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零和游戏 七色花田 白緋 AU 已完結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1704

东京这个超级都市的夜晚比它忙碌却枯燥无趣的白昼更有吸引力,林林总总的酒吧和俱乐部成为从普通职员到上流人士皆可肆意沉醉的另类社交场,繁华热闹的街市也许是因为这份混乱而吸引了更多的放纵,而街边小巷中隐藏的地下酒吧与之相比,则又是另外一种天地。

就好像绯山美帆子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两三次,才找到她今天晚上想要去的地方。站在地下酒吧的入口,面对黑洞洞的楼梯,她皱着眉咬着指甲犹豫了好一阵,才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扶着扶手走了下去。

与那个酒吧外在毫无存在感相比,这里边的环境和装饰让人眼前一亮,偏冷色调的光线巧妙地维持着人群之间的界限,拿着酒的男男女女兴致勃勃却毫不聒噪,的确是一个消遣和猎艳的好地方——之所以这么讲,还是因为绯山才走进来没多久,就已经被两位成熟妩媚的女士搭了话。

委婉地说自己已经有约,绯山径直走到吧台边,向打扮有些妖艳的酒吧老板点了一杯加冰威士忌,一边偷偷环顾四周。偶尔有一两对从她面前经过的情侣,但直到她都快把那杯酒喝光,想要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看了看手机,已经快要11点,锁屏界面闪烁着未婚夫的留言,绯山叹了口气,决定改天再来碰碰运气。

“老板,钱放这里了。”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对那个明显是戴着假发的男人笑了笑,便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了柔软但有些清冷的声音。

“一杯龙舌兰,恒夫。”

“人家的名字是玛丽珍!”老板妖娆地翻了个白眼,“丑女,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

绯山没有想到,自己近来在意了大半个月的人,竟然就这么意想不到地出现在身边。和照片上挽着男友的手臂露出阳光笑容的女孩不同,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着相同的长相,但隐隐散发出忧郁的气质,原本披着的头发被扎成了一束长长的马尾,略长的刘海稍稍遮住了英俊的眉眼,昏暗的灯光下,黑色的瞳孔好似一泓深潭,白衬衫和牛仔裤让她显得有种十足的少年气,又多了一丝女性特有的阴柔。

“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软绵绵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绯山怔了一下,抬眼看到那人正用手撑着下巴浅笑着盯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好像在肆无忌惮地打量一个陌生人。自觉有些不妥,她刚想要道歉,却又想起自己并不是在见客户或是各界名流,这里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大街或者电车的月台。

这可是一间地下同性恋酒吧啊。

绯山闭上刚刚因为惊讶而略微张开的嘴,露出一个自认为真诚的笑容,靠在吧台上,昂起头有些挑衅地看进那深不见底的黑色之中,用她那有些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只是有些看入迷了而已。”

“哦。”对面的人笑得更深了,“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夸我吗?”

眨眨眼,绯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惊讶于这张精致的脸上的表情,竟然可以瞬间从帅气变为可爱,而且无论哪一种都有很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几乎让绯山忘记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定了定神,她也坐到吧台椅上,向那位玛丽珍又点了一杯吉普森。余光瞥到身边人有些惊叹的眼神,绯山心里暗笑,然后猛地喝了一口。

“真厉害,”娃娃脸的女孩赞道,“不过,这样喝真的没问题吗?”

“偶尔放纵一下,不是蛮好的么?”绯山说,尽量忽略喉中被刀割过一样的感觉,“别看我这个样子,酒量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对面的人也不服输地拿起了自己那杯龙舌兰,一下子喝掉半杯。还没等绯山说什么,倒是老板先坐不住了,扶了扶有点歪掉的假发,震惊地说:“我说白……丑女!你居然……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酒量吗,到时候可别在我这里耍酒疯哦!”

“什么嘛,我就喝多过一次,偏偏在你这里而已,你就要念我念这么久。”说着,扁了扁嘴。

绯山刚建立起不久的第一印象因为寥寥几句聊天就已经崩坏了,她对这个在公众面前优雅大方的社交名媛、而夜晚又酷又可爱的家伙愈发感兴趣。而且刚刚老板几乎要脱口而出她的全名,大概是顾忌着什么吧,又慌忙改口,绯山这下确信了眼前这个呆呆地笑着的人就是自己寻找的那个目标。

确信了第一件事,便可以开始确认第二件事了。

不过既然她会出现在这个酒吧里,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那这第二件事,看起来已经是不言而喻,不过绯山仍然想要确认一下。

亲自。

这个念头也许是和血液和刚喝进去的化学物质起了反应的产物,绯山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闷,便解开了外套的衣扣,然而额前仍然渗出了细微的汗水,她干脆把外套脱掉了,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无袖连衣裙。理了理略带卷曲的头发,她抬起头,发现身边的人拿着酒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将这句话又还了回去,半眯着眼,左手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我只是有些看入迷了而已。”

似有似无地笑着的人眸子里仿佛闪烁着星光,又瞬间消失在那两个黑洞里,反反复复,就像一个漩涡一样,让绯山自己也快被吸了进去。她对自己的反应也和对眼前的人一样好奇,受到某种东西莫名的驱使,她做出了来到这个酒吧之前,自己从未想象过的事情。

从椅子上站起来,绯山缓缓走到被称为“丑女”的人身边,而对方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酒精起了作用,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喉头一滚,讪讪地移开了目光,手抓住桌上喝了一半的酒杯,却没能拿起来。

绯山的手指触到她的手背时,感受到明显的颤抖,而手的主人只是诧异地看向她,并没有把手抽出来。

“怎么了?”

“龙舌兰,像你那么喝,都浪费了。”

“啊,你是说那些啊……”她瞄了瞄桌上一直没动过的盐和柠檬,然后又看进绯山的眼里,若有所思地说,“我一个人喝这个的时候,都不用这些东西的。”

“哦?一个人吗?”绯山的手指在她手背上画着圈,暗自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今晚,不能算是一个人吧?”

“如果这位女士愿意陪我的话?”

绯山没说话,只是笑着伸手蘸了一点碟子里的盐,在那双似乎正在渴求着什么的眸子前晃了晃,满意地看到那视线随着她的指尖略过了她的小腹、胸口,最后落在姣好的锁骨上。

“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坐着的人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一只手敲着玻璃杯壁,另一只手攀上绯山纤弱的腰,把她拽到自己身前。

“不,还差一点。”

说着,她捏起那半片柠檬,送到绯山嘴边,后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张开两片薄唇,连柠檬带青葱般的手指都轻轻含在嘴里。下一秒,锁骨上传来的酥麻感和柠檬的酸味刺激得她有些发抖,感觉像一条小蛇从皮肤各处爬过,温热的气息滑过颈部,耳垂,最后才贪婪地索取着她嘴中的柠檬,好像要把它的最后一点汁液榨干净一样。第一次和同性做这种事不仅没觉得排斥,甚至独特的技巧还让她更加觉得美妙。过了好一会儿,两片嘴唇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那瞬间一种空虚袭上绯山的心头。嘴里的柠檬片已经被对方叼走,只留下涩涩的、令人心慌的酸。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喝了一口龙舌兰,还没等她把杯子放回桌上,躁动的小猫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将舌尖渴求已久的甘霖尽数掠夺,烈酒顺着食道流入胃中,身体似乎从里面烧了起来。

“满足了么?”

被偷了酒的人嗔怪地说,报复性地咬了下绯山的嘴唇,手指沿着她的后背滑过腰间和臀部,然后将娇小的身子拽进自己的怀里。绯山坐在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的腿上,享受着那修长手指在自己腰间温柔又调皮的挑逗,靠在她宽阔却有些单薄的肩上,缓缓贴近那张俊美的脸,用气声说道。

“如果我说不的话,你还能给我更多吗?”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随着自己的话跳得越来越快,而她自己,也已经浑身发烫,心里痒痒的,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您所愿。”她听到那柔软的声音如此说。

于是玛丽珍一脸震惊地从吧台底下拿出了一把钥匙,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不过绯山没有任何心思去注意那种微不足道的事,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视野狭窄到只能容得下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等她回过神时,她们已经来到了酒吧楼上的房间里。

事情基本是按照绯山的想象进行着,唯一和以往的经验不同的是,对方的动作很轻,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就像春风细雨一般让她心中的种子急切地想要破土而出,却苦于时机未到而只能不断等待,在暗处隐隐挣扎。夜很静,窗外的小巷在午夜时分已经鲜有人声,整个房间里只有皮肤与皮肤接触的声音,绯山花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一星半点的呜咽。

半晌,身上的人停了下来,从贪恋许久的蜜糖中抬起头,顺着绯山小腹的线条吻了回来,来到因为有些痒而笑出来的人面前,沉声问道:“怎么样?”

“哼,还……”感受到忽然的刺激,绯山倒抽一口气,才继续说,“还差得……远呢。”

“哦,这样啊。”

拥有天使面容的人笑着舔了舔嘴唇,接下来绯山才知道原来刚刚的温柔只是在试探,随后她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细雨过后,随着一声惊雷降下,那颗跃跃欲试的种子终于钻出黑暗的地下,沐浴在令人愉悦的甘露之中。她不由自主地捏着陌生人有些瘦弱的肩膀,咬住嘴唇却没法抑制住粗重的呼吸,直到理智被淹没,紧绷的弦终于断开,一种来自本能的快乐喷薄而出,甜蜜的爱意如浪似潮在心中荡漾,又在充满柔情的爱抚之中渐渐平息。

“吉普森小姐,这下,满足了么?”

“勉强及格。”

“多谢您的夸奖。”

绯山笑了,面对那闪着暗光的双眸,早已将自己本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只想静静地享受这一刻——如此安静、如此惬意,甚至还有一些背离道德的快感。

她再次吻了上去,嘴边还残留着一丝柠檬的味道。

最新回复 (17)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2
    被哗哗的水声从睡梦中唤醒,绯山美帆子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咕哝一声翻了个身。意识逐渐恢复,她睁开眼睛,看到浴室里正在淋浴的模糊身影,恍惚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尽管有些难以置信,但看到这个陌生的房间、以及散落在不远处自己的衣物,她也找不到什么别的理由安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不过说实话,那并不是一个糟糟的夜晚,甚至……可以说是很美妙。

    在酒吧里心血来潮和别人——还是一个女人——来了一场one night stand这种事如果被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在各种意义上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吧,可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有兴致,甚至去主动调戏那个陌生人以观察她的反应。

    虽说,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绯山笑了出来,拉着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洗澡的影子。这个酒吧楼上的房间,估计就是为这样的夜晚而存在的,装潢上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浴室与房间相隔的毛玻璃墙不仅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这种影影绰绰更让人心如火燎。

    浴室里那人身材高挑,不过看上去也有些单薄,好像还有些轻微的驼背,大概是因为太高了吧,甚至比被绯山开玩笑称为“巨人”的好友还高一些,和她的未婚夫比也不会输太多,还有着一张可帅可美的脸,以及……虽然昨晚绯山嘴硬说她只是勉强及格,不过事实上,这位传说中的酒吧常客真的很擅长满足别人的欲望。

    不知道一会儿她出来之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桌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绯山的妄想,拿起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是蓝泽耕作。叹了一口气,她有种灰姑娘的魔法消失掉的感觉,整理好心情和说辞接起了电话。

    “一大早就打来,怎么了?”靠在枕头上,绯山懒洋洋地说,听到对面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嗯,昨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复,打电话也不接,我只是有点担心。”

    “哈哈……我昨晚跟客户喝了点酒,就睡着了……抱歉,让你担心了。”嗯,这也不完全是说谎。绯山暗想。

    “没事就好。对了,别忘了今天奶奶过生日,晚上我去接你。”

    “嗯,晚上见。”

    她轻声回答,便挂了电话。这时,浴室里的水声也停了下来,变成了风筒的声音,而被从仙境拉回现实的绯山,也再没什么心思去想什么童话一样的事情。

    现实就是,她昨晚似乎是搞砸了。

    握着手机,绯山打开相片簿,直接滑倒最底下,点击之后,一张照片占满了整个屏幕。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名叫新海广纪,算是最近的政治新星。大约在几年前绯山刚回到日本的时候,他只是一位小小的秘书,而现在,刚刚30岁出头的他已经是众议院的议员了。不过,稍微了解一些的内情人应该都能明白,除了他东京大学法律系毕业这一履历之外,说不定他身边这位女士对他仕途的影响更大。

    而这位穿着白色礼服、像阳光一样笑着的女士,也就是新海的未婚妻,正是现任厚生劳动省大臣白石博文的女儿,目前在庆大念政治系的博士学位,几乎不怎么在公众面前露面,唯独被拍到照片这一次,还是在半年前和新海的订婚典礼上。

    说来也很偶然,本来绯山是想和她另一个记者好友调查白石博文的负面新闻,却没想到最后目标会锁定在他女儿身上。

    “没有?怎么会,一般这种政治家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一个月前,她把在读卖新闻做首席记者的好友藤川一男约出来,询问关于这位厚生劳动省大臣的事情,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真的没有啊,我的线人们都说,他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来着……当然,也有可能是伪装得巧妙。”留着短发戴眼镜的矮个子男人挠挠头说。

    “你不是说他和夫人离婚了么?难道不是因为婚外情之类的事?或者,什么政治献金之类的……”

    “说起这个,你不是也给过他钱么,这是要实名举报?”

    “呃,我这是正常的支出……是合法的!”

    “哈哈哈,所以说你给的太少嘛,他才对你不理不睬的。”藤川大笑了两声,然后在绯山的瞪视下悻悻地闭上了嘴。

    “啧,PMDA那帮家伙……”绯山努了努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事,眉头越皱越深。

    藤川翻看着自己的小本子,忽然兴奋地瞪大了眼睛,拍了拍好友的胳膊说:“对了,为了写他那篇报道,我采访过白石大臣的夫人来着,那时候,还见到了他另一个女儿。”

    “哦,然后呢?”

    “我也忘了我们在聊什么了,反正后来那个小律师说,别看她老姐长得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其实经常去泡酒吧,还是个同性恋什么的。”藤川满意地看到绯山也吃惊地差点被咖啡呛到,又继续说,“不过,我感觉她可能是对她姐有点敌意吧,而且这种东西写出了也没什么好处,那时也没当回事。”

    “所以你觉得这是空穴来风?”

    “不,我倒是觉得,如果白石博文真的有什么负面新闻的话,可能我们能挖到的,也只有这一条了。和那个老狐狸相比,从年轻人身上下手才是正确的选择。”藤川耸着肩,“虽然半年前,他的宝贝女儿和那个议员新海广纪订了婚。”

    “……”

    绯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位八卦好友虽然是个优秀的记者,可对于她这个工作必须讲究严谨的人来说,他这跳脱的思维和不靠谱的言论有时候确实让她觉得很无奈。

    “这是什么表情啊,人家又没说错什么话。”藤川挑了挑眉,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虽然不一定有什么结果,不过我会尽力帮你查的,你把我的酬劳准备好就行了,老板。”

    藤川一男虽然看上去总是嬉皮笑脸的,可实际上他的职业嗅觉确实灵敏,并且人际关系也十分广泛,甚至似乎黑道里都有他的熟人。就如他所说,半个月之后,他就带回了让人欣喜的消息——还带回了一块脸上的淤青。

    “你被谁打了?!”

    绯山愣住了,声音不由得抬高了一些,坐在一旁的讶岛遥看到他这个样子,惯常的冰山脸也松动了一些。

    “没,没事啦,”他摸了摸后脑勺,“总之,我查到了一点线索。”

    藤川走了过来,把一些照片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上面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藤川指着搂着一位年轻女孩腰的高个子说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这能说明什么啊,脸都看不清。”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也只有这些了……所以我只能亲自跑了几个酒吧,结果那些人的嘴还都挺严的,看来白石人还不错嘛。”

    “所以说,你这伤就是因为得意忘形被教训了?”想起小时候在学校他也经常挨揍,绯山似乎觉得可以理解。

    “……啊,可不是嘛,那些肌肉男可真凶。”藤川龇牙咧嘴地说,然后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这次是没拍到什么证据,不过听说我们的play girl很大概率会在周五去某一间酒吧哦。”

    “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在公众面前表演么,这还真是,玩得一手好游戏啊。”讶岛眯起眼睛,语气中似乎透着些嘲讽的意味。

    “哈哈,先不说我们能对白石博文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我对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十分好奇的,不知道新海知不知道真相呢……”

    “美帆子,你怎么了?”讶岛看到自家老板半天没说话,问道。

    绯山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她也说不太清楚,只是把思绪收回身体里之后,就只能听到心里的某处,不断地轻声念着一句话:

    “你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个人。”

    于是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两个好友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就成了三个人之间的秘密,连她的未婚夫蓝泽都不知道。至于为什么,一是觉得告诉他之后,说不定他哪天就说漏嘴,然后她就会被他们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更加鄙视。二是觉得,做一些不被期待着做的事,让她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

    事实证明她的确是获得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快感,不过拍下作为证据的照片这件事肯定是失败了,只好等下次再找机会——当然如果她愿意,也不用一定要等到下次,只不过这样的话,那张照片上出现的、内阁大臣女儿的一夜情对象,就是她绯山美帆子而已。想到这,绯山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些。

    “有什么开心的事么?”

    有些淡漠的声音响起,绯山转过头,看到已经穿好衣服梳洗完毕的人走过来,捡起绯山的衣服轻轻放在了床上。

    “没什么~”

    绯山微笑着定定地盯着她,倒是让后者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半晌才说:“那我先走了,这是钥匙,到时候你给恒夫放在桌子上就行。”

    “这就走了?”绯山接过钥匙放在床头,然后装作受伤地说,“你就没别的话想说么?就把人家晾在这里。”

    “那你还要我做什么,对你负责么?”那人轻笑一声,身子渐渐向后逃离,“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哭唧唧粘着别人的小女生吧,吉普森小姐?”

    “哼,那当然。我只是想问……”

    绯山在她完全逃走之前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稍一使劲就把并没有怎么抵抗的人拽到了床上,然后攀上她的肩膀,手指在那没有一丝瑕疵的脸颊上抚摸着,弯成月牙的双眼满是笑意。

    “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是不是还会再见面?亲爱的……陌生人小姐?”

    绯山能感到那有些僵硬的肩膀变得放松了点,随后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一个轻柔却悠长的吻落在上面,就像是什么约定的仪式一样。

    “那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说完,她便站起来,将有些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在绯山身上,又对她笑了笑,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绯山望着那背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她渐渐兴奋,心中隐隐的期待似乎就要随着心跳从身体里蹦出来。

    “白石惠……我想,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3
    这座港区的高层公寓是绯山美帆子从美国回来之后一直居住的地方。从留下难忘回忆的小酒馆出来之后,她便直接回到这间40多平米的小屋。简约的现代风格装修整洁得有些不近人情,就像大多数人和事一样,即使已经过了两三年,还是会给屋子的主人带来一种没有归属的疏离感。    

    不过,仍然继续住在这样的房间,只是因为这里离她的公司比较近,而且是当年蓝泽为她挑选的而已。    

    回家之后又洗了个澡,绯山打开衣柜,前阵子未婚夫送来的礼服和流光溢彩的珠宝装饰品静静地陈列在那里,这是为今天蓝泽女士的生日酒会准备的。绯山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又把衣柜关上,穿上她宽松的、甚至有些过长的睡裤,坐到了桌子前。

    虽然没报什么希望,她还是拿起电话试着播了那个最近没少联系的人的号码。

    “喂?美帆子啊,怎么了?”接通后,一个听起来很有活力的男声传来。

    绯山抿了抿嘴,好像很费力地说:“哥……虽然我知道今天是周六,不过……那个新药的事,PMDA的审核还是没有消息?”    

    “嗯。不过还是有一些进展,虽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先和你讲一下吧。大概就是说,因为临床测试结果没有代表性,而且没有副作用案例,理事长一口咬定你们这是在造假。”    

    “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有副作用才好吗!”绯山气结,高声说道。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理事长好像和父亲的关系就不太好,明着和你过不去,你也没有办法啊。”电话里的人叹了口气,“话说你不是说要去找厚生劳动省的人来仲裁么,蓝泽他们家有什么门路?”     

    “他们家啊……”绯山在老板椅上转了半圈,盯着落地窗外的天空,“他们家怕不是巴不得这事成不了。”     

    “说的也是,那怎么办?”    

    “只好先打探一下了。而且我总觉得,你们理事长不会只因为个人恩怨和我过不去的,说不定这其中另有蹊跷。”    

    “……哦,那好吧。”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会尽量帮你的。”    

    “……谢谢。”    

    放下电话,绯山站了起来,来到窗边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不过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毕竟,比起一开始就掌握无限资源那种玩家来,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的胜利,不是更有去追求的价值么?    

    重新振作起来,她决定先把眼前的这场战役打完,至少和PMDA这种不能直接伤害到她的机构相比,还是蓝泽娟江更可怕一些。    

    傍晚,仔细化了妆的绯山穿好那身白色的礼服,戴上了自己平时绝对不会戴的钻石项链和手链,走进了蓝泽停在她家楼下的劳斯莱斯。    

    “我不是说你不要开这个来嘛,否则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被人绑架了。”绯山坐进了车里,笑着说。    

    “那你还不从这里搬走,又不是三年前,现在的话……”    

    “不,这是你送给我的房子啊,我怎么舍得。”    

    蓝泽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有些害羞地别过了眼,准备发动车子。绯山见状轻轻啄了下他的侧脸,而昨晚发生的事,又从她的回忆里跑了出来。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完全没有因此产生什么罪恶感,仿佛仅仅是和一个女性朋友玩一些出格的游戏而已,唯一投入的感情只是好奇心罢了。    

    或许,也是想要宣泄一下平时积压的情绪吧——而且这种奇特的方式,似乎效果比她平时和讶岛藤川出去唱歌喝酒的方式有效得多——至于这种积压的情绪,就好比是来自公司运营的压力,融资谈判的压力,又或是像现在这样,处理一些不想处理的人际关系的压力。    

    这个浮夸的酒会就如绯山预料的一般,满是金融界的大亨和企业家,在蓝泽耕作的介绍下,她见到了很多曾经见过几次的人,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人。其实这些人之中,有几个绯山十分欣赏,关系也很好,只不过最令她感到头疼的,不是这些气场十足的大佬,却是她未婚夫的奶奶。

    蓝泽女士似乎对她这种没有什么背景和出身的人相当瞧不上,即使现在绯山也算是半个有钱人,可仍旧入不了这种老财阀的眼,就算在蓝泽耕作的坚持下订了婚,每次回到这件大宅子的时候,绯山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几年来,愈发自信的她倒是已经习惯了蓝泽女士的冷嘲热讽,不过对于未婚夫有时候会对奶奶唯命是从这一点,她还是没能习惯。

    即便蓝泽也算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富二代,但在他奶奶那犀利的眼神和强硬的作风面前,年纪轻轻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他的确是显得毫无气势。她不指望未婚夫像自己一样叛逆,不过至少,偶尔反抗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美帆子,今晚我可以去你家吗?”

