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時候，我必須承認，在你我之間，似乎總有些不會被彼此輕易脫口而出的曖昧，例如，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又或者，我對你是否有比朋友關係還深一層的情感？

我們會約在假日見面，喝咖啡，甚至一起逛超市，買你幫我選的杯子，以及我幫你挑的紅色條紋床單。偶爾，我們會吵架，不過平靜之後，我發現那能令我們更了解彼此。

如果遇到什麼煩心的事，通常陪在我身邊的人，一定是你。

我們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說真的，我實在也搞不懂。

你的體貼總是不經意的，你的關懷多半是深入心坎的，就算我談過幾次戀愛，男友也交過幾個，但他們都不曾讓我有這種感覺。

在我心底和生活裡，一直斷斷續續想著你的習慣，到底算什麼？我也說不上來。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你笑的樣子，你盯著我看的眼神…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笑容非常迷人，難怪那麼多病人和護士都喜歡你，你的眼神充滿了堅定和熱情，還有種侵略性，讓人無法久視。

我只知道，每天聽見你的聲音，以及每天都能看見你，對我來說是滿重要的。

雖然你是個醫學宅，但像你這樣個人怎麼可能還是單身，也許早就有男朋友了也說不定。

幸好這個疑問不是只有我有，當藤川一邊吃著蛋包飯一邊問：「白石，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

你就坐在我身旁，我的左側可以感覺到你的體溫，你散發的氣息，你講話時聲帶引起的共鳴和震動。我有點僵硬地低著頭用叉子攪動碗裡的沙拉，耳朵卻豎了起來，想听一聽你是怎麼回答的。

在聽見你對藤川堅決否認自己有男朋友時，我心裡其實是高興的，抬起頭偷偷地瞥了你一眼，還是那一貫專注的側臉，以及一副認真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想笑，當然，我不會表現出來。

不管是同事還是朋友的關係，現在的生活本身，都讓我覺得很好。不過關於你，我心裡總有些不滿足，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惦記著那天的情景呢？那天，你遞一杯咖啡給我，以及摟著我肩膀的動作，我都可以如電影般，慢動作重播數回，久久未曾感覺厭膩。

藤川又高談闊論了起來，你突然握住了我放在大腿上的左手，眉眼間的緊張及雀躍是藏都藏不住的，儘管錯愕，但我沒有掙開，因為你的手很暖，因為在喧嘩的座位間，我彷彿只有看見你一個人，臉紅紅的，看著我在微笑的你一個人。

2.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視線老是忍不住會跟著你打轉呢？你說話的語氣，你紮起馬尾的手勢，你喜歡的書和電影，你講到許多事情的模樣和姿態，甚至連你生氣的樣子，我都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你大篇幅地佔據了我簡單的生活，我知道自己總是無時無刻惦記著你，聽見你的聲音，看見你的笑容和眼睛，宛如生活中最必要的習慣，要是一天沒有見面，便會覺得怪怪的，甚至魂不守舍。

刻意把休假和你的排在一起，約你出去，其實我自己也說不上和你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是同事？是朋友？還是…？

如果遇到什麼煩心的事，不管是躲在更衣室還是倉庫，你也能在第一時間內找到我，並彆扭地用後腦杓對著我說安慰的話。

你總是將體貼表現得好像很不經意，那不挑明說的關懷也確實能深入我的心坎，從來就沒有人能帶給我這種輕飄飄的柔軟感覺。

其實我比想像中還要常想你，即便我們等一會兒就要見面了，也是一樣。

曾經偷偷地想，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呢？不過又覺得你真正愛戀的應該是高大成熟的男人吧，畢竟你時常參加聯誼，還不准我也跟去。所以我只能沒什麼自信地跟自己說，你能把我當成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很足夠了。

這麼想時，藤川一邊吃著蛋包飯一邊問：「白石，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眼神充滿好奇。

我的心頭著實震了一下，連忙瞄了你一眼。你就坐在我的右側，用叉子攪動碗裡的沙拉，不過我隱約看到你低下頭去的臉上，有一抹黯然的表情閃過，好像還有一點點的落寞。

我當然是斬釘截鐵地否認再否認，藤川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連忙搖頭加上搖手，拚了命解釋就是不想你誤會。

藤川的詢問，令我不禁也想，那麼好的你，要是有了男朋友，那我們之間會怎麼樣呢？我會忽略自己對你的喜歡，假裝我們還是朋友？或者像鴕鳥一樣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太痛苦了，只是個假設我都接受不了。

一邊強力否認還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窺探你，你的嘴角好像上揚了幾度，肩膀也放鬆了，終於叉起了一片生菜，不再攪動那碗裡已經快要爛成一團的沙拉。我可以認為那是你在意我的表現嗎？如果我問你的話，你一定不會承認的吧。

不管是同事還是朋友的關係，現在的生活本身，我都覺得很好。只是關於你，我心裡總有些期望，我一直惦記著那天你哭泣的臉龐，我摟著你肩膀想要給你力量，我一直都想成為你的依靠，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

藤川又自顧自地高談闊論了起來，看見你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我突然萌生了一個要牽著你不放的念頭，咽了嚥口水，悄悄伸過去的手有點抖，然後，你和我終於拉近了距離。

你好像被嚇到了，顫動了一下，但沒有掙開，你的手好暖，臉也紅紅的，看向我的眼睛充滿著溫柔，在這喧嘩的座位間，我聽見了自己如雷的心跳聲，也覺得這個世界突然之間美好得令人不可思議。

如果可以，我真想舉起雙手大聲歡呼，可是不行，因為我還要牽著你。

3. Scene 3


才剛醒來，撕開二合一的即溶白咖啡，等著水沸，等著再清醒一些，突然等到你的聲音，你的笑意，透過電話傳遞而來。

「美帆子！天氣很好，一起出來吧！」

喜悅藏匿在空氣中，因為，我即將見到你。

直到快要抵達約定的地點以後，我的心才突然安靜下來，路途中的期待，開始轉為一絲絲的甜蜜。看著層層疊疊的雲，看著耀眼的陽光，看著無邊無際的蒼穹，我總算明了為什麼紛亂的心會異常地平靜，因為，終點是你。

拿著包包向吉野家走去，左邊…左邊…你說你會在店門的左邊等我。其實也不用分左右，因為我總能一下子就在人群裡發現高挑的你，那時你也正好會與我視線交錯，然後瞅著我直笑，再瀟灑地揮揮手。

在公車上，你讓我靠窗，一路上，我的視線隨著你指尖的方向到處移動，你靠得很近，氣息在耳邊讓我不自覺地分心，但我不想承認自己會因為這點小小的接觸而緊張，又不想被你察覺我的異樣，只好藉著張望經過的風景來掩飾我的心不在焉。

「其實，我也喜歡靠窗的位置。」你突然說。

「那你要跟我換嗎？」我偏過頭問。

「這樣就好了。」你搖搖頭，我才注意到你的睫毛比我印像中的還長，眉毛也很漂亮，眼角似乎帶著點笑意，透露著一股孩子氣的恬然。 「雖然那也是我喜歡的位置，可是我更喜歡包圍著你的感覺，而且…這樣才方便。」

