地方谈谈心、看看星星。

    热热闹闹的海滩在篝火熄灭之后又重归平静。在新海的动员下,学生们帮忙收拾完之后,才回到了旅店里。

    “白石,快回来啊,要关门了哦。”绯山站在旅馆的后门处,对还在海滩那边弯腰不知在做什么的身影招了招手。

    “这就来!”白石抱着一个纸盒小跑着来到绯山面前,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盒子里是没有用光的手持烟花棒。

    绯山歪着头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脸神秘地问:“知道光涂鸦么?”

    白石点了点头。她在杂志上看到过那种神奇的照片,好像是通过某种摄影技巧,让照片看起来就像是用荧光笔在上面画画一样,产生各种难以置信的创意和效果,就像一张张漂亮的艺术品。

    “要不要试试看?”

    “哎?在这就能做吗?”

    “哈哈,其实是很简单的原理。”绯山说,指了指白石手上的烟花,“正好还剩下一点,不如就用掉吧。稍等我一会儿。”

    然后她就走进了屋子里。几分钟后,拿着相机、三脚架还有一个开关一样的东西,走到离开着灯的旅店较远的黑暗处立好。白石也跟过去,看到绯山在调着相机上的各种按钮,摆弄了一会儿之后,连接上那个开关,就说了一声“搞定”。白石很好奇那是什么原理,于是绯山就给她解释了一下,除了那些她听不懂的术语(什么光圈,B门,ISO)之外,大概就是延长快门时间,让光线的轨迹得以留在照片上。

    “试试看?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个,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呢。”绯山握着线控快门(白石问了才知道,用这个可以防止相机颤抖),指挥着白石进入她的取景框,然后又说:“你准备好就告诉我一声。”

    “可是我还不知道该画些什么啊!”

    “凭本能吧!我要按下去了,你只有10秒钟来画哦!3,2,1!”

    “等……”不是说准备好告诉你你才会按吗!?白石暗自吐槽,但已经看到绯山按下了快门,于是慌忙点燃了手里的烟花棒,然后飞快地“凭本能”画了一个图案。

    几秒后快门弹起,绯山检查着刚拍好的照片,发现漆黑的背景上,一个大大的光圈像太阳一般闪耀着,抬起头无奈地说:“就这?你的本能也太简单了吧……”

    “还不都是绯山小姐的错,一时间我也不知道画什么啊……”

    “哈…不过看起来参数设置的没什么问题,”看到照片上那个圆圈的亮度刚刚好,绯山很满意,“那继续吧,反正烟花棒还有很多呢!预备……”

    白石点燃了烟花棒,心想画画不太擅长,那不如写字吧。于是在快门按下之后,她在空中写下了“海”这个字。兴奋地跑到相机那边,想要看看自己写成了什么样,结果屏幕上显示出的是一个被镜像了的“海”字。

    “哎……原来是会反过来么。”白石有些失望,比起画画来,她对自己的书法还是很有自信的,却没想到需要反过来写才可以。

    “唔,我也没想到这个哎……不过你字写得还真不赖。”

    听到摄影师的夸奖,白石露出了一个在绯山眼里有些傻的笑容,然后默默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如何写镜像的字,就自信满满地站到了相机面前。在第三次快门按下之后,终于优雅地完成了一副说得过去的作品——特别有艺术气息的“海之魂”三个字,就像用装满黄色颜料的喷枪喷在墙上一样。绯山点了点头,让白石再多想一些创意。于是就出现了什么“火柴人”、“米老鼠”、“纸飞机和灯塔”、“水中怪兽”这些画。看白石玩得开心,后来绯山也加入了进去,就又出现了“天使绯山”,“萨摩耶白石”、“勇者斗恶龙”这样的照片。

    最后当终于只剩下一根烟花棒的时候,绯山回到了相机后边,一边调试一边说:“还有一根,最后的机会了哦,想好要画什么了吗?”

    “唔……刚才已经玩得很开心了,最后,就交给本能吧。”

    “哈!那我看,也就只能拍出一个三角形了。”绯山打趣道,然后开始了倒数。

    白石点燃了烟花。交给本能什么的,其实是在胡说,因为她心里早已准备好了最想画出的图案,那是内心最想表达出的想法,不过把这说成是本能,应该也没什么错吧!她举起烟花棒,在空中写下了那几个字。

    10秒过去了,写完之后的白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于是她看向绯山,发现后者端着相机站在那里,似乎在检查照片。……咦,为什么相机没有在三脚架上?白石终于发觉,这次没有听到快门弹起的声音,不仅如此,就在她专心写字的时候,绯山似乎在……

    “啊!你不会又在拍我吧?”白石快步走到绯山身边,伸着头去看那相机的屏幕。

    “嗯,表情不错。就是有点暗,颜色也不太对,回头再调整一下。”绯山一脸得逞的表情。

    “太过分了,我还在那边认真画呢,这么一看,不是像个傻瓜一样吗。”

    “没有啊,模特动起来的时候,才能捕捉到最美好的瞬间啊。”绯山说,语重心长,“这可是专业人士的意见。”

    “哎……”白石觉得自己又被捉弄了,不甘心地扁了扁嘴。

    不过,照片上的那个人,笑得还真开心啊……这让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沉醉在自己的美貌当中了?”绯山拿起三脚架,收了线控快门,“等我处理好这些,你不介意我挂在墙上吧?客人肯定会变多的。”

    “不、不行……!”白石慌忙拒绝,“你……要是自己……还……”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听不到了。

    “哈哈,我开玩笑啦。话说你刚才好像画得很认真啊,是在画什么?”

    “……不告诉你,叫你捉弄我。”

    “哈……白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孩子。”绯山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夸张地摇了摇头。

    看到对方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白石心中有些暗爽。她哼起了歌,和绯山肩并肩往回走。其实画的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简单却真实的喜悦,让她再次确认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这就是本能啊~本能万岁~”她举起两只胳膊欢呼道。

    绯山看着身边这个像是喝多了似的人,不知怎么就想到了マリリン,明明昨晚还那么郁闷,突然又这么开心,是小孩子吗……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就可以坐着纸飞机去冒险了啊。”

    “是是,大作家的想象力真丰富。”可恶,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的这家伙,怎么这么可爱啊,绯山觉得自己的心有点像是要融化了似的。

    ——能够让人抛弃世间的纷繁与困扰,享受简单却有着小小乐趣的生活,露出最诚挚的笑容,大概就是这座岛上最神奇的魔法了吧。

    “嗯哼,要不要让大作家把你的魔法都记录下来啊,魔女小姐?”

    说完,白石满意地看到绯山露出了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于是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走进了屋。 收起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0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3月末,时间慢慢流逝,但NewMe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比如某个自称幽灵员工还是会经常来闲聊。

    “好悠闲啊~”藤川坐在吧台他最喜欢的位置上,喝着一杯海盐香草味的饮料。

    “我说你啊,总是这样闲着,脑浆早晚有一天会融化的。”绯山检查着自家旅馆的预定单,一边漫不经心地和藤川搭话。

    “藤川先生,我能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吗?”