    酒会结束后,蓝泽把绯山送出了大宅,在门口抱住她好一会儿。

    “可以啊,不过……”绯山了然地笑了笑,有些落寞地说,“今天就算了吧,这可是在你奶奶的眼皮底下啊,她不是说,结婚前不许你……”

    “没关系,我——”

    “耕作!你在做什么?还没让司机把绯山小姐送回去么?”

    听到这话,蓝泽抱得更紧了些,然而没过一会儿就松开了手,吻了下绯山的额头,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到了门口的奔驰车上。

    如果说往常,绯山觉得自己一定是极度失望甚至有些难过,而现在的她却没那么难过了,只觉得有些悲哀。

    而且就像绯山说的那样,即使过生日也只是礼节性地打了招呼,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的蓝泽女士,是断然不会主动帮助她解决她那小公司的问题的,所以到头来,本着艰苦奋斗精神的绯山理事长,在经过又一周的紧张工作之后,还是决定到一周前的那个酒吧里再碰碰运气。如果说能拿到关于白石博文的不利消息,那他的秘书也就不会对她的投诉置之不理了吧?

    而且这次,一定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绯山暗自下定决心,再次来到那熟悉的地方。

    早早地走进还没活跃起来的酒吧,绯山坐到了角落里,连酒都没点,暗中观察着吧台附近,为了不让自己被周遭的气氛卷走,她一边戴着耳机听歌,一边和藤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line。藤川的意思是除了这条线之外,还应该试试别的线索,所以正在到处打探消息,虽然大多数都只是单纯的八卦,其中还是有一条引起了绯山的注意。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那熟悉的高个子身影就走了进来,穿着另外款式的白衬衫和黑色的紧身裤,径直走到吧台那边,依然点了一杯龙舌兰。绯山想起上周发生的事情,不禁害羞起来,便匆忙举起手机把焦对到了目标的身上,等待着决定性一刻的来临。

    然而她举着手机等了好久也没能拍到想要的照片,倒不是说期间没有人去那边搭讪,不过白石都只是笑着回绝了,唯一一次比较“像样”的,还只是来搭讪的女人用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而绯山手机糟糕的快门还没完全闭合时,白石就已经轻轻推开了对方的手,只给可怜的偷窥者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一杯酒已经喝完,白石惠似乎就要起身离开,绯山见状急忙站了起来——按照藤川的说法,能连续两周在这里看到她,已经是非常小的概率了,而算是半个生意人的绯山,怎么会让这难得的机会溜走?无论如何,只要白石还留在这里,那就一定还有办法。

    抱着这个想法,她缓缓向吧台走去,来到白石的身边。

    “老板,来一杯蓝色夏威夷。”

    “……怎么,今天不喝吉普森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绯山觉得这个人的表情好像变得明亮了一些。

    “嗯,今天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还喝蓝色的东西。”白石说完,转头对玛丽珍说,“恒夫,我要烈焰红唇。”

    “哈,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吗?”绯山斜了她一眼,那张脸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妆就已经精致得像娃娃一样了。

    “你看这个,”拿到酒之后,白石把那酒举起来,在绯山眼前晃了晃,“和你的口红一个颜色呢,是不是把它喝掉的话,就能当做在和你接吻了?”

    说完,她喝了一口,一脸享受。

    “那么麻烦干嘛?”

    绯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靠过去把酒杯从她嘴边拿开,并且二话没说就吻了上去。

    奶油樱桃味的吻,缠绵而悠长。半晌,绯山才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挑衅地说:“直接这样做不就好了吗?”

    然后满意地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举动而一改刚刚的礼貌和矜持,眼神里闪烁着侵略的光。得意的小猫因此咯咯笑个不停,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喝多了似的,脸上仿佛烧了起来。伸手挑逗着有些不满的白石,在对方要抓到自己的时候又马上抽开,来回几次之后那白衬衫胸口本来就有些松动的扣子眼看就要被绯山解开了,不过在完全得逞之前,她却没能跑掉。

    “抓到你了。”

    白石狡黠地笑着,稍稍使劲就把娇小的身子拽了过来,然后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强硬地撬开了如鸡尾酒名字一般的两瓣红唇。

    后来,绯山有些飘飘然地来到了楼上的房间,也不知道是她拉着白石还是白石拽着她。坐在床上,白石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手指划过长裙上镂空的蕾丝,与皮肤接触的每一下都像是让她触了电一般。而她自己,也在用一个个吻将白石衬衫的扣子逐一解开。

    夜还未深,安静的小路偶然有车经过,灯光划过窗户,在墙上投下了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影子。在轻而缓慢的动作下,绯山却觉得自己的神经就像快要过载的保险丝,意乱情迷之间,她仍然忍着不做声。

    如果还剩下一丝理智的话,就还是说明自己只是在玩而已吧?

    “怎么样?”

    耳边传来轻声的询问,绯山咬着牙挤出一声回答。

    “还……可以。”

    白石笑了笑,感受着在指缝间流淌的快意,接着说:

    “可我觉得,你看起来很享受哦,蓝泽财团大少爷的未婚妻,绪方制药的理事长,绯山美帆子小姐?”她一边说,一边顺应指尖感受到的来自本能的呼唤,将无与伦比的狂喜送入那紧绷的身体之中。

    白石咧开嘴笑得更深了,随后满足地吻了上去,开心地享用着对方那再也抑制不住的、混杂着惊讶和愉悦的娇喘。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4
    “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

    柔软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绯山美帆子却觉得那欢快的语气里满是对自己的嘲讽。用被子捂住头,她没有回答,深深沉浸在自我厌恶之中。

    看到对方依然背对着自己,白石惠干脆仰面躺着,双手叠在脑后,睁眼盯着天花板。半晌,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下把被子掀开,也不管绯山对她怒目而视,仍然笑着说:“难得美妙的夜晚,为什么不高兴一点呢?上次你不是很开心么?”

    ——还不都是因为你!

    绯山张了张嘴倒吸一口气,咬咬牙把一股火忍了下去,然后就像泄了气一样浑身瘫软,头无力地砸在枕头上。

    开心么?也许有一点吧,因为那时她们仅仅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受到欲望的驱使而互相安慰罢了。可是现在,绯山却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当众揭穿的说谎者,一句辩驳的话都不好意思、也没有任何立场说出来。

    而且,想起刚刚自己被说出名字时发出的那声不堪的呻吟,绯山就再也不想见到这个露出天使笑容的恶魔了。

    白石惠仍然不依不饶,似乎对她展现了极大的兴趣,绯山只好用手遮住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上次,你可没有这么啰嗦。”

    才接触两次,她就已经看到了这位百变精灵的好几副面孔,虽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白石惠,但现在这一位,绯山觉得有点欠揍。

    白石沉吟了一瞬,又说道:“因为我很好奇啊。绯山小姐从美国的投行回来,短短两年就把公司从破产边缘拯救出来,大家对你评价都很高呢。而且还有一位优秀的未婚夫,看你们也很恩爱,明明就是生活幸福美满的人生赢家吧?”

    “啊,是么。”绯山用鼻子哼了一声,“那你呢?庆大的高材生、内阁大臣的女儿白石惠小姐,生下来就比我们高一等,所以才能这样高枕无忧地放纵自己?” 

    “……所以,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你在套我的话?”

    再次被摆了一道的绯山压下去的火又有复燃的趋势,但感觉枕边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也自觉刚刚说得过分了点,便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虽说的确是心有不甘,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刻薄,好像在这种情景下,思维也仿佛弥散在了虚无的夜色中,完全做不到像平时一样冷静思考,只能被那个人牵着走似的。

    然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那是从令人窒息的牵绊中解脱出来的畅快,她有些难以自持。

    “我猜,你要么是找新海有事,要么就是找我父亲有事吧。想利用我制造他们的负面新闻?”

    “新海么……叫的可真生疏。”绯山笑了笑,答非所问,“看来那果然是个幌子,不知道白石先生知不知道呢?”

    白石没置一词,转了个身也和旁边的人一样仰面躺着。夜已深,周遭的静谧让人昏昏欲睡,刻意不去想刚刚自己那些讽刺的话有没有伤害到身边的小坏蛋,放松的神经加上刚刚激情过后的精疲力尽,渐渐地,绯山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也许明天醒来之后,这个人就会消失了吧,然后这场闹剧就会结束,她们便回到各自应该去表演的舞台,也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虽然……有点可惜。

    “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耳边响起软糯的声音,绯山被从梦的沼泽中拖了出来,发现两只大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哪有?”

    “明明就有,”说着,还伸手戳了戳绯山的嘴角,“看,现在还在笑。”

    “我说你啊……”亏她还以为这人受了打击才不说话,还因此自责了好一会儿,结果却还过来动手动脚的,究竟想干嘛?

    “我是想,如果你有什么诉求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万一我要是帮得上忙呢?”

    “哈?”

    “说实话,因为我觉得你还不错。但如果你真要对我父亲不利的话,那我自然也有很多种方法让你身败名裂。”

    她说这话的时候仍然笑着,绯山愣住了,随后冷笑一声说:“是啊,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相比我是多么不值一提,但正因为如此,你不觉得我反而更没有后顾之忧么?”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许道歉!”

    “呜……”

    这下,一直萦绕在绯山心里那个模糊的形容词,总算变得清晰起来。恶趣味的做法,忽冷忽热的态度,放浪形骸的生活——简直就像是被宠坏的大小姐一样。

    “能无忧无虑地率性而为,真好啊……”最终,她还是心软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很无聊的,所以才想要找点有趣的事做啊。”白石听到绯山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便又恢复了有些轻浮的语气,“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目的了么?”

    绯山被那黑曜石一般闪烁着暗光的眼神打败——就像她把自己搭进去那两次一样——思考了一会儿便缓缓开口。

    “……我们公司开发了一款创新药,胃癌的靶向药物,对于那些无法手术的病人,它可以最大限度减轻他们的痛苦。临床试验效果不错,恶性细胞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有80%以上的癌症没有继续转移,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太大的副作用。”

    请讶岛回国时她那惊讶的样子,绯山现在还觉得好笑,但想到最近的事情,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严峻起来。

    “向PMDA提交审核之后,他们却想方设法以各种理由驳回我们进一步的申请。我听说,是因为他们的田所理事长和……我们前任理事长有一些个人恩怨。”

    “所以就想要让厚生劳动省向他们施压么。”

    “其实我也试着联系过田所,他确实是拒绝了我的申诉,还说是白石大臣不同意。真是好笑,我们这小小的公司只不过要上一款新药罢了,还需要劳烦如此大人物百般阻挠么?于是很自然地,我就听田所的话,试着联系你老爸,但那个秘书却总是像赶苍蝇一样对待我们。既然这样,就必须要拿出点能让他动摇的事实才行……我是这么想的。”

    “还真是无所畏惧啊……”

    “哼,这是在日本,我还收敛了一些呢。”

    “那…你和那个藤川一男是一伙的?”

    “他那伤,不会是你派人打的吧?”

    说完,两人同时笑了出来。绯山看着这个才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没来由的自信。

    也许她会为这件事情带来转机。

    事实证明绯山老板并没有因为盖同一张被子而被蒙蔽了双眼才相信了那个揭下帅气的小恶魔面具就只会傻笑的纨绔子弟,她看人的眼光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保持着相同的水准。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绯山暂时放下了交涉新药审核的事情,把注意力转移到在医院做宣传,或者是到处游说拉投资上面。转眼又到了周五,即使没有相互约定,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绯山仍然走进了那间酒吧。

    白石惠今天穿了一件过分宽松的纯白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滑到一边,露出了洁白光滑的肩膀和黑色的吊带,手里拿着一杯酒,看上去有些颓废,而沉静的侧脸和有些失神的双眼让她显得有些遥远。

    “我觉得你现在还差一根烟。”绯山坐到她的身边,对正在摆手的玛丽珍说,“老板,我要一杯柠檬可乐。”

    “……今天怎么不喝酒了?”白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眨眼之间那两个深渊便化为了银河,绯山瞄了她一眼,感觉她像是某只闻到食物味道而忽然摇起尾巴的小狗。

    “今天是来谈正事的。”她想,今天可绝对不能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了。

    “哦~”

    绯山递了个眼神,白石会意地靠了过来,开始缓缓讲述她这一周问到的事,而绯山听着听着,原本有些期待的心情,则愈发沉重起来。

    “……所以说,田所确实是故意这么做的,而且你父亲也知道,却装作没看见?”

    “可以这么说。”白石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仿佛是她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可是为什么要针对我们这种小企业?难道说,真是因为我给他钱给的太少?”

    绯山眼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嘲讽。

    “不,我父亲他不是那样的人。”

    白石低沉的语调让绯山试着收起了自小就有的偏见,她叹了口气说:“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田所叔叔他是被逼的。”

    白石晃了晃酒杯,冰块在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抿了抿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她沉思了一会儿,凑近绯山的耳边,声音小得就像是在呼吸。

    “……据说他好像是被卷进了一桩丑闻当中,而那位他不愿意说出姓名的人,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绯山忍着耳边像蚂蚁爬过的那种发痒的感觉,把白石推到一边,又问:“所以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不知道,他提到了一家公司,也许那里边就有你的仇人呢。”

    绯山努力回想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谁,但是几张脸一一闪过,却都被她否定了。抬眼看到坐在一旁的人笑得很是得意,便没好气地问:“那公司的名字?”

    “哎?居然问得这么理直气壮,”白石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什——”

    年轻的理事长发出一半的惊呼在白石再次凑近她的时候就留在了空气之中,愣神之间,不正经的准博士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下她的嘴唇,在暴躁的小猫反应过来之前就快速逃开,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唇上刚刚碰触过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奖励的话,我会考虑告诉你的。”

    被猝不及防地调戏了的绯山看到那张笑嘻嘻的脸就气得想狠狠地扯上一把,而且现在情况和前两次又有所不同,她当然没有任何兴致去和一个小坏蛋缠缠绵绵,不过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她完全抛弃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和决心。

    “就像刚刚,你给蓝泽耕作的那样,不行吗?”

    “你怎么……”

    “我也刚好在那边吃饭,出门就看见你们站在那里——”

    “好了好了,STOP!”想起她和蓝泽在那边依依不舍的吻别被别人、还是被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看到了,绯山就害羞得不行。

    “所以我以为,今晚你不会来了呢。”

    “……”

    白石靠在吧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低下头的绯山,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再逗逗这个人,却被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跳——深深的,几乎可以说是要把她整个吞进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忽然来了兴致,但她很乐意地就接受了。于是白皙的手攀上那惹人怜爱的细腰,感受着绯山细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后背,然后是侧腹,又调皮地伸进了自己的T恤里,白石的心情忽然变得特别好。

    看来,这又会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5
    脑内麻药顺着血流游走于全身,仿佛有魔力的手指和舌尖精准地划过最敏感的地方,绯山美帆子觉得自己像是要被肢解了一样,只能紧紧抱住白石惠瘦弱的后背,手攥着她的肩膀,身体和精神都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她的下巴抵住白石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就像淡淡的、摄人心魄的迷迭香,被由内及外的炽热蒸发,每一个毛孔都贪恋着这种酣醉、每一寸肌肤都恨不得贴在那同样滚烫的身子上。

    她能感受到自己仿若沉入了水底,汹涌的欲望仿佛海水灌入鼻子、耳朵、嘴里,有些耳鸣的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只能趁着波浪消退之时得以稍微喘息。而这微弱急促的喘息,却让下一波浪潮更加澎湃,渐渐将她越推越高,心就快要生出翅膀,脱离海面,化为浮云。

    她听到白石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嘴唇不小心碰到那略大的耳垂,好似溺水者抓住漂浮的木板一般、本能地把它含在嘴里。但这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刚刚还温柔地舔着主人手的小狼忽然露出了本性,猛地伸出爪子和獠牙将猎物扑倒在身下,用力吮吸着甘甜的紫葡萄酿成的琼浆玉液,舌尖轻舐,品尝着随之而来的颤栗,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哝声。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布偶,被小心地呵护,心甘情愿地任人摆布。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仿佛在坐永远望不到尽头的过山车,忽上忽下的失重感和风压折磨着残破不堪的神经,兴奋和空虚轮流占据着身体,仅剩的意志力也已经燃烧殆尽,最本源的自我接管了这具被净化掉多余杂质的躯壳,以最无防备的姿态迎接着最期待的那一刻的到来。

    从那一刻起,灰暗的世界便有了光,死气沉沉的世界便充满了自由与喜悦。

    无比恬静、无比闲适。

    柳絮似的思绪随风飞舞了好久才终于落地生根,躁动的心再次归于平静。绯山侧身面对笑眯眯的白石,手指随意划过那白玉似的酥胸,偶尔还用力戳一戳。白石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但感觉小野猫的爪子有些不太安分,左摸摸右捏捏,动作慢慢的,就像是在进行什么好奇的试探,而那双眼就像在白纸上随便点了两个墨点,没有深度也没有亮光。

    “在想什么?”觉得这个人今晚实在是太过反常,白石问道。

    绯山没说话。长时间的身心消耗让她累得嘴都张不开,但逐渐恢复的意识却比早些时候更加活跃,而思维的终点,不是旁边的白石,而是那位今晚、甚至是这几晚,都本应该躺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蓝泽耕作。

    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他被她特立独行的性格所吸引,而她因他即便不善表达但仍然无微不至的关怀而倾心。两个身在异乡的日本人理所当然地走到了一起,每次翻云覆雨之后,她最喜欢靠在他结实的胸口,让醇厚却不油腻的气息将自己包裹,与他相拥而眠到天亮。

    然而,现在她却依偎在另一个人的怀中,那是各方面都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不像蓝泽那样霸道,温柔中透着一丝危险,恶趣味但能很会取悦人,有着软绵绵的胸和胳膊,雪白的肌肤,柔嫩的指尖……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一样了。

    而那个今晚本应该躺在他身边的人,却因为奶奶的一通电话而抛弃了她。虽说,当初是他难得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拽着她跑到蓝泽女士面前提出要永远在一起的事。她还记得蓝泽女士皱着眉艰难地同意,但仍然用婚前不能同居这种要求狠狠回击了一番。

    “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不洁的举动,那这桩婚事就作废。”

    听到这话的时候,绯山的心里只有冷笑,但表面上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她当然不稀罕什么所谓的嫁入豪门,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不希望蓝泽耕作是什么财团的大少爷。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话,那在毕业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因为家里的要求而被迫分手了吧。大学毕业之后,绯山留在了美国,而蓝泽回到日本学习公司的事务,本以为就会这样渐行渐远,她却没想到几年后回到日本、几乎无依无靠的时候,蓝泽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身边。

    “你奶奶不是说,不许你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穷鬼交往么?”

    站在那座40多平公寓的门口,绯山半是自嘲半是讽刺地说。

    “是啊,但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让她刮目相看的。”

    蓝泽盈盈的目光中透着一种信心,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于是,原本被强压下去的情愫,只需要轻轻一燎,就再次复燃了。

    她用了一年多就让那家公司的运营状况彻底反转。把医药学博士讶岛遥请回来,放出要开发创新药的风声,加上绯山理事长本人的实绩和游说能力,公司的股价又是水涨船高。最后,蓝泽的奶奶只能通过提出无理的要求和不搭理她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可是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顺利,来自各方面的无形压力也还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偶尔想要发泄一下,她的未婚夫却变得畏首畏尾起来。其实她也能够理解,人啊,往往是离期待的终点越近,越是容易担惊受怕得不得了。

    虽然能够理解,可还是免不了心情低落,甚至还有些生气。

    “呐呐,怎么不搭理我啊?”

    绯山赶走那些喜忧参半的回忆,抬起头打量着像是在和大人要糖吃的白石。

    尤其是,这无名之火被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引爆之后,就完全变成了另一种火了,烧得她体无完肤,赤裸裸地暴露在这迷人的黑夜里。

    “……我是在想,我可能对你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她不得不对自己说,是因为自从订婚以来,三个多月都没有和蓝泽开心地度过一整个晚上,才导致最近的过分放纵。

    “哎?”白石耷拉着眉毛,语气变得有点急促,“可是,你刚才明明就……”

    “那只是本能而已,本能!”

    “噢。”

    “咳咳,总之……我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能和女人做这种事……”

    空气安静下来,绯山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对盯着她发呆的白石说:“怎么了?你居然没问东问西,也不揭人家的底,又有什么阴谋?”

    后者抿着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有些事,就让它成为秘密吧。说出来的话,这个夜晚就会失去她的魅力了。”

    “……所以说,你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把人家吃干抹净?”

    “你情我愿,有什么问题吗?”

    绯山大笑了一声,戳了戳毫无愧疚的人的肚子。

    “有问题啊……拿到奖励之后,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知道的事了?”

    “啊!”

    “这是什么反应,不要告诉我你忘了。”

    “呃,完全忘了……”

    有求于人的理事长忍住去掐她脸的冲动,只是暗自翻了个白眼。

    “因为美帆子实在是太诱人了啊!不由得脑子里就只想着一件事了。”

    “哈?”绯山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你你说什么呢,还竟然直接叫我的名字?!” 

    “这样不是显得亲近一些嘛。”白石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我说,你对你的一夜情对象都这么甜言蜜语的么?明明一开始还怕我一直粘着你来着。”

    “哪有那么多一夜情啊……我只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玩呀。”白石小声嘀咕,然后对绯山说,“再说,现在我知道了,你不仅不会粘着我,还很有趣。”

    “呵,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夸奖了。”

    “而且,你和PMDA那个神秘人之间的游戏,我也很感兴趣。”

    这可是关系着绪方制药公司和她绯山美帆子的未来啊,竟然被说成是游戏了,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还真是悠闲。绯山腹诽,不过只是笑了笑,静静等待着这个半路结识的高端玩家为有些迷了路的半吊子勇者进行不算太慷慨的提示。

    “……那家公司,叫香港群岛投资贸易公司。”

    “什么……香港?群岛?”