「方便？」

我的思緒還來不及掙扎，就被你的唇輕易攫獲，在最靠近的距離，有種令人頭暈目眩的香氣，溫柔覆蓋，怦然變成一道甜甜的風景。

你叫我名字的時候、和我說話的時候、抱住我的時候，還有像現在這種時候…我的胸中總會一陣悸動，心臟就像在耳邊跳動似的，噗通噗通地，相當惱人，讓我很想灌下一大口冷開水。

輕輕推開你，我轉頭面窗，因為，太害羞。

4. Scene 4


這兩天常看到你那若有所思的凝重表情，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哪裡不舒服，每當看到你的眉間皺出了川字的樣子，我的心裡就不好受，這胸間的急速鼓動，轉換成文字的話就是擔心。

站在空調強力放送但空氣依舊顯得稀薄的走道，旁邊是不斷溢出哭聲的病房，那種對著家屬做死亡宣告的感覺確實使人難受，但這是我們無法迴避的場合。

某人說過，想待在一起的人和能待在一起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人生中同時具備錯過和擁有，美好和醜陋也在一起進行著，生與死亦然，也因此從牽起你手的那一刻開始，我將更加地珍惜你。

「お疲れ様…」才剛出口的話又立刻吞了回去。

走進更衣室，眼前所見的是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的你，似乎就這樣睡著了，你對於我發出的聲響渾然不覺，帶著細微的呼吸聲，依然睡得很熟。

「累壞了呢…」

不過，就算你裡面穿的是高領，還是有可能會著涼吧。我將手上的物品放置於長椅邊，走回去拿了外套，躡手躡腳地接近，替你披上。雖然外套的質地還不錯，我也輕手輕腳的了，但你還是被這些些微的動靜影響，手抽動了一下，我屏住了氣息，幸好你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你睡著時仍舊是眉頭深鎖，看起來很難過似的，不過應該比清醒的時候好得多了。

「至少趁現在好好地休息吧…」

側耳傾聽你淡淡而規律的聲息，我閉上眼睛，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是難以捉摸。戀情的開始，若要認真細究，往往早在開誠佈公前，就已經在心底悄悄發芽。

我的性格中偶有置身事外的冷酷，我可以比任何人都有判斷力和果決力，意志也很強，能不顧一切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在我看似一帆風順的人生里，也有狼狽怯懦的時候，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如何能在最低潮的時候，還能向前，還能試著坦然。

怕你睡太沉會東倒西歪，我悄悄地在你身邊坐下，將手臂繞到你的身後，挪移身子讓你靠著我，這個時候我能做的，就是給你一個溫暖的懷抱。

心情不好沒關係，忙得焦頭爛額沒關係，遇到挫折沒關係，想大罵世界兼踢誰兩腳也沒關係，不管怎麼樣，只要你回頭，我會一直都在，我會一直和你扶持相依地走下去。

5. Scene 5


你住的公寓裡整整齊齊地擺放了好多書，臥房、客廳，就連打開廚房的收納櫃，裡面竟然也放著烹飪相關的書籍，我很想知道，這些究竟是裝飾品還是你全都看過了？

「美帆子想看什麼都可以自己拿哦。」

架上像收藏品般陳列的精裝醫學書，實在是太過豪華了，你這只可惡的臭袋鼠竟然連絕版的都有！

對我而言，知識可以藉由吸收而不斷累積，能力卻來自本身的好奇和不滿，像書本那些有形的物體或者說是工具，只有在被重新檢視的時候，才會浮現一些殘存的影像及價值，所以我更傾向於直接從病患身上學習，會這麼想，可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一板一眼地閱讀而生的藉口。

雖然我對你那些收藏也很感興趣，但如果可以選擇，我更願意挪動身體，躺在你的懷裡。

茶几上放著一本有夾著書籤的書，那應該是你最近正在看的吧？我伸手過去拿，只是想知道，你正沉溺在誰的世界。

『第一次約會就上手』。

我挑了一下眉毛，你這個認真的醫學宅竟然會看這種沒營養的書！抬頭看著正在廚房準備茶水的你…上次的那些舉動，該不會都是從這裡面學來的吧？一想到在公車上那溫柔而綿密的吻，就像在吃一口不會融化的棉花糖。我的臉頰肯定泛起了紅暈，卻又忍不住心跳不已地期待著下次的約會。

嘛…偶爾看看和醫學無關的東西，應該…或許…可能也是不錯的吧。

每次想到你，我就會感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你的一些眼神、一些表情、一些言語，這些都曾乍現而又倏忽而逝，但那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存在，日曬的溫熱、冒汗的肌膚觸感、水一般清澈的溫柔眼眸和甜甜的氣味，都埋藏在我的心底，我可以以無限容量的記憶體去存放、記憶你的所有，因為對我而言，你是無可比擬的。

直到今天，我仍然記得你掌心的溫度以及那霸道又溫柔的輕握，那是用一種比言語更原始的語言，從你牽起我手的那一刻開始，便長驅直入，擄攫我內在柔軟的那個部分。我對你有感覺，但我是膽小的，是你的決心才讓一切有了意義，我很開心能讓我感受到這一切美好的那個人是你。

「在看什麼？」你端著杯子湊到我身邊，「啊！這個、這個…我不是…你、你…」

你慌亂的樣子讓我好想笑，拍拍沙發示意你坐到我身旁，你將雙手放在膝上，垂下眼睛，端坐得筆直，一副等待受罰的模樣，十分可愛。我側頭在你的右頰上飛快地啄了一下，你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摸著被我輕啄的地方，笑得好傻。

6. Scene 6


已近黃昏，送你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條熱鬧的商店街，裡面擠滿來買菜的主婦們，還有吃著美味章魚燒和可麗餅的大叔和學生。

並肩走在一起，我覺得身材嬌小玲瓏的你，即使撇開是戀人的偏心看法不談，仍舊是不論到哪種場合，都會讓人多看幾眼的美麗女人。如果你瞇起眼睛微笑的話，甚至連早該看習慣的我也會有不禁看得出神的時候。

你用纖細的左手臂挽住我的右手，那個柔軟的部位自然也靠在我身上，因此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卻沒辦法掙脫你的手。

我的耳根隱約地泛紅，因為就連你那發育得還有些不夠完全的身材，在我眼裡看來，都會替你可愛的程度加分不少。

途中一陣香氣四溢，你突然指了前面的攤販說：「鯛魚燒耶！好像很久沒有吃了，買一個來吃好不好？」

「好啊，一個夠嗎？」

你笑了，以認真的眼神，轉眼向上望著我，「一個就好了。」

熱呼呼的鯛魚燒，一口咬下以後出現的是滿滿的紅豆餡，你露出一個打從心底滿足的表情，然後抬起下巴，視線游移了一下才把少了魚頭的鯛魚燒遞到我的嘴邊，說：「我自己吃一整個太甜了，你也幫我吃一點。」