    绯山抬眼瞄了瞄白石。她发现那个家伙从某个时候开始,就不再每天都坐在那里写东西了,而是会跑出去不知做些什么。现在她正是结束了上午的“秘密行动”,吃过午饭正好看到藤川来闲聊,而自己凑到吧台这边来的(放在两个月前简直难以相信)。有时候绯山和别的客人聊天,她还会离开自己那角落的专属座位,十分自然地坐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前明目张胆地偷听,搞得绯山心神不宁,又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人家又没有打扰到她们,只怪她自己总是不由得往白石那边看。过后她问一脸无辜的作家是要做什么,也只得到了“偶尔想换个座位”的回答。她居然一直没发现,这个她以为只是有点内向害羞的青年,原来竟是个装模作样的大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前两天白石说要继续住一段时间,这让绯山想起她一开始只说要在这里住两个月,虽然会帮忙很多旅馆的事务,而且似乎已经彻底融入这里的生活,但她终究只是一个来寻找灵感的作家,并且,终究是要离开的。记得当时白石说的是“要住到完成这本新书”,尽管绯山不知道她在写什么,但看到她最近思如泉涌的样子,想必这一天应该不会远了吧。就像她曾经捡到的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伤势痊愈后,还是会向着天空继续飞翔,即使万般不舍,她能做的也只有守望而已。想到这,久违的空虚与惆怅像是在血液里静静飘落的雪花,让她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凉意,堆积的雪还压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我家是卖鱼的。这家伙,”他用下巴指了指绯山,打断了她对灰暗未来的各种遐想,“也经常光顾哦。”

    “啊,令尊会每天出海打鱼吗?”

    藤川自豪地点了点头,眉飞色舞地说:“我家老爸可是很厉害的渔民呢,有时候鱼都可以拿到那霸那边去卖。”

    “哎,你有闲聊的功夫,不如也去学学。”绯山随口说道。不打算继续想一些暂时还不会发生的事,她又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预定名单上。今天预约入住的只有一对情侣,还有一位先生,看起来真的就如藤川所说,是悠闲的一天啊。名单上那位姓名取的先生,让绯山想到那位来打工的少年,明明再有两三天就该开学了,却完全没有回家去的意思。抬头扫视一圈,到处都没有少年的影子,大概又是出去遛狗了吧,这么下去,绯山生怕他变成第二个藤川。

    “唉,我试过,结果完全不行啊。”藤川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我从小干什么都干不好,学习无论怎么学都考不了多少分,不仅考不上大学,连捕鱼都学不会,只能在家啃老了吧。”

    “咦,怎么会?不要自暴自弃,你肯定有擅长的事啊。”白石没想到自己无心一问竟然引得藤川自曝出心声,而且对方的脸上完全没有不甘和痛苦这种表情,只是一副认命的样子。

    “三年前我也这么说过,结果你看。”绯山摊手。她觉得,有些事当事人不想通的话,别人怎么劝也没用,所以除了有些时候邀请他来帮忙、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优点之外,她并没有不断说教个不停。而且在她心里,藤川即使真的如自己说的那样不擅长学习,可在与人交往上,他的能力连绯山都觉得有些羡慕,因此一旦遇到修学旅行这种事,她每次都会叫上他,而藤川也没让她失望过。
    “哎……”白石的眉毛纠结在一起,想要说点什么,但设想了好多种情况,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些什么,只好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绯山看着白石,叹了口气,她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像白石这种年少成名的作家,即使说不上是聪明绝顶,但肯定也是灵气十足,是不会理解藤川的想法的。有几个晚上,绯山也曾设想过,如果自己的脑子真的像是死掉的珊瑚(藤川曾经这么形容过自己),完全吸不进一点水的话,自己现在又会活成什么样子呢。是会像藤川一样安于平凡的日子,还是会像白石一样陷入对未来的恐慌呢。结果想来想去,最后竟然得出了会不断寻找自己的可能性这个结论,大概她天生就是个盲目自信的乐天派,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这样乐观开朗的绯山美帆子,却因为某个即将到来的未来而感到担忧,说出去也算是个大新闻了吧。

    “当啷——”

    打断绯山沉思的不是白石和藤川听起来变得欢快起来的谈话,而是旅馆门被推开的声音。抬起头一看,是一位头发有些灰白的老先生,穿着灰色西装三件套,提着一个手提包,如果再戴一顶礼帽,简直就像是颇有地位的贵族。绯山打起精神,笑着问:“您好,请问您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宿?”

    “唔,”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您好,我预定了住宿,姓名取。”

    说完,他走到柜台前,把证件递给绯山。登记完信息后,绯山便拿着钥匙从柜台出来,准备带客人到楼上的房间去了。刚走出来,就又听到开门的声音,绯山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一人一狗从门外走进来。

    “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绯山说。虽然有两个幽灵员工在,不用担心店面没人照看,但不得不说还是最熟悉业务的名取比较靠谱。她刚准备交代两句,却发现牵着狗的少年的目光越过了自己,一直盯着她的身后,而且那眼神感觉很是厌恶。

    “你……”身后传来严肃的声音,“打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绯山回过头,看到刚才的名取先生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十分锐利。

    “我自己找的工作,用不着你管。”等绯山又转过头想问名取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飞速离去的背影了。没办法,她只好转过身,试探地问:“请问,您是名取的……?”

    “父亲。”男人叹了口气,“犬子最近受您照顾了。”

    “哪里哪里。”绯山赶紧鞠了个躬,然后有些迟疑地说,“那您……”

    “没关系,我就坐在这里等,他早晚会回来的。”说完,他接过绯山递给他的钥匙,找了张椅子坐下,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堆文件翻看起来。

    绯山和白石、藤川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把マリリン的项圈解下来让他到院子里自己玩,就走回吧台那边,结果还没等到她走进去,身后再次响起“当啷”的声音。

    开门的响声引得四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因此推门进来的青年看到房间里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略微抽搐了一下。

    看到进门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名取先生又低下头看他的文件了。白石看到是个不认识的人,以为是客人,于是目光自然转向了绯山,但那娇小的背影却一动不动,而且居然也不说话。她又很奇怪地看了看藤川,却发现后者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有些担忧地看着绯山,让白石大惑不解,只好又把目光看向那个陌生人——那是一副英俊但冷漠的脸,看起来大概30岁左右,穿着时下流行的红色飞行员夹克、深蓝色牛仔裤和户外鞋。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看着绯山的眼神有些躲闪。

    “绯山,我……”男子开口了,是和外表一样冷峻的声音。

    “你啊,还真是……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一直沉默的旅馆老板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平时还要沙哑。

    “这次,是有事情。协会想要继续聘用你,只要……”

    “我说过了,我在这里很好。”绯山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你回去吧,和协会说他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我觉得你应该接受,这也是为了你好。”

    “哈,为了我?你确定不是为了你那奇怪的罪恶感?”轻哼一声,她双手抱胸盯着眼前那个无比熟悉的人。

    “……总之,这次不说服你我是不会走的。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好,而且这全是我的责任。”

    “看吧,还是为了你自己。”绯山叹了口气,“那你就在这等着吧,希望你能说服我。”说完,她竟然也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旅店。

    白石这下彻底呆住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才没到五分钟,旅店老板和打工仔就都跑了出去,来了两个貌似颇有故事的人物,身边的藤川似乎还知道些什么,只有自己像个局外人似的。

    沉默的空气令人窒息。

    “……呃,这位先生,你要不要喝杯水?”白石惊讶于自己竟然会主动和这个陌生人搭话,只不过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催促她继续,继续下去,只有这样——

    她才会离绯山美帆子更近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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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当人们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头脑发热时做出的事,都会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仿佛做出那件事的并不是自己,或是对脑子一时的短路后悔不已,而绯山美帆子刚从旅馆跑出来还没200米远,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了。明明已经过去了3年,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而且在座间味岛也确实过得很开心,结果每次看到那张脸,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苦笑了两声,努力平复着因为意外事件导致的心悸,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晃。

    “结果这种时候还是只有你陪我啊~”绯山蹲下来,抱了抱从她走出家门就跟在身边的大白犬,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同样温顺的作家小姐。她现在一定很混乱吧,就这么把她丢在旅馆里面对那么多陌生人,绯山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可既然已经跑了出来,她才不会这么快就回去呢,于是又摸了摸マリリン的头,真诚地说了声“抱歉”。不过还好有藤川在,应该不会太糟。

    “所以我们这是举家逃亡了么?旅馆着火了?”