    “嗯。”

    “这名字听上去就像在搞笑啊,而且投资公司,和PMDA又有什么关系,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绯山诧异到笑了出来,但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笑声在空气中戛然消失。

    “……白石,你刚说,田所被卷进某个丑闻里了?”

    “……嗯。”

    绯山眉头紧锁,咬着手指思考了半晌,才凑到白石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想。

    “那个丑闻……不会是非法挪用资金吧?就比如……医疗产品副作用救济金,或者年金之类的……”

    白石偷偷亲了下有些削瘦的的脸,点了点头。

    “不愧是绯山老板,深谙此道啊。”她说,“我知道,你当年也利用空包公司避了不少税吧?” 

    被占了便宜的人把那张坏笑的脸推开了,终于趁机扯了一把,然后有些生气地说:“啧,你是威胁我不要把这件事捅出去?这和你父亲也有关系?”

    “没有。听说是他这一派的某个秘书也掺和了一脚。”白石毫不犹豫地说,“不过,我猜他不想深究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和田所叔叔关系很好而已吧。” 

    “哦,大人物们之间的友谊么,还真是坚固啊。”

    “……美帆子,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们的偏见很大啊?”

    “哼。”绯山对此不置可否,又继续问,“所以你一定也查了这家公司吧,怎么样,是空包公司么?” 

    “不像,注册资金有4000万日元,法定代表人叫佐伯胜信,是个入了香港籍的日本人。”

    “哦,如果真有问题,那法定代表人应该查不出什么,往往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才是真正的老板。”

    “是啊,这第二股东就很有意思了,”白石卖了个关子,“话说,我还觉得挺巧的呢。”

    “怎么了?”

    “第二股东,是个日本人,叫绪方城阳。”

    “………你说什么?!”

    “我知道很巧啦……”胳膊被抓得有点疼,白石赶紧摸着小猫的背给她顺毛,安抚道,“不就是一个姓么,不要激动。”

    “这不可能。”绯山急促地说,“第三呢,第三股东是谁?” 

    白石说了一连串的名字,但绯山的眉头只是皱得越来越紧,最后,她只能轻轻吻了那扭成一团也很是好看的眉,轻声问:“这个绪方先生,就是你的仇人么?”

    “不,”绯山的表情与其说是冷静下来,不如说是有点绝望,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他是PMDA的财务部部长,现在的名字叫绪方博嗣。” 

    白石瞪大了眼睛。

    “算是……我的哥哥。”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6
    PMDA理事长田所良昭的慈善募捐会,是某天中午在一间豪华却没什么名气的酒店举行的。

    从藤川一男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绯山美帆子收到正式的邀请函的几天前、她第二次在酒吧等着拍白石惠的照片未遂的那天晚上。一向行事低调的田所,这次除了邀请医药企业之外,还打算请一些对此感兴趣的投资家和有影响力的名流,让她有些在意。

    以前的话,绯山可能只是觉得奇怪,而现在,在听完白石说过关于他涉嫌非法挪用养老金获得投资收益之后,不得不开始猜测他又要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被迫要做些什么事。

    “美帆子,你不舒服吗?”走在她身侧的蓝泽耕作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侧过头关心地问道。

    “没……我就是在想,他连你都邀请了,是要做什么呢?”

    绯山回握了一下,表示自己只是陷入思考,然后转而牵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提着裙子,一步一步地走上酒店的台阶。

    “不是慈善捐款么?”

    “是,你是很有钱啦……”

    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这确实没什么值得怀疑的。酒会开始之后,年近七旬却仍然神采奕奕的田所理事长从旋梯上走下来,介绍了好久世界医药界的形式、以及日本本土企业急需创新才能在新时代的舞台上立足。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被他铿锵有力的演说调动起了兴奋的情绪,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就连绯山也觉得受到了一些鼓舞——前提是,她那明显就是呼应了这创新精神的抗癌药,没有被眼前这个振振有词的人阻挠上市的话。

    “美帆子,话说你们那个药,算是很大的创新吧?”蓝泽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

    “是啊,可是,人家说我们试验范围过小,而且结果涉嫌造假啊。”

    绯山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目光从那位慈祥谦和的老人身上移开,寻找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目标。

    绪方博嗣站在她和蓝泽的斜前方不远处,穿着黑色的西装,此时正在一边鼓掌一边和身边的另一个人聊天。而看清那另一个人的脸之后,绯山心跳差点漏了一拍——新海广纪,这个和医疗界几乎没什么关系的人都来了,那……那个人也会来吗?绯山觉得喉咙有点干,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演讲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开,开始了绯山熟悉的流于形式的社交。不过和白石惠相比,她还是更在意绪方的举动。只见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和田所说说笑笑半天,又交头接耳了一阵子,才拿着酒离开。绯山咬着高脚杯的边缘,犹豫着要不要去和她哥哥打个招呼。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过去的话,她不能保证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和蓝泽一起,和熟人挨个打了招呼,进行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寒暄。

    “我们是不是得去和理事长说两句?”和三业银行的行长暂时告别之后,蓝泽问。

    “按理说是……”

    “不过,你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反正他这么对你,我也是不打算给他捐款的。”

    “哈哈,你怎么能这样?这可是为基金会捐款呀。”

    绯山捂着嘴笑了笑,却像个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的学生一样,被身后响起的意想不到的声音吓了一跳。

    “蓝泽先生,绯山小姐,欢迎你们能赏光前来。”

    “田所理事长,您好。”蓝泽倒是仍然是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转过身用他对不熟悉的人一贯清冷的声音说。

    绯山也跟着点了点头,觉得有些尴尬而只用余光瞟着他,然而这位有些驼背却仍然比她高的男人,却并没有看她,只是热情地和蓝泽攀谈了起来。绯山扯出一个不太难看的笑容,拿着酒杯听他谈论着创新的必要性和这个基金会的远大理想。末了,他才转过头来对她说:“绯山小姐,希望绪方制药也能够脚踏实地,为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

    “这是当然,”小小的药厂老板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僵硬,“以后我们也会保持和PMDA的合作。”

    等到他离开之后,蓝泽斜了她一眼,问道:“真心话是?”

    “这个老滑头,给我发请柬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请过来吧!真是够了,脚踏实地?他这是在影射什么吗?”绯山从牙缝里挤出一连串吐槽,脸上仍然保持着适度的微笑。蓝泽看她嘴角抽动的样子,轻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梁。

    “你不是说,他和你父……和绪方先生关系不好?”

    “呵,谁知道呢……”

    想到刚才绪方博嗣和他谈话时的样子、以及最近听说的一些事,绯山不得不怀疑起这件本身就是从她那所谓哥哥嘴里听到的信息的真实性。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相信,那位她在这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会一面亲密地和她交往,却在暗中做些手脚阻止公司发展。

    毕竟,这间公司也算是她们父亲唯一的遗产了,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啊。

    从白石嘴里得到消息的第二天,绯山就让藤川尽力去查关于田所几年前陷入的丑闻的事情,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可能所有的证据都被消灭掉了,可也只有试试看。在重重迷雾之中,只有把脚下的路都走一遍,才有达到终点的可能性,即使中间走错一步就会陷入泥沼或是坠入万丈深渊,也比坐在地上等待并不一定会出现的奇迹来的舒坦,这是绯山家一贯的作风。

    “美帆子、美帆子?”

    蓝泽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一直盯着地面的绯山,她才从沉思中恍然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新海广纪正在和蓝泽握手,而他身边,穿着露背礼服长裙、把头发盘起来的白石惠正微笑地看着她。

    “啊…”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叹,赶忙对这两个已经不算陌生的人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我有点出神了。”

    “她今天有点累。”蓝泽说着,左手搭上了未婚妻的腰,右手五指并拢介绍道,“这位是新海议员,这位是白石小姐,是厚劳省白石大臣的女儿。”

    “久仰绯山理事长大名。”

    新海伸出手和绯山握了握,而轮到白石的时候,绯山看到那双白玉似的手,不自觉地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握住。

    “您好。”

    白石礼貌地笑着,脸上的生疏就像她们从未相识一样,更不用说什么发生过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绯山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客套话,她紧接着就把目光移到蓝泽身上了。

    “蓝泽先生也是一表人才,这几年成功投资了几个项目,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真是很般配啊。”浑身散发着社交名媛式的虚伪,白石夸赞道。

    新海也在一旁附和,蓝泽自谦地说只是运气好,而绯山的眉毛却忍不住抽动了好几下。总觉得今天所有人都在忽略她,她觉得特别不爽,又不能自找没趣地插话,就算说,要说些什么呢?眼前这三个世家子弟凑在一起,她绯山美帆子只能显得格格不入而已。

    好在新海以见一见另外几个议员的缘由,把蓝泽带到一边,她才能从那种无话可说的氛围之中喘了口气。

    “现在可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哦。”站在身边的白石目送着两人离开,歪着头小声对绯山说,“我劝你还是看着点你家耕作,否则说不定就会被新海拐跑了。” 

    “你说什么?难道他也……”

    “我可没说。”

    白石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近距离看,绯山甚至觉得这笑容比灯光还要耀眼。还没等她回过神,笑容满面的大小姐就已经牵起她的手往阳台走了,露在外边的光滑有型的后背让绯山的目光无处安放,从纤纤玉手扫过天鹅似的脖颈,转了半天只好盯着她那盘起的发髻。

    这么说来,似乎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个人,与晚上那种古灵精怪又有些坏心眼的笑相比,温柔地笑着的她看上去优雅得多,谈吐之间也完全是一个优等生的乖巧样子——当然,这是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来到阳台之后,白石惠的眼里多了一丝戏谑,语气也变得调皮起来。

    “绯山老板今天是来打探敌情的?”

    “我才要说,从来不怎么参加公众活动的白石大小姐,怎么破天荒地出现在这种地方了?”

    “因为我想来见见绪方博嗣。”白石说,“而且我想说不定你也会来呢,没想到真的遇到了,好幸运。”

    “我说啊……天天这么闲,你的博士真的能毕业吗?”绯山摇了摇头,虽然很无奈,但没法忽略心中的感激。

    “没事的,我的导师人很好。”白石垂下眼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又说,“不、不说这个了……刚才我和绪方先生谈了谈,感觉他是个很风趣的人,眼神也很真诚。”

    “哦,确实是。不过,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个正派的家伙呢。”

    “难道不是吗?”

    “不予置评。”

    “……哦。”准博士扁扁嘴,继续说,“他说得每一句话都给自己留了后路,无论是神态还是语言,都没有一点破绽,不去当政治家真是可惜了。”

    “……”

    “所以我觉得,无论是他还是这个基金会,都不简单。看来,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说不定还可以去香港转转呢。”

    她语气中的兴奋难以掩盖,在绯山听来却有些刺耳。

    “……我还是不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怎么?就因为他是你哥哥?”

    “是啊,我刚回来的时候,除了耕作,就只有他一直在关照我了啊……难道说,那些也都是假的吗?还是说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绯山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她咬着自己的拳头,转过了身面向阳台外的广场。白石看到她这样,把原本想说的那些挑逗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只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尤其是人心啊,朋友也好,恋人也好,亲人也好……”

    无言地相背而立,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白石转过头问:“呐,要放弃吗?”

    “……不。”绯山说,“我一定要让这个药上市,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样啊,我知道了。”白石说,“这场游戏,我一定会让你赢的。”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比如……为什么这么执着,或者是,我和绪方家的关系?”

    “嗯……是很好奇,不过如果我们的缘分够深的话,那还是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给我听吧。”白石说完,手轻抚上绯山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向前一推。

    “看,耕作回来了。”

    绯山回头看了她一眼,而两只黑曜石一样的双眸里什么都没有。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7
    藤川一男不负众望地——但对绯山美帆子来说,内心又隐隐有些拒绝——带回了十年前田所的年金丑闻的相关消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加上政治和金钱在其中的运作,很多细节自然是湮没在各种“巧合”之中,不过他仍然联系到了当初试图揭露真相而被封杀的那位记者。

    “PMDA的年金责任准备金缺口达到100亿日元,田所才想要利用现有资金投资来获得收益填充这个缺口。那个时候,白石议员的秘书给他介绍了一款香港群岛公司发行的私募债券,几个人动用权力让信托银行同意了进行这个来路不明的投资,两年间获取了30%的收益,不仅填上了这个缺口,多出来的钱洗了洗就回到了田所的口袋里。”

    绪方制药顶楼的办公室里,藤川拿着小本子,把自己收集整理好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念了出来。

    “田所就接受了?”绯山惊道,“这样不是肯定会落人口实吗?”

    “哈?他都挪用公款了,还怕口实?”藤川一脸看小孩子的表情,“美帆子啊,在日本政界,只要有钱,加上站对了队,那自然会有很多大人物争着来保护你的。”

    “哦,这还真是有组织。”

    “嗯。那,事情就是这样了。”藤川合上本子放进包里,忽然又说,“话说白石大小姐的消息还蛮可靠嘛,你怎么把她揽到我们这边的?”

    “咳咳!”

    绯山的眼睛飞快地转了一圈,喝了口水说:“她就是太闲,还觉得挺有趣的,就答应帮忙了。”

    “什么什么,我才不信——”

    藤川的八卦之魂被绯山老板瞪了一下便化成了一缕轻烟,只好不甘心地“哦”了一声,又继续说:“群岛公司的事,我就帮不上忙了。如果你确定那个公司的绪方城阳就是绪方博嗣的话,那暗中作梗的家伙就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了吧。……不过,那家伙不是你哥?当时绪方制药股价大跌,他不是还帮你引荐了不少人脉么?”

    “是啊……”绯山靠在老板椅上前后晃来晃去,盯着天花板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藤川去调查田所的时候,不愿干等结果的她抱着试试看态度,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群岛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佐伯胜信,发现他在日本也拥有一家公司,而且名字总觉得有些眼熟。刚从美国回来接管这间公司的时候,股价跌到低于质押价,但她以为这只是由于公司理事长换成一个年轻的菜鸟、再加上多个药品专利到期导致的恐慌,后来由于忙着在银行和公司高层之间周旋,也就没再注意本来运营良好的公司为什么会濒临破产。

    看到佐伯那家公司的名字时她才想起,那是绪方制药曾经的股东之一。

    后来,绯山又问了问认识的券商朋友,才知道佐伯的delicate公司在业界做空了不少小企业的股票,虽然完全是合法途径,但大家对他的评价都不太好,也没人见过这位幕后老板的真面目。

    如果说,并不是因为公司评价下降才引起股价下跌,而是一开始就早有预谋呢?

    越是这么想,绯山的回忆就越来越变了味,但心里的声音仍然不断在拒绝着这个结果。也许,这根本只是巧合而已,也许绪方城阳只是另外一个同名字的人,也许这一切只是白石惠为了父亲而故意把她引入歧途也说不定。

    “哈……”

    “你最近叹气的次数会不会太多了点?”

    技术总监冴岛遥翻了个白眼,坐到桌子另一头,像敲门一样敲着桌面,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是想敲那个最近总是出神的理事长的脑袋。

    “最近发生的事有点多……”绯山深吸一口气,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要叹气了,于是赶忙憋了回去,“呃,我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哈?这么严重,伯母知道可是会半夜回来找你的。”

    “我倒是希望她回来给我指点迷津……”

    冴岛摇了摇头,盯着正在摇头晃脑的绯山的眼睛说:“……美帆子,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继承这家公司?”

    “哎?”好友忽然变得十分正经的视线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缓缓说道,“……是为了把你的研究成果变成现实,为了不再让那些癌症患者……像我妈妈那样被折磨着死去。” 

    “所以?”

    “所以我在这里唉声叹气,这个药也不会自己蹦到药店的货架上边去的,这我都知道……”绯山顿了顿,又说,“可是,总是说那个人…说父亲是个好人的也是她……何况绪方博嗣真的对我很……不错,应该。”

    “那你是说白石在骗你?”

    “……”

    “我知道你很纠结,不过,我认识的那个绯山美帆子,可是一个行动派呢,至少当年是。”冴岛摊了摊手,“话说,这种时候如果是伯母的话,她会做些什么?”

    绯山一根手指戳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大概,会抱抱我吧?”说完,从桌子后边走出来,伸出胳膊举起来,两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的总监。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唉,算了。”

    冴岛的表情由惊诧转为无奈,苦笑着走过去把好友抱在怀里,一边摸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着说:“好了好了,美帆子,有冷静下来吗?”

    被抱住的人深呼吸了几次,全身渐渐放松下来,缓缓说道:“嗯……我决定了,去一趟香港。”然后还没等冴岛开口,就和她贴了帖脸,精神抖擞地说了好几声谢谢。冴岛拍了拍那有些过分瘦弱的后背,也回了个礼。

    被抱住的绯山感到无比安心,和让白石抱住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忽然想到白石让她有些惊冴——不知道是因为环境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原因,白石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只是一个拥抱,似乎都能撩拨起她的欲望。而对别人,拥抱和亲吻脸颊就只是一种礼节,任何再进一步的行为都令她难以接受。但是……和白石度过的三个晚上,说实话,只是稍微回想一下都会躁动起来,身体的某个地方就像被点燃了似的——

    “话说你要自己去么?”冴岛的声音把绯山从羞耻的回忆中及时唤醒。

    “哎?啊,那个……”

    这是个好问题。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不会自己去,但要和谁一起呢?和蓝泽?先不说他奶奶会不会极力阻止,绯山一想到要解释好多事情,就觉得麻烦得不得了,而且蓝泽为人正派,不一定会愿意掺和这种侦探行为。自家的总监还要留下来忙公司的事务,藤川也有自己的工作……

    所以说,就只能和那家伙一起去了吧,再说又是人家提供的消息。没几个、也不喜欢有那么多朋友的绯山认命地想。然而另一方面,她根本没有那家伙的联系方式,上个周五没在老地方碰头,也不知道白石还会不会在那里了,就算在,也要等到四天之后,就算见到了,晚上谈事情总是会受到意想不到的打扰……

    于是沃顿的优秀毕业生绯山美帆子凭借自己的机智地来到了庆应,转悠到政治学所属的法学研究院的大楼附近,想要打听一下博士生的作息之类的事情,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走在另一个仅比她稍矮、打扮成熟的短发女人身边。加快了脚步,绯山远远看到白石的表情和酒会上、以及晚上都不一样,有些谦卑、有些腼腆。

    难道这就是那位导师?她心理猜测,一面跟在两人身后,想着找机会和白石说说话。结果两个人直接上了电梯,自认为有些鬼鬼祟祟的非高校人士识趣地记住了电梯最终停留的楼层,等待下一班才上去。

    “真是的,这样我岂不是像个小偷一样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药厂老板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大声吐槽着自己,前前后后走来走去,感觉过了好久才到6楼。走出去,她就注意到了右手边的写有教授名字的宣传板。大概是浑身散发着和学术格格不入的气息,加上眼神里的不熟悉太过明显,一位看上去像是教授的人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对正在对看板进行认真扫视的绯山问道:“请问,您是要找人吗?”

    “噢,嗯……我想问下,白石惠是这里的学生吧?我是她的朋友。”

    教授将信将疑地回答:“是,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她的信息,如果你要找她的话,可以问一下她的导师。”

    说完,他指了指看板上的某个人。绯山转头看过去,上边写着“泷川利佳子”几个字,名字上面是一张文静的女人的照片,留着干练但很有女人味的短发,看上去确实又成熟又有智慧。绯山对那位教授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便顺着看板上写着的信息找到了那间办公室。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嘭——”的一声,吓得绯山下意识地想要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手搭在门把手上才觉得应该敲敲门再进去,却在这时听到屋里传来的朦胧的谈话声。

    “白石同学,最近,你都没来学校呢,学习上懈怠了可怎么行?”那是一把有磁性的女声,不过在绯山听来,那声音里除了嗔怪之外,还多了点……妩媚?

    “嗯,最近有点事在忙……”白石弱弱的声音让绯山差点发出“天呐”的叫声,她赶忙捂住嘴,把耳朵贴在门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那可不行,老师我可是有点寂寞啊。”

    然后就是轻微的摩擦声和渐远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些听不太清的碰撞声。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门边,绯山重重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这才下午三点。

    “哈……刚才路过的咖啡厅不错……先去歇一会儿吧……话说要是一会儿她走了怎么办,要不要留张纸条……不过这样的话会被当成变态吧……不,和她们比起来这算什么……”

    药厂老板压下心中的五味杂陈,拿出便签和笔写下了“在湖边的咖啡厅等你——M.H”几个字,贴在了门上,就头也没回地向电梯走去,想着一会儿喝点什么咖啡,试图让想象中门里边发生的事赶紧从脑子里消失掉。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8
    坐在落地窗边的长条桌前,绯山美帆子一手拄头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一手拿着咖啡勺在杯子里轻轻搅动。等到感觉温度稍微降到可以入口,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她喜欢美式咖啡这种不带奶香和甜味而更加深刻的苦涩,不过今天这个咖啡应该是用比较生的豆子煮出来的,味道偏酸,不似深度烘焙之后那种烧焦的苦味。有时候她觉得这咖啡豆简直就像人一样,年轻的时候对世界充满了欲望,总是怀着一种酸酸的羡慕,而年纪越来越大,发现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全都无法实现,被时间煎熬过的心便生出了苦涩的无力感。

    绯山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悲观的、喜欢抱怨的人,虽然偶尔还是会有这种消极的想法跑出来,但下一刻她就像是和这样的自己分离了一样,从一旁安慰着那个有些沮丧的小人。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感谢起自己的母亲,在这30年的生命中,她还从未见过谁比她的母亲内心强大——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被弥漫性胃癌和没什么效果的化疗折磨得瘦到皮包骨,也仍然笑着和她聊天的母亲,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气定神闲,永远都那么优雅,嘴角永远都噙着一抹笑容——这样的母亲,一直是绯山的目标。

    虽然现时的她,自认为还差得很远。

    喝光了最后一口咖啡,绯山看了看手表,手指敲着桌子,反复几次之后,才叹了口气。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两个人要搞多久啊……还是说因为周五她没露面,那个小坏蛋白石在报复性地放她鸽子?不,说不定是纸条被人撕掉了,根本就没看到吧……

    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绯山深呼吸几次,就离开了那个咖啡厅。晚上蓝泽要和投资对象见面,绯山也没有什么事,便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偶尔驻足欣赏着这些历史悠久的建筑,偶尔蹲下来对一些花花草草拍照,等到感觉有些饿了,才准备离开。

    “去哪吃个饭呢……”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

    站在门口,绯山正在手机上聚精会神地搜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被耳边忽然出现的软绵绵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

    “哇!”她握紧了差点被扔出去的手机,转过头看到那张笑嘻嘻的脸,厉声道:“你、你怎么忽然就出现了……”

    “没有啊,这是我的学校,我出现不是很正常么?”白石无辜地说,“倒是美帆子,你出现在这里才很奇怪吧?还拿着手机拍来拍去,这么闲没问题吗?”