從稍微仰著脖子的你所投射而來的視線裡，有種彆扭的期待，這反而讓我覺得很可愛，揚起嘴角就著你的手咬了一口，真的好甜，比我以前吃過的都還要甜。

我們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三兩下就吃完了，唉…為什麼那些小販不賣鯨魚燒呢？好可惜。

「等一下…」你又叫住我。 「我要買蘋果。」

聽到你和老闆說要買一箱的時候，我不可置信地盯著你說：「不會吧？一箱蘋果你拿得動？」

「我每次都是這樣拿回家的。」你挑了一下眉，做了一個好像我問了傻問題的表情。

「我幫你拿。」主動替上前你接過那箱蘋果。呃，比想像中的還沉。

「還是我自己來吧。」

以我恍如能與你心靈相通的默契，當然可以由你的表情和語氣轉換的細微處，知道你捨不得讓我拿重物，因為我也一樣，「沒關係，我拿就好。」

「真是個傻瓜。」你伸出手指，用指頭戳了戳我的右頰，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隨即回頭請老闆把那一箱蘋果分兩袋裝。

啊…我竟然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做，如此一來不但可以減輕重量，還可以兩個人一起拿，更重要的是，我們還能夠牽著手一起走回去。

7. Scene 7


我輕輕問著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

從友情幽微地偷渡到愛情，之中潛藏著微妙的流動與變化。比方說，你舉起手輕撥頭髮的動作，奔向直升機的凜然姿態，轉頭時的瀟灑模樣，撐著下顎時手臂的線條。你有一點孩子氣，時而軟弱時而剛愎任性，在看似變化多端的性格里，我知道你善良又體貼的那個部分，一直是定如磐石的。

那大概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但善良又體貼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你？而不是藍澤或是藤川他們呢？

其實去你的公寓時，我有些緊張、有些害羞，也有些開心。

雖然裡面像座小型的圖書館一樣，卻不會給人壓迫感，反而有一種讓人放鬆的氣氛。我想…那果然還是因為你的關係吧！因為我深受你的吸引，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就會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安心，那是一種巨大的、值得依靠的力量，是只有對你才有的感覺。

我一直想要一個會寵溺自己的人、可以理解自己的人，也能夠和自己討論工作上的事情的人，不管怎麼看、怎麼想，那都不可能是藍澤或藤川他們，只能是你。於是…等我恍然大悟時，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你了。

我們在客廳聊醫院裡的事，一起吃著你買的羊羹，喝著煎茶，時間慢慢地、慢慢地流逝。

後來你只是靦腆地笑著，沒有說什麼話，然而，你看著我的眼神卻比平常的視線還要更強烈，讓我很難也無法忽略你的存在，甚至坐立不安了起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都沒有說話了，也許正因為那種有點緊張又有點害羞的感覺充塞成一種氛圍，我竟然感到口乾舌燥。

又喝了一口茶，慢慢地將杯子放在桌上，杯底才接觸到桌面，你突然轉身將我擁住。

「怎、怎麼了？」我僵直身子，側坐著。

「好喜歡你。」聽見你帶著迷離的嗓音在我耳畔說道。

之後你只是沉默著，輕輕地靠向我，我嗅聞到你身上的氣味，說不出話來，只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原來我也是這麼地被你喜愛著。然後，我感覺到你的唇輕輕碰著我的，我閉上雙眼，抱緊了你。

傍晚我們沿街散步，在夕陽下手牽手，沿著不知名的公園繞圈子，微涼的風吹動，剛灑過水的泥土濕濕的，青草逸出一種獨有的味道。看著你的側臉，我想，人果然都是貪心的，我真想回溯到更早、更早之前的時間，與你發生更多、更多的交集，將彼此都記成一生中不能遺忘的、最重要的人。

不過時光是不會走回頭路的，因此不論是驟雨暴風還是朗朗晴空，我都會好好地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8. Scene 8


藤川又興致勃勃地提議到瑪莉珍的小酒館去，「隨便吃點東西，放鬆地喝酒聊天都好啊！」他是這麼說的。

真不明白，藤川明明只想約冴島，卻次次都要拖著我們一起，然後冴島又會以家裡的小狗生小狗、八叔公從鄉下來了、四嬸婆要嫁女兒，這種鬼都不會相信的理由，把他給打發掉。

藍澤和藤川走在前面說著醫院裡的八卦，呃…實際上是只有藤川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藍澤基本就是個沉默的面癱。

「你說…藤川到底懂不懂冴島那是在拒絕他啊？」你推推我。

「什麼？」

「在想什麼？心不在焉的。」你疑惑地看我，低聲說。

「我在想…他們離我們有一段距離，現在又是晚上…」

「所以？」

「所以…我們不用分那麼開走也沒關係吧，太不自然了。」

「笨、笨蛋！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你也知道藤川那個人有多大嘴巴了，讓他知道的話…明天…不！不用到明天，馬上全部的人都會知道吧！」

可是除了藤川，我覺得大家其實都隱隱約約地察覺到我們的事了吧，只是他們都沒有說破罷了。

「被知道也沒關係啊，還是美帆子覺得和我在一起是見不得人的？」

「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否定得很快，並伸長了手，拍拍我的頭。

「那為什麼要怕別人知道？」

「就、就覺得不用刻意說出來嘛，因為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啊。」你先是嘟嘟囔囔地解釋，又一臉難為情地喃喃說道：「而且你不會不好意思，可是我會啊…」

要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讓你了解我的心情呢？對於和你在一起的這件事，我是真的很想大大方方地牽著你對著醫院裡所有的人說：「美帆子就是我喜歡的人，她也喜歡我哦！」然後請那些病患們不要再寫小紙條給你；請那些婆婆媽媽們不要再幫你介紹對象；請橘醫生不要再不正經地想約你出去。

「生氣了？」你扯了扯我的衣角。

搖搖頭，表露出一種沒有關係的灑脫樣貌，其實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會那樣說只是想跟你撒嬌。

這時，你悄悄地伸出小指頭，勾著我的。

就算再怎麼偽裝也沒有用，我現在肯定笑了。真是的…你總能輕易地就轉換我的情緒，那些無謂起伏的忌妒心理，也瞬間就被你的一個小動作給撫平了。

人們常說，我們所生存的世界是如何如何，我想所謂的世界，不過是我們對周遭生活一點小小的體驗和認知，而你的出現，讓我覺得世界是陌生又極親切的，是你讓它變得比以前更豐富又有趣的。

我露出如同完成了一場成功手術以後，豁然開朗的表情，並迅速地左右張望了一下，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靠近，在你臉頰上輕輕一吻，「…美帆子，我最喜歡你了。」

抬起頭，看見你脹紅了臉，眼睛還瞪得圓圓的樣子，可愛到讓我忍不住又再吻了一下

9. Scene 9


在醫院上班的壓力很大，所以我同意偶爾喝點小酒能讓感官知覺變得很順暢，身心能徹底解放這種論調。

不能否認的是，我也滿喜歡這種可以利用酒醉放肆自己的感覺。

藍澤搖著手上那還剩一點點的加冰Whisky，用眼神說再來一杯。藤川雖然不停在說話，桌上的Screwdriver也只剩兩口。你則是把Whisky Sour當果汁一樣喝了三杯。