    一如既往的风格,绯山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说话。这个家伙,来得真是时候,她可有很多事情想问呢。于是站起来敲了敲那个不羁的少年的头,就拉着他和自己一起在街上溜达。

    “结果你也是不想见某个人才跑出来的啊。”名取双手交叉在脑后,一脸好奇地说。

    “我是在问你,不要转移话题。”绯山斜了他一眼,“你和你父亲究竟怎么回事,不说清楚的话,我只好解雇你让你跟他回家去了。”

    “啧。”名取翻了个白眼,把手放下来插进裤兜,又抓了抓头发。绯山看着他烦躁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依然安静地往前走。一阵沉默之后,她才听到身边传来远没有刚刚那么轻浮的声音。

    “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家还算是个名门。我爸爸是私立医院的院长,而这个位子早晚是我的,按他制定好的计划。”他的语气完全没有内容那般令人振奋,而是很无奈又透着厌倦的感觉,“可是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就那么一直被强迫学习,严格管教,按照他设想的进入东大的医学院。”

    “啊,那你很厉害啊。”绯山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可是这实在是太压抑了。我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过什么,什么事都是他安排好了的,我就像是他的部下,附属品,一个提线木偶。”

    “……所以就逃到这里来了?”趁着假期,刚好看到自己的招聘广告。

    “是,”名取大大方方地说,好像还很自豪,“我干的是不是还不错?”

    “哈,总是一脸不耐烦的你还好意思说这话?”绯山打趣道。转念一想,她不禁为自己的小旅馆感到担心——再这么下去,简直快变成逃避者的天堂了,白石也是,名取也是,藤川也是,还有她自己也……

    “可我现在觉得这里很好啊,很安逸,虽然有时候会无聊,但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而且……”他低下了头,说话声越来越小,“老板人也很好,虽然总是欺负我。”

    “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社会的残酷。”绯山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是不喜欢学医吗?”

    “说不好,不过,压力大倒是真的。”

    周围的云集着一群最优秀的人,不加倍努力就会被远远甩开,医学又是一种生命攸关的专业,确实很压抑。绯山能够理解,但这不能是逃避的理由,还没有奋斗过就逃开,岂不是一个懦夫才会做的事吗?

    “可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这么想,才会在这开旅馆吗?”名取不依不饶。

    要是一个成年人说出这种话,绯山一定早就气得不行了吧,不知道隐情就在那边大放厥词,自说自话的人真的很让人讨厌。但眼前这个少年,对未来感到如此迷茫,只让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他选择自己的未来。

    “……我以前啊,是国家地理协会的摄影师。”深吸一口气,绯山缓缓开口,“所以经常会到一些人迹罕至的山里啊、海底这种地方拍照片。但最美最神秘的景色,随时伴随着最大的危险,于是某一次严重的伤,尽管没让我死掉,也让我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到处奔走拍照了,不仅如此,连运动稍微剧烈一些都会受不了。”

    在名取震惊的目光下,绯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继续说:“那时候确实很郁闷,因为我真的喜欢自己的工作。于是就像自暴自弃似的,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结果就变成了像现在这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能说服自己享受平淡的生活了。”

    “哎?后遗症么。可是……应该是可以再治好的吧?”这种心脏的问题,只要再做手术的话……

    “是啊,不过我也是个胆小鬼。”绯山笑了笑,“为了曾经的梦想而用生命去赌那80%的成功率,还是继续这种平淡的生活,我也想过很久。只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选择了后者。”

    “……”

    “总之我想说的是,”她直视着那个表情有些不忍、抿着嘴的少年,“等你真正体验过跌宕起伏的人生之后,再谈什么平淡的生活也不迟。只有到那时候,你才会做出自己最不会后悔的选择吧。”

    这一个下午,名取脑海中一直回响着绯山的那些话,直到太阳落山,在空空如也的胃的抗议下,他才回到了旅馆,没有搭理依然坐在那里看那些材料的父亲,他径直往吧台里走去。

    “名取!绯山小姐她还不回来吗?”白石有些焦急地说,手里还握着绯山没有来得及带出去的手机。

    “啊,”他看了看坐在吧台边端着一杯酒面无表情的青年,和搂着他的脖子说个不停的藤川,嫌弃地撇了撇嘴,然后对白石说,“她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当——”青年把酒杯使劲砸在桌子上。

    “啊?那她要住哪儿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没说,只说不用管她。”他一边给自己弄吃的一边回答,“不用担心,以前她也经常一两天不回来。”

    “我出去一下!”白石抓起外套,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旅馆。来到大街上,在脑中搜索着模糊的回忆,她想,绯山一定是在那里。

    白石飞快地向岛的另一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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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山躺在沙滩上,感受着身边的篝火和大狗狗身上传来的热量,幸福的感觉就像包裹着自己的热浪,一波一波不断涌上来,再加上刚吃过晚饭,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睡着了似的,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在篝火噼啪燃烧以及海浪的白噪声中放空自己。

    “汪!”

    下沉的意识就像蹦极达到最低点之后被强行拽上来一样,绯山打了个激灵,难道是狐獴从遗迹后边的树丛里跑出来了?加油啊マリリン,绯山想象着一狗一獴打架的样子,觉得那只胆小的大狗应该对付不了小只但凶狠的獴。

    “我就知道你在这……”

    咦,狐獴说话了?不对啊,这个声音应该是自家大白犬的才对……

    “绯山小姐,在做梦吗?”白石戳了戳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的绯山,总算是松了口气。

    “啊……白石啊。”绯山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我有点,有点担心……”白石也坐到她身边,双手抱膝。

    “没事的,我不是说过吗,经常没事自己到这里来露营。”

    “为什么?”

    “享受难得的安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在一片安静中和自己对话,“思考人生。”

    白石看着绯山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平静而忧郁。

    “绯山小姐,既然有篝火,那我们来讲故事吧。”她提议道。

    “哎?小型篝火晚会吗?”绯山干笑着说,不知道白石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我先来。”白石清了清嗓子,用她那软绵绵的声音开始讲述——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梦想是坐着纸飞机,随着风到各种神奇的地方冒险,探索秘境,寻找宝藏。于是她驾驶着自己小小的飞机,与路上结识的、有着相同梦想的小伙伴一起,走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但是就在某一次冒险之中,她为了保护同伴,自己的纸飞机破了个洞,再也无法随风飞翔了。心中失落的小女孩觉得自己的生命失去了意义,在坏掉的纸飞机面前坐着哭了好久。突然有一天,另一架纸飞机降落到她的身边,上边载了一个小男孩。因为风停了,小男孩的飞机无法起飞,让他很是苦恼,风吹日晒还没有吃的,小男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风再次托起纸飞机的那一天。小女孩看到烦恼着的小男孩,心想反正自己一个人也是伤心,不如邀请小男孩来自己的飞机残骸下乘凉聊天吧。等到风再次吹起的那一天,望着远去的纸飞机和笑着和她再见的小男孩,小女孩突然觉得,自己坏掉的纸飞机也许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于是就将纸飞机重新折成了一间小屋。之后,每当有旅人的脚步在此停歇,他们都会被邀请到这个小屋子里,大家互相讲述自己的见闻,互相分享食物,等待出发的时光变得不再凶险,而是充满了欢乐。小女孩看着大家有说有笑,开始觉得自己找到了另一种人生的意义,不但自己的心中不知不觉被快乐填满,而且也将快乐带给了她周围的所有人。”