    “你跟踪我?”

    “彼此彼此。”白石笑了笑,然后拉起绯山的手,“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等……”

    被抓着的矮个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东道主的身后,自觉理亏也就没再反驳,一边任凭自己的思维因为补偿效应而变得更加活跃,一边又对自己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就这样走了没一会儿,前边的人停下了脚步,绯山抬头看到这是一家咖啡厅。露天位的布置和摆设有种复古的感觉,春天的树枝已经抽出绿芽,在夕阳的照射下,斑驳的树影随风流动,从缝隙中穿过的阳光为黑胡桃木的桌面添加了一丝暖意。

    白石和老板打了个招呼,驾轻就熟地坐了下来,把菜单打开,轻轻放到绯山的面前。

    “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大致扫了扫菜单,都是咖啡厅标准款西餐,价格也没有贵的离谱。

    “哎?你没发现吗?”

    白石向上指了指,绯山顺着抬起头,发现东京塔以一种压迫性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眼前,不禁瞪大了眼睛。

    “怎么样?这地方很受欢迎哦,等一会儿天黑了,就更好看了。而且这个座位的角度也特别好。”

    “有什么讲究?”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白石冲她眨了眨眼,神秘地说。

    于是她们点了一堆吃的,在等待的时候,绯山才发觉自己的节奏完全被对方打乱了——就像她们每次见面那样——本来是想谈谈工作的,现在可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甚至还多了一堆想要问的事。

    白石盯着正在咬指甲的年轻理事长看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那张便条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来找我有事?”

    绯山本能地伸手去抓,白石又迅速把它收了起来。她眼神复杂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笑得很好看的人,头发整齐地梳成马尾,衣服领子也依然干净整洁,脸上的妆容也没有花掉……

    “我猜猜,是……你想我了么?”

    “怎么可能?”绯山赶走那些讨厌的想象,高声说道,“哈,开什么玩笑,虽然你很自信,但我和她们可不一样。”

    “哦。”

    “我是有正事的,只不过……”

    “……嗯,我知道。”绯山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白石淡淡地开口,表情远没有刚刚那样不正经,“我猜,你应该下定决心要面对那件事了吧?”

    “哎?”

    “群岛公司啊。我听说,上次那个基金会募集来的钱,确实是要用来资助一些小型医药企业,不过说是要进行比较严格的审查,也就是说里边的钱的绝大部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不会被投资出去的。”

    白石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渐渐蹙起眉的绯山。

    “和十年前一样的套路么……”年轻的理事长捏着下巴说。

    “对,而且进行这个提议的人,就是绪方博嗣。”

    “……”

    “不过即使他就是那个阻挠你的人,这些凭空的猜测也不会让他承认的,就算承认了,除了对抗变得公开之外,对我们也没什么帮助。只有去确认绪方城阳就是绪方博嗣,并且拿到足以让他被逮捕的证据,才有和他谈判的资格。”

    白石说着,看到侍者端着饮品和食物走了过来,便又换上了温和的笑脸,对他说了声谢谢。

    “所以我猜,你找我来,也是想要说去香港的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把红茶推到绯山面前,还用手捂着杯口。

    “算你猜对了。”

    绯山挑了挑眉,不知白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对方眼神的示意下,目光移到覆盖在杯子上的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过了两秒,准博士像个小孩子一样,手在杯子上方像变魔术那样划了半天,才“唰”地移开。无奈的理事长本想取笑她两句,但看到茶杯中倒映着的红色东京塔之后,注意力就完全被那副新奇的景象吸引了。

    “这就是特别之处?”她抬眼问。

    “是呀!不觉得很浪漫吗?”

    白石笑得很开心,看到她这样,绯山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是。不过我说你啊,简直就像个孩子似的。”

    “就比你小两个月!不要因为我还是个学生就这么说我啊。”

    “不,才不是因为这个……哎?你居然连年龄都调查过了吗?!”绯山刚拿起茶杯,就愤愤地放了下来,瞪着还在傻笑的政治家的女儿。

    “呃,我不是故意的,刚好看到了,就记住了。”白石赶忙转移话题,“对了,这个意大利面很好吃哦,我以前经常吃的。”她说完,用叉子卷了卷,抬手就要送进绯山的嘴里。

    “……你是要……给我?”

    “当然啊。”白石对还愣在那里的绯山说,“张嘴?”

    “哦、哦……”

    绯山觉得有些害羞,但在白石灼灼的目光之下还是张开了嘴,不过她只能盯着桌子,一边吃一边埋怨自己又被对方牵着走了。这个面还真的是很好吃,红茶的味道也很纯正。夜色降临之后,东京铁塔的灯光让整个咖啡厅都弥漫着浪漫的气氛,加上笑意盈盈的白石隔三差五的关怀,绯山不得不感慨,这个人就是因为这样,才吸引了那么多人在她周围吧。

    “我说,你要是不想让那么多人爱上你的话,还是不要对别人这么好了。”

    吃得差不多,绯山喝了口红茶,对正在吃薯条的白石说。

    “嗯?”

    “你之前不是说,怕别人粘着你么?”

    “啊……”白石一副了然的样子,“美帆子是爱上我了吗?”

    “我可不敢,”绯山拱了拱手,笑着说,“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

    “噢,可惜。”

    绯山看白石明显就不是可惜的表情,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说正事吧。我要去香港,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什么时候走?”

    “还有一些事需要安排,我想……这个周五吧。”绯山看了看白石,“怎么,你似乎有话要说?”

    “……没什么,”准博士扁着嘴说,“那,我来买票吧,到时候寄到你的公司去。”

    “好好,我一点都不惊讶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护照号码了。”

    收到机票之后的几天里,绯山向一个在HSBC工作的大学同学咨询了一些关于香港的事,把手头的事情稍微安排了一下,见了几个约好要见面的客户,还和蓝泽家的人吃了个饭。蓝泽听她说要和白石去香港“玩”,还很惊讶地问她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周五早上,她提着个小箱子来到成田机场约定好的地方,却看到白石什么都没拿。

    “你的东西呢?”

    “没有啊,到那边再买就好。”

    “……”

    绯山毫不怀疑白石会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在赤腊角机场降落之后,白石带着她直接走到了乘坐直升机的地方,在她还愣着的时候,就已经飞到了半岛酒店的楼顶,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恍然间听到白石说了一句什么话,她听不懂,但看到前台接待的女士点了点头。

    “嘿,没想到你竟然会说中文?”绯山对这个纨绔子弟有些刮目相看了,“刚说的是什么?”

    白石从对方手里接过两张房卡,点头大概是说了句“谢谢”吧,然后才对绯山说:“我说的是,‘您好,我定了一间豪华海景大床房’。”

    “哦,这样啊,好难懂……不对啊!一间大床?”绯山毫无形象地尖叫了一声,也完全顾不上前台的接待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赶紧冲到她的面前,掏出信用卡,“能不能改成双床……不!能不能再订一间?!”

    被海风吹得有些头晕的年轻老板终于清醒过来,语速飞快地用英语说道,但在前台的接待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被一脸清爽的小坏蛋拽着上了楼。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9
    不夜城弥散的灯光与夜色一道从落地窗倾注进来,高脚杯中摇晃的红酒也流动着点点星光,就如眼前这个人的眼眸那样摄人心魄。酒精与泛滥的情愫使得身体的某处开始灼烧,她勾着她的脖颈,一个个吻雨滴般落下。慢慢地,她的身子弓了起来,膝盖顶在她坐着的椅子上,下意识用力抵着她,欣喜地感受到她因此而更加猛烈的吮吸,一阵阵喜悦清泉一样自下而上渐渐喷涌,快乐得让人窒息,所有烦恼都被抛诸脑后,她甚至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美帆子,我爱你……你爱我吗?” 
     
    椅子上的人眯着眼睛问,有些长的刘海之下,那双眼里尽是危险的气息。 
     
    “……” 
     
    嘴唇翕动,但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恍然间,她清醒了过来,犹疑地看着勾着嘴角的那人,渴求的目光和爱慕的言语太不真实,以至于—— 
     
    绯山美帆子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她甚至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喷出一股股热气,明明开着空调,却觉得身上湿漉漉的。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床,她的心情也随着手掌上传来的冰冷而渐渐平复。 
     
    “居然会做这种梦,我是有多么欲求不满啊……” 
     
    自嘲地笑了笑,绯山把手搭在额头上,轻声在黑暗中自言自语。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才刚过12点,乱七八糟的想法像地鼠一样钻出来,即使打掉一个,又会从另一个洞里探出头,渐渐还会一次出现好几个,聚在一起嘲笑着束手无策的愚蠢人类。心烦意乱而再无睡意,她只好掀开被子,光着脚来到客厅里,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到另一间卧室。 
     
    略小的床上,梦中的高个子女生正枕着胳膊缩在床边。大概是睡得并不舒服,或者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她轻微蹙眉,嘴角也向下耷拉着。没来由地,绯山忽然觉得一阵心疼,便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轻展平那一道道浅沟。 
     
    白石惠。 
     
    绯山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泛上心头,就像这个人表现出来的那样,让人琢磨不透。 
     
    就在几个小时前,白石说订了一间豪华海景大床房,而等到真的上了楼,绯山才发现她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豪华和海景倒是真的,只不过,这是一间有两个卧室的套房。感觉被捉弄的绯山想起自己在楼下失态的大叫,气呼呼地翻了个大白眼,那始作俑者还笑得更开心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反而对白石多了些好感。 
     
    “美帆子,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可以!你要是敢进来,我就把你那些事情都说出去!”刚提起来的好感一下子又被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跑了。 
     
    “噢…” 
     
    虽然白石一脸委屈巴巴,绯山还是及时把目光移开了,免得自己又上当,一边把箱子打开拿出一些必要的东西,一边对自己说这只是小坏蛋的阴谋,欲扬先抑只是为了让她掉以轻心, 
     
    白石半天没说话,绯山偷瞄了她几眼,只见她坐在窗边眺望维多利亚港,脸上不知何时恢复成那种淡然的表情——在不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位大小姐似乎总是散发着一些忧郁的气质。 
     
    “怎么了?”白石转过头,露出了浅浅的笑。 
     
    “没什么……”绯山走了过来,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如果累了的话,就先休息一下吧。” 
     
    “嗯……” 
     
    大概是刚刚闹得有点过,白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看表,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唔,还有点时间……那我先去躺一会儿吧。” 
     
    绯山尽管不知道她算着时间要干嘛,也还是什么都没问,内心跃动着期待,她几乎忘了这趟香港之行是调查自己亲哥哥的事——当然,可能内心的拒绝更是放大了这种期待,好像只要不去想的话,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人类在骗自己这件事上所能发挥出的潜力,有时候还真是比想象中的大得多。 
     
    窗外天空晴朗,阳光洒向大海和高楼,而海对面的香港岛看起来雾蒙蒙的,仿佛就像那个绪方的秘密一般,明明就在那里却仍然看不透。绯山盯着远处耸立着的高楼下边的某个地方、中环的某个角落,心思大概绕了香港一圈,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渐渐西斜,身后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懒懒地转过头,看到白石已经收拾好在招呼自己,就跟着她出了门。 
     
    坐在天际100的咖啡厅里,两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看太阳从西边沉入海中。没过多久,华灯初上,不夜城渐渐展现出她应有的魅力,8点刚过,维港两边开始了灯光表演,餐厅里的人也都被这幅绚丽的景象吸引了,就像烟花,美的东西无论看多少次,都仍然会让人的心情变好。等到光影渐渐消散,两人便离开了餐厅,沿着海边散步,去附近的商场买一些白石要用的东西。 
     
    “我说,你除了T恤和衬衫之外,都不打算穿别的了么?”在商场里闲逛的时候,绯山随手扯了一件花裙子,“不如试试这个,怎么样?” 
     
    “哎?那我还不如把床单拼在一起披在身上呢。” 
     
    白石奇怪地看了一眼正吃吃笑着的年轻老板,在对方难得的死缠烂打之下,只好拿着那件裙子走进了试衣间。等到她皱着眉走出来的时候,绯山一边笑一边鼓掌,就像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一样。 
     
    “我就说嘛,这不适合我,太花了吧。”白石耷拉着眉毛说。 
     
    “嗯,的确,”两眼弯弯的绯山把另一件早就准备好的蓝色条纹衬衫递了过去,“试试这个吧。” 
     
    看到高个子女生穿上那件衣服走出来的样子,绯山再次佩服起自己的眼光和审美来,又帮白石选了两件无袖上衣和短裤,到最后不仅帮奢侈的大小姐买了必需品,自己也没忍住买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离开海港城,两人走在尖沙咀的街道上,看到还在营业的小吃摊,白石非要喝奶茶,被绯山断然拒绝了。 
     
    “你不知道这样会胖么??” 
     
    “美帆子这么瘦,你买一杯嘛,我就喝一口。” 
     
    “……” 
     
    后来,咬着糯糯的珍珠的绯山,一边气自己的不坚定,一边又因为奶茶丝滑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的甜而心花怒放。喝了一半之后,她发觉白石噙着笑盯着自己。 
     
    “怎么,是眼馋了么?剩下一半给你吧。” 
     
    “嗯,不过毕竟这么晚了,还是不喝了吧~”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绯山一嘟嘴,又一大口奶茶吸进肚子。嗯,倒是真的好喝, 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晚上回到住处,白石换上新买的睡衣,双眼放光地凑到绯山的床边,而已经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的年轻理事长没吃这一套。被赶出房间的不速之客叹了口气,刚好她的电话响了,就顺势到客厅去了。绯山没想偷听她打电话,不过在白石走出房间之前,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那是白石母亲打来的,绯山惊讶于早就跟白石博文离婚的母亲与白石惠的关系还这么好,甚至打来越洋电话问她香港怎么样,这让母亲已经去世的年轻理事长有些羡慕。 
     
    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音乐声暂时驱赶了一些不愉快的心情。 
     
    说起来,她们明明就不了解对方——甚至在聊天的时候,都完全不会问一些私人的问题,也对自己的过去避而不谈——可奇怪的是,却又像一对好朋友一样吃饭逛街,甚至还会撒娇耍小性子,一面很享受在一起的感觉,一面完全没有走进对方生活的意愿。绯山不知道和别人在一起的白石惠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平时都在做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也能够理解这种交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想要抽身的时候果断地转身离开吧。 
     
    绯山怀着有点漠然的心情渐渐睡去,却没想到做了那样一个充满激情的梦。此时,蹲在地上的她觉得腿有些麻,加上白石的表情已经变得放松起来,她站起来准备去喝一口水。可能是发出了一些声音,床上的人抓住她的手腕,嘴里嘟囔着什么。 
     
    “……不要、走。” 
     
    “嗯?” 
     
    以为是梦话,却发现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绯山抽了抽手,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更大了,她只好坐到床边,用另一只手安抚着目光闪烁的白石。 
     
    “怎么了?做噩梦了?” 
     
    “……不要离开,好吗?” 
     
    “嗯,我就在这。” 
     
    绯山不知道一贯在夜晚比较调皮的小坏蛋是怎么了,但那目光实在是让她无法拒绝,于是她轻轻抽出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石的背,就像在安慰一个悲伤的小孩子一样。就这样待了一会儿,白石的手环住绯山的腰,然后顺着蝴蝶骨的边缘攀上她的肩膀,稍一用力,就把绯山拉到自己的面前。 
     
    逐渐加快的气息喷在两人的脸上,安静的夜里甚至能够听到血液奔涌的声音,梦和现实的界线逐渐模糊。 
     
    “你想做什么?” 
     
    身下人的唇缓缓贴了上去,绯山闭上了眼睛,唇齿纠缠了一会儿,白石主动离开了。 
     
    “……我想要你,可以吗?” 
     
    那闪烁着暗光的眼眸,再次让绯山的理性不知所踪,她对自己说这只是梦的延续,下一秒,便义无反顾地跳进充满快乐毒药的深渊里。白石一反常态地喘着粗气,手上的动作也不似平常那样轻柔,一开始就让绯山像坐在海盗船里那样忽上忽下。白石用力亲吻着她身体的每一处,甚至开始撕咬她的锁骨,每一下都伴随着满足的喘息声。而绯山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用腿夹住那头在她身上肆虐的野兽,近乎痛苦的愉悦在胸腔中激荡,化为一声声娇嗔从紧闭的唇瓣中溢出来。凶猛的挑逗让她变得越来越渴望,但那像是发了狂的人却并不着急,只是用舌尖尽情玩弄着不断颤抖猎物。 
     
    “想要吗?” 
     
    绯山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听到她这样问道。仅剩的一丝倔强仍然让她咬紧了牙关,但没过多久,终于还是控制住不断抽搐的肌肉,用尽力气恳求地点了点头。 
     
    白石笑了,连眼睛都在笑,绯山甚至听到她说了一声“太好了”。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筋疲力尽的绯山半坐着靠在床头,而刚才还粗暴地对待她的那个人,现在正满足地蜷在她的怀里,就像被套上了魔法项圈而变成了一条小狗,满脸都是欣喜和乖巧。 
     
    “太好了,美帆子没离开,美帆子需要我……” 
     
    闷闷的呢喃让绯山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是什么让白石如此反常,不过在这个夜晚之后,她似乎再也无法把白石惠只当成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0
    绯山美帆子头昏脑涨地醒来,小小的窗户在窗帘的遮蔽下没有透过一丝阳光,她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静悄悄的房间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

    “都中午了啊……”她一手捂着头,一边看了看墙上的钟。

    试着回想了一下,昨晚虽然很累,但之后竟再也睡不着,大概是那奶茶后知后觉地起了作用?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床,白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是去吃午饭了吧。

    从地上捡起睡裙穿好,她决定先去洗个澡。走出房间之前,不由得回头又看了看,凌乱的被单似乎提醒着她昨晚那一切都不是梦,身上隐隐传来些许疼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小腹一阵收缩。摸了摸渐渐发热的脸,绯山快步走进浴室里。

    等她吹完头发出来时,正看到一个高个子把一堆吃的从口袋里往外拿。

    “啊,刚刚好,快来吃吧。”

    她把一盒生煎包举起来晃了晃,散发的香气惹得绯山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两声,便走过去坐了下来,把白石挨个打开的盒子里的东西每样尝了一口。

    “你不吃吗?”发觉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绯山感到不太自在,停下筷子问。

    “美帆子一直不醒来,我就出去转了转,吃完了才回来的。”

    白石浅笑着回答,平日阳光一样的笑容仿佛被收进了眼里,让绯山有些难以直视,只好又低下头夹了个虾饺。而那笑着的人依然单手撑头看着她,她满足地双手合十说完一句“我吃饱了”之后,才开口道:“所以说,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唔……应该去中环,但是今天是周六,又不知道那边开没开,再说现在又已经下午了。最重要的是……去了之后要怎么办啊?”绯山一边碎碎念一边用手搓着方便筷子的包装纸,最后还打了个好看的结,拿在手里转来转去。

    “那,如果你愿意出门的话,可以去那边打探一下,再做决定如何?”

    “哦、好……”

    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绯山晃着头走进自己那间屋子,特意挑了一件能遮住身上各处吻痕的衣服,然后叫上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的白石出了门。

    在白石的建议下,两人乘着天星小轮来到中环码头,又搭了复古的叮叮车穿梭在高楼林立的街道,历史与现代的结合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绯山靠在窗边看到一座座地标建筑从眼前掠过,白石在身边讲解,一边讲一边还指给她看。

    但她还是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劲。

    “怎么了?”白石瞪着眼睛无辜地看着皱眉的绯山。

    “不是,我就是觉得……”她顿了顿,轻叹一声说,“我就是觉得有点热。”说完,把戴着的遮阳帽摘下来扇了两下。

    白石从包包里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汗,然后说:“还好吧,香港这个季节确实比日本热,但我觉得这风还蛮凉快的。”

    “你穿这么少,当然凉快了。”虽然隔着墨镜估计对方也看不到,但她还是白了一眼穿着浅蓝色短袖和米色八分裤的高个子。

    白石扯了扯自己的领子说:“哦,那谁让你穿这么多了?”

    “你以为这要怪谁啊!?”

    “我可不知道~”

    绯山扬起手想要戳一下欠揍地笑着的家伙,不出意外地被躲开了,没有得手只好没品地“啧”了一声,可心里觉得爽快了不少。

    和两人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虽然中环靠海这边是一副华丽的景象,可深入之后绯山却发现这里和外边完全不一样,极具设计感的大厦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唐楼,熙熙攘攘的马路变成了嘈杂的市井街道,而群岛公司就坐落在某栋外皮都快剥落的唐楼的三楼。

    “……导航就是这里,我没走错吧?”绯山四下看了看,问道。

    “呃,应该没错。”平时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样子的白石说起话来也有些犹疑,“先……进去看看吧。”

    她把墨镜拿出来戴上,绯山跟着她走进了那栋如果晚上还要怀疑是不是会闹鬼的楼里。不过话虽如此,G层的左手边仍然贴着楼里一些机构的名字,在白石和保安说话的空挡,绯山走过去大概扫了一遍。

    “奥苏泊尔证券公司……陈记金行……润发房屋中介……啊,香港群岛投资公司!”

    她惊喜地转过头,刚好白石也在向这边走来。两人交流了一下,保安说今天群岛公司貌似来了人,虽然绯山还在犹豫,但白石仍然打算上去看看。

    “要是你没准备好的话,我可以先替你上去。”

    “替我?替我上去做什么?”

    “比如……买点贴现债券?”