我看著眼前還有七分滿的Margarita，心裡卻有點擔心如果你等一下醉倒了該怎麼辦？我可不指望也不希望他們兩個男人扛你或抱你上計程車。

「再來一杯！」你一手高舉食指，一手撐著因微醺而泛紅的臉頰。

藤川摸摸下巴，「唷！白石你今天不一樣喔！平常都很節制的。」

「不要喝太多了，會醉的…」我湊近用手肘推了推你。

「不會啦！」話才說完，你就趴在桌上，頭枕著手，開始不正經地對著我傻笑，「幸福嗎？」

當你突然問我時，在你的右臉那朦朧半閉眼眸上的睫毛，被燈泡映照得泛著金黃色的光芒，底下的笑容也燦爛到會刺眼。

那種看似無目的，又似含義豐富的笑顏，實在會讓人的心毫無防備地就被你霸占。如果不是有閒雜人等在的話，我一定會敞開雙臂，將你擁入懷裡，並在你額前一吻後告訴你，我很幸福。

「你很幸福嗎？」不死心地又追問了一次。

對你豎起大拇指，現在我的臉上肯定洋溢著無法停止微笑的神情吧。

「はやい！白石已經醉了！」藤川搭上我的肩膀。

趴在桌上的你突然起來撥開藤川的手，「不可以碰美帆子！」

這個舉動雖然讓藤川嚇了一跳，但他仍笑嘻嘻地說：「白石你真的醉了。」

「我沒有醉…」

「嘖！不要再給她酒了！不然你要就要幫我把她扛回去！」咬牙切齒地瞪著瑪莉珍，瞪到她把那杯要給你的Whisky Sour一口氣乾掉，才點點頭給她一個這次就饒了你的表情。

耳裡流動著爵士音樂，眼裡看到的是你含情脈脈的嫵媚眼神，我突然很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這副勾人的模樣。收拾了一下東西，我拉起你，對藤川和藍澤說：「我先帶白石回去了。」

你身上有著淡淡的酒味，說話時呼出的氣也香香甜甜的，在閃爍的霓虹燈下，你噘著嘴說：「美帆子…我真的沒醉啦！不信你看！我可以走一直線哦，很直、很直的！」

「是、是，你最清醒了…不要亂跑！」握緊了你的手，我無奈地笑了笑，你酒醉時所流露出的任性雖然可愛，我還是覺得快點帶你到家才是上上策。

扶著你的腰，在幾次差點摔倒之下，終於讓踩著踉蹌步伐的你躺在床上，我喘著氣心裡直罵，你這只可惡的大白熊臭袋鼠書呆子醫學宅，沒事長那麼大隻做什麼？我差點要被你給壓扁了。

到浴室拿了一條濕毛巾，幫你擦拭因為酒精而微微發燙的臉頰。

「美帆子…」你的嗓音變得低沉，略帶沙啞，那是與你平時說話時的語調完全不同的聲音。

「好一點了嗎？」

「嗯…」

「身上都是酒味，有辦法去洗洗再睡嗎？」

你停頓了一下，皺著眉頭，眼神渙散迷茫地說：「唔…手好重哦…美帆子幫我洗？」

「哈？笨、笨蛋！你就臭臭的睡覺好了！」

「嗯、嗯…喜…喜歡你…」你嘟囔了幾聲，然後呼吸漸漸平穩了起來。真是的…在我還為你的話感到一陣臉紅心跳的時候，你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伸手幫你拉上被子，我撫著你的頭髮、你的耳垂，好滑順、好柔軟。我輕輕地移動身子，悄悄地靠近你熟睡的臉，慢慢地觸碰著你的唇。你動了一下，沒有醒來，我收回身子，用一種專注又確定、安穩又滿足的眼神，凝望著你。

「我也喜歡你哦。嗯…豈止是喜歡你，我愛你哦…」

10. Scene 10


我在宿醉的折騰之下醒了過來，同時還伴隨著一抽一抽的太陽穴。頭昏腦脹地從床上爬起，懶懶地拿了床頭櫃上的鬧鐘，AM 06：08，離上班的時間還有段距離。

依稀記得昨晚是你帶我回來的，不過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那麼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會不會有問題？你有安全到家嗎？在路上不會遇到變態吧？

越想我就越感到著急，連忙拿起手機撥打你的號碼，我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頭，跟自己說以後不可以再隨便喝得爛醉了。

「你醒啦！」順著聲音望去，你拿著手機開門進來，還順勢伸了個懶腰，以及打了個呵欠，然後走到床邊說：「怎麼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很不舒服嗎？」

我好像聽到你的聲音，還看到你的人。揉一揉眼睛，人還在所以不是幻覺；捏一捏臉頰，會痛所以不是作夢，「美帆子怎麼會在？」

「還不是因為你！」

「誒？」

「誒什麼？我怕你會吐或者半夜起來上廁所會摔倒，反正都是因為你喝醉了，我才會留下來。」

「真好…」小小聲地說。

「你說什麼？」

「我說一醒來就可以看到你的感覺真好。」我看著你，笑得眉眼彎彎，一場宿醉，因為你的關係，已經好了大半。

「什、什麼？你還沒清醒吧，快點起來去洗澡啦，臟死了！」

「就算我昨晚沒洗澡臟死了，美帆子還不是喜歡我。」

「笨、笨蛋！你那麼臟，我才不喜歡！」

「那洗得香噴噴了，你就喜歡我嗎？」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起來。

你的雙頰頓時染紅，彷彿兩團烈焰，牙根咬得緊緊的，目光四處飄移就是不肯看我。糟糕！你現在的模樣，真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可愛啊。

「不喜歡嗎？」咬著嘴唇忍住笑，淚眼汪汪地望著你，彷彿只需要你的一句話，我就能獲得重生。

「怎麼可能不喜歡！」你狠狠瞪了我一眼，張牙舞爪地說：「快起來啦！」

「嘿嘿…我就知道，我也最喜歡美帆子了！」露出了得意又滿足的笑容後，我愉快地說：「可以拉我一把嗎？」然後，向下一扯，兩人雙雙倒在床上，我緊緊地將伸出手的你擁入懷裡。

一開始你還有些掙扎，但沒一會兒就放鬆了，雙手環著我的腰，抓著我的衣服，只是這樣擁抱著，我就覺得自己好幸福了。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要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愛，是很難的！而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下相識了；而我，竟然可以擁有你！這樣億萬分之一的機率，就算是湯川副教授應該也算不出來吧。

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原本一個人的身影，漸漸，走成兩個人。抱著你，我有說不清的喜悅與感激，我遇到了你，得到了一份有來有往感情，而且我想我已經偷偷開始，不能自拔地倚賴著你，我知道，我真心愛上一個人了。