    白石一边讲,一边偷瞄绯山的表情,发现对方只是机械地扒拉着火堆,安静地听着自己的故事。直到她讲完最后一个字,绯山才缓缓开口。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我……都听蓝泽先生说了。”白石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些事情时震惊的心情,没想到绯山竟然有过那种遭遇,而且在那样的打击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地生活,相比之下自己那些无谓的烦恼就像灰尘一样不值一提。

    “……谢谢。就算是这么拐弯抹角的鼓励,我也很开心哦。”绯山嘴角微微上扬,发自内心地笑了,弯成月牙的眸子里闪烁着盈盈的波光。略微沉吟一会儿之后,她对白石说:“接下来该我了吧。”

    “嗯?”

    “讲故事,不是你说的吗。”

    白石本来只是找个借口,却没料到绯山居然真的也要讲故事,一瞬间愣住了,然后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一边不住点头。

    绯山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双眼有些出神地盯着摇摆的火苗。

    “某一天,在自己纸房子里安静生活的小女孩,迎来了一位熟悉的人,那是当初小女孩救下的同伴。自那件事情以来,同伴对小女孩不能再自由翱翔这件事一直心怀愧疚,于是到处寻求补救的方法。有一天他终于找到了,便来到了这个在旅行者当中声名远扬的小屋门前,对小女孩说:’我有修补好飞机的方法,但是有20%的概率会失败。’那就意味着不仅无法再次飞翔,连现在的纸房子都会失去。小女孩的心情就像坐着过山车一样从高峰跌倒了谷底,对同伴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就把他赶走了。……后来,等她冷静下来,又重新思考起这件事——究竟她的梦想有没有重要到,需要用已经走上正轨的生活来换呢。如果选择留在纸房子里,可以度过安全快乐的每一天;如果选择乘着纸飞机追求更快乐的梦想,就有可能失去现在这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说到这,绯山停住了,转头看向白石。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每一个字都像用锤子钉在白石的心里一样,心中传来的刺痛让她说不出话来,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所以当蓝泽那样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愤怒地离开吧,因为外人无论怎么劝她做出选择,都只像是在说风凉话啊。

    “……我和绯山小姐不一样,大概根本不会陷入这种苦恼吧,因为我从一开始似乎就没什么大的梦想。”

    “哎,都怪蓝泽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每次出现都没好事。”绯山夸张地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换了个坐姿。

    “这次,”白石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绯山的手,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还真不一定。他说协会在美国找到了最好的医生,成功率可以达到90%以上。”

    “这种事只要碰上了那99%和1%是没有区别的!”绯山甩开她。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不,是我太激动了。”看到白石沮丧的样子,绯山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引得身边的マリリン对她叫个不停,然后一下子钻到了两人之间,摇晃着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引得绯山哈哈大笑。

    冷静下来之后,绯山又有那种“刚刚激动的自己仿佛是别人”的感觉了,于是就当做转移话题以及缓和气氛的借口,对白石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确实呢。”白石开始回忆自己喝多时候的样子,真的就像是看一个怪胎一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人在冷静的时候,即使不是刻意的,也总会给自己套上一个外壳,那是自己想展示给别人看的,或是想展现给自己看的一面。但是当生气或者疲惫或者悲伤的时候,再也没有精力去维持那个外壳,于是里边真正的东西就暴露了出来。所以才导致互相看的时候感觉上的差别那么大吧。”

    “……我开始怀疑你的一脸纯良是装出来的了。”

    “哪、哪有!人家可是认真烦恼过,才得出这么个结论的!”

    “哈哈哈,一逗就上当,果然不是装的啊。”绯山笑道,在白石委屈的注视下站了起来,去她的小宝箱里拿出一顶帐篷,又翻出了两张毯子和一个睡袋,扔到白石面前。

    “这是……”

    “要露营啊,不要告诉我你还要回去,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理所当然的语气。

    “啊,哦……”白石刚要答应,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跑得太着急,晚饭也没吃……”

    “我说你啊,以前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吗。”绯山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孩子。

    她知道,这个温柔又睿智、呆萌又腹黑的白石惠,已经渐渐占据了她的生活,让原本几乎静止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而蓝泽这次带到她面前的选项,似乎也产生了一些变化。也许她还需要时间考虑,只不过,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即使龙宫里的生活再怎么舒适奢华,浦岛太郎也是早晚有一天要离开那里的。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3

    白石惠的第一次露营十分安稳地度过了,不仅没有想象中的辗转反侧,甚至还一觉睡到了天亮,让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早上,自然醒的她掀开帐篷,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沙滩上的娇小背影。 

    身边的毯子已经没有了温度,想必绯山已经醒来很久了吧。白石穿好衣服,向那个有些缥缈的身影走去,沙沙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海滩上显得格外突兀,可即使如此,绯山也没有回头。

    “早上好,绯山小姐。”走到绯山的身边,白石说。

    “哦,你醒了啊。”绯山这才转过头来。

    “嗯。我好饿,我要吃饭。”白石摸了摸自己的胃。很多事情已是不言而喻,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多加过问,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陪在她身边,默默支持,以及……

    “你现在要吃的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听到白石有些撒娇般的语气,绯山佯装生气道。

    “可我是客人啊,我的房费里不是包含早餐吗?”白石说,叉起了腰,“我在行使我的权利。”

    “好好好,那我就在这沙滩上给您摆上一桌自助吧,白石小姐。”看到对方那得意的样子,绯山不由得大笑起来。

    其实白石猜的没错,绯山确实是在考虑那个选择的事,就像她每次来露营时都会不由自主去想一样。而且一如既往的,考虑这些事都会让她产生深深的无力感,那是面对命运的,也是面对胆小的自己的。不过早起以来堆积在心中的郁结,却被白石那无厘头的要求给驱散了,绯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却看到对方露出了些许不解的神情。

    “哎,难道不是回去吃吗?”她问,“还要在这里待着么?”

    “是啊,”绯山站起来,指了指篝火那边,“煮着粥呢,还有早上去树林里找了点果子。”

    白石回头一看,这才看到火堆上架着一口锅,热腾腾的蒸气顶得锅盖一张一合,架子旁边一张餐布上放着紫色和黄色的野果,好像还有几个像是装酱菜的罐子。

    这人是哆啦A梦吗?那个四次元箱子里究竟放着多少东西啊。

    可白石没想到的是,哆啦A梦的道具可远远不只是这些小儿科的东西。

    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绯山又来到了海边,出神地盯着远方。就当白石想要再次说些什么逗她开心的时候,绯山很是平静地说了一句白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到的话。

    “白石,想不想去无人岛?”

    “嗯?”她在脑中尝试把这个发音的汉字挨个试了一遍,发现只有一种组合是有意义的,不禁目瞪口呆,半天才只能重复了一句,“哎?无、无人岛?”