    绯山见她装模作样地拿出一张黑卡甩了甩,嫌弃地撇了撇嘴,却没想到等到了楼上,她真的对前台说要了解一下“他们公司的金融产品”。

    那看上去就十分精明的年轻人见到这两位周末下午来拜访的不速之客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在白石报出今井直哉这个名字之后——绯山还记得这位白石博文手下那位掮客秘书——更是改口说起了日语,一脸了然地带着她们进了门。与破破烂烂的外表不同,这楼里面的装饰倒还比较考究,只不过不超过30平的办公室,似乎只有两个人而已。

    “佐伯先生,她们是今井议员介绍来的。”那年轻人对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人说。

    一直跟在白石身后的绯山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打量起这个传说中的股票玩家来。看上去他就和绪方博嗣一样,大概是30岁后半的年纪,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不长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露出了饱满的额头,黑色的西装下面是熨烫整齐的衬衫,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金融工作者,比起这种地方似乎更应该出现在IFC闪闪发亮的大楼里。

    “哦哦,欢迎欢迎。”他站起来,从桌子后边走出来,伸出手示意她们坐到沙发上,“我是佐伯,请问,你们要咨询什么业务?”

    绯山暗自吞了吞口水,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帽子摘下来,但又不确定对方是否见过自己。就在这时,白石偷偷捏了她的手,然后很自然地走到沙发边上。

    “您好,”她对他点了点头,“听说,贵公司可以购买到日本的贴现债券?……抱歉,请别介意我们保护自己的隐私。”白石说完,指了指自己的墨镜。

    “当然,”佐伯和蔼地点了点头,“我们确实有大量可在日本国内兑换的债券,不过看起来您并没有带现金来啊?”

    “我相信你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白石笑着说。

    佐伯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您如果有信用卡的话,我们倒是有操作的方法,当然,需要收取一点点手续费。”

    “没问题。”

    “那好。”佐伯先对白石点头致意,然后稍微提了提音量转过头说,“阿一,等下带他们去陈先生那边。”

    “好~”年轻人懒懒地回答,走过来又用粤语对他说了几句话。

    佐伯听完也用粤语回了几句,然后双手合十地对白石她们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有个约得出去一会儿,您可以先和阿一去解决现金的问题。”

    “嘿,佐伯先生,这样对待客户是不是有点失礼啊?”白石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不敢不敢,是我们的副社长从日本回来了,我去迎接一下。”佐伯赶紧站起来鞠了个躬,“如果您觉得不妥,等下我亲自带他来向您致歉。”

    “是绪方先生?”

    “啊,您认识他啊,那……”

    “也不算认识,只是有所耳闻。致歉不至于,只要您能帮我把事情做好就行。”白石把玩着自己的信用卡,黑金色的边缘闪闪发光。

    “一定的。”

    佐伯走了之后,那位被称作阿一的青年把他们带到了二楼的陈记金行,绯山自从离开那间办公室就一直心神不宁,幸好白石时不时就会握住她的手,那令人安心的温度才让她不至于表现得有些异常。

    “是这样的,您刷卡在店里买一块金条,再把金条转卖给我们就行,我们会返还一张支票,账面上来看只是进行了一笔普通的消费。”阿一解释道,“转卖的时候,我们要收5%的手续费。”

    “什么?5%!?”白石扬起声音说,“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哎……”阿一扯了扯嘴角,皱着眉说,“我们一直都是5%啊,您不知道?”

    “绪方先生明明就说是3%,真不是你这家伙想拿回扣?”

    “我哪儿敢啊……”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说明白。”白石的声音渐渐冷酷起来,“明天我们再来,你回去转达佐伯吧。”

    说完她就拽着绯山径直离开了。等到两人再次回到中环的街头,绯山才把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一股脑地全都问了出来。

    “我刚才差点以为你真要套现然后买债券回去了!话说你那黑卡是哪儿来的啊,你和我来香港真不是为了帮白石博文洗钱的?而且就这么出来那线索都断了啊,明天再来不是就穿帮了么!?”

    她气喘吁吁地说了一通。白石就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说了一句话,听得年轻的老板差点就要把帽子狠狠地扔在地上。

    “不,我们今晚……去澳门。”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1
    威尼斯人酒店内部的设计名副其实,走在三楼的人造运河边,头顶的蓝天在灯光的映衬下几乎以假乱真,两边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极具质感,空间里充斥着醉纸金迷的气息。

    下午还在香港唐楼里和人斗智斗勇,仅仅两个小时后就穿越到这样一个宫殿之中,绯山美帆子被一种缥缈的离奇感所包围,不由得一再和白石惠确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没听错,那个阿一和佐伯真是这么说的?”绯山接过白石递过来的哈根达斯,舔了一口问。

    “说是晚上8点在威尼斯人凤凰殿碰头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白石说,“不过这下就解释得通了,他为什么要圈那么多钱。”

    “……还没确定是不是他呢。”

    “对对,还在怀疑中。”

    白石做了个鬼脸,绯山叹了口气,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消磨时间,不过显然白石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于是接下来两个人就像在香港的时候一样,拍拍照,吃点有特色的小吃,甚至还坐进了运河里的贡多拉。

    “好蠢啊,这不是假的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别的事做……你要不要像他们一样站在船头摆一个pose?”

    “我才不要!”

    ……还和街边艺人合了影。

    “美帆子,你看那个铜人,细节好丰富啊。”

    “真的哎……呜哇!居然动起来了!!!……别碰我啊!!”

    ……逛累了,就站在拱桥上一边欣赏着过往的行人和建筑一边休息。

    “白石你看,那个云好像在流动,而且颜色也在变,刚刚还是蓝色的,现在又变成日落的感觉。”

    “嗯,做的还真是用心啊。”

    “不过啊,虽然很好看,但终究是人造的,总觉得差了点意境。

    “……那,下次一起去真的威尼斯吧。”

    绯山瞟了瞟双臂撑在栏杆上的白石,只见她望着远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啊。”

    她答道。想要画蛇添足地补上“就作为新药上市之后的报答”,或是“到时候一定要让我请你”这种话,结果却像是如鲠在喉。尴尬之余,绯山觉得自己瞪着眼睛、嘴一张一合的,活像一条金鱼。

    好在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对自己说“她肯定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一切不愉快都是自找的”,“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享受当下”之后,心情也变得像屋顶的流云一样轻快,继续有说有笑地和白石到处闲逛。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闻名的大赌城,不玩两次都对不起路费和房间的钱——白石如是说,绯山只好跟着她来到凤凰殿外围的小额投注区。这边大多是老虎机,只要十块港币就可以玩一次。绯山象征性地扔进去一张崭新的百元纸币,随便转了两下竟然出现了对角的777,然后接下来,就哗哗出了好几张百元大钞。绯山瞠目结舌地看着机器吐出的钱,等到白石走过来在她耳边鼓掌,才想起自己应该兴奋一点。

    “白石你快看啊!竟然第一次就出这么多!就像是ATM坏了一样啊!”绯山拽着白石的胳膊,指着闪烁的屏幕,两眼放光地说。

    “真的哎,运气也太好了吧,我每次放十元进去,现在已经都输光啦。”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新手运?”绯山把一叠钱收好,抽出两张,又把剩下的交给白石。

    “咦,不玩了么?”后者果然一脸惊讶,“给我……做什么?”

    “不玩了啊,我对这个本就没什么兴趣,不过你要是想继续的话,就用这些吧。”她说,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两张粉色纸币,“这两百块是我们的本金,我先替你保管,就算要玩,至少不能让自己亏了吧?”

    白石愣在那里,没多一会儿竟然捂着嘴笑了起来,这让绯山有点不爽,她皱了皱眉说:“干嘛,有什么问题吗?”

    “嗯……这还真是……很难得的自制力。”

    “我可是个生意人啊。很多有时候需要赌,赌赢了,那好运只是老天的馈赠,而下一次的事又有谁能确定呢?”绯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门外汉,“所以说,见好就收,否则很容易就会越陷越深的。”

    “……真是理性得可怕啊。”

    “因为贪心而最终破产的例子,我在美国做投资顾问的时候见得太多了。……不说这个了,所以,你是要继续么?”

    “还是算了吧,我可做不到像你那样无欲无求……”白石欲言又止,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已经8点了,希望一会儿能在这里找到他们。”

    “啊!我的运气不会就那么用光了吧?”绯山双手抱住头,看起来有些懊恼。

    “不会的,今晚运气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哦。”

    根据白石的推测,绪方应该不会费这么大周章到澳门来玩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所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中间的高额区。

    “不过那地方不能随便进去吧,似乎要拿着足够的筹码才行。”

    绯山远远望着里边那些扑克桌,和外围的嘈杂不同,总觉得有一种凝滞的气氛。

    “哦,好吧,那我去换点。换20w港币够了吗?”

    “……白石。”

    四下张望的高个子似乎找到了兑换点,刚要离开,听到绯山叫她,便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

    “嗯?”

    “我早就想问了,你的那张卡………不会是你父亲……”

    “哦,这个啊,这是我妈妈的。”白石说,“我外公曾经是三菱银行的行长。”

    “好好好,你可赶紧去吧。”绯山眉角抽动了几下,有点后悔问这种问题了。

    于是她们拿着筹码走进了高额区,装作认真地观察每个桌上的玩家,偶尔还学着周围的人对形势指指点点。就像白石说的那样,绯山今晚的运气真的很好,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在一个德州扑克的桌子旁,发现了看起来特别像绪方城阳和佐伯胜信的两个人。

    她找到他的时候,绪方城阳,又或者说是绪方博嗣,正大手一挥,将5w的筹码扔在了桌子上,那张狂的样子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完全不同,而她也从未见过他一向淡然的双眼里竟然会出现那样兴奋的光。带着浅色墨镜的绯山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正想要把眼镜摘下来,白石飞快地制止了她。

    “佐伯在往这边看呢,别动。”

    她在她耳边说。绯山咬了咬牙,又退得稍微远了一些,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绪方的号码。那个男人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他兴奋地挥舞起双臂,脸上露出笑容,才拿出手机,又嫌弃地放回了衣服兜里。绯山又打了两次仍然被忽视掉了,只好和白石交代了两句,独自一人来到洗手间的门口,拨通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喂……啊,贵代姐姐,这么晚了还打扰你……那个,哥哥他在家吗,我有事情找他,他没接电话。……哎?出差了?这样啊……我是刚打的,打了两三个吧……啊,你别担心,说不定他只是在和别人喝酒吃饭……不会的,哥哥他那么正派,就算和女同事吃饭也……嗯,没关系,那就这样,拜拜。”

    绯山轻呼一口气,站在靠门边的水池前静静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玻璃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又过了两分钟,她的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

    “喂,哥。”走进单间里,她接起了电话。

    “啊,美帆子,我正在和朋友吃饭所以没听到,怎么了?”

    绯山能听到佐伯的声音,在边上说着“之后再来喝两杯”这种话。她在心里暗笑一声,捏着嗓子说:“啊,没什么,我听说上次募捐的基金是要赞助医药公司,所以也想申请一下,麻烦你到时候帮我问问?”

    “哦,好的,为了亲爱的妹妹,我义不容辞啊。”

    “谢谢。对了,抗癌药的事……”

    “这个,真的是理事长不同意啊,我已经请他吃过好几次饭了,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

    “需要钱的话,我会出的。”绯山恳切地说,“拜托了,这个药是我的梦想!”

    “嗯,”他说,佐伯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回头见面再聊,我现在有点忙,不好意思了。”

    “嗯,好,回见。”

    绯山挂了电话,又走到玻璃门边,两个人的脚步声和谈话声由远及近。

    “唉,你那个妹妹,可真是够执着的了,真想见见她长什么样子啊。”

    “是个你想都不要想的美女。不过啊,就是太天真了,傻得可爱。”

    “怎么会,当年我把你老爸的公司做空,她竟然都能给扳回来,我都没想到。”

    “那只是运气好而已,再说你那点金融把戏还是太小儿科了,这次我才要让她知道大人世界的险恶啊,哈哈。”

    “是是。有你这么个扭曲的哥哥,妹妹也真是可怜。”

    “这又不怪我,要怪就怪她老妈吧。”

    谈话声逐渐远去,绯山双眼紧闭,双手撑在水池旁一动不动地站着。再次睁开眼睛时,镜子中映着白石关切的脸,她伸展了有些僵住的身体,脚步轻盈地走了过去。

    “太好了白石,这下总算是确认了,真是身心舒畅,好痛快。”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先问问藤川怎么才能在公共场合偷拍吧。然后嘛……感觉这两天紧张兮兮的,都没怎么好好玩,所以……能请白石小姐再多陪我两天么?”

    绯山笑得弯了眉眼,歪着头从下往上看着白石。

    “都听你的。”

    她不经思考便如此回答。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2
    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绯山美帆子却没有想到,自己不但没有因为被亲哥哥算计而彻夜难眠,甚至还难得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掀开被子,她身体绷直双臂伸展,用尽力气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美帆子,你醒了啊……”

    “啊!抱歉,我忘了。”

    绯山轻轻地感叹了一声,才想起来这间屋子里不只有自己一个人。白石惠抱着枕头半睁着眼,好像还不太清醒的样子。昨天晚上她们拍到了一些绪方在赌场的证据之后,便回到了旁边酒店的套房里,绯山简单洗了个澡就被一阵席卷全身的困意控制,直接扑倒在床上,临睡着前隐隐约约听到了白石软糯的声音。

    “美帆子,我可以睡在你旁边么?”

    “……嗯,只要你不动手动脚……的话。”

    说完她就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一夜无梦直到早上,而白石也很安稳地躺在一边。绯山起床准备去洗漱,她跟着伸了个懒腰。

    “不睡了?”

    白石点了点头,绯山拉开了窗帘。窗外,亮蓝的天空中飘着寥寥几片白云,深碧色的海在白天变得不似昨日那样深沉,看起来是一个出游的好天气。

    绯山的心情似乎也和这天气一样好,吃过早饭她们就到澳门城区的各个景点转了一圈。和填海填出来的地方不同,有些小巷子坡度都快达到了40度,这让白石很是吃不消,反而绯山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像个骑兵队长一样,一边嘲笑高个子迟缓的动作一边步履轻盈地对她招手。转悠了一天,晚上她们提着几袋手信坐船回了香港,到尖沙咀的时候刚好华灯初上。

    “一会儿还想去哪儿么?”向住处走的时候,白石问。

    “有点累,我打算回去了。”绯山说,不怀好意地对白石眨了眨眼,“你不用管我,如果想出去玩的话,就去好了。”

    “哎?我去哪啊……”

    “比如……兰桂坊之类的?你不想去看看么,说不定有新的邂逅哦。”

    白石沉默了几秒,随后叹了口气说:“今天走了那么多路,我才不去那么乱糟糟的地方呢,再说又很远。”

    “哦~那明天去山顶,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路过了呀。”

    “……如果美帆子很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进去坐坐。”

    “好啊!”

    回答得很兴奋,但没过多一会儿,一整天的运动还是让她坐在椅子上就睡了过去。反而是一直觉得很累的白石尚有一丝精力去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之后看到像小猫一样歪在椅子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扶住她的腿,一手扶着她的背,稍微用了用力就只能自嘲地笑笑,放弃了公主抱的念头,改为轻摇她的肩膀。

    “美帆子,醒醒。”

    绯山咕哝了一声,长长的睫毛轻颤,亮晶晶的双唇微微张开,发出一深一浅的呼吸。白石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捏紧双拳,她又试了两次,总算是叫醒了绯山,然后推着摇摇晃晃的她走去了浴室。

    她出来的时候,白石已经在自己的小房间睡下了。有些诧异,不过绯山仍然走进了旁边的房间里。就这样分开睡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她们又来到码头,在巴士站坐上了绯山看到后就一直挂念着的双层巴士。

    “就坐这个就行了么?还有别的更好的地方可以玩呢。”

    “迪士尼公园海洋公园什么的和日本也差不多嘛,还不如体验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坐在露天观光巴士的顶层,绯山捂着帽子生怕它被风刮走。

    “而且对某个缺乏锻炼的人来说,这样不是刚好吗?”

    “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关心了。”

    白石赌气地说,她能想象到对方的墨镜下一定又是眉开眼笑。

    观光车在繁华的大路上奔驰,又穿梭在起起伏伏的小巷,度过海底隧道来到另一边,经过海港和半山腰,坐在车上就能领略香港的各种面貌。坐得有些累了,就在感兴趣的地方下车,稍微散散步,吃个东西,再继续搭车去另外的地方。就这样转了一个圈,傍晚的时候,两人在在中环下了车,打算徒步走到缆车站。

    爬坡的时候,她一边取笑白石的狼狈样子,一边对中环那几栋有名的大楼拍照。排着队上了缆车,绯山一开始只是惊讶于这陡峭的坡度,还开玩笑地说这么古老的车会不会忽然脱轨掉下去。结果话音刚落,缆车就在加速时猛烈地晃了一下,她不由得抓住了白石的手。

    “美帆子,你原来这么胆小么?”白石笑得很开心,仿佛终于报了之前爬坡的仇。

    “我只是——”又晃了一下,她又握得紧了一些。

    “……只是被吓到了。”她别过眼,然后改为抓着白石的衣袖,转过头去看窗外,让自己尽量忽略玻璃上映着的白石的脸。

    山顶的夜景堪称一绝。在观景台上驻留了一会儿,又去有落地窗的餐厅吃了个饭,她们就离开了那个壮丽却过于吵闹的地方。

    兰桂坊比想象中的稍微差了一些,只是价格很公道,但与其说是气氛热烈不如说是太过嘈杂。虽然绯山还想要再喝两杯,白石仍然拽着已经满面红光的她回到了尖沙咀的住处。

    “搞什么嘛白石,这么早就回来!”回到房间里,绯山一下子坐到窗边的桌子上,有些不满地看着白石。

    “都已经十点多了,而且你也喝了不少,”白石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水,“还是喝点水吧。”

    “夜晚才刚开始啊,”绯山嗤笑一声,站起来走到沙发这边,一只手指勾住白石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还是说,你怕我和那些人跑掉?那些来搭讪的人,确实还很对我胃口呢。”

    “……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绯山大笑起来,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开始玩弄起白石的头发,把膝盖也搭在她的大腿上。

    “不管怎么说,你破坏了这个美好的晚上,是不是要补偿我一下?”

    “美帆子你是喝多了。”白石低下头,咬着嘴唇说,“而且,我觉得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只是……”

    “其实,你忍了好久了吧,我都知道。”她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现在……很需要你哦。”

    一句话攻破了白石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她把咯咯笑着的绯山推倒在沙发上,浑身的细胞在叫嚣着让她去满足那人所有的要求,而绯山也很主动地回应了,挑弄得白石更加兴奋。后来,她们跌跌撞撞到了床上,绯山坐在白石的怀里,舌尖划过她衣衫下的每一处敏感的地方,浑身颤抖的白石也尽力取悦着为自己带来异常快乐的人,漫长而平稳的前奏充满了变化的音符,两人之间逐渐升高的音调迟迟不愿落下,不知过了多久,才依依不舍地重新安静下来。

    可是官能的快感,真的能掩盖住心中的痛苦么?白石注视着混沌的黑夜,不禁有些担忧。

    “……白石,谢谢你。”

    在她因为纷乱的思绪而无法入睡的时候,听到身畔的人开口道。

    “怎么了,忽然说这种话?”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不会知道……绪方博嗣那丑恶的嘴脸。”

    “……在赌场的时候,他说了些什么吗?”

    “哈,他可真是没少说。多亏了他,我一回到日本就继承了一个破产的公司,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他竟然还暗地里阻挠我的上市计划。竟然!还装成对我很好的样子,真让人恶心。”绯山啧了一声,“这次啊,妈妈她可真是看走眼了。”

    “美帆子的母亲,不是……?”

    “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白石,你不好奇我和绪方家的关系么?”

    “嗯,是很好奇。”

    “……那个人在有家室的情况下,和我母亲互相爱慕,于是,就有了我这个私生子。”绯山的语气很轻快,“他本来是说好了要离婚,但最后,却还是抛弃了我们……而我母亲,却总是说‘你父亲是有苦衷的’,‘你不要恨他,他虽然没办法离开那个家,但他是爱我们的’这种话。他有时候会来偷偷见我们,也确实是一个和善的人,久而久之,我也就对父亲恨不起来了。”

    “那,他是真有什么苦衷么?”

    “好像是他的夫人以死相逼还是什么的……妈妈一直说是自己对不起她,还说其实绪方家都是好人,我那个哥哥也很有礼貌很优秀……真是够了。后来她生病,说要和她断绝关系的外公也终于心软,于是我们就到美国去了。”

    “绪方先生……看起来确实很优秀。”

    “他有一次跟着父亲到我们家来,妈妈还热情地招待他来着,那个时候,他可是很感激地说了谢谢啊……明明拥有父亲,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拥有正常的童年,拥有一切我所没有的……”绯山说着,用手臂挡住眼睛,“我信任他,而他竟然,哈,竟然还想尽办法欺骗我。”

    “……”

    “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只不过是被迫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被迫经历了一些自己不想经历的事,还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啊……连血亲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相信些什么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哽咽,白石一直沉默着,然后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绯山吸了吸鼻子笑道:“正常来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用一个拥抱来安慰我吗?”

    “……心理学表明,当一个哭着的人被抱住,那她就会有很大概率依恋、或是爱上那个抱住她的人。”白石说,“而我,不想你因为这种原因爱上我。”

    绯山愣住了,随后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我差点忘了。”

    捏着两张纸巾,她闭上眼睛勾了勾嘴角,任凭眼眶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毕竟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3
    “真的假的!你居然能拿到这些照片……”

    绪方制药顶楼的理事长办公室里,藤川一男推了推眼镜,和讶岛遥一起凑在桌前,对摊成一排的照片啧啧称奇。绯山美帆子面色凝重,对二人解释了来龙去脉,果然换来了好友愤怒的惊叹。

    “打算怎么办?”讶岛问。

    “把之前收集到的信息,加上这个,写成报道。”绯山说,然后叹了口气,“……威胁他不要再阻止我们,如果他还要继续的话,到时候再发表吧。”

    其实对于绪方来说,这样的社会舆论也许并不能称为最具决定性的威胁,如果真的要把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还应该是让这件事最终引发金融监管局和地税局的注意才行。

    “美帆子,你好像一直在出神啊,在想什么?”

    久违地和蓝泽耕作吃了个饭,把从澳门买的小礼物送给他,聊着这两天旅游的见闻,而在那些快乐的回忆当中,绪方不可避免地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嗯……你认不认识地税局的人?”

