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柏木由里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演奏会还有还有几分钟就开始，工作人员正有序地进行最后的各项安排和检查，手机也安静地躺在桌上，她望着镜中身穿红丝礼服的高挑人影，恍然有种穿越了时间的错觉。
心跳超越了秒针的节奏，在耳边交替回响之间，手机震动着亮了屏幕，一阵颤抖也跟着窜过她的身子。但这次，电话里不再是突如其来的讣告，而是吉野绘里香久违多日的低沉声线，带着她一贯的自信和些许的调侃。
“我很期待能再次听到那晚的曲子，可别紧张得手滑了。”
“难道你不该说说‘确认过安全万无一失’、‘一定不会出问题’这种话吗？”
吉野笑了笑，沉默片刻。
“……我会保护好你。”
“嗯。”
柏木轻声答应着。来的两小时里，她们都有各自要完成的事，对于柏木来说，这是一场和过去真正的告别。挂掉电话后她也没有放下手机，打开无比熟悉的录音留言箱，就像半年前那样从头到尾听了一遍。点击播放按钮的手指不再颤抖，心情是另一种更好意义上的紧张，她没想到自己现在会如此坦然，也许是被某人的强大气场和信心给传染了，而且仅仅是知道那个人在这附近都会无比安心。
“由里~该我们上场了！”
水岛舞香活泼的声音响起。柏木从镜子里看到她穿着蓝色长裙在向她挥手，于是点点头，但还没等站起来，水岛就跑到这边，笑嘻嘻地盯着她看。
“怎、怎么了？”
“嗯，是做出了觉悟的表情呢。”她说，“这次就让我们随心所欲闹个痛快吧！”
柏木被水岛拉着走出休息室，门外，吉野正双手抱胸，半倚在墙上，见到她们俩的时候还皱了皱眉。
“吉野警官！一会儿由里和我们就交给你啦！”
水岛对面色严肃警官露出大大的笑容，而吉野先看了看她们牵着的手，目光缓缓向上，在柏木的礼服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和钢琴家忍俊不禁的双眸对上。
“放心吧，”吉野缓缓说道，“我们的便衣警察都已经在各个区域就位，你们绝对不会发现的。”
“真可靠。”柏木说。
这时其他人也从别的房间纷纷出现，吉野重新站直，理了理衬衫和西装外套的领子，留下一句“祝你们成功”，就一边和对讲机里的人通话一边离开了。
“她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啊？”水岛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
“只是有点害羞吧。”柏木说，使劲握了握她的手，“走吧，到我们的舞台上去。”
再次面对上千名观众，她怎么都没能等到那熟悉的拒绝感。周围的伙伴们都等着指挥大泽毅的信号，而大泽此时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有种和五岛中学合唱部一起参加比赛的感觉。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目标努力，因为自己“想要”做，而不是为了迎合什么而“必须”做。可以随性弹一些在风间丽子眼里“毫无技术含量、不能体现专业水平”的曲子，也可以弹些表达自己感情的、却在普通观众听来毫无美感的曲子，不用担心演奏会反响不好而影响经纪人风间的名声，也不用听根本不在乎的说教。
可能有点我行我素，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吧。
平复呼吸，柏木对大泽点了点头。从抬手按下第一个音符，回忆的八音盒便也旋转起来，《没有出口的迷宫》和《鸟笼》是曾经的束缚和挣扎，《银河旅人》和《海洋之息》是五岛列岛海边的闲适，《守护天使》和《泪的声音》是合唱部学生们的青春，《森林的庆典》和《我们的故事》是夕阳下码头的邂逅。情绪喷薄而出，《偏执狂》和《抑郁症》是天灾过后的破碎大地，《复活》和《观星者》是幸存者们在废墟之中迎来的第一束曙光。
最后，就是柏木从未披露过的，那首她只在吉野面前弹过的曲子，后来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翡翠鸟》。
深呼吸，她将双手轻轻放在钢琴上。但就在这个时候，鸦雀无声之中传来“咔”的一声响。转头望去，发现第一排有个圆脸的胖子正举着一把白色的、像是玩具枪的东西，对准了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预告？柏木惊讶得忘记闭上眼，而他身旁的观众只来得及张开嘴，还没尖叫出声，那男孩——他看上去才像是高中生——就被他身边另一位观众给擒住了手腕。
而那另一位观众，柏木这才发现，就是换了身衣服的吉野绘里香。
“3D打印啊……真有你的。”吉野一手钳住男孩的手，拿出手铐，“非法持有枪支，故意伤害未遂。”把他双手拷住，她弯下腰捡起掉到地上的塑料枪，交给一位见状跑来的警察，“有什么问题到他们署里再说吧。”
柏木呆呆地望着一群警察把嫌疑人带走，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吉野单手撑着舞台边缘直接跳上来，小声问：“能继续吗？”柏木点点头，于是她转过身面对着观众，拿起话筒。“我是警视厅网络犯罪对策课的警察，非常抱歉刚刚发生了一些小状况。”她用非常正式的语气说，“但还请大家不要惊慌，如果可以的话，请听完这最后的一首曲子。”