    “是啊,座间味村包括三座大岛,还有很多小岛上边没有住人,也没有通船。”绯山指着海的那一边,好像隐约能看到像岛屿上的植被一样的绿色,“如果说这里还有什么你没有去过的地方,那大概就只有无人岛了吧,刚好今天天气不错。”

    说不想去是骗人的。最近白石的写作渐入佳境,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取材机会。虽然那个岛肉眼就可以看到,海面也很平静,但毕竟没有人在上面,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危险。如果是以前的话,对绯山的信赖一定会让她二话不说就答应吧,可现在……白石看了看旅馆老板,后者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让她有些难以直视,于是移开了目光。

    绯山看白石半天没有回答,只好摊了摊手:“算了,不想去的话,就去别的地方吧,只要不回家就行,哈哈。”干笑了两声,希望能掩饰起自己的失望。

    “我想去啊,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的,又不是游泳过去。”这个温柔的傻瓜,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啊。绯山叹了口气,但心里暖洋洋的。“放心吧,我不会勉强自己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吗?”她又补充道。

    白石听到这话,总算是放下了心,不过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啊,这么说来,我们要怎么去啊?”

    绯山没有回答,只摆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就拽着她来到了浅滩的栈桥边,掀开一块防水布,那下边赫然浮着一艘快艇。

    “哆啦A梦啊!”白石没控制住地大喊了一声。

    那艘能容纳10人左右的快艇,后边的空间都被堆满了东西,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还算平稳地行驶吧。绯山驾驶着快艇,头发扎成一束马尾,刘海被风吹得上下翻飞。

    “话说白石,你不晕船吧?”

    “哎,事到如今才问这个?”白石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紧紧握着扶手,感觉心脏随着船身和波浪上下起伏。虽然她不晕船,可绯山小姐,你开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这才叫快艇啊!”绯山大笑着说。倒是マリリン,戴着绯山不知从哪翻出的水手帽,稳稳地蹲坐在两人身后,活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好在没过多太长时间就到了,而且眼前就是沙滩,绯山把船开到沙滩上。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白石从船上下来。就她有限的观察,这里似乎和座间味岛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啊,”绯山说,“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呢,说实话,连有没有停船的地方都不知道。”

    思考一晚上的结果虽然还并不明朗,但已初现端倪。邀请白石来到这个自己也从来没来过的地方,并不完全是心血来潮,除了不想这么快就回去面对蓝泽之外,她还迫切地想要确认一件事。

    而白石觉得自己脑中的“吃惊”两个字已经完形崩坏了。

    不过尽管如此,当绯山让她从船里挑一些探险用品时,她还是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堆,然后果然被身经百战的——用绯山自己的话说——杂志摄影师给教育了一番,最后只拿了一些必要的装在背包里,就开始了对这座岛的探索。

    说是无人岛,但在海滩不远处立着的一块牌子,默默声明了这块土地属于座间味村,而且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在爬坡的地方修了一些石阶,让穿着普通平底鞋的白石走起来也不觉得难受。两人在沙滩附近走了一会儿,发现由于礁石的阻挡无法环岛一周,只好沿着阶梯向岛中间的山顶走去。

    已经成为残垣断壁的石头屋子零散地分布在半山腰,上面布满了绿色的植物,露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让白石想到了绿野仙踪,如果再下起雾的话,大概会像仙境一样梦幻吧。マリリン像斥候一样远远跑在前面,蹲在前方安静地等待,到两人追上之后,才摇着尾巴在绯山身上蹭来蹭去,然后又跑走探路去了。

    小心控制着节奏,她们慢慢走到了山顶,毫不意外地出现了一个人为修建的平台,站在平台上往下看,岛另一面的海蚀崖和岩滩让白石不断感叹着大自然的神奇。面对这样的景色,连她都有种想要用照片记录下来的冲动了,可惜匆忙出来,绯山没有带她的相机,真是可惜。不过摄影师小姐似乎觉得没什么,只是耸耸肩说“以后也有机会来,所以这次只要用心去看就好”。

    顺着台阶下到岩滩,看着石头上的青蟹为了争夺地盘而大打出手,为跳跳鱼是否会被阳光晒成鱼干而担忧,聊着一些相遇之前的趣事,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她们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平台上。搭起帐篷,白石拿出包里的小煤气炉和几瓶矿泉水,绯山拿出了几盒罐头,就是一顿在野外的丰盛晚餐了。

    “绯山小姐你船里装那么多东西,是准备在岛沉没的时候逃难么?”翻东西的时候,看到毛巾和一次性牙刷的白石忍不住问。

    “你要是想这么写你的故事的话,可千万别说是我提供的灵感。”她真是很佩服大作家的脑洞。

    吃饭的时候,绯山的手机竟然还响了,是名取打来的。正在聊天兴头上的她被打断,很不耐烦地接起来,交代了两句就挂掉了电话。白石有些担忧,名取自己真的没问题吗,但绯山只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说“让名取表现一下自己”。既然老板都发话了,那她能做的,也就只有祝他武运昌隆啦。

    关掉煤气灯,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了月光,让这里看到的夜空比白石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美。原来星星一闪一闪像是在眨眼,真的不是夸张的修辞,根本不需要像是在城市里一样找什么星座,各种星座仿佛都在争先恐后在表现着自己,银河里好不热闹。

    “啊~”绯山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明天不是还要看日出么。”

    “嗯。”白石跟着绯山,也钻进了帐篷。

    同一片夜空、同一顶帐篷下,相邻的两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言。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4

    “我以前一直觉得,在海上看日出,太阳是从水天相连的地方一点一点升起来,一步一步照亮海面。”

    “嗯?”绯山驾驶着快艇往座间味岛开去,不知道为什么白石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水天相接的地方,日出是云与日的不断纠缠,人们还在黑与白交替中犹疑之时,黑暗的大幕就在这彷徨间升起,迎来那万丈的曙光。”大概是因为船开得很慢,白石得以放松地倚在船舷的一边。早起让她有些困倦。

    “你又有感而发了?”绯山看了看好像在喃喃自语似的大作家——安静地坐在那里,双眼半眯着,视线的尽头没有焦点,像是随时都会睡着似的。

    “没有,”白石说,“……我只是觉得,能遇到绯山小姐真是太好了。”

    “这还真是跳跃。”绯山轻笑一下,“……顾客开心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顾客啊……”

    身边突然安静了下来,绯山斜眼看了看,发现白石已经阖上双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呢?绯山想,在乘坐交通工具的时候,确实会比往常更容易犯困,尤其是眼前的景色一成不变,加上不断重复的噪音,更是像催眠一样。

    使劲眨了下眼睛,绯山本来是想让自己精神一下,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根冲天的水柱。怕不是已经困到出现幻觉了?她又眨了眨眼,水柱消失掉了,前方泛起一波波的浪,紧接着三个庞然大物浮出来又潜下去,飞溅的水花和マリリン的叫声让绯山彻底清醒了。

    “白、白石!”她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断摇晃身边的人,“快看!”

    白石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但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却看到绯山停下了船,盯着海面好像是在找些什么。正当她想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绯山唰地伸出了手,大喊了一声“那边!”,白石的目光随之而去,就看到一根水柱像火山爆发一样从海面喷出,威力之大让远处的她都化身为一株被喷了水的绿植。

    抬起手抹了抹脸,她一脸惊愕地对绯山说:“这,这难道是……”

    “没错,”绯山依旧盯着海面,嘴角噙着笑,然后又伸手指向远处,“是座头鲸哦!”