    “认识是认识,但是不太熟。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要是熟的话,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通融一下,啊哈哈……”

    “不能动偷税漏税的心思啊。”

    “啊,被发现了。”绯山吐了吐舌头,“耕作太正派了,我还要多和你学习才行。”

    她打着哈哈说。但笑着笑着心里又愈发沉重起来,而且她还觉得,自己和这位未婚夫的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尤其是当她提着从香港带回来的手信去蓝泽家拜访的时候,他奶奶比起听她讲香港的见闻之外,似乎对她的“朋友”白石惠更感兴趣,一直说着什么让蓝泽也多和政界的人联系。还有两个月就是他们的婚期,蓝泽想要说些结婚的安排,他奶奶仍然是一副“我不想管”的模样,他父亲只能在中间充当老好人。

    蓝泽的母亲过早地去世,说不定就是因为遭受了太大压力吧。绯山不由得在心里暗想,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也许两年就被气死了。

    “哈哈,美帆子的内心这么强大,怎么会被气死呢?”

    “唉……你要是见过他奶奶,就不会这么说了。”

    与之相反的是,她和白石惠倒是仍然保持着联系,偶尔发个短信,她还会和白石出来吃午饭——准博士拒绝了要清算在香港期间的花销的提议,药厂老板只好就找各种理由请她吃饭——看上去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事实上从香港回来之后,绯山对自己曾经的不良行为做了深刻检讨,并且决定再也不去什么酒吧,然后过了好几天,才终于让心境回归到和白石相遇前的样子。

    而白石惠作为一个朋友也就像她作为一个情人那样讨人喜欢,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充满兴致,总是能发现一些有趣的地方,所以绯山从来不愁要在什么地方请客。

    “我可不想见一个喜欢欺负你的人。”白石说。

    “我也不想,可也没办法。”

    “……不想的话,不要结婚不就好了吗。”

    绯山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那,美帆子对蓝泽耕作的喜欢,足以让你忍受他奶奶?”

    “……怎么了你,忽然这么正经。”

    “……没什么。”

    白石低着头搅着杯里的咖啡,正在绯山想开口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笑着说:“我只是不想让美帆子这么早就死掉。”

    “我会尽力活下去的,怎么说也要把欠你的钱还上才能死啊,虽然……绪方这件事的人情,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上了。”

    “那是我觉得有趣才帮你的,不需要你还什么哦。”

    ——是啊,有趣。

    绯山不着痕迹地咽下了一声轻叹。

    ——这只是个一开始就错误打开的游戏而已,事到如今,还期待着什么呢。

    虽然认识到这个事实,可那失落的感觉又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说实话,和白石在一起的时候,绯山觉得自己才真的是自己。不用理会世间那些令人焦虑的压力,不用考虑那么多利害关系,只专注于当下,专注于那些真正让人高兴的东西——但也许,这只是源于她不了解她,尚未接触到那些讨厌、甚至更加无法忍受的事,才会这样想吧。

    赶紧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绯山对白石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计划,后者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可以先试试,我也会问问地税局的朋友,查查看PMDA的账目有没有可以做文章的漏洞。”

    “……谢谢。”

    绯山发自内心地说。也许她们的相遇某种意义上是个错误,可另一方面,绯山又对命运充满了感激——至少她的生命里,并不是只有坏事不断发生。

    在等待藤川他们收集证据写报道的时间里,生活如往常那样继续。表面上绯山仍然维持着和绪方的亲近,他们还就拨款资助企业创新的事讨论了一番。PMDA的财政部长谈了很多阻力和审核规则,总之就是想表达这件事情很难,那神情恳切到绯山即使知道真相都快被骗过去了。而且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想把暗地里做的手脚告诉蓝泽,为了不让一个谎言接着另一个谎言,绯山选择了闭口不谈,好在蓝泽也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但她有时候仍然会觉得很累,仿佛他们之间多了一个必须绕着走的洞,为了不让自己掉进去而耗费了额外的心力。

    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洞的存在感就会越来越弱,直到在剩余的生命中消失掉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绯山迎来了和自己的亲哥哥对峙的那一天。

    “美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间顶楼的办公室里,绪方博嗣坐在她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报道。上面用黑体大字写着:“PMDA金融黑幕竟是源于嗜赌成性!?药物监管是否真正做到公平?”

    “没什么,我相信你都懂。”

    她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拿出了在董事会上不怒自威的气势。

    “所以,还麻烦你和田所说一声,让他不要再用奇怪的理由驳回我们的申请了。”

    绪方不紧不慢地拿起那张报纸,开始还不屑的神情渐渐变得严峻,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和善的面具剥落下来,他恶狠狠地盯着绯山。

    “这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啊。”

    绪方的双手嘭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好啊,算你狠。”

    “拜托你帮忙了,如果一周后还是没能通过申请的话,这个消息就会刊登在读卖新闻的首页。”

    “哼!”

    “还有……如果我失去联系的话,这文章也会被发表。”

    他把那张黑白的纸揉成一团,扔在绯山身上,就扬长而去。绯山默默把玩着那团纸,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

    “……我能问下,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么?明明……小时候我们……相处得还算很融洽吧?”

    “……哈、哈哈哈!”绪方笑得弯下了腰,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他咳嗽两声说,“我说你啊,你老妈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她破坏了我的家庭,你夺走了我的父爱……而那个父亲竟然,还把公司留给了你!”

    “……”

    “我的母亲变得歇斯底里,而你们却在那边生活得其乐融融!你们凭什么?!”

    “……那个人,正是因为被你的母亲逼迫的太紧,才会认识我的母亲吧。他本来是个温柔的人,宽容到够容忍很多事,那样的人,竟然会被逼得不想回家,我觉得,这并不是我母亲的问题吧?”绯山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为他父亲说话,尽管她因为他隐瞒了自己的已婚事实而恨了他很长时间。

    “呵,她当然这么说,她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婊子……”他指着绯山,笑道,“还有你!我最讨厌你那副努力的乖宝宝样了,装作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实际上,你现在很想骂我吧?揭穿我,是不是觉得很爽?!”

    “你想骂我就骂吧,但是,请你尊重我的母亲。”绯山握紧双拳使劲捶了下桌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绪方发红的双眼。

    僵持了几秒,他最终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哼,这次算你赢,不过,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好好玩呢。”

    绯山看到他消失在电梯口,僵硬的身体才渐渐放松,最后竟然颤抖起来。她蜷成一团,双臂抱膝坐在椅子上,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收到白石的短信。

    “怎么样?”

    “他承认了,我想应该没问题了吧:-)”

    用尽力气打了几个字,绯山瘫倒在椅子上。

    偏偏这个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在,这算是上天的恶作剧么?蓝泽今天出发去名古屋出差,白石她们系前几天组织到山里度假,藤川在外地采访,讶岛去了札幌参加一个肿瘤学大会——只有她自己,仿佛一个本来就陷入泥坑中的可怜虫,却还要接受来自被弄脏脚的路人的恶意。

    “啊啊,又不是我自己选择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啊……”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从小被人冷嘲热讽磨练出的意志,让她很快就从绪方的话中恢复过来——至少看上去是这样——虽然心里还有些难过,但结果是好的,对她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手机的铃声响起,绯山拿出来一看,是蓝泽。

    “喂?你到名古屋了?”她带着笑意问。

    “嗯,到了……美帆子,你今天有事吗?”

    “没啊,正在大街上闲逛呢,怎么了?”

    “……你要不要,搭新干线来?”

    “怎么了,突然……”

    绯山当然知道蓝泽是什么意思,可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个蓝泽耕作,竟然会说这种话。

    “……嗯,我这就过去,你要找个好吃的餐厅带我去哦。”

    两个半小时之后,她到了名古屋。在一家极具意境的西餐厅吃了个饭,两人喝掉一瓶香槟,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地耳鬓厮磨,缠绵不休。身体上的快乐果然稍微冲刷掉一些心中的郁闷,而蓝泽的强硬更是让她有种可以依赖的感觉。虽然,和某个人相比,他仍然缺乏一些耐心……

    绯山抱紧蓝泽结实的手臂,赶紧把那个还未成形的影子从自己脑中赶走。既然已经决定只做朋友,却又回想起不该想的事,真是太不应该了。更何况,那个人现在应该在某座山里,正在和自己的导师做类似的事吧。

    已经发生的错误不可挽回,可至少以后,她还是有机会补偿她、以及他的吧?

    整个晚上,绯山不断对自己灌输这样的念头,不过第二天一早,就因为一通电话而全都付之东流了。

    “美帆子……说不定,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了……哈哈,开玩笑的。”

    “等一下,你在哪?”

    电话对面传来哗啦啦的杂音,断掉之后,她就再也打不通那个号码。

    “可恶!白石,你真是个混蛋!”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4
    蓝泽耕作被未婚妻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这么着急就要回去么?”

    “嗯,公司有点事,得回去处理一下。”

    已经梳洗完毕的绯山美帆子早已经穿好衣服,拿上包对还在发呆的蓝泽挥了挥手,就冲出门直奔火车站。

    “啧,当时怎么就没问问她去了哪儿啊……”出租车上,她胳膊撑在窗沿上,不安地咬着拇指指甲,折腾了一会儿之后,拿出手机给藤川打了个电话。

    “喂,你有白石博文的电话吗?”

    “怎么可能!”

    “那……他前妻的呢,你不是采访过么?或者住址什么的也行。”

    “哎?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别说没用的,快告诉我!”

    “啊!是!这就给你发过去!但我可不保证………”

    他还没说完,绯山就挂掉了,几秒之后收到了藤川的信息。惴惴不安地拨通了电话,竟然真的响起滴滴的接通音,绯山赶紧吞下这意外的惊喜,静静等待。在嘟一声之后,一个和白石一样柔软、又多了几分素雅的声音响起。

    “您好,请问……?”

    “啊,那个……”绯山屏住呼吸问道,“请问……您是白石惠的母亲么?”

    “嗯,您是?”

    “我姓绯山,是她的朋友……我想问下,她有没有告诉您,她和系里的同学去了哪里?………”

    想了想,虽然这样的自己听起来很是可疑,但她还是没有说出那通电话的事,免得为这位妇人平添担忧。可电话那边的人仿佛听出了她的踌躇,不紧不慢地说:“是奥多摩。”绯山吸了口气,还没想好怎么继续说下去,她又开口,“……从昨天开始就下起了暴雨,山体滑坡很严重的样子。”

    “什么!?”

    “不知道小惠那边怎么样了……早上给她打电话,好像一直不在服务区啊……”

    “伯母,那个……”

    绯山咬着嘴唇,还是把今天早上白石打来电话的事和她讲了,不过年轻的理事长没想到,这位母亲只是不慌不忙地说了声“这样啊”。

    “绯山小姐,你不要着急,我们先想想办法。”

    妇人的声音有种让人安宁的力量,绯山感觉自己抽动的太阳穴似乎稍微没有那么疼了。就在这时她到了车站,便打算和白石的母亲结束这通电话。

    “嗯。不过绯山小姐,你到东京之后,可以先到我家来吗?”

    “哎?啊,好的……”

    绯山一时讶异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令人安心的声音稍稍安抚了她的情绪,一开始的焦急已经渐渐平息下来,新干线上的1个多小时,就在她陷入和白石相遇起的种种回忆之中缓慢度过。

    “那家伙,说不定只是在吓唬我,实际上根本就没事吧?毕竟是那个恶趣味的小坏蛋啊……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终于回到了东京,她直奔妇人告诉她的那个地址——那是一个挂着“鲶川”门牌的西式二层小楼,看上去就和一般人家住的没什么区别。按响了门铃,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之后,一位穿着和服的女人打开了门。

    这就是白石的母亲吧?绯山低下头行了个礼,用余光打量着她。妇人比绯山稍微矮一些,有些瘦弱但神采奕奕,笑起来的样子和白石有些微相似,却内敛得多。只听她笑着说了一句“请进”,就带着绯山进了屋。

    玄关这里,另一位有着略卷的长发的职业装女人正在检查自己的包,等她抬起头绯山才看到,那脸简直和白石是一个模子,想必这就是那位藤川说过的妹妹了。

    “你好。”

    她对绯山点了点头,然后又对她的母亲说:“我今晚要和客户去取证,晚点回来。”

    “注意安全啊,若叶。”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名为若叶的律师说完,对她母亲说了声再见就匆忙走掉了。虽然长得很像,但姐妹俩在气质上却大相径庭,只匆匆打了个照面,绯山就已经感觉到,白石惠这个妹妹应该是一个干练而又强势的人,和她那像个飘来飘去的气球一样的姐姐完全不一样。

    然后这个气球竟然还擅自飘丢了。

    一想到这里,无能为力的惊慌又霸占了她的神经,让她的胃有些痛。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绯山喝了一口红茶,发现坐在对面的鲶川女士好像正慈祥地看着她。这样的眼神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由得感觉对方更亲近了些,也渐渐放松起来。

    “请问,您叫我来是……”

    “嗯?没什么,”她双手叠放在膝盖前,笑着说,“就是想见一见你。”

    “见我?”

    “是啊,总是听到名字,很好奇。……不过见到了我才发现,真的是比听到的更优秀呢,小惠她啊,总是……”

    “那个,伯母!很抱歉打断您,但是白石她……”

    “嗯,我已经和博文说了,搜救队也已经出动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所以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能陪我聊聊天么?”

    柔和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绯山深呼吸几次,就很自然地开口和她聊了起来。貌似鲶川女士和白石博文的关系还不错,对两个女儿也都很好,白石惠无论是做什么、无论是要去哪儿都会和妈妈说,还说过不少她们两个的事情——总觉得她和母亲的关系比和父亲还要亲密。

    忽然,绯山想起刚到香港的那天晚上、白石惠反常的样子,难道说,那是因为和妈妈吵架了吗?

    “……小惠能有你这样一个为她担心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别看她那个样子,实际上能交心的人很少呢。”

    “哈……”

    “绯山小姐,谢谢你……哦呀。”

    说着,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您好,对,是我……嗯?找到了?没事啊……真是太好了。嗯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听到她这么说,绯山终于长吁一口气,被强压下去的焦虑瞬间从毛孔中渗出来,让她的背脊一阵发凉。好在鲶川女士说白石他们已经上了直升机,再过不久就能回来了,她才擦了擦汗,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那里。

    并不是不想和白石的妈妈一起等她回家,只是绯山害怕,害怕一旦看到白石,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没错,她对自己的评价一向很准。稍晚些的时候,当那个傻笑着的大个子出现在她的公寓门口时,她早就在脑海中设想的埋怨和挖苦的话全都飞到不知哪里去了,还没等白石说完那声“我回来了”,绯山就扑到了她的怀里,紧紧抱住那宽阔却瘦弱的肩膀。

    “那个,美帆子……?”白石轻抚她的后背,“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平安无事么?”

    “我才没哭呢。”她闷闷地说,过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仔细端详那惦念了一整天的人,除了眉角有些血痕之外,那张脸一如既往地精致得就像娃娃。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走进屋里,绯山发现那光滑的手上也有几处还没处理的挫伤。

    “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拿药箱来。”

    “不用了,”白石坐到床沿,却没有松开绯山纤细的手,反而还握紧了一些,“有你在就够了……不,应该说是非你不可。”

    “……说什么呢?”

    “美帆子你知道吗,泥石流冲下来的那一刻,在我觉得自己可能回不去了的那一刻……我只想和某个人说最后一句话……我的遗言。我没有打电话给妈妈和爸爸……我的脑子里只有你。”

    她的嘴唇轻轻碰了碰那只手,然后又把它像个宝贝一样握在胸口。绯山蹲下来,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把她们交叠的手放到额前,又向下移,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受伤的手掌,将那柔嫩的指尖含在嘴里。

    “不想上药的话,就只能这么消消毒了。”

    绯山笑起来时像柳叶一样的眼睛充满了魅力,自下而上的视线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摄人心魄的某种东西从伤口钻进了身体之中,白石感到浑身发起了烧。

    “你这样,才是让我中毒了啊……整个身体都是炎症。”

    “那、我来帮你治一治?”

    “只有你能治好。”

    于是,被碰到腰上敏感处的娇小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地把半坐着的高个子扑倒在床上,在对方的手摸进自己的衣服里的时候,不断吻着那额角的伤痕。
    “白石……我还以为你和你的导师,在深山里也玩得很开心呢?”

    渐渐兴奋起来的绯山,双手把白石罩在自己的身下,粉嫩的舌头轻舐唇上沾着的血迹。

    白石小声反驳了一句,然后把洋洋得意的小猫按在怀里,手指在她柔软的发丝之间摩挲,用力呼吸着来自那娇小胴体的香气,忽然,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美帆子,听说你昨晚去了名古屋……?”

    “那又如何?”

    “我不想你去找他……”

    白石翻了个身,两人一瞬间就交换了位置。那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漆黑的双眸里好似闪烁着一道道电光。

    “我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就是属于你的。”

    绯山闭上眼睛,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仿佛身体里有一股烈火蹿升起来。经过这可怕的一天,她再看到白石的第一眼时,就已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现在的绯山美帆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已经全都系在“白石惠”这个概念上,那个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忧郁深沉的人,就像一个开在风暴正中间的花,让她明知走进去会被撕得粉碎,也还是义无反顾。

    “白石……”

    “……嗯?”

    “我觉得……我好像也爱上你了。”

    她修长的手指轻触白石微张的唇,注视着那碧波荡漾的双眼。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亲吻和拥抱,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永远没有尽头。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从未像这般近,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耐心地探索着对方身体的每一处。欲望的律动让她们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仿佛飘浮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在那里只有两个人,可以尽情嬉笑打闹,尽情享受至高的快乐。月光下,她们只想依偎在一起,紧紧抱住对方,偶尔调皮地挑逗,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醒来后,从睡梦中脱离后的不真实感、一夜纵情之后的疲惫感,以及枕边人嘴角噙着的笑——即使这一切看上去和两个多月前没什么区别,可绯山知道,确实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而且,这让她十分惶恐。

    “白石……”

    “怎么了?”

    就在绯山去洗澡的时候,白石已经做好了早饭,那人一脸清爽笑眯眯地盯着她吃,那气氛就好像刚开始一起生活的新婚夫妇一样。

    ——白石惠啊白石惠,你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哎?等一下,”白石瞪大眼睛,慌乱地笑了两声,“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还是要回到原本的生活,逃不掉的。”

    ——为什么,一次次让我背叛自己的选择?

    “不再见面……你不再需要我了?达到你的目的之后,就要一身轻地离开么?”

    “不是这样的!只是……这种关系持续下去的话,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我有我的未婚夫,你也有你的啊。”

    “那、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说不见面啊,就这样继续下去不行吗?”

    “不可能,这个社会是有伦理道德的,我——”

    “为什么不可能!而且回到那个讨厌的环境中你真的开心吗?还是说,名声和地位对你就那么重要?”

    白石拍了下桌子。绯山听到这话,不由得也一股气窜出来。

    “哈,你的意思是,让我抛开奋斗了这么久的公司,像你一样在夜晚暗无天日地活着?这种日子我小时候就已经受够了,那种感觉你是不会懂的!”

    “有什么关系,公司那种东西想开几个都行,蓝泽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啊!”

    “……说得这么轻松,只是因为你从未有过这种烦恼吧,大小姐,而普通人只能拼了命地靠自己,才能勉强生存下去啊。”

    “是吗,可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的药根本就上市不了吧?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总归是有限的。”

    “哈哈,果然是个傲慢的世家子弟,我看你还是不要和我们这些平民搅合在一起了。也许我这个可怜虫只能活在别人的保护之下,可那个人……并不是你。”

    绯山低下头,伸手指了指门口。

    “你走吧。”

    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清晨的阳光一同笼罩着这间小小的公寓,就在绯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后悔的时候,白石终于说话了。

    “呵……原来你和她没什么不同……自说自话就要离开,擅自把人丢下,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

    “是啊,我是没法理解你,”

    白石站起来,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只不过我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子。”

    冷笑了一声,她看都没有看绯山一眼,就径直走了出去。

    而被留在桌前的屋子主人,双手捂住脸,自嘲地笑出了声音。

    “……绯山美帆子呀,你可真是个混球。”

    游戏,已经结束了。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5
    一般情况下,两个有可能走到一起的人,要么因为心生爱慕而想要加深了解,要么因为了解的加深而心生爱慕。 
     
    当然,绯山美帆子遇到的可不是一般的情况,不过她现在的感觉倒是可以勉强算作第一种。 
     
    在把白石惠赶出自己家之后,她想要了解那个人的想法就一天比一天强烈。自己独处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诸如“白石现在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她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这种问题,而且越是想要去想一些别的事,这些不该出现的念头就更加挥之不去。她也已经尝试过各种手段,试图让自己能够彻底放下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和不该产生的感情,不过都没什么效果。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爱情要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话,也就不会成万世歌颂并憧憬的神圣之物了。 
     
    尽管已经过了一周,新药过审后繁忙的工作也没能让绯山从内心的煎熬中逃离。生活回到了常态,人还是一样的人,心却再也不一样了。她甚至没有办法面对蓝泽——以前她以为自己和白石的关系只是同性之间的玩耍,但真的萌生出爱意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无视自己出轨的事实——好在最近工作确实很忙,才能让她找到各种理由拒绝蓝泽的邀约。 
     
    “我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冴岛遥最近也发觉自己的老板兼好友有些奇怪,安静的时候总是发呆,忙起来又像是不要命一样。 
     
    “哪有?” 
     
    绯山笑着回答,但在对方的凝视下越来越心虚,而且她也确实很想对某个人倾诉自己的烦恼,于是叹了口气,对这位像亲人一样的好友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我啊,好像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了。” 
     
    “你是说白石惠么?” 
     
    “噗——”绯山把摇晃的水杯放在桌上,一边擦嘴一边瞪着眼睛,惊慌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冴岛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用审视的眼光看着缩进椅子里的自家老板,“说吧,然后呢?” 
     
    “就……这样是不对的,所以我已经决定不再和她见面了,她也……同意了,算是。”绯山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却在被一语道破之后感到轻松了不少。 
     
    “可是你显然还没放下啊,你很喜欢她?” 
     
    “是啊,我自己都没想到。”绯山摇了摇头,“可是,这总归是没有结果的,我不能一面和蓝泽结婚,一面又和她偷偷在一起啊。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也不想,让我的孩子变成下一个我或者是绪方博嗣。” 
     
    “这种事,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但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无论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冴岛走过去把好友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遥,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话是这么说,可最重要的问题是,绯山老板其实自己还没想好。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她从小就梦想着的那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拥有一个尚可的社会角色、一个能够为之奋斗的目标,还有几个关心爱护她的人。虽然也有一些令人不悦的人和事,但她认为这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必须面对的困难和压力。 
     
    讽刺的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压力,她才会和白石相遇、做出那些把生活搅得一团糟的事来。 
     
    而且就在两人已经互不往来的两周之后,她又一次站在了那家酒吧的门口。这是一个星期六傍晚,她算是半逃着离开了蓝泽的家,就在想着要去哪里散散心的时间里,走到了这个完全没有成为选项的地方。 
     
    傍晚的酒吧还没几个人,绯山走到吧台前,和惊讶地捂着嘴的玛丽珍打了个招呼。 
     
    “哎呀,看看这是谁来了?” 
     