「…你身上有酒味。」你悶悶的聲音從我懷中傳來。

「再讓我抱五秒鐘就好。」蹭了蹭你，撒嬌。

「…真是拿你沒辦法，就五秒哦，不准超過！」

嗅著你的味道，揉揉你一頭柔軟的發，輕輕落下一吻，感覺到你在我的懷裡縮了縮，然後將我摟得更緊、更緊。

嗯…好像…好像超過時間了呢。

11. Scene 11


你的浴室跟你的人一樣乾淨清爽，洗髮精、沐浴乳和保養品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我想…像你這種凡事都有規矩、有計劃的優等生，櫃子裡一定也放有備品，所以我輕易地就找到了新的毛巾和牙刷，隨即進到淋浴間裡做簡單的沖洗。

在沐浴乳擠出來的瞬間，我聞到了你身上的味道，而將那淡淡的香氣塗抹在身上時，我彷彿有種被你環抱住的錯覺，這種想法，讓我羞紅了臉。

出來以後，把毛巾掛在你的毛巾旁邊，看著你杯子裡的兩支牙刷，我忍不住就對著空氣微笑了起來，然後從鏡子裡發現自己笑得好傻，那模樣竟然有點像你。

天漸亮時，我先醒了過來，不是在自己家睡總是有些不習慣，而你仍躺在舖有我幫你挑的那件紅色條紋床單上面，睡得很沉很安靜。我捏了捏後頸，打算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一躺，畢竟我是以趴在你床邊的姿勢瞇了一晚，害得我腰酸背痛。

睡夢中聽到手機的震動聲，拿起來一看，是你。

「你醒啦！」推門進去，看到你坐在床上，皺著眉又咬著唇，你的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了，「怎麼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很不舒服嗎？ 」

不過你沒有回答我，只是揉揉眼睛又捏捏自己的臉，然後呆呆地問：「美帆子怎麼會在？」

在你看似溫和無害的外表下，其實是有點壞心眼的，但我就是拿你的壞心眼沒輒，像是本來要叫你去洗澡的我，卻在你的耍賴撒嬌之下變成躺在床上互相擁抱。最糟糕的是，我還樂在其中，儘管單人床有點窄，但只要抱在一起的話，就完全沒有問題。

先前我之所以寧願一個人，之所以對聯誼感到乏味，只因為我沒有找到那個在交談和傾聽間，能讓我感受到愜意自在、怦然幸福的人。

不管是你看著我的時候，眼底的那一份寵溺，還是抄寫病歷時，那一抹認真的側影，你層層密密的溫柔，都讓我沒有防備，一點一點地陷入。

即使我交往過幾個男友，相處得也很好，可是，我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和你在一起以後我才發現，原來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承載他們的歡喜憂傷，但面對你，微笑也好，爭執也罷，我都想傾盡全力去保護你，給你一個依靠，我知道，我真心愛上一個人了。

幸運的是，你也是如此對待我。

我感覺得到你在我頭頂落下一吻，溫暖的手心順著拂到後頸，一陣麻癢，你的動作很輕柔，窩在你懷裡，我擁有滿懷的甜蜜，有種滿足的安心感將我深深環繞，於是我將你摟得更緊、更緊。

「美帆子…你睡著了嗎？」

「嗯？沒有啊。」蹭了蹭你。

「哦……」

「怎麼了？……啊！超過五秒了！」臉上一陣炙熱，推開你，心跳得更厲害。

你撐起手肘，托著耳側，笑著說：「抱著我的感覺很舒服對吧？」

「哈？」

「喜歡嗎？」你靠過來用鼻頭對著我的碰了一下。

之後一連串的問題，我都只能不住地點頭。可惡…你這個壞心眼酒量差又不洗澡的臭白熊臭袋鼠臭書呆！

12. Scene 12


聽978病房那個眼角下垂的錦戶先生說，他交往過的女人都很麻煩，總會一點一滴地，把生活用品偷偷放在他的公寓裡，形成一種隱性的侵占行徑。每個女人都希望留下的東西可以變成一種醒目的印記，隨時隨地提醒，也警告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存在。

不過聽他的敘述就知道效果不彰。我想那一定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把任何人掛念在心頭上的習慣，也不覺得會有任何一個人比自己還重要的關係。

一開始送你回家，我習慣看你進門，上樓，點亮一盞燈後，我才離開。後來，你問我要不要上去坐坐，我忍不住雀躍的情緒，彷彿感覺到，自己又靠近了你一些。

你屋裡的擺設十分簡單，一張單人床覆蓋著白色的床單，一張原木書桌，一個大書架，一個舊舊的衣櫃，還有一個你這麼高的CD架。你住的地方小小的，甚至連沙發和電視都沒有，我們靠著床緣坐在地上聊天，耳邊傳來的音樂是Sviatoslav Richter的鋼琴演奏曲。

「沒想到你會聽這種音樂。」我拿著CD盒研究。

「不然我應該要聽什麼？」你哼了一聲才說：「這個很耐聽啊，非常適合貧窮的實習醫生。」

我笑著摸了摸你的頭，覺得你的回答以及不滿的神情都十分可愛，然後拿起你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

看著你瞬間漲紅的臉，那害羞的樣子，讓我興起了想緊緊抱住你的念頭，當然我也這麼做了。自然地環住你的肩，朝那柔軟的唇輕輕吻了上去，你也閉上雙眼緩緩地回應我。

回想中，不論是旁徨迷惘、甜美溫暖，還是爭執摩擦，對我來說仍是諸事美麗。

人是貪心的，當感情漸漸變得穩定，就開始有更多的願望想要滿足。當我體會到一次睜開眼就能見到你的美妙後，就期望能夠天天如此。

和錦戶先生表現出的厭煩截然不同，我看著浴室裡兩條並排的毛巾，兩支倚在一起的牙刷，心里便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甜。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身上能夠沾染你的氣息，也希望我的公寓裡到處都有你的痕跡，更希望我的公寓能從我的公寓變成我們的家。

儘管我以前的生活也十分簡單，但有了你以後的日子變得簡單並且更加充實，就算兩個人甚麼也不做，只是留在家中看醫學書，也不會覺得悶。

我很享受和你相處的每一個時刻，因為你對我總是包容，待在你的身邊我也感到很安心。我一直把你掛念在心頭上，也覺得你比我自己還重要。

真正難忘的，不需要特別惦記；真正在乎的，不需要特別提醒，只要是你，我總會記得。

13. Scene 13


每天面對著隨時會撒手人寰的患者，看著他們，我會感到可惜、不捨，但人往往是這樣，看著別人不好的經歷，才會更加珍惜現在自己的生活。

站在倉庫前的廊道上，見你穿著深藍色的製服，走起路來輕快瀟灑，亦復穩重，看見我，輕輕淺笑，晶亮的雙眼配上一口白牙，不扭捏做作的樣子，看得我有點臉紅，趕緊拉拉衣服整理一下，好讓自己不要大剌剌地直盯著你不放。

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個這樣接近完美的女朋友，總覺得有點不真實。我們幾乎同時走近對方，很自然地牽起手，十指緊扣，我握你握得很緊，像是生怕你會消失了一樣。

「怎麼了嗎？」你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有些擔心。

「沒有啊。」

「真的？」

「我真的沒怎麼樣啊，你才怎麼了吧，幹嘛這樣問我？」聳聳肩。

你舉起我們交握的手，在我眼前晃一晃，說：「因為我們現在是在醫院裡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想要抽走，卻被你死死地抓住。你的手大，溫暖而有力，輕易地把我的手包裹住，大拇指搓揉著我的指節，一吋一吋反覆細細摩娑，麻麻癢癢的，直至我冒出汗水。

「放心吧，我看過了，沒有人。」你笑了出來。

聽到你這樣說，臉上才要退下去的紅潮又上來了，更是紅得發燙，竟燒至脖子去。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羞怯，明明這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小動作，之前你牽著我時也會做的，怎麼換到醫院裡，我就緊張了起來？

看著你的臉漸漸放大靠近，我心裡一陣狂跳，真不知道該怎麼招架你突如其來的舉動，可是…又有一點點期待。

結果你只是拉過我的身子到你的懷抱中，撫著我的頭髮，語氣溫柔地說：「關於柏木先生…我知道你盡力了，我都知道。」

「…我才沒有因為這個而難過呢。」把頭枕到你肩膀上，深深嗅著你的氣息，如果能在這個香軟的懷裡睡去，必定是一夜好眠吧，我暗暗想著。

對著你，我可以盡情任性、盡情哭泣、盡情倔強，因為你對我總是包容。

當然，你的真誠、坦白、堅持與耐性，嗯…還有那時不時會冒出的壞心眼，偶爾的遲鈍，以及無賴撒嬌…不管是好的、壞的，我都樂於接受，也十分喜歡能在我眼前展現不同面向的你，那個只有我才能見到的你。

我想愛情應該不只是愛情，還包含了生活、責任，還有很多其他酸甜苦辣皆有的東西，我們也鬧脾氣過、爭執過，可是你最終還是會牽起我的手，或者我最終還是會勾起你的小指頭。意見分歧也沒關係，重要的是在那過後，我們仍願意留下來一起面對、收拾這個殘局。

14. Scene 14


放眼望去可以看見幾種層次的綠，抬頭也能見到幾種層次的藍，各種顏色忍不住盛開，濃濃熱氣迎面撲來，汗水自我身上涔涔流下。

夏日的陽光炙熱依舊，一股濕黏的感覺從衣服裡滲出，我抿著嘴等待直升機的到來。

「熱死啦！」藤川抹了抹額上的汗，「我想這個傷患一定是夏天暑氣太重，被熱昏了，才會把車開進公園裡，還撞爛了涼亭的柱子，嘖嘖…真是有夠淒慘的啊。」

「車上有冷氣的吧…」

「嘛…根據藍澤回報的資料，我猜是因為他眼睛太小看不清楚，或者是腿太短踩不到煞車，再不然就是某種東方神秘力量的關係。」喋喋不休的藤川一點也不覺得口渴。

雙手放在背後，我瞇著眼，深吸一口氣，再吐出，又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才緩緩說道∶「你都能開車了，人家還踩不到嗎？」

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那個撞得亂七八糟的患者最後還是沒有救回來。人真的很脆弱…我想我大概還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有辦法舉重若輕地看待生死。

將空井大佑的名字寫在死亡的那一欄以後，我拿著筆發呆。其實悲傷的情緒並不多，畢竟我不認識他，只是對於沒能挽救一條生命，感到有一股淡淡的哀愁。這時候如果你在的話，一定會過來給我一個安慰以及鼓勵的眼神和話語，就算你什麼都不做，只要靜靜地在一旁抄寫病歷，我也會感到一陣安心。

都是橘醫生…他為什麼不讓我跟你一起去帝都醫大附屬第三醫院支援？大門醫生和城之內醫生去度蜜月了，那里分明就需要兩個人…麻醉什麼的我也會啊…

414房的桐谷小弟，看我杵在病房裡發呆良久，甚至閃神數回，趴在床上扭頭過來說∶「白石醫生，你失戀了嗎？可以考慮我喔！」

回過神來，我搖搖頭，認真地看著他的屁股，「明天就要開刀了，你無聊的話，就把手術後的注意事項讀一讀吧。」

桐谷小弟撇了撇嘴，露出一副完全不把痔瘡當一回事的神情，只顧說和戀人不要一天到晚膩在一起，感情才會長久之類的大話。但我對這樣的想法很不以為然，就算和你一直在一起我也不會覺得膩，我就是想要和你朝夕相對，因為那個人是你。

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唯一難以適應的，就是我忽然得一個人面對一大片的寂寞。

就算刻意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工作上，但我只要一停下來就一直想念著你。想你的名字、你的笑顏、你握筆的姿勢、你泛紅的耳朵、你別過頭去的樣子、你看我的眼神…

想你的時候我會跟自己說，我們是在不同的空間裡，同時做著一樣的事。那可以讓我的心，泛起微微的幸福感。就像在睡前我們會在同時向對方說晚安，那也是我能體會到幸福的片刻。

儘管我可以用這種方式，與你共度你不在身邊的時光，但那再怎麼樣都比不上你真實地在我身旁。

好想抱抱你、親親你…我很想你，所以請快點回來吧。

15. Scene 15


想念是沒有辦法有具體的證據的，因為是不是在想你，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儘管外表裝得若無其事，不過在夜裡，我確實是一個人窩在孤單的單人床上，抱著棉被在想你。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裡，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備受主人寵愛的小動物，有時候我還會覺得自己彷彿重返了十幾歲時那無憂無慮的時光，有時候我又會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個人生活的能力，但是那種失去的背後，代表的卻是一種愛戀的獲得。

在帝都醫大附屬第三醫院支援的一星期，其實是非常忙碌的，在這當中，偶爾你的樣子會偷偷跑出來侵擾我的理性，當我低頭抄寫病歷，忽然閃神的一瞬間，在人來人往的護理站裡，竟然有一種特殊的寧靜。

一樣是醫院，有你在的翔北，和沒有你在的第三醫院，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這裡，令我發現，自己不怎麼適應沒有你的陪伴。幸好今天就是最後一天，再過幾個小時就可以見面了。

我轉了轉脖子，在心裡幫自己打氣，接著拿出手機，看看那張在你公寓偷拍的，你躺在沙發上的睡臉，還有你傳來的『會いたい』。然後，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就有了繼續工作下去的動力。

走出第三醫院大門的時候，我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舉起手在揮舞，還伴隨著一張連夏日驕陽都要相形失色的笑顏。頃刻間，我就笑了出來，我就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喜歡眼前這副光景。

快步走到你面前，沒有一個深深的擁抱，也沒有一個熱烈的親吻，經歷幾日的分離，我們只是貪婪地看著對方眼中的光采。

「今天不是要上班？」

「嗯，用三天的排休跟藍澤換了，因為想快點見到美帆子。」語調是一貫地輕柔，只是你抓了抓鼻頭的模樣洩漏了一點羞澀。

這麼毫無掩飾的說法，令我的笑容滲入了幾分甜蜜，我舉起手摸摸你的臉頰，「真是個笨蛋。」

你順著我的觸摸輕輕搖晃著腦袋，「好想你。」

「嗯…」我伸手握住你，兩人的手掌一接觸，隨即十指交握，指節緊緊相扣，猶如在確認對方的存在是真實的，並非思念過度的想像，「…我也是。 」

「你不在我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了。」你笑得很開心，還帶了些撒嬌的意味。

「是沒被我罵，還是沒被我瞪才不對勁的吧。」挑了挑眉。

「才不是！是太多天沒有抱抱你、親親你的關係。」

「你、你在胡說什麼啊！」

「才沒有胡說，是真的，想到都要忍不住了。」

「哈？」到底是忍不住什麼？我滿臉通紅，手心都是汗，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可以在大街上說出這麼令人害臊的話。

你頓了一下，倏地側頭過來，鼻尖掃過我的臉頰，唇瓣拂過我的唇瓣，動作快得我還反應不過來就結束了。如果不是你紅紅的臉上有著羞赧的表情，光看那落落大方的態度，好像剛才的一吻只是我的錯覺一樣。

「就忍不住想這樣…所以我們快點走吧！」

16. Scene 16


傍晚，我一個人到附近的超市去採買日用品。

雖然我會做菜，但卻很少開伙，因為一個人的食物份量不好做，而且保存問題也非常麻煩，大部分時間我都外食或外帶，所以除了日用品，我只會買飲料。

之前你來，看到我的冰箱裡放滿一層的瓶裝牛奶，還有門邊一排的十六茶，驚訝地說：「茶就算了，這麼多牛奶是怎麼一回事？也太多了吧！難怪你可以長得那麼高！唔…我是不是也該買來喝呢…」

「嘛，長高可能來不及了…不過美帆子的冰箱裡都是金麥，還滿不健康的，我看買點牛奶也好。」

「白石惠！你不知道夏天喝啤酒是最棒的嗎？還有我就是長不高怎麼樣！」扭頭插腰瞪大眼。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這樣就很好了。」慌張地解釋，心裡不停嘀咕，但心情絕不是低落，而是你氣呼呼的反應讓我覺得很有趣，也感到十分可愛。

你噘嘴的模樣，深深印在我的眼底，想要抱著你的想法像窗縫透進的風，吹進心裡。我笑彎了眼，一把將你摟住，「美帆子好可愛。」

「你幹嘛啦？你、你不要以為這樣…這樣我就會原諒你！」話雖然這麼說，但你的手還是環上了我的腰背。

「嗯，我知道。」沒有意外地心跳加速，面對懷裡的你，那種喜愛的感覺不但沒有隨著時間變淡，反而愈來愈濃烈。

從小開始，我的忍耐力就不落人後，不過遇上你，那清澈如水的平靜態度就起了波紋。和你一起生活的想法愈是壓抑，愈趨濃厚。關於怎麼對你開口，我現在還沒有個具體的想法，也不知道你到底會不會答應，但那渴望已經鮮明地擺在眼前，並更加膨脹，遠比要上直升機還是做更多罕見症狀的手術，更加強烈地吸引我的心思。

把今天買的飲料放進冰箱擺好，當然還包括為你買的一手金麥。

嗯…下個休假日就邀你過來，品嚐一下我親手做的沖繩風味料理好了。

等你來了，打開冰箱，看到那排列整齊的金麥，應該會詫異到合不攏嘴吧，想你開罐大口喝下後的暢快神情，我頓時心房顫動，輕輕把手貼在冷氣拂過猶然發燙的兩頰上，心裡有的是一股無法形容的期待感，以及一股安穩的溫暖想法。

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我煮的東西？如果喜歡的話…那成功引誘你來和我一起生活的機率，應該能夠再提高一些吧？

17. Scene 17


晚上你值班，我隨便在外面吃了點東西，但一個人吃飯實在是有些食之無味。

和你通過電話以後，原本只想躺著略為休息一下，不知不覺中，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夜我忽地驚醒，翻個身，獨自睡在深沉黑暗中的寂寞，霎時湧上心頭，輕輕把棉被拉到鼻尖處，「果然還是要一起值班才對…」

清晨曙光浮現天際時，我正踏出家門，烏雲在上方拖曳著，張狂地搶走了街道原有的繽紛色彩，搭上電車時，我瞥見幾顆小雨滴落在車窗，並灑在路面上，接著雨勢漸大，滂沱大雨彷彿漫天水球落了地。

好不容易到達醫院門口，我的樣子簡直狼狽不堪，褲子、鞋子都濕淋淋的，甚至連上衣也沾了水氣，抖落了傘上的水珠，我想也不想地就衝進更衣室裡要把製服換上。

「雨下好大喔，喏，快點擦一擦吧，著涼就不好了。」眼前突然出現一條毛巾，還有張略為擔心的臉，我才發現你也跟著進來了。

「謝謝。」對你笑了笑，「雨真的很大，撐傘也沒什麼用，不過，幸好不用穿著濕透的褲子和鞋子工作。」

「所以穿制服其實也是不錯的。」你贊同地說。

「是啊。」停頓了一下，側過頭髮現你還倚在櫃子上，抱著手臂看我，雙眸漆黑深邃，富含笑意。

皺了一下眉，我瞪著你，眼神裡殺氣騰騰，但耳根仍是無法控制地迅速發紅，「白石惠！我要換衣服了！」

「嗯？」一開始你還一臉茫然，在我帶著羞憤的怒視之下，才突然領會過來，立刻端出無辜的神情，毫不做作，一派純屬意外的模樣，不停搖頭外加搖手，焦急地說：「我、我沒有要偷看的意思！真的沒有！我、我就只是看你看呆了…」

「那你還不轉過去！笨蛋！」

「嗯！我不看！」你兩手摀著臉轉身，「…美帆子，下次休假來我家吧，我煮桌好菜給你吃。」

「你還會下廚啊？」彎腰換上褲子，「嘖，我真想知道，到底還有什麼是你這個優等生不會的？」

「唔…腦外科的手術應該不行…」原本只是隨口抱怨，沒想到你還真回答了，那低頭思考的認真背影，看起來的確有優等生的架式，但也帶上了幾分的傻勁。

過了一會兒，你突然興奮地舉起食指，回過頭來，「還有整形外科！」

「白石惠！轉過去！」當下我的直覺反應就是把握在手上的東西往你臉上扔，但扔了以後我馬上就後悔了，因為那是我正要穿上的衣服…「不准轉過來！還有，拿來！」

「美帆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什麼都沒看到……」你背著我，顫顫巍巍地將那件藍色上衣遞過來，感覺不知所措，然後又喃喃說道：「不過…你真的太瘦了，身上都沒什麼肉。嗯，看來要多煮點給你吃才行，再加份牛肉好了，還有燉五花肉…」

「白石惠！你還說沒看到！」你這個可惡的大笨蛋！

18. Scene 18


你生了一上午的悶氣，看到我不是低下頭就是移開眼，這樣被你無視的感覺真的很難受，我抿著嘴，決定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地向你道歉才行。

仔細回想早上在更衣室裡看到的，我心裡很明白，自己的耳根子為什麼會紅得發燙。只不過你明明就不是全裸，你明明就有穿著內衣。明明你有的我也有，但我就是覺得你看起來格外美麗動人。

我抬起頭，從病房開始，值班室、護理站、急診室、倉庫和更衣室都找了一遍，不停地挪動視線環視四周，最後走到停放直升機的廣場旁。因為暴雨的關係，直升機無法出勤，而你就站在屋簷下，直直地盯著它看，那一瞬間，我突然就忌妒起了那台Doctor-Heli。

柔軟的瀏海以及盤起的微捲秀發，隨著夾帶大雨的風，在空中徐徐地擺動​​，你那偏瘦的體型、纖細的雙腿，從脖頸到胸部再至腰際之間，形成的一道柔和曲線，理所當然地吸引我的目光停駐。

「…終於找到了。」像是在輕聲細語般，嘴唇緩緩地張動，編織出了一句話。

天色昏暗，灰濛蒙的一片，雨勢不小。我想你應該聽不見我的聲音，搓了搓雙手，想緩解自己的緊張，然後朝你走去。才跨了兩三步，你就偏過頭來，眼睛微微地瞇起，不到半秒鐘的時間，你的頭一撇，將視線從我的臉上移開。

你的舉動讓我感覺到，心裡最柔軟的那個地方，正一陣、一陣地抽痛著，我擰著眉頭，一個箭步上前，將你拉入了懷裡緊緊抱住。

「白石惠！你幹什麼啦？」

「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哪有生氣。」

「明明就有，你都不理我，看到我也當作沒看到。」

「哪、哪有！你不要亂說。」你推了推我，試圖掙扎，「白石惠！你快點放開我！」

「不放！」緊抱住你的手臂更加用力了，「死都不放！」

「你這個笨蛋，想把我勒死嗎？」

「啊，對不起…」稍微鬆開了點，卻仍是抱著你，低下頭用臉頰蹭了蹭你，「不要氣了，嗯？」

你悶哼一聲，「原本沒氣的也被你笨到有氣了…」

大概是因為已經擁你入懷的關係，我的腦袋逐漸冷靜了下來，思考著你話中的意思，感覺沒能清楚掌握到重點，但我還是努力地想著。

的確，從你的眼神，以及說話的語氣，都感受不出怒意，呈現在我面前的反而是你紅撲撲的臉蛋，還有染上了粉色的耳根。

啊！那是你明顯害羞的神情！

恍然大悟的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俯視懷裡的你，你也抬起下巴，和我四目相對，一臉狐疑地說：「笑什麼？一臉笨樣…」

「真的…難怪美帆子要說我是笨蛋。竟然沒發現你不是生氣才不理我，而是不好意思…」

「Stop！再多說一句就殺了你！」

你那又急又羞的臉龐、漂亮如寶石般的眼睛、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吐息和胸口的起伏，還有那略為翹起的櫻色雙唇，分明就在引誘我向前靠近。

揚起嘴角，如你所願地什麼也沒說，只是像炫耀一般，在Doctor-Heli前，我再次收攏雙臂緊抱住你，將唇貼上你的，迷戀地吻了下去。

19. Scene 19


轉動著骨碌碌的雙眼，站在廚房門口，對在裡面忙碌的你投以好奇的眼光，看你認真的表情，彷彿透露出不允許一絲的鬆懈，我竟然有種你是在替那塊牛肉動手術的錯覺。而從門外瞧著你一舉一動的我，也對這不可思議的光景看得渾然忘我。

「美帆子…」你突然停下手，轉過頭來。

「嗯？」

「這樣一直被盯著看，我會緊張…」

被你這麼一說，我不禁紅了臉，「我就是想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唔…不然你幫我從冰箱拿一瓶牛奶出來好了。」

「要加牛奶？不是沖繩風味的料理嗎？」

你搖搖頭，用一隻手搔著臉頰，吶吶地說：「是我想喝。」

橫了你一眼，我咬著唇，忍著內心波濤洶湧的不雅之語，打開冰箱，看到除了牛奶和十六茶之外，兩兩排列，前後左右都對齊到像是用精密儀器測量過的金麥時，忍不住就笑開了，這樣是要我怎麼拿出來啊，笨蛋！

把牛奶遞給你，你接過後說：「謝謝，那個…金麥…你不喝嗎？」

「你排得那麼整齊，一定費了很多時間，我不忍心弄亂它。」強忍著笑意，我一本正經地說。

「哪有，我很快就排好了…而且你弄亂也沒有關係啦！真的！那本來就是為了你才買的！」你沮喪地垂下了肩膀，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笨蛋…」你難道不知道你那可憐兮兮的棄犬樣，可愛到會讓人想上前摸摸你的頭、揉揉你的臉，好好地玩弄一番嗎？這時我突然注意到，自己又在想你有多可愛，導致耳朵又開始充血了！為了驅逐這樣的念頭，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在你眼前晃了一下，「那我就不客氣羅。」

「美帆子…」

「嗯？」

你輕輕地笑了，側過頭將吻落在我的耳邊，溫熱的吐息噴拂在我的耳廓，然後一道細細的、清淨透明的嗓音傳了進來，「你先去客廳等我吧，大概再半個小時就好了。」

雖然想要盡可能態度自然地離開廚房，但實際上，我卻是頭昏腦脹，渾身都發燙了起來，根本就是落荒而逃，接著『碰—』的一聲把頭靠在沙發上，大口灌下啤酒，試圖澆熄身上的燥熱。

當你出聲叫我的時候，電視上正在播放著綜藝節目，元氣滿滿的搞笑藝人博得了全場的笑聲。走到餐桌前，我瞪大眼細看，還嗅了嗅，貨真價實的滿桌料理，這不是我的幻覺。

石垣牛和豬五花的油花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海葡萄蝦肉沙拉、沖繩煎餅還有苦瓜炒什錦看起來也很美味，害得我口水就要流出來了，你如果不當醫生，肯定也不怕失業。

「ごちそうさま。」我雙手合十說道。 「你的手藝未免也太好了吧，去不當廚師簡直可惜了。」

「還好我是去當醫生，不然就不會認識美帆子了。」你停頓了兩秒後，露出一個十分刺眼的燦爛笑容，「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以後都煮給你吃。」

「我、我、我去洗碗。」為了掩飾羞意，我連忙起身幫忙你做飯後的收拾整理，疊起要洗的碗盤就往廚房衝去。

之後我們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靠在一起看SUMMER NUDE，看著波奈江學妹，讓我忍不住也把冰箱裡剩下的金麥一掃而空。

因為喝得稍微多了點，感到有些微醺，昨晚還值了班，所以眼裡有藏不住的睏意。

「現在有點晚了，今天要不要就睡在這裡了？」你摟過我，讓我靠著你，聞著你身上的味道，我覺得自己好像又更醉了。

「我沒有換洗的衣服。」往你懷裡蹭了蹭。

「先穿我的吧，內褲的話…我有新的。」你笑得很溫柔，把我垂落的頭髮往後撥順。

我的眼神遇上你的眼神，你看起來滿懷期待，讓人難以拒絕，我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來拒絕。

「…嗯。」緩緩地點頭，心跳如鼓，我想那是因為我喝醉了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