    于是跟着转过头去的白石,内心永远留下了那震撼的一幕——那是一只与父母一同遨游大海的年幼的座头鲸,像是嬉戏一样用尾巴拍打着水面,但它这样似乎还无法满足,于是潜入了水中,随后纵身跃出水面,随之飞散出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道彩虹。

    “哇……”白石不自觉张开了嘴。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那几十吨的庞然大物腾空而起,让她感觉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浑身流动着兴奋的颤栗,直到幼鲸跌落入水后溅起万顷浪花,巨大的拍击声穿透身体,她麻痹的神经才再次活跃起来。 小船随着波浪剧烈摇摆,三只鲸鱼同时浮出水面,然后悄无声息地潜下去,又过了10多分钟,再没有出现了。

    “啊,走掉了呢。”绯山环视了一圈,感觉海面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鲸鱼吸饱了空气,已经返回大海的深处了吧。于是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对站在那里发着呆的白石说:“嘿,别愣着了,快坐下。”

    被出声提醒的白石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抓住绯山的胳膊,她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那,那就是座头鲸?”

    “是啊,而且是一家三口。”绯山顺势将白石有些出汗的手放到了她的膝盖上,示意她冷静一下,“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幸运啊。”

    “为什么这么说?”绯山手上传来的凉凉的感觉,白石觉得很安心。

    “虽然这个季节刚好是观鲸的季节,但一家三口同时出现可是很稀少的呢。而且这也就罢了,”绯山顿了顿,想要平复一下自己也逐渐兴奋起来的情绪,“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座头鲸跃出水面啊!”

    但她还是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握紧了白石的手。这样的感觉自从那件事情以来,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因为新奇事物的刺激而兴奋不已,人类渺小的灵魂本能地屈服于大自然的奇迹,让她几乎快要热泪盈眶了。

    “唔,哦……”

    原来一向冷静的绯山,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不过仔细想想,这应该才是真正她吧。白石想象着绯山手持相机站在悬崖上、俯视万仞群山的样子,原本愣住的表情逐渐被笑容取代,与她分享着共同的激动与喜悦。

    “白石,你真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恵まれた)家伙啊,难道是因为你叫白石惠吗?”

    “这,大概吧……”也许各种意义上,她都是个被眷顾的人呢。

    于是,在消失了两天之后,蓬头垢面浑身湿漉漉的旅馆老板,带着同样脏兮兮的长期住客,回到了家门口。白石站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生怕被扑面而来的混沌淹没而不知所措,不过绯山倒是觉得无所谓,在白石还愣着的时候,一下子推开了自家旅馆的门。

    让白石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里边的一切和她离去之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名取依然在吧台里准备着什么,藤川和蓝泽依然坐在吧台边闲聊(不过好像是藤川单方面的),名取的父亲依然坐在那个位置上正在和什么人打着电话,另外的桌子也坐了几个在吃午饭的客人。一切居然那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回来了~”

    似乎刚刚的兴奋劲儿还没过,绯山几乎是唱着说出这句话来,引得蓝泽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她,而绯山像是才想起来蓝泽还在,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没好气地说:“你居然还在啊。”

    “绯山,你听我说……”他皱着眉,伸出手拉住了正欲上楼的旅馆老板。

    “唉……我先去换身衣服可以吗?”绯山有些无奈。她这个同伴还是一如既往啊,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这一点,并没有因为3年前的事而改变。

    “……抱歉。”

    绯山上楼之后,白石也跟了上去,藤川不断对她挤眉弄眼比比划划,看起来好像是在问什么情况吧?白石虽然没太懂,但还是无声地说了一句“我已经和她说了”,然后口型辅以手势,也不知道对方看明白没,就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白石吹干了头发,才再次来到1楼,却发现蓝泽已经不在屋子里。

    “啊,和美帆子出去了。”问了之后,藤川回答,话语里满是不可思议,“蓝泽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谈这件事呢。你究竟和她说什么了?”说完,他笑着看向白石,但她总觉得他的笑容看上去不怀好意。

    “也……没什么啊,就稍微安慰了一下,很普通地。”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不会的。她及时制止住了自己的窃喜,毫无根据的自我感觉良好还是算了吧,她们一起露营,一起去了无人岛,还看到了座头鲸,比起自己三言两语的拙劣安慰,还不如说是鲸鱼送来的惊喜让绯山改变了想法这种可能性更大。白石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随后突然想起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人物在。

    “对、对了,这两天,店里没什么事吧?”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坐到了藤川旁边,只不过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名取。

    藤川会意地说:“没什么啊,住宿的人不多,需要解决的就是食客的问题而已,我们的小老板还是很可靠的。你说是吧,名取君?”

    “啊?”正在里面切菜的名取,似乎听到藤川在说自己的名字,但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菜肴上,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爱答不理地答应了一下。

    “没什么!午饭还要拜托你了!”藤川坐直了大喊一声,然后又弯起了腰,对白石说,“名取那家伙借口说老板不在不能回家,愣是和他老爸拖了两天。不过,这两天他老爸的态度好像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大概是看到了儿子能够独当一面,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吧?”

    听到藤川这么说,白石睁着大眼睛,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原来绯山说的“让名取表现自己”,竟然是这个意思啊,她对她的佩服又加深了一些。

    可是人啊,即使可以对别人的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可一旦轮到自己,要么就是陷入迷局,要么就是无法鼓起勇气。白石不安地盯着门口,那个改变了她的人,已经做出选择了吗?还是说,依然在犹豫之中呢。不过无论如何,白石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

    没过多一会儿,旅馆的木门就被推开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5

    4月,座间味这座南方岛屿,比日本别的地方更早迎来了夏季。短暂的冬天过去,游客也渐渐多了起来,沙滩上好不热闹。想要潜水的人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一睹那尚未被破坏的美丽珊瑚礁的风采。拜之所赐,海边的小小旅馆NewMe的生意也仿佛度过了冬季,每天来吃饭的游客虽然不至于挤满整个1楼,但也几乎让绯山忙不过来,只能不情不愿地让某个无业游民来帮忙。

    “你怎么不再发一个招聘启事啊?”等到午饭时间过去,藤川才有时间坐下来吃饭。

    “就是不想。”说完,绯山随便吃了一口面包,就上楼收拾客房去了。

    白石依然坐在角落里属于她的那个位置,写下电子邮件的最后一个字,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按下了发送键。附件很大,过了几秒钟屏幕上才显示出“已发送”的字样。白石这才感觉像是卸下了背上的一块大石头一样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无意间瞥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吧台,突然心中一阵感慨。

    那个少年,终于也鼓起了勇气,准备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了啊……

    回想起两周前,绯山不知和蓝泽谈了些什么,但两人貌似还算和谐地回到了旅馆。蓝泽说是突然因为工作上的电话,而不得不搭乘下午第一班船回到那霸,然后与他的团队汇合。绯山和他握了握手,只说了一句“工作顺利”,蓝泽也只点了点头,在藤川的“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和平的分别啊”的惊呼声中,急忙拿上东西离开了。第二天,在和绯山告别之后,名取也跟父亲回到了东京,说是将来毕业后要进入心脏外科,临走前还郑重地对绯山说“以后我会让你100%治愈的”之类的话。绯山脸上虽然也满是不舍,但更多的好像是看到他终于成长了的欣慰,她拍了拍表情诚恳的小少爷的肩膀,又说了两句鼓励的话,就目送他们离开了。