    “给我来一杯……吉普森吧。”绯山说出了脑海中首先蹦出的酒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戴着假发的酒吧老板妖娆地把酒拿过来,然后对小口啜着的绯山说:“我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哎,丑女最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难道说你们换了约会地点?这样可不行哦,我会伤心的!” 
     
    绯山拿着酒杯的手僵硬地抖了一下,回答道:“没有啊,只是有点忙而已……而且,我和她根本……就没什么的。” 
     
    “哎哟,我才不信呢!”玛丽珍夸张地抛了个媚眼过来,“我认识她也有两三年了,以前她到我这里来,就真的只会点一杯酒慢慢喝一晚上,却和你……啧啧,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会连续一个月来我这。那个周五你没出现,你是没见到她那副被抛弃的柴犬样,啊哈哈哈哈。” 
     
    “……” 
     
    “怎么,吵架了?”看到绯山半天没说话,玛丽珍靠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那孩子啊,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还挺脆弱的,你可要对她好点。” 
     
    “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她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又拿起酒杯,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后边。 
     
    还真的会有机会见面吗?绯山不禁怀疑。 
     
    白石走掉之后,她也路过庆应大学好几次,每次都会下意识地过去转转,心里的某个角落期待着说不定能远远地看到那个人,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然而,她不仅没能见到白石,还和一个见到了一定会很尴尬的人不期而遇了。 
     
    那天她在那间咖啡厅里小坐,盯着杯里映着的东京塔陷入回忆,就被一个有些成熟性感的声音搭了话。 
     
    “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抬头一看,竟然是白石的导师泷川利佳子。一时语塞,绯山甚至都忘记做出反应,直到对方又问了一遍,才很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打算装作一个陌生人,赶紧喝完咖啡就离开。 
     
    但显然泷川不这么想,否则也不会在周围都是空座的情况下坐到绯山对面了。 
     
    “上次在我门上贴纸条的,就是你吧?” 
     
    “咳咳……” 
     
    “哎呀,怎么这么激动。”她抽出两张纸巾帮绯山擦了擦洒到桌子上的咖啡,然后摆出一副看戏的表情,“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你们一起出去了而已……你今天也是来找她的么?” 
     
    “……我只是碰巧路过。”绯山说,“怎么,今天你们没在一起?还是打算晚上再见面?”她的语气带上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挑衅。 
     
    “哦?吃醋了?”泷川捂着嘴笑了笑,“你别误会,我和她只是各取所需。” 
     
    看到绯山有些疑惑的眼神,她又说:“不觉得白石同学很适合做一个恋爱对象吗?” 
     
    绯山点了点头。 
     
    “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时那种恋爱的心动感觉,那孩子可比我那无趣的老公好多了,嗯,各种意义上都是……不过,也仅此而已。”泷川说,“所以,她喜欢谁也好,和其他人在一起也好,说到底和我没什么关系。” 
     
    “哎?那她……” 
     
    “我觉得她对我也是一样哦,大概我能给她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吧?……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她最近很反常?” 
     
    “呃,还好吧。” 
     
    “之前我们在山里……我问她要不要和我做,她竟然拒绝了……第二天泥石流,好像给一个人打了电话……我还以为她真的对谁动心了呢。” 
     
    “……什么叫‘真的’?”想起泥石流,绯山仍然觉得浑身一阵颤栗。 
     
    “我,或者是我们,大概都是某种替代品,你不觉得她在看你的时候,其实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吗?” 
     
    “……” 
     
    “这是什么表情……啊,难道说让她动心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她那天是给我打了电话……” 
     
    泷川狡黠地笑了笑,那目光让绯山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被盯着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 
     
    “你是把她甩了?” 
     
    “这和你没关系。” 
     
    “啊,生气了吗,抱歉。”泷川双手合十对绯山眨了眨眼,“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那按照她现在状态继续下去,也迟早会出问题。” 
     
    “……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都是替代品,其实这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孩子只是在潜意识里利用你去填补内心的缺口罢了。人啊,一旦某个欲望没有被满足,就会通过其他方式来补偿自己哦……” 
     
    离开咖啡馆之后,绯山自己走在大街上,回忆的片段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就像蝴蝶一样在她头脑中飞来飞去。确实白石之前对自己很执着,按照泷川的说法,这只是一种白石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有目的的爱。可那个大小姐会有什么欲望没满足么?该有的她都有了,本来应该没有任何烦恼才对,钱,权力,爱人,朋友,亲人…… 
     
    亲人? 
     
    “不是吧……不应该啊,她们的关系明明看上去就很好……” 
     
    也许,这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可又有多少事是能够按照想象中那样发生呢。就像她自己,在想象中,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她的人生就会重新步入正轨,经营着公司,和蓝泽结婚,也许还会有个孩子,最后渐渐忘记白石——然而事实上,她不仅愈发觉得空虚和无趣,也没能忘了那个人,日益加深的罪恶感更是让她不敢直视蓝泽。 
     
    终于有一天,当蓝泽试图把她拥进怀里的时候,她挣扎了一会儿,就把他推开了。 
     
    “美帆子,你怎么了?你最近很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不起,我……”绯山紧紧抱住了自己,目光慌乱地颤动,“我是个只会故作姿态的混蛋,是个不可救药的胆小鬼。你奶奶说的没错,我配不上你……所以,” 
     
    她捏紧双拳,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注视着他说:“我们取消婚约吧。” 
     
    蓝泽愣了一瞬,然后回过神来,猛地抓住她的双臂,有些着急地说:“下个月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奶奶那些话,你也知道,她只是……” 
     
    “她说的对。我这种出身,强行挤进你们中间,也只会显得格格不入罢了。……最近我终于想通了,我想要的,不是什么表面上的地位,更不是钱……只是,希望被人发自内心地尊重而已。” 
     
    “这……” 
     
    “而且,我是个不会乖乖听话的孩子啊,哈哈,可能这一点随了我母亲吧。所以我们就算结了婚,也不会幸福的。” 
     
    “不行,我不同意,这只是你在胡思乱想——” 
     
    “不!我……我背叛了你,这也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原因之一。” 
     
    “什么?”蓝泽的手放松了些,绯山趁机挣脱出来。 
     
    “对不起……但是,你值得更好的人。” 
     
    说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便飞快地逃走了。甚至连家都没有回,在宾馆住了一夜。 
     
    “啊啊,结果到头来,不仅两个人都没能补偿,还把局面搞成这样……我也真是够厉害的了。” 
     
    实在是太过郁闷,就给冴岛打了个电话。有些不明所以的高个子女人走进宾馆之后,就看到好友举着双臂冲向自己,下意识地抱住她,先是觉得胸口上有些凉凉的,后来就听到一声声抽泣逐渐变大。她摸着好友的头,一言不发地抱着她,直到怀里的人慢慢平静下来。 
     
    “好些了吗?”她问。 
     
    “嗯……” 
     
    “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 
     
    坐在床边,冴岛听着绯山讲述刚刚发生的事、之前发生的事,还有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然后点了点头。 
     
    “你确定已经想好了?面对任何后果都不会后悔?”她看进好友的眼底。 
     
    “嗯。”绯山也毫不躲闪地看了回去,“即使是我能想到最坏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那倒不至于,我相信你的能力,我是说……”冴岛指了指绯山的胸口,“你确定你真的能忘了?” 
     
    “忘不了的话,就当成一个美好的回忆,不也挺好的吗?” 
     
    “也是。”冴岛说,然后很难得地发出了“啧啧”的惊叹。 
     
    “这可真是疯狂,我是说,整件事。” 
     
    “从哪开始?” 
     
    “从……你回日本……不,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 
     
    “哎?我的人生都被否认了??” 
     
    “开玩笑啦。……话说,事到如今,你后悔遇到她么?” 
     
    “完全不。我现在也觉得,能遇到她,真是太好了。”绯山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幽幽地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她以完全不同的立场和身份再重新相遇一次啊……不过,可能只能等下辈子了吧,哈哈……” 
     
    冴岛叹了口气,掐了掐好友的脸。 
     
    “先把这辈子过完再说吧你。” 
     
    绯山吃痛叫了一声,然后开始搔冴岛的痒,两个人就这样像小时候一样闹成了一团。 
     
    虽然没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至少,她还是可以选择今后如何活下去。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6
    加纳利群岛的冬季和日本相比多了一分温暖和潮湿,11月的晚上,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某间位于拉斯帕尔马斯闹市的小酒吧因此变得比平日冷清了许多。绯山美帆子独自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窗外的雨声,准备度过一个悠闲的夜晚。 

    把制药公司的股权转让给好友讶岛遥之后,绯山来到这座岛上也有几个月了,只想彻底放松一阵子的她享受着岛国独特的慢节奏生活,为了维持生计也尝试过在各种地方打零工,虽然存款并没有变多,至少心情变好了,原本在美国学的那些半吊子西班牙语也愈发熟练,算是这四五个月以来最大的收获吧。这座漂在大西洋上的国际化小城市,美丽的景色和多元而自由的文化,让绯山感觉十分亲切而舒服。 

    “叮铃——” 

    右手边的门被人推开,绯山被这声音吸引,不自觉地向那边看去——那是一位个子很高的女性,扎着清爽的短马尾尾,浅棕色薄外套的领子遮住了她的脸,不过从发色来看应该是亚洲人。只见她把还滴着水的黄色雨伞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就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不大的酒吧。 

    绯山几乎是屏着呼吸盯着她好半天,直到四目相对,看到那人对她笑了笑,然后视线又追随她去了吧台,最后,看着她拿着一杯莫吉托坐到了自己身边。 

    “……” 

    “啊,抱歉,我能坐在这里吗?”她用有些别扭的西班牙语说,声音有些软绵绵的,笑容也很有感染力。 

    “可以。”绯山用日语回答,然后发现对方的表情很是吃惊,又问,“怎么,没想到我会同意?” 

    “不……我只是觉得,在这里能遇到一个日本人真的很巧。”那人说,“为我们的缘分干杯?” 

    绯山举起三角杯和她碰了一下,小口啜着酒,沉思了一会儿,便也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容。 

    “确实很巧呢,我在这里也几个月了,以前从没见过你啊,是最近才来的么?” 

    “嗯,也就一周前吧。……您在这里做什么工作?” 

    “自由职业者。” 

    “无业游民?” 

    “你这个人还真是没礼貌。”绯山佯装生气地说,“那你呢,到这里是打算常住,还是来旅游的?” 

    “我的钱只够我在这里半个月,所以我打算先找一份工作,正好这家店在招酒保。” 

    “这样啊……那,你停留这么久,是来做什么?” 

    “来寻找我的幸福。” 

    绯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用手捂住嘴,却仍然笑个不停。好在身边的陌生人也没生气,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等绯山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说:“很好笑吗?” 

    “嗯……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可爱。”绯山笑得眯起了眼,“这位小姐似乎很有故事啊,介意和我这个有缘人讲一讲么?” 

    “可以啊。不过我也有些好奇,您又是为什么特意从日本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却只做一个自由职业者呢?”有着娃娃脸的女人听起来很真诚,看到绯山有些犹疑,又赶紧补充,“啊,我只是想和您聊聊天,如果不想说的话……” 

    “说倒是没问题,但是只是聊天岂不是很无聊?”看到对方投来疑问的目光,绯山挑了挑眉,解释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那人听到这话,略微怔了怔,问道:“什么游戏?” 

    “国王游戏。你知道的吧,谁赢了就要听谁的。” 

    绯山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之后,把它摆在两人中间的吧台上。 

    “简单一点,掷骰子比大小,大的赢。” 

    “这个锁屏的界面是谁啊?” 

    “等你赢了再问吧。开始?” 

    那人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各自按下了按钮。 

    “6!”“1……” 

    “我赢了呢。那么,请回答我的问题……”绯山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问,“迄今为止……你和多少人交往过?” 

    “哎???”那人严阵以待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八字眉的柴犬,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仍然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绯山。 

    “怎么了?愿赌服输哦。”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按理说的话,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来么?” 

    “那多没意思啊,”绯山举起食指摆了摆,“所以说,多少?” 

    “认真交往的话,大概就三……两个吧。” 

    “这个意思是,还有没认真交往过的?” 

    “不告诉你,这个问题已经结束了,该下一轮了吧?”她扁着嘴按下了按钮,绯山也笑着按了一下。 

    “5。”“4……” 

    “不好意思,又是我赢了。”绯山说,这次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请问……寻找自己的幸福是什么意思?” 

    那人撑着头看了一会儿窗外,又喝了一口酒,缓缓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真的很喜欢。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也是在一间酒吧里,我还记得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外套,下面是黑色的连衣裙。我本来只是想要去喝酒的,可那个人啊,她……她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魅力,自信甚至有点逞强的表情、让人魂牵梦萦的双眸……还有嘴硬的样子也很可爱。我知道她应该是有目的才接近我,调查了一番,却对她身上的故事越来越着迷。后来,我们就一起去了香港,还去了澳门,对她的了解越是加深,我也越来越喜欢她……然后我就和她告白了,你猜结局是什么?” 

    “她拒绝了你?” 

    “嗯,当时我真的无法理解,明明她对我也……” 

    “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吧。”绯山晃了晃自己那杯玛格丽特,又问,“你说……当时无法理解,现在呢?”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那时候的我……只是不愿意承认事实,而且可能心里一直有一个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结。” 

    “这样啊。那现在已经想通了?” 

    “这算是下一个问题吗?”那人笑了笑说。 

    “当然不算,你还没回答完呢。”绯山转过头,看进那双深沉而流露出一丝温情的双眼,“怎么就想通了?” 

    对方也毫不躲闪。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那人幽幽地开口。 

    “她拒绝了我,我真的很生气,然后就赌气地去和……一些朋友们疯狂地玩了很久,本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忘了她……可无论我怎么尝试去爱上别人,但仍然很空虚,而那时的我还在用空虚继续弥补空虚。直到有一天,我回到我母亲的家里,她和我讲了一件事,我这才觉得自己荒唐得可笑。” 

    “什么事?” 

    “赢了再告诉你。”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按下了按钮。 

    “……你是不是作弊了?怎么一直赢啊。”那人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有些着急的样子。 

    “我曾经在赌场玩老虎机,第一次就转出777哦。” 

    “哎?这么厉害,你去过赌场?我对你的故事更好奇了。” 

    绯山指了指手机屏幕,那人只好叹了口气,说:“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妈妈带走了妹妹,临走的时候只对我说‘照顾好你父亲’而已……其实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对她离开我而耿耿于怀,我经常会想,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是不是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孩子,她才不要我了。于是长大后我就不断努力学习,做一个优等生,大概就是希望别人、尤其是我母亲认可我吧。可是啊,我一度觉得她眼里只有妹妹,每次去看望她,她也总是和我聊妹妹的事,比如她又打赢了什么官司啊,又上头条了啊这种,虽然我每次都笑着听她说,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顿了顿,喝下一口莫吉托,沉思了一会儿又继续讲。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母亲忽然和我说,她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一走了之,而是觉得我足够优秀、足以照顾好我自己和父亲,才放心地把我留下……当时我听到之后,简直开始怀疑人生了。我又问她,那为什么总是夸妹妹,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是因为看我和妹妹关系不好,才想让我们多了解了解对方……” 

    “你的母亲,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吧……有很多人,虽然内心波澜万丈,但表面上却根本看不出来啊。虽然这样确实可能会让人受伤就是了。” 

    “是啊。而且另一个让我惊讶的事实是,对我母亲指出这一点的,竟然是狠心把我拒绝的那个人。” 

    “也许她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想要补偿一下吧?” 

    “既然她觉得对不起我,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把话说清楚,还要一个人跑到国外去?” 

    “所以你是来找她的?她抛弃了你,你还要找她?她真的能给你幸福么?” 

    “不知道,也许她已经忘了我,也许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但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过来,那我会永远后悔下去。” 

    绯山没做声,只轻轻按了一下摇骰子的按钮。娃娃脸的女人见状,也按了一下。 

    “终于轮到我了。”她轻吁一口气,然后问出了绯山心知肚明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真的要听?说出来你可不要鄙视我。”绯山自嘲地笑了笑,撑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看向窗外,“我曾经有个未婚夫,后来却背叛了他,喜欢上别人……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人。她有时候很帅,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又很傻。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对她只是有些好感,把我们之间的事当成一个互相取悦的游戏……直到有一天,我以为她会在一场事故中永远地离开我,那时候才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而且很可能我在她心里也是一样……可是,我们注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啊,我们都有各自的未婚夫,而且她父亲是政治家,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我就让她离开了,心想拖拖拉拉对我们两个都不好,却没想到她离开之后,那感情根本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东西,于是……我就和未婚夫说了分手,然后逃离了那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说完,她轻轻吸了一小口酒进嘴里。 

    “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 

    “……那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已经从那感情中走出来了么?” 

    “谁知道呢。” 

    “哦。”那人若有所思,随后按下了按钮。 

    “你还有想问的啊?”绯山也跟着按了。 

    “嗯……啊!我又输了……” 

    “真是没办法啊,那我来吧……”绯山盯着那杯透亮的莫吉托看了半天,抬起头有些挑衅地看着扎马尾的年轻女人。 

    “你敢不敢一口气把这些都喝掉?” 

    “哎?换了套路么!” 

    说完,她昂起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把酒全部送入嘴里。啪地把酒杯放在桌上,她按了下按钮。 

    “真是不好意思,又是我赢了。”绯山摊着手说,“那我问你,你的家人就同意你过来了?” 

    “我自己打工攒的钱,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 

    娃娃脸的女人就如她的长相一样似乎不胜酒力,她抚摸着自己的食道附近,半晌才缓过来,又和酒保要了一杯龙舌兰。绯山见状,也把自己的酒喝光,然后要了一杯吉普森。 

    “我一开始也觉得自己这只是一时冲动,所以花了一个多月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了她的好友才知道她来了拉斯帕尔马斯,然后又花了三个多月攒了钱,直到一周前,我的心里仍然还惦记着那个人。父亲看我这样执着,也就同意了,反正他一直不怎么管我,我走了之后,他也不用担心自己出什么负面新闻了,母亲那边……也终于把鼓励我的话给说了出来,所以我才能坐在这里。” 

    酒保送上了两杯酒,那人拿起自己的酒杯,和绯山的碰了一下。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喝的吉普森呢。”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喝的龙舌兰。” 

    …… 

    “再玩最后一次吧。”无言地各自独饮了一会儿,绯山开口,“时间有点晚了,我想我该走了。和你聊天很开心。” 

    “我也是,我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于是她们同时按下了按钮。 

    “哇,我赢了!” 

    “好吧,最后一次机会让给你。”绯山放下了还剩下一半的吉普森,转头看着目光灼灼的陌生人,轻声问,“有什么要求,国王陛下?” 

    “你敢不敢吻我?” 

    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粒子都在等待着这个命令。那人话音刚落,绯山的身体已经跳过了思考,轻轻吻上了那薄薄的唇,左手仍然搭吧台上,右手撑着自己的腿,渐渐地感受到对方深情的回应。一吻之间,两人之间的温度骤然升高,就像要把那莫须有的隔阂、和一直以来束缚着两颗心的荆棘全都烧干净一样。回忆冲破牢笼交汇在一起,在时间的磨砺下,最真挚的感情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俯视着残垣断壁,那是曾经无法逾越的高耸的围墙。现在的她们眼里只有彼此,在这个自由的国度里,终于可以尽情把最真实的内心交付给对方,让生命再次回到它应有的样子。 

    酒吧里响起一声口哨,绯山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吧台椅,手抚上了那人的腰。口哨声再次响起,绯山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有几桌人正在往这边看,一边看还一边竖起了大拇指,但也仅此而已,眼神交汇之后,他们又低下头做起自己的事了。 

    “所以说,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城市。”她凑近坐在椅子上的人耳边轻声说。语毕,从那人身边离开,手却一直被牵着。 

    “怎么,还想继续?可是游戏已经结束了啊。” 

    “可惜……”那人有些失落地松开了手,不过仍然笑着说,“那,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么?……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绯山美帆子。你呢?未来的酒保小姐?” 

    “白石惠。” 

    “白石……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绯山抬起头注视着白石,镶在那张精致脸上的两颗黑曜石一般的双眸,氤氲着的柔情就像被雨滴化开的霓虹灯光一样让人着迷。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被丢在吧台上的手机轻轻震动,屏幕亮起来,浅色的屏保上,是绯山美帆子在香港偷拍的、面带微笑熟睡着的白石惠的侧脸。 


    ——全剧终 














    三个月后。 

    “美帆子……我感觉好无聊啊,能不能找点事做?” 

    穿着酒保服的白石惠看上去英俊潇洒,在一个眨眼把几位西班牙小妹妹迷得大喊上帝之后,她溜回吧台这边,对自家恋人兼酒吧老板绯山美帆子说。 

    “现在的工作不是蛮好?” 

    绯山一边擦玻璃杯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在白石也决定留下之后,绯山在她震惊的目光下拿出了还没动过的积蓄的一部分,把这家酒吧买了下来。 

    “可是……我的西班牙语已经说得很好了啊。” 

    “是是,优等生可真厉害。”绯山干巴巴地说,“那你想做些什么?” 

    “有点挑战的,就像在澳门那样!”说完,她瞥了瞥绯山,发现她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我刚听那些大叔们讲,港口有很多商机呢,想不想试试?” 

    “我可不,我还没享受够这种悠闲的生活呢。” 

    “那你借我点钱,一年之后还你。”白石走过来一脸恳切地注视着她。 

    “怎么啊,在这工作不好么?”绯山转身背对着她,怕自己再次沦陷在那双眼睛里。 

    “……现在的话,感觉我是被美帆子照顾。但是,至少一次也好,我也想靠自己的力量,让我们的生活能变得更好一些……”白石低声说,“我花了这么久才找到一个目标,就让我试试吧。” 

    绯山轻叹一声,转过来握住她的手。 

    “我当然会支持你。”她说,”不过,有了钱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嗯……换一栋能看到海的房子,坐轮船穿越大西洋,去法国,去北欧,对了,还有威尼斯!” 