大概是事情发生得太快，观众还没来得及惊慌就已经结束了，更何况后面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吉野的发言让下面不算太大的讨论声渐渐消失，她满意地点点头。“如果还有人想要铤而走险也可以试试看，但我绝对会让你后悔。”撂下这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吉野跳下舞台，潇洒地走了出去，以至于包括台上的表演者和观众都一直盯着她，偶尔还能听到“好帅啊”的感叹。
“她……不太像是会害羞的人呀。”水岛对柏木吐吐舌头。
“大概是……有点紧张吧。”
柏木笑了笑。她现在是没有心情弹什么翡翠鸟了，但这最后本就是她一个人的独奏，于是柏木举起手，弹了一首和现在的气氛很相符的曲子——由那日教堂里听到的杂乱无章的音符而起，就像调皮的婴儿胡乱敲下去似的毫无章法，在柏木的指尖下，化为爱捉弄人、也会害羞的、精灵之歌。
……
整场演奏会结束之后，柏木和其他人回到休息室，换完衣服，她却又回到了舞台上，在钢琴边坐下，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心中无限感慨。
清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又回到这里了？”说话的是吉野，那低沉的声音从很远就能听出来。
“……我在想啊，”柏木幽幽地说，“第一次觉得演奏会还不错，但竟然又是最后一次。”
“舍不得？”
“有点。”
吉野走到钢琴边，一只胳膊搭在上面。
“手长在你身上，想什么时候弹都可以。”她说，低头看着柏木，“小剧场也好，公益演奏也好，甚至是酒吧也好……而且，你至少会有一个观众。”
“至少一百个，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柏木挑衅地看着她。“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跑到第一排去的？还知道那个男孩有枪。”
“他3D打印的塑料枪，躲过了安检，但是躲不过我们的便衣警察和摄像头。”吉野耸耸肩，“他在厕所里把铁块装进塑料子弹壳里，被保洁大叔看得一清二楚。”
“真不愧是跟踪狂。”
柏木话还没说完，吉野的电话就响了，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搜查一课的人叫她回警视厅帮忙。
“抱歉，我得走了。”她说，把电话装进口袋里，迈开一条腿。“有个中学生自杀，搜查一课怀疑有人在网上教唆。”
“真辛苦。”柏木对她挥挥手，“那，再见？”
“嗯……等一下！”吉野夸张地叫了一声，没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了，“我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她走到柏木面前，俯身，再也没有犹豫，轻轻送上一个吻。
吉野软软的唇，不像梦里那样空虚，如此真实而温暖。舌尖碰触之后，便是更悠长的缠绵。柏木闭上眼睛，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享受着这一刻单纯的喜悦。虽然短暂，但现在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就是这件事？”柏木问。
“嗯。”
“然后呢？”
“然后？”吉野想了想，坏笑着的眼里满是星光，“然后还有更多事想做啊，更加正式的吻，还有之后的……”
“咳咳咳！”柏木的脸唰地就红了，站起来把吉野向门口推去，“别、别废话了，赶快去工作！”
真是个笨蛋。柏木内心吐着槽，抬起手，拂过吉野吻过的唇，却还是忍不住去回味，不甘心还没有办法反击，她甚至想把钢琴盖子打开再弹上一曲。还好手机及时救了她，嘟嘟嘟的声音响起，是吉野发来的邮件。
“然后就是——柏木由里，我喜欢你。”
“太没诚意了吧。”
“都怪你赶我走，我话都没说完。”吉野发了一句，又马上发了另一句。
“那我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说多少遍都可以。所以，今晚你就在家等着我吧。”
“鬼才等你。”
再次环视整个音乐厅，柏木打开手机的留言信箱，唯一的留言下方，红色的播放键现在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刺眼了。轻轻动动手指，又动动手指，随着嗖的一声，那条留言就被她永远地留在了过去。虽然未来可能也说不上多么美好，但幸运的是，她拥有一个美好的现在。
叮——
吉野发来一个阴阳怪气挥手再见的emoji，柏木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終】
【大概有几个番外】
一嘛蘑菇
qdhsy1983
餘了夢想
飛虎景陽
飛虎景陽
小小汪7986
白石的美帆子
渡白云
呆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