    而白石自己,自从无人岛回来以后,就一心一意地埋头于工作之中。绯山见她这般模样,加上人手不足导致的忙碌,也再没有提出要去哪里散心之类的邀请了,她们只有在吃饭时、或是早晚的闲暇时光里,可以聊聊天。蓝泽离开之后,她就有问过绯山究竟和蓝泽达成了什么共识,旅馆老板只是含糊地说她“还需要时间考虑”,并且“决定之后会联系他”。虽然暂时没能给出确实的回答,但是至少她已经可以直面问题,而不是把蓝泽直接赶出去了事。看到这样的绯山,白石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终于完成了所有的稿子,简单校对后,用电子邮件发送给了自己的编辑。

    然后,她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下午,或是看着忙碌的绯山的身影,或是盯着墙上的照片发呆。她之前都没注意过,原来除了海岛上的照片之外,还有那么多壮丽的风景照和人物特写,应该都是绯山来到这里之前拍的,只不过当时的白石与其说是没注意,不如说是因为不知道内情而没有多想。现在她终于体会到,原来那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旅馆老板,其实内心深处,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吧。 不过,无论绯山的决定是什么,对白石来说已经都无所谓了,她已经暗自决定,要在一边守护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可在这之前,她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解决。

    于是两天后收到编辑的电话,白石便以此为契机,向绯山提出要回到东京去。

    “新作已经完成了啊,恭喜。”绯山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这么急就回去?”

    “嗯,有些事需要处理。”白石语气坚定地回答。

    虽然她自以为可以表现得十分决绝,但绯山把她送到码头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绯山一眼,然后,无法控制地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绯山没说话,只是白石感受到了她全身的僵硬。

    “无论绯山小姐想要留在这里也好,回到东京也好,我都会支持你的。”只不过不是以一个逃避者的身份留下来,如果不强大到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弱点,那又有什么资格留在她身边呢,又谈得上什么包容呢。白石的手上用了用力,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一样:“我……很珍惜这两个多月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所以有什么消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她一下子抽离开,用尽全身的力气逃离了那里。

    只留下绯山好像化为了一根铁棒似的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而白石刚才那些话就像一把锤子,敲打声在身体里嗡嗡地回响。

    没想到,连那个害羞的作家都能直面自己的心,而她却还畏缩不前。认识自己,真的比想象中还要难。

    白石离开之后,绯山继续着之前的生活,听旅行者们的故事,也抽空去了趟无人岛。探险产生的兴奋感还在,只不过还多了一种感觉——每次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拍下来,然后与别人分享这种快乐。可是,给谁呢?想来想去,最终脑海里出现的只是同一张脸。

    在多次转移注意力无果之后,某一天下午,正在喝茶的绯山收到了一件从东京寄来的快递。四四方方的,是一本书,封面上写着:纸飞机的冒险。

    没有署名,但绯山一下子就能猜出作者是谁。回到茶桌面前坐下,翻开第一页,一行娟秀的字迹落入眼帘。

    ——献给M.H。没有阳光的世界里,万物只是一片灰白。因为有你,我的生命变得更加多姿多彩。

    “白石,你这个人啊……”这样的话写给全国的读者真的好吗。绯山无奈地笑笑,轻抿一口茶,翻到了下一页,然后一页又一页……于是在两天的废寝忘食之后,她终于仔细看完了那本书。那是从一个普通的旅馆主人开始徐徐讲述的,关于他和他的前任们继承的旅馆、以及旅馆墙上贴着的旧照片的故事。无数的回忆代代相传,最后的结局由第二代主人讲述——有一个女孩由于某种原因来到岛上,并建立了这个旅馆,拍下了最初的照片,但在某些事情的启发下,终于找回了初心,离开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并把旅馆的钥匙交给了他的故事。虽然名字不一样,但绯山一看就知道那是在说自己,那些照片,是她、还有白石的回忆,而且她没想到的是,由白石写出的主人公的心声,竟然展示出了绯山觉得她从未了解过的自己。

    “旁观者清么……”

    原来只有当事人一直在迷惘,又或许,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吧。逃避虽然很轻松,但是,无论听来的故事再怎么精彩,那也终归不是属于自己的,没有亲眼所见的那般深刻,也没有直接与他人分享时的喜悦。没错,绯山美帆子还想要继续探索这世界,继续乘着纸飞机随风翱翔。

    拿出手机,她拨通了那个已经记在心里的号码。

    “喂,蓝泽……”

    另一方面,回到东京的白石惠,正在港区自家公寓里,与她的编辑通电话。这天晚上,编辑小姐唉声叹气地和她抱怨说新书被那些评论家说是“小儿科”,“完全失去了水准”,“过于悠闲”,不过就白石所知,其实她的朋友们看过之后都觉得不错,虽然与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但读起来会“心情愉快”,“感同身受”。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虽然受到批评会觉得伤心,但她已经可以做到积极看待这些看法了,如果是对写作手法提出的意见,那么可以作为参考,但对于内容的批评,她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那么她能做的,只有努力表达出自己想表达的而已,而且——

    挂断电话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某个人发来了一条信息。

    “近期我要离开日本,能把マリリン先寄放在你那里吗?”

    白石盯着屏幕,笑得无比开心。

    ——你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你,有那么一两个你也在乎的,那就够了。

    ……

    半年后的某个下午,正在收拾碗筷藤川一男收到了一封从土耳其发来的明信片。

    “藤川,当老板的日子过得还好吗?伊斯坦布尔的猫就像冲绳一样多,不过我还是喜欢狗。”他念道,“你呢,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等下次回去,给我们讲讲你身边的趣事吧。P.S. 如果NewMe变得乱糟糟的话,我一定要扣你的工资。……什么嘛,就知道凶我。”

    藤川挠了挠头,发现另外还有一行清秀的字,于是继续读了下去。

    “……希望藤川先生也能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唔,还是作家小姐会说话啊。”

    他把明信片翻了过来——说是明信片,其实是照片打印出来的——上面是白石被一群猫围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场景。

    藤川笑了,心中感慨万千。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啊,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您好……”

    “啊,请稍等。”

    刚把明信片钉在墙上的藤川听到有人叫他,急忙回过头去,看到一位提着箱子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应该是住宿的客人到了,他走到柜台后边,接过对方递来的证件。

    “讶岛遥小姐……您要在这住……一个月?”

    藤川有些惊讶,看到那位客人垂着眼不置一词,只是轻微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忧郁。

    了然地叹了口气,他说:“欢迎来到NewMe,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相信您一定不会后悔来到这里的。”

    这就是关于一个普通小岛上的一座普通旅馆的故事。

    (完)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22
    0 16

    番外SP:情人节

    年轻的畅销书作家白石优在公众面前出现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说起话来就像她的文字一样从容不迫,配上那令人安心的软绵嗓音和秀气的外表,收获了无数男女粉丝,这一点从她的编辑兼经纪人山冈小姐经常会收到各种来信和礼品就可见一斑。今年的情人节也是同样,编辑部毫不意外地被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巧克力塞满,虽然山冈很想打电话给大作家调侃几句,但知道她此时应该正在为过几天截稿的一篇杂志专栏奋笔疾书,因此也只好作罢了——即使不催稿,那个优等生大作家白石,也从来不会拖延哪怕一天。大概就是经常给人这种优雅的感觉,白石才会被邀请写那篇关于品味的小文章吧,山冈十分自豪地想。

    不过,如果她现在到白石的公寓拜访一下的话,大概那种完美的印象瞬间就会幻灭了。被某个前·旅馆老板亲切地称为“装模作样的大师”的白石惠,现在正心神不宁地坐在自家公寓的书桌前,一会儿敲着键盘一会儿陷入沉思,然后突然又回到现实,摇头晃脑还时不时拍打着自己的脸。