    “你这么有动力,就显得我好颓废啊。”绯山难掩语气中的笑意,“好吧,我加入,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威尼斯要先去,说好的,我请你。” 

    白石顺势牵起绯山的手吻了吻。 

    “都听你的。” 
  • 12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2019-6-5
    0 17
    威尼斯番外

    白石惠和绯山美帆子的威尼斯之行开始得有些匆忙,白石感觉自己刚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去”,第二天就站在意大利的土地上了。面对着陌生的亚得里亚海,白石有些恍惚,她还没来得及偷偷研究威尼斯的旅游胜地呢!反而是绯山显得很从容,兴致勃勃地在手机上搜索着附近有什么好的酒店。

    “ 那个,我说绯山老板?现在才订来得及吗?”微凉的海风吹在脸上,白石打了个哆嗦。

    “嗯?怎么来不及?”绯山带着笑意说,把手机放到白石眼前晃了晃,“你看这个怎么样?在运河边,评价还不错,价格也很公道。”

    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白石费力让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小图和小字上。那是一间地中海风格的小旅馆,外观清秀,内饰简约,没什么特别的,但看上去很干净。白石猜绯山大概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反正这么短时间内也比较不出什么,她也就同意了,大不了过后再换。她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手指在一枚方形的硬卡片边缘摩挲,对绯山点了点头。

    还好网友的评论没有骗人,小旅馆的卫生条件让两个日本人十分满意。白石推开不大的窗户,运河的风景扑面而来,她努力把握着这座城市的大致状况,随口问绯山接下来的安排。

    “没什么安排啊,就没有什么目的,到处走走,不好吗?”绯山也走到白石旁边,张开双臂呼吸着海风和地中海的阳光。看到白石还有点愣,她又补充:“嗯,不管好不好,这次都要听我的,说好我请你嘛,你就不用操心啦!”

    你倒是给我机会操心呀。白石盯着恋人笑得很好看的侧脸,有些无奈。

    用绯山的话说,就是“不做攻略的话就像在寻宝,很刺激很有趣”。白石在心里吐槽“就算是宝物猎人也会事先看地图和研究风俗吧!”,不过这样摆出莫名得意脸的绯山倒是愈发可爱了。白石很享受和这样的绯山在一起的时光,无论是在完全陌生的小巷子里乱窜,还是在五星级酒店里共度良宵。当然,优等生即便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所有细节和选项都记在心里,可文科博士毕竟是文科博士,面对好奇宝宝绯山不断的感叹和发问,白石对答如流,不仅如此,她还像讲故事一样,从圣马可讲到十字军,似乎比绯山偷听到旅游团导游知道得还多。

    “……白石,你不要告诉我你还会意大利语。”绯山语气里有种奇妙的挫败感。

    “我还真会一点~反正和西班牙语有点像嘛。”

    “什么时候学的啊!!”

    “很早了,”白石说,“就我们从澳门回来之后吧。”

    绯山怔住了。她抿嘴,并不算遥远的回忆涌上来,化成一声轻叹。捏了捏白石的手,却换回对方更加贪婪而调皮的抚摸,于是唰地抽了回来,又斜眼送上一记带着些许害羞的狠瞪。

    两人在圣马可广场附近吃吃喝喝,挑了两栋看着就很华丽的建筑逛了逛。时值二月,正是威尼斯传统的狂欢节伊始。由于没做好准备,再加上已经闲逛了大半天有点累,就打算过两天等挑好衣服再参加。吃了招牌的墨鱼面,在旅馆楼下的酒馆短暂地考察之后,她们就回去歇着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参观了附近的总督府和教堂,绯山终于坐进期盼已久的贡多拉。漂在逆S型的运河上,她不由得想起威尼斯人酒店的人造景观,澳门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大厅就像它赌场的本质一样华而不实,而真正的威尼斯天空高远,流云飘渺,两头尖的小船拨开河面上的碎金缓缓前行,略微佝偻的船夫专注地摇着桨,帽檐的影子映在他的脸上,却遮不住他不输夕阳的暖暖笑容。乘着贡多拉在运河中穿梭,就像置身在一幅文艺复兴时代的油画之中。

    “这个地方真是太神奇了,就好像是……上帝流在地中海最美的泪啊……”绯山感慨道。

    “这我可不敢苟同。上帝把威尼斯人赶到这片沼泽地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他们会活下来,还把这里建设得这么繁荣而美丽。”白石说。看到绯山疑惑的样子,她没继续解释,狡黠地笑了笑。

    “答案要自己去发掘啊,这才是冒险精神,你追求的那种~”

    绯山被提起来的好奇心一下子化为一股气,她埋怨了白石两句,伸手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报复性地塞进白石的嘴里,看到对方因为受到冰冷而突然的刺激瞪大眼睛猛拍大腿,感觉好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一样清爽。

    “话说你之前说要做的生意是什么啊?”结束了游览回到码头,绯山伸了个懒腰,随意问道。

    “嗯……卖酒给我们的供应商,自称堂胡安的自恋狂,美帆子也认识吧?”

    “那个总来我们这喝酒的富二代啊?他要拉你入伙?”绯山想起某个操着马德里口音的、一看就是贵族少爷的青年,以他家的背景来说,这生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是啊。听港口的大哥说,加纳利的葡萄酒出口量一直在增加,我想,开个酒厂的话,既能给酒吧供货,也能拿来卖。”

    绯山听出了白石言语中的犹豫。

    “像这种已经形成体系的产业,只要有足够的钱,早晚有一天会回本的,资本可真是可怕啊……”绯山摇着头说,“回头我帮你评估评估,以我风险投资顾问的专业视角。”

    “嗯嗯,不愧是绯山老板,真厉害,我就靠你了~”白石夸张地笑着,在绯山头发上蹭来蹭去,换回一个白眼和胳膊上被掐的隐痛,笑呵呵地看着女友迈着大步向前走。半晌,笑容渐渐敛去,白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兜里那张硬卡片,直到绯山回过头喊她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说起胡安·冈萨雷斯,绯山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棕发棕眼的大少爷看着有点轻浮,但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甚至还拥有剑桥的学士学位。虽说是“亚洲与中东研究”这种和自己家的公司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可也因为如此,他和绯山她们这些亚洲人尤其谈得来。

    “我看哪是谈得来,明明就在一直在献殷勤好吗……”白石小声嘟囔。

    “哪有,他就是那样的人啊。”绯山坏笑着说,“和某人一样。”

    白石瞪大眼睛,扁着嘴说不出一句话。也许曾经的自己是那样,但现在,她只是一个脑子里装了一堆没什么用的知识的小酒保而已。水井里映着的是一个表情不怎么明朗的倒影,白石轻叹一声,暗自许了个愿,又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却不见绯山的影子。

    “美帆子?”她轻声呼唤。环顾四周,自己正孤身一人站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广场中央,而这样的小广场在威尼斯有几十个,周围是只能容纳一人的小巷子和一般民宅,白石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道路简直就是人造迷宫,对初来乍到的人和本地人来说就像两个世界。

    白石抓着水井边缘,弓着身子呆呆地站着。

    “怎么了?发什么呆?”绯山从后面窜出来,伸手蒙住白石的眼睛。

    “啊,你怎么从那边跑出来了?”白石被吓了一跳,捉住绯山的手。

    “你一直在研究那个水井,我就先去边上转转啊。”绯山逃离未果,只好顺势从后边搂住白石的脖子,“话说这里还真是神奇,我明明是从前边出去的,不知怎么就从后边绕回来了。”

    “我才没有研究水井……”白石亲了亲绯山的手背,“那边有什么吗?”

    “还真的有……这样不起眼的小巷子,转出去河道边竟然有一栋豪宅!”绯山走到白石的前边,拽着她往一条小路走去,“我以为豪宅都应该建在广场和里亚尔托桥那边呢。”

    “这个嘛……因为威尼斯是所有公民的城市啊,商人们都是实用主义者。……话说你知道威尼斯为什么这么多桥吗?……”

    白石再次担任起导游,和绯山讲着威尼斯共和国的兴衰,说着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穿出了小巷,来到一座稍大的桥上,这里正是之前乘着贡多拉游览的时候经过的叹息桥。这时,太阳已经开始沉入水面,没多一会儿就完全看不见了。

    “每次看日落好像都觉得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结果重头戏一下子就结束了。”绯山感叹道。

    “要是重头戏持续太久的话,就不会那么吸引人了。这就是回报递减原理。”白石说。

    “……哈啊,你脑子里‘没什么用’的知识还真是多啊。”绯山重重地叹气,弯起手指比划了引号的手势。

    “这叹息也太夸张了……”

    “刚才坐船的时候船夫大叔不是说了么,死囚行刑前想起自己的妻子,感慨人生无常。不过,日落确实很容易让人感慨啊。”

    “那个故事还有一个版本。”白石说,“死囚从桥上向下望,看到运河里自己的妻子正在和别的男人亲吻。”

    “哈??”绯山垮了脸,“这一点都不浪漫了啊!”

    不过,周围的游人们和商贩倒是让绯山的浪漫心情又回来了。据他们说,这里还是某个电影的取景地,电影的男女主角就是在日落时分在这座桥上互许终身的。

    “是啊,还有传说,一对恋人搭着贡多拉经过桥下时接吻就能终身相守。”白石耸了耸肩。

    “还有这种事啊。”绯山说,“不过那也太羞耻了,再说,在桥下接个吻就能一辈子在一起,这一辈子也真是够廉价的。”

    白石抿着嘴做了个鬼脸,不置可否。

    第二天,两人乘着水上巴士开启了离岛之旅。号称彩虹岛的布拉诺岛远远看去一片粉红,房子被涂成了彩虹一样的斑斓色彩,倒是很好看,但看久了会有点累,白石和绯山一致认为还是加纳利群岛的那些蓝白房子看着更舒服些。穆拉诺岛又叫玻璃岛,有着各种各样的彩色玻璃制品,闪烁着琳琅满目的光芒。绯山对吹玻璃十分感兴趣,还特意尝试了一把,最后吹成了一个“颇具艺术感”的后现代风格玻璃杯。“这个送你当情人节礼物怎么样?”她得意地说,不过白石还是觉得自己拍到的绯山鼓着脸使劲吹气的照片更算是一个大礼。坏心眼的酒保还偷偷买了玻璃棒棒糖,不明真相的绯山老板就又被拍下了好几张过后她绝对不会想再看到的照片。利多岛没什么意思,但因为和威尼斯的命运息息相关,白石博士又给绯山科普了很久,就这样散步到傍晚,白石收获颇丰,感觉接下来一年的屏保都备齐了。

    晚上回到住处,白石洗完澡出来,发现绯山正坐在窗口向外望,有些出神。

    “有喝多酒打架的了?”她用很欠揍的语气问。

    “什么啊,不盼人家点好。”绯山轻推了她一把,指着窗外说,“你看那个。”

    “哪个?”

    “那个不起眼的建筑,好像是叫达涅利酒店,据说是古代富商的住宅改的,里面还保留着原汁原味大商人豪宅的装饰和家具呢。”绯山眯起眼睛,用力往酒店的窗户里看,“有点好奇啊,要是能进去参观一下就好了。”

    “参观?”白石歪着头,“好奇的话,我们去住不就行了吗?已经被预订满了?”

    “这我倒是不清楚,当时看到价格直接就pass了。”绯山说,“你知道一晚上要多少钱吗?”白石摇头,绯山伸出五根手指,狠狠地甩了甩,“500欧元!旺季要1000欧哎!”

    “呃,很贵吗……”

    “唉,我们酒馆一个月也就净赚2000欧,”绯山拍了拍白石的肩膀说,“大小姐你可能还没习惯,但我绝不能让入不敷出这种事在我这里发生。”

    “噢……”

    白石的目光不由得飘忽了一阵,最后落到自己挂在衣架的大衣的口袋上。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只听绯山又说:“如果以后你和胡安的生意做起来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嘛,刚开始会很辛苦就是了,加油啊,未来的白石老板。”

    “那我多久才能赚到100万欧?”

    “噗!”绯山先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她拉着白石的手说,“我是相信你很快就能实现这个梦想啦,不过这种事也要看运气……”

    “可这些钱我划一下信用卡就有了啊……”白石小声嘟囔。

    “什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白石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和胡安一起做生意,如果成功的话,大头肯定是让他赚走了的。如果没成功,虽然也损失不了多少,但她总觉得对不起某种意义上算是投资人的绯山,更重要的是……

    “如果这事没成的话,我……”

    “没成就没成嘛,商人本来就是担着风险赚钱的,这道理你应该比我还懂不是么?我的博士小姐。”绯山用白石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她的头发,“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啊。有存款,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还能和很多有趣的人聊天,每天无忧无虑地活着,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白石握着绯山的手,幽幽地说,“这样的生活中,包括我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绯山抬起头,眼里有星光聚集,“要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石只是盯着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绯山于是拽了拽白石的睡衣,扑着搂住她的腰。浴液的味道让人心情舒畅,混着白石的体香,绯山感到眩晕,迷迷糊糊地用鼻尖蹭着白石的肚子。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沿着脖颈划过,上上下下,时而画几个圈。她身上逐渐发起烧,微微张开嘴,急促地呼吸着迷药一样的空气。

    白石还是放弃了先把头发吹干,也许头顶散发的热气和吹风机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带着水珠的发尖蹭得绯山咯吱咯吱地笑,总是想要躲开,却更激发了白石的好胜心。屋外狂欢节的音乐和尖叫声顺着开启的窗户流进屋内,白石和绯山创造的欢愉混杂其中,倒也别有一番情趣。翻转、挑逗、摩擦,却在渐入佳境的时候忽然放缓,求而不得的落差让绯山攥紧了白石的肩膀,甚至咬了她一口。白石不紧不慢地安抚着焦急的小猫,在纤细而白皙的身体上继续书写着属于夜晚的故事。第二幕迂回曲折,在纠缠的欢笑与紧张的引领下即将抵达最高潮,而调皮的作者却迟迟不肯讲出结局,还一脸得逞地欣赏读者抓心挠腮的样子,十分恶意地问一句:“满足了吗?”得到的答案当然是不,一种莫名的快感充斥着白石的内心,她又一次停了下来,好像要把至此的稿子全都撕毁重来似的,又从头开始,浅浅地、慢慢地,写到忘情处不由得动作加重,挑拨着绯山脆弱的神经。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满足的笑。

    直到她发现绯山双眼紧闭,似乎还泛着泪花。猛地倒抽一口气,白石咽下慌乱,一边亲吻绯山眼角,一边终于为这夜晚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对不起……”她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一些,近乎祈求地说。

    “怎么呢?”绯山声音带着疲惫,却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很好啊,有种……狂欢节的感觉。”她说完,又欲盖弥彰地反驳了两句,把脸埋在被子里。

    “对、对了,你还没吹头发吧!”她闷闷地说。

    白石吻了吻绯山唯一露在外边的手,心想自己还是再去洗个澡比较好。莲蓬头喷下下来的水花和哗啦啦的水声把整个世界隔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白石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像碎片一样在头脑中闪回,白石将它们整理好,再让它们逐一被流水冲走。与最爱的人相拥而眠,短暂的黑暗过后,仿佛又能迎接一个崭新的自己。

    日上三竿之后她们出去买了点东西,挑选了晚上参加狂欢节要穿的衣服。绯山看上了一件18世纪法国将军的衣服,白石转了一圈,只看上一副十分华丽的贵族假面。“可你怎么能只戴面具啊,衣服呢?”绯山问。白石指了指自己的风衣,黑色的,很飘逸,搭配里面的花领衬衫,再戴上面具还真有种亚森罗平的感觉。白石觉得自己解释得很好,但绯山说什么也不干。“不是说在威尼斯要听我的么?”她如是说,白石也没办法,只好请绯山为自己选一件衣服。不过当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华丽礼裙出现在试衣镜前,忽然有些后悔。她倒是觉得这件衣服很好看,可就是没有安全感,主要是特别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连个兜都没有。”

    绯山扶额,顺手把自己的小挎包套在她肩膀上。还挺搭。

    时间还早,绯山提出要去达涅利酒店试试运气,白石建议装作来找人,两人就气定神闲地溜进了这座传说中的富商豪宅。绯山对里面的古朴家具啧啧称奇,真的就像是在寻宝一样。一会儿,她来到二楼,对还在大厅的白石招手,白石微笑着抬头挥手,开始脑补14世纪深闺大小姐和流浪商人的爱情故事,这地方无论是布置还是色调真的适合拍电影。离开酒店之后,又逛了逛街,白石有些口渴,想要去喝杯咖啡,忽然不见绯山的踪影。

    “怎么又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在的。”她有些焦急,感觉自己才和绯山说了一句话而已。站在原地,她也没有四处寻找,过了一会儿,绯山拿着两杯冰咖啡出现在她眼前。

    “给,上次路过的时候,你不是很想试试这个有名的网红咖啡么?”绯山欢快地说,“我刚问他怎么不在广场前卖了,你猜怎么着?他说他不在同一个地方卖,只是因为每天想看不一样的风景啊,哈哈哈,真是太任性了。不过我喜欢。”

    白石猛地把咖啡灌进嘴里。

    “这么渴么?”绯山瞪大眼睛,“别呛到啊。”

    白石摇头。不赶紧用咖啡堵住嘴,天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傍晚,她们换上华丽的衣服,混入狂欢节的游行队伍之中,跟着音乐和节拍放声歌唱,尽情舞蹈。人群走过每一处都会加入新的人,队伍逐渐壮大,穿着将军装的绯山一边拍手一边扭着身子,白石原本能从容地欣赏着她这样开心的笑容,却渐渐需要拨开人群才能跟上去。长裙子限制了她的动作,稍不小心还会才到裙摆。挣扎了一会儿,一种赌气的心理让她停下了脚步,看着人群将绯山和自己渐渐分开,等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娇小的背影之后,白石离开了队伍,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来到叹息桥边,华灯初上,白石坐下来眺望着黑漆漆的水面。

    “唉……”

    “你自己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偷偷叹气的么?”略低还带点挑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石回过头,绯山左手抵着腰间的刀柄,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白石顿了顿,说,“拿破仑小姐?”

    绯山扑哧一声笑了,昂起头故作严肃,装模作样地说:“约瑟芬皇后,朕花了这么久时间找你,可不是让你来嘲笑朕的身高。”

    白石被逗笑了,把绯山拉到自己旁边坐下。两人一起无言地盯着摇动的水面,半晌,绯山打破了沉默。

    “……对了,你说的那个问题,我找到答案了。”

    “什么?”

    “关于上帝和威尼斯啊。”绯山得意地说,“威尼斯人逃避战乱才躲进了没有人的芦苇丛,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为了活下去,利用错综复杂的水道和运河,把沼泽地变成了活着的潟湖……”

    她说着说着,好像陷入了思考,声音渐渐变小了些。

    “哈……当初来到里亚尔托的那些避难者,怎么会想到1000年之后的沼泽地,会变成这样如梦似幻的水都呢?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而选择逃避,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啊……”绯山手撑着椅子边缘,抬着下巴眺望远方,仿若自言自语。

    白石斜眼看了看她。

    “知道这些之后,再看这片土地,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慨,非要说出来才舒服些。”

    “这就叫’历史的厚重感‘吧?”白石说,“威尼斯人建设这座城市,真的是凭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劲头。”

    “他们的第二个主保圣人圣马可,”绯山说,“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精神支柱,他们才能如此齐心合力、排除万难地建设城市。参观教堂的时候我听到这段了。”

    “嗯,虽然这神圣的遗体是两个狡猾的威尼斯人花钱买来的就是了。”白石说,“还埋在了猪肉底下。”

    “……白石,这种时候就不要展示你那些’没用的知识‘了好吗。”绯山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替圣狄奥多西出口气嘛,他又没做错什么就被顶掉了,多惨啊。”白石大笑着躲开绯山的攻击,笑够了,叹了口气,她从包里拿出那张黑色的信用卡。

    “这是……”

    “离开日本前妈妈给我的,算是我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吧。”白石用手玩着那张轻盈却厚重的卡片,举到眼前,轻声说,“不过最近我意识到,我可能除了这个之外就一无所有了。……就像这个华丽的裙子,走起路来会绊脚,可还是舍不得剪掉,至少它让我看上去很漂亮。”

    绯山没说话。白石继续说:“我怕……如果没有它的话,我连自己的圣马可都买不到。”

    纤细的手指在黑卡边缘游走,沉默笼罩着这条长椅,好像时间都静止了,只有路灯的闪烁和游人的交谈在不断重复。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清脆的一声,白石站起来,把手中的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喂……”绯山惊呆了,“你……”

    “嗯?”白石走过来,手在呆住的绯山眼前晃了两下,“怎么了?”

    “呃,没什么……”绯山说,“就是觉得有些突然,还有些……可惜。你没事吧?”

    “放心,不是忽然精神失常了。”白石欠揍地指了指脑袋,“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思考,一直在调整心态啊,我这个博士可不是混来的。”她的笑容没有往日那样的自信,却坚定了许多,“这就叫,破釜沉舟。这是中国的典故,想听听吗?”

    “不想听。”

    “哎???”

    “因为我有话要先讲。”

    “噢……那好吧。”

    绯山支支吾吾半天,深吸一口气。

    “白石……惠,我……我喜欢你。Ti amo!”

    她双眼紧闭,涨红了脸,用尽力气对着河面大喊。白石愣了好久,在绯山终于忍受不了尴尬的安静之时,释然地笑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

    “Ditto……我也,最喜欢你了。”

    ……

    后来,白石和胡安的生意有了新的进展。白石在考察富二代家的酿酒厂时,并没有看上他介绍的这个葡萄酒生意,而是看上了他家丢掉的葡萄渣。于是,白石充分发挥了她忽悠人的本领和聪明才智,让胡安大方地低价提供了大量废料,开了一家用葡萄渣生产果渣白兰地的酒厂。说起来,这种酒在意大利很有市场,但在北非附近还没有太成型的产业,就这样,白石不仅避开了资本家的盘剥,还创造了自己和绯山经常去北非出差的机会,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看,威尼斯的冒险果然发现了宝藏吧~”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把你弄丢那么多次了……”

  • 15 一嘛蘑菇 2019-6-7
    1 18
    那位被称作阿一的青年表示很开心能见到两位大美女,但对拿不到回扣表示很失望,哈哈哈哈~~
返回
发新帖 汇入LOFTER文章(回复此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