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柏木由里知道自己家乡的这个小岛不大，可从没觉得像现在这么小，就像一座学校那么小，随便走走就能遇到熟人。
让她有这种错觉的那个“熟人”，名叫吉野绘里香，是个好像不太正经的警察——至少不办案的时候，她看起来就是不太正经。柏木有理由这么讲。她仍然记得清晨的教堂里那些比小男孩还淘气的音符，还有吉野讲的办案时遇到的奇妙故事，还有警官那双要么敏锐得可怕、要么饱含挑衅笑意的双眼。
那天放学后，柏木本来在码头散心，听见自己的车又发出嘭嘭的声音。皱着眉回头，刚打算说教，就看见她以为的“敲车犯”吉野，只是站在车边，而真正在敲发动机盖的，是一位戴鸭舌帽的男孩，个头很高却佝偻着背，看上去站不太稳。
“警官小姐，请问，您对这种行为不打算出手制止吗？”
再说，她现在不应该跟着仲村回家吗？柏木投去疑问的目光。
吉野摊摊手。
“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本来打算回去，看到他不太对劲，就下来看看。”她指了指自己的头，“这孩子好像神志不太清楚。”
似乎是要反驳她似的，男孩猛地摇头，停止了拍打车的动作，蹲下来好像在车底找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叨着“糖丢了”。两个成年人面面相觑，吉野用眼神和动作示意柏木把他从车底劝出来，而柏木挑挑眉，根本没搭理她。
“他要是受了伤，你身为车主是有责任的。”
“你身为警察就没责任了？”
欣赏着吉野被噎住的表情，柏木嗤笑一声。这位警官行事雷厉风行，说话直驱重点，但是……
“你该不会很不擅长对付小孩子吧。”
“……”
吉野冷笑一声，潇洒地转身蹲下，和男孩交谈起来——应该说，只是吉野单方面的一直在说，男孩根本没搭理她。听得出警官已经很努力很耐心了，但完全没有用。柏木本来想嘲笑她两句，可这男孩的状态又让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也许是小时候得过什么病才会变成这样吧。柏木内心涌起一股深深的遗憾。吉野最终放弃了，一动不动地单膝蹲着，盯着男孩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一个清脆高亢的声音由远及近。
“哥哥——！”
瘦小的桑原悟从远处跑来，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扑到高个子旁边，确认过他没什么问题，又对两个成年人鞠了一躬。
“抱歉，我哥哥给您添麻烦了。”
桑原说自己本来应该每天接哥哥回家，今天从合唱部稍微走得晚了一点，原本在老地方待命的哥哥就自己走丢了，才发生这么一出闹剧。
驱车把孩子们送回了家，隐约能听到桑原家里传来不太和谐的谈话声。柏木能理解他两难的境地，但如果他因此要退部的话，也真的是非常可惜。
桑原看起来是真的喜欢唱歌，不仅在合唱部的表现十分优秀，他回家之前还和柏木保证一定会按时把作业写好。反观其他男学生，无心练习，似乎对唱歌也没什么兴趣，简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赖在这里不走。
“不是因为他们想和你套近乎吗？”吉野说。从桑原家离开之后，她表示这次轮到她请客，于是拉着柏木走进一家看起来很格调的西餐厅里。
柏木对这个回答不以为然，吉野又说：“长得漂亮又帅气，有个性又神秘的钢琴家，难道不能成为一种理由吗？”她喝了一口红酒，语速加快了些，“很多男孩在内心都向往着这样成熟有魅力的女性，类似的案子我也见过不少。”
“……能不能不要什么都扯到案子。”
柏木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长相可以算是漂亮的范畴，身材修长，每每也被评价为“美女钢琴家”，曾经她只把这当成是一种恭维和噱头，但这次从吉野那里说出来，却有一番不同的感受。有些开心，也有些害羞。
“话说，如果男孩们真的没什么干劲儿，你要把他们赶走么。”
“大概吧，优胜劣汰也很正常。”
“真严格。”吉野说，“那这样的话，当初你让男学生来合唱部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吉野弯弯的眼睛让柏木很不爽，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很是不屑。“他们交了申请表，我就让他们来了而已。而且我只是个代课老师，唱得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吉野夸张地转着音调，叉起一根薯条，在番茄酱里蘸了蘸，举到柏木面前晃了两下。“男女混合的话，音域、音色和表现力什么的都要丰富得多，我说得对吗？”
理科生警官很得意，但柏木吃惊的，除了她对合唱的了解，还有她看似无心却直击重点的敏锐。吉野把薯条送进嘴里，又开始优雅地卷意大利面。柏木不着痕迹地盯着她，想要倾诉的感觉再次涌起，她只犹豫了几秒，刚要开口，却被来问是否需要上甜点的侍者打断。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吧。柏木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事实上，第一天听过女生们在操场的合唱之后，柏木确实感觉她们要拿名次的目标很是渺茫，技巧不成熟是其一，她们的声音也太单薄，而想要增加层次的唯一方法就是让男生们也加入。不过，这些男生们迄今为止的表现确实不尽人意，柏木思考了一晚上该怎么激发他们的热情，路过教室时，看到他们吊儿郎当打闹的样子，又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会不会有效果。
仲村也在里面，好像正和男学生里比较有威望的向井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就和他们起了争执。
“你们能不能好好唱歌？！”女孩的大嗓门让窗外的柏木也听得很清楚，“圭介，你到底想做什么？”
向井没说话，反而是其他人开始起哄。“唱歌有什么好玩的……能看见柏木老师就好了啊。”
“你！”仲村气得跺脚，“你们这些人……真的是，男生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能这么说吧，只有仲村同学的父亲才是渣男。”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仲村彻底炸了，几乎要和他们扭打起来。吉野靠在门边，看似安静地望着男孩们对仲村冷嘲热讽，可柏木能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捏紧拳头咬着嘴唇，呼吸的频率加快了些，眼里是柏木从未见过的愤怒。
好像她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那些孩子们胖揍一顿了，而且看起来想这么做的也不止她一个，向井也是同样的表情，而且行动更快，结果就是男孩子们扭打在一起。柏木想要去阻止，却反而被吉野拉住了手腕。
“有些事情，必须让他们自己解决才行。”
吉野仍然盯着教室里争执不休的学生们，但柏木不太确定她此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花田里是七色的脑洞
餘了夢想
飛虎景陽