    “唉……”

    刚刚从莫名的兴奋——她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兴奋——中平静下来的白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纸飞机的冒险》自从推出之后,就收到了广泛的好评,公众对白石的印象好像也变成了“很会品味生活”,让刚刚建立起自信的内向作家有些慌张,不过还好某个杂志摄影师笑眯眯地鼓励她说“有我在,完全没问题”,她才觉得安心了不少。于是,当摄影师去拍一些人文照片的时候,白石也会跟着过去,在工作中享受生活,在生活中发现工作的灵感。就在前不久,她们一起去了加勒比海,在拉丁美洲转了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回到日本之后,忙碌的摄影师就又接到了蓝泽的电话,说是要去波利尼西亚群岛潜水拍摄一些珊瑚礁和鱼群迁徙的画面。因为是蓝泽的邀请,所以也不好拒绝,那个娇小的摄影师匆匆和白石告别后,就启程飞往了南半球。就在这时,白石接到了杂志的邀请,说要写一篇有关品质生活的文章。

    其实写起来应该算是很轻松的,因为她曾经在哈瓦那的酒馆里亲身体验过,也采访了(摄影师会西班牙语她倒是第一次听说)很多路人,按理说很快就会写完的,但现在……

    ——他就坐在落地窗边的桌子前,穿着一件黄色的T恤,头戴一顶巴拿马草帽……

    刚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白石就想到了那个在酒馆里遇到的,有着深沉双眼的古巴大叔。白石当时对这身打扮非常不以为意,她只是觉得那身衣服和在任何一个热带岛屿上看到的都差不多。可是那个热情的前旅馆老板可就不一样了,她两眼放光地和他攀谈了两句,回来就一脸神秘地说小坐一会儿之后要带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白石去一个地方。等她被带到一个草帽作坊的时候,她才知道那顶级的巴拿马草帽究竟有多么神奇。首先不说价格——把它买下来的钞票加起来可比草帽本身重多了——贵到离谱,但是那工艺真是让白石啧啧称奇。她亲眼看到手艺人把帽子对折了一下,随即卷成一个圆锥体,放进了一个空心管里。不仅如此,他又把它拿出来,轻轻一抖,帽子又恢复了原样,竟然没有一点褶皱的痕迹。白石现在还记得当时抚摸着它的那种触感——帽子本身呈现高雅的淡淡的乳白色,手指顺着一道明显的山脊状的棱线一路划过,完全没有干草编织的感觉,反倒像是顺滑的丝织品,细致、紧密,就像那个人的背……

    不对,搞什么?

    白石愣住了。自己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面红耳赤地甩了甩头,她试图把这个荒唐的念头赶出自己的脑子,然后集中精力把回忆中的场景写出来。

    ——……专注而悠闲地品味着那根雪茄,沉醉在飘飘欲仙的遐想之中……

    要说古巴,那大概除了朗姆酒,应该就是雪茄了吧。白石知道关于朗姆酒的故事,但对于抽烟,她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不过,对任何事都充满兴致的摄影师,还是说要买一盒雪茄回去作纪念,而那盒雪茄现在就放在书架的玻璃柜里。一开始白石只是觉得那个盒子设计的十分考究,是用杉木做的华丽的小盒子,封条看起来就像古代的银票,上面还印着精美的巴洛克风格图画,卷曲的花纹和镶金的浮雕,叫人很容易就联想到美酒与佳人。打开盒子,一阵隽永的芳香便会扑鼻而来,而接着把那一根根雪茄夹在手指间,食指和拇指轻轻捻动,能够感受到很微妙的弹性,就像触摸着那个人的皮肤一样……

    等,等一下!

    白石再次停止了回忆,自己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这都是在想什么啊。拍了拍自己的脸,白石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文字上。

    ——……他的手边,高脚杯与香槟夸张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虽然在古巴朗姆酒才是王道,但白石还是品尝不来那“海盗之酒”,自从那次喝琉球泡盛喝到第二天头痛,她就对那种醇厚却激烈的酒敬而远之了。相比之下,还是香槟这种温和而高雅的酒比较符合她的爱好,也更贴合专栏的主题。记得她们旅行的最后一天晚上,神通广大的摄影师不知从哪搞到了一瓶香槟和奶酪,说要小酌一番。但她的奇思妙想还是一如既往,突然要拍香槟喷出来的一瞬间,对此早已习惯的白石也很配合帮了忙。于是理所当然地,她浑身被喷了个透,而说是要拍动感的照片的摄影师,除了那真的很美的微距摄影之外,果然还是拍了好多张白石的“丑态”(当那个人笑嘻嘻地拿出两个相机的时候,她真的应该有所怀疑的)。“不过不得不说,在打开瓶盖那一瞬间,你闭上一只眼睛好像被吓到似的表情,真的好可爱啊。”摄影师过后这么说,只能让白石觉得害羞得没法还嘴而已。后来,她们就在屋子里把还剩下的一点酒喝掉了。白石举起酒杯迎向灯光,细小的泡沫由杯底升腾起来,释放出一缕缕幽淡的香气,放佛是夜晚那个人在她身边的低语……

    “啪!”

    白石把头砸向了桌子,说不定这样就能拯救自己坏掉的大脑。不行啊,还有几天就要截稿了,这种状态可怎么写的下东西?白石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感到有些口渴,于是便走到了厨房。厨房里放着一些水果。回到东京之后,白石还是对古巴那边的水果念念不忘,就到超市买了好多回来,虽然空运过来的又贵又不正宗,但容易满足的大作家还是吃的津津有味。喝了一杯水,她瞥到篮子里还剩下一颗山竹。掰开之后,白石先深深地吸饱了那阵甜香,然后把雪白的果肉送到嘴边,像亲吻一般将嘴唇贴了上去,然后轻轻一吮,细腻柔软的果肉和甘甜的果汁就在舌尖上炸开,幸福的感觉蔓延到全身,这感觉就像那个人的唇……

    “咳咳咳咳……”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白石赶紧又喝了两大杯水,才止住了咳嗽。

    天哪,她一定是患上了“写作阻塞症”,那些本应该出来的东西迟迟无法被请出来,反倒是不该出来的东西就像渗出的水一样无处不在。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白石最终还是没有回到书房,自暴自弃似的扑倒在卧室的床上,希望睡一觉之后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我回来了!”

    隐约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随着一声闷响,来者的脚步声变得轻快起来。白石听到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颤——不可能啊,不是说明天才会回来吗,她还打算去机场接她呢。

    “白石~你在吗?……哎,居然睡了啊,不过也是,已经快0点了嘛。”伴随着一声叹息,那个人走到了床边,“这么躺着会着凉吧,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啊……”

    “美帆子?你怎么回来了?”闷闷的声音响起,白石说完,依然趴在床上,只是把头转向了刚刚归来不久的摄影师。

    “这……工作提前完成了,就想赶在今天结束之前回来而已。”她别过头,从兜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扔在床上,“这是给你带的手信。”

    白石愣住了,随后才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

    “啊!今天是情人节!”

    “是、是吗,我还没倒过时差呢,原来今天是14日啊。”绯山又捡起起那盒巧克力,“我把这个放到餐桌去吧……”

    她刚想离开,就被看上去软绵绵的作家拽住了胳膊。

    “怎么了?”有些不解地回头,却看到白石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我好像得了写不出东西的病,你能帮我治好吗?”

    “哎?我怎么……”

    话还没说完,绯山就被拽到了床上,而白石觉得,大概睡一觉之后,自己的病就